第300章 沉焰
斗篷下露出了天魔王的小半张脸。
他下巴略尖，血色薄唇紧抿成一线，唇角干裂。他伸出舌头轻舔了一下干裂的嘴唇，随后嘴角勾出一抹邪佞的笑容来。
笑容绽开，他手握长骨，重重地敲击在了身前的怪鸟尸骨之上。发出咚的一声响。
随着他动作的越来越快，那敲打的声音也渐渐形成了曲调。
域外贫瘠死寂，没有任何乐器，然而他用手中的长骨，敲出了激荡人心的战歌！
唤起每一个族人的斗志，点燃他们的血液，让他们一齐嘶吼，呼唤王者归来。
远处高塔之上，有星点火光。在漆黑的夜里，虽然微弱，却明亮犹如星辰。
高塔上点亮的希望之星。那塔，是当年大祭司居住之地。
而那灯，则是大祭司的魂灯。
此时，那火光已经是深灰色的了，周围隐隐有黑气弥漫，只要成为彻底的纯黑色，他们的祭司，便会苏醒，会用一双透彻的眼睛，看透未来的路，带领他们走出域外，带领他们返回从前的那片土地。
“只差一点点儿了。”有人高声叫道，附和声四处响起，犹如雷鸣一般，震得天上的飞鸟都直直坠落。
域外天魔，每一个族人，都拥有极为强悍不容于世的力量。正因为此，才会被困在这死寂的域外。
“对，只差一点儿了。”随着最后一个音节敲响，王敲碎了怪鸟尸骨的头骨，随后，他将手中的长骨也扔进了火堆中。火光顿时冲天而起，他静静站立，片刻之后忽然跃起，朝着高塔急速飞去。
他在魂灯前停下，压低声音轻笑着道：“你看，他们都在看着你。”
变数不愧是变数，竟然有那么强大的实力，能够在短时间内为你收集到那么多的神魂之力，助你苏醒。他伸手在那魂灯的火光上抚过，结果手指被火焰灼伤，让他眉头一皱。
“当初你义无反顾，拼着神魂俱灭也要从域外强行突破，穿透三千界的阻拦去到那最低界，是因为早预料到有今天会有人替你聚魂，让你恢复从前？”他的手指轻轻敲击着灯盏，“为何我是王，而你是祭司呢？沉焰？如果给我那双预言的眼，我会比你做得更好。”
说到这里，他的手指突然用力，在灯盏上敲出了一个小小的缺口，“如果我是你自然不会逃避。如果我是你，不会分不清孰轻孰重！沉焰，他们都在看着你。”
他侧身让开手指着底下的天魔一族仅存的族人，大声道：“他们都在看着你！”
灯盏之上，火光突然变得明亮耀眼。
火光乍亮之时，底下的天魔一族纷纷跪倒叩头，呼声一片。
那火光，是他们的希望。是摆脱这死地，重回故土的希望。
“你看到了吗？”王冷笑一声，将魂灯拿起举在头顶，“不要让看着你的人失望，你要明白什么才是你应该做的。”
“为自己活。”他又情不自禁地舔了一下干裂的嘴唇，“我做不到，你做不到，她也做不到。”
没有人能做到，只为自己而活！
我们都在，等你醒来。
白玉葫芦之中苏寒锦正握着长命锁发呆。
她刚刚点燃了寂月轮吐出来的那块魔晶，然后，让她担心的事情出现了，银质的长命锁上出现了裂纹。
寂月轮说，按道理那么强大的灵魂，是不可能附着在一个看起来普通至极的长命锁上的，连它都看不出来这长命锁到底有什么特异之处，为何能够装下那样的灵魂，然而现在，残魂渐渐恢复，逐渐复原，那强大的力量使得长命锁无法承受，所以才会出现裂纹。
如果说继续吸收下去，没准长命锁这个载体会碎裂，而那神魂还未苏醒，无处可依托的话，会再次消散。当然，她可以再找一件能够承载仇千凛神魂的东西，只是寂月轮说那神魂太过强大，恐怕她在沧海界根本找不到，不只是沧海界，哪怕在三千界中，她都难以在短时间内找到合适的载体。
那现在怎么办呢？
苏寒锦看着长命锁，只觉得心情十分沉重。
她用手指轻轻触摸那些裂缝，就觉得好像那些缝隙也刻在她身上一样。
“你也不要太难过，起码这证明，他快要醒过来了。”寂月轮想了想，出声安慰。
“我没事。”苏寒锦淡淡应道。她很开心，因为仇千凛即将苏醒，她亦心情沉重，因为银质锁上的裂痕，然而这沉重的原因，却远不只这一点。
她一直知道这神魂强大，然而直到此刻才清楚的明白，这个强大到底是有多强。
三千界内，都很难找到能够承载他灵魂强度的载体。不是青莽山，不是沧海，不是云海，而是三千界，是这里的整个世界。
如果真的是这样的强者，主宰一切的强者，会跟她一起，如同最底层的小人物那样，拼命挣扎求存么？
只是因为太强。
苏寒锦深吸口气，她用手紧紧地攥住长命锁，指甲都将自己的掌心掐出了鲜血，许久之后，她将长命锁贴身放好，站起之时，重重地吁了口气。
她从发簪里掏出了两块指甲盖大小的魔晶。这是上次寂月轮净化陈钧留下的炼魂幡之后吐出来的，她嫌太少，便留着没点燃。如今，寂月轮说，还差一点点儿，魂魄就能够苏醒了。
或许就是这么一点点呢！
她将两块魔晶放在右手手心里，左手手指拨来拨去，想那么多做什么，他醒来了不就什么都知道了。随后，苏寒锦又笑了一下，都还没找到合适的载体，贸然点了让长命锁爆掉了怎么办？
她手指将两颗指甲盖大小的魔晶拨来拨去，却在这时，听到白泽出声道，“不管他有多强大，有一件东西都能容下他。”
白泽恢复得不错，她从水池里爬出来，随后轻盈地跳到了苏寒锦面前。
“我知道的。”它低着头，喃喃道。
苏寒锦猛地抬头，目光灼灼地盯着白泽，“是什么？在哪里？”
白泽垂下眼睑，半晌之后才缓缓答道，“就在这里。”
苏寒锦先是一愣，随后反应过来。
白泽说的是龙尸。
不管多么强大的人类灵魂，青龙的尸骨，都能承载。要试试吗？苏寒锦只觉得自己的心跳骤然加速，好像要从喉咙里蹦出来一般。青龙与白泽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白泽愿意吗？
“哪怕灵魂不一样，我也希望能看到青龙，想象是它还活着。”白泽忽然道，“一般的灵魂，也无法驱动它的身体。”
白泽同意了。
苏寒锦按捺不住心情的激动，她急切地想要过去青龙尸身那边，结果因为情绪太不稳定，一时手脚僵硬，走路同时同脚，还得了寂月轮数声嗤笑，连千面也不遗余力地嘲笑了她一番，然而就在这时，苏寒锦听到一声大喝，她本来就极为僵硬，被这一声怒吼弄得浑身一震，差点儿栽倒在地。
苏寒锦循声望去，却发现周围的环境变了。
外面空荡荡的一片，像是有什么东西被直接一刀切走了一样。发生了什么情况？她虽然在做事，却也一直关注着外面的情形，只是刚刚走了一下神，外面竟然变成了这等模样。
“蠢货，快出来！”喊话的是饕餮，这里不是它的地盘，因此，它其实做不了什么，然而它费尽力气发出声音，是因为，那小子，竟然想毁了这传承之地。
那样的话，哪怕她在她那藏身空间之内，也是难逃一死！同样，传承之地若是自毁，饕餮自己也会受伤，它们是紧密联系在一起的，那该死的小子还没有完成最后一步，只要他顺利离开，通过传送法阵离开之后，这传承之地就相当于他的一方秘密空间，它的契约束缚才会彻底解除，然而现在，那死小子竟然想要先毁掉传承之地，难道说他脑子坏掉了吗？它绝对不允许这样的情况发生。
饕餮是看不到洞府之中到底发生了什么的，它只知道那小子正在启动毁灭传承之地的灭杀大阵，如今，七连杀格局已经动了其中之二，必须阻止他才行！
“快去阻止他，他要毁掉这里。”
无极洞中有出口，他毁了这里，自己倒是可以离开，但苏寒锦出不去了，它也会被七连杀的巨大威力重创啊！
“你给老子滚出来，快去阻止那小子，那小子脑子有病！”饕餮大声咆哮道。
明明是一方传承天地，能够随时进出，能够在这里面修炼，宝物装在这里面也不用担心被别人发现抢走，这么好的洞天福地，他竟然要毁掉，不是脑子有病是什么。
殊不知苏寒锦是伤了这洞天福地的根本，魔物大军被她完全给吞了，演兵沙盘就算是毁了一半，而洞内的好东西几乎也被她悉数卷走，烛地能拿的也不过三五件，他对苏寒锦是恨之入骨，却又奈何不得，考量了一番，便觉得，哪怕是拼着毁掉洞天福地，也要那可恶的女修长眠于此，付出应有的代价！
当然，在这之前，他还是取走了那残破的沙盘。
沙盘是残的，刀甲卫也是残的，洞内他应得的传承，也不足原先十分之一。烛地又气又恨，此时，他眼中喷火，默默念诀，手指上下翻飞，瞬息功夫已经结出了数百种结印，稍作停顿之时，七杀阵又点亮了其三。
第301章 最后的魔晶
“快点！七连杀已经点亮三个了，之后速度会越来越快！打断他，揍残那死小子！”饕餮越来越急，愤而吼道。
当然，也只能揍残不能弄死，否则的话，它的契约无论如何都完不成了。传承没了，接受传承的人若是在这里面死掉了，它就等着受惩罚吧。
“快！”饕餮再次厉声道。
苏寒锦立时从白玉葫芦中出去，紧接着飞向了无极洞口，然而她进不去。
烛地抬头，冷笑着看了她一眼，随后手中的动作越来越快，手指不断的结印，根本看不清他手上的动作。
苏寒锦眉头一凛，举剑就劈。问心剑催动到极致，犹如蛟龙出海，然而，这样程度的攻击，根本不能穿透洞口。
“阻止，阻止，怎么阻止？”她要打断那散修布阵，势必要先突破这洞口，但她穿不过去。而这时，剑甲卫也跑了过来，它先是微微发怔，表情困惑，随后金属所铸的脸上竟有了惊慌的表情，它挥动手中的巨剑，朝那洞口一剑刺去。
同样，没有任何效果。
而这是，七绝杀格局又点亮了第四重。一股金色的液体从洞口缓缓流出，苏寒锦见状，立刻动手去阻挡那液体，然而问心剑过去，只听滋的一声响，若不是她抽剑迅速，问心剑差点儿被那金色液体腐蚀。
那是什么东西，连问心剑都无法抵挡！她抽出问心剑之后，随即打出了掌心雷，巨大的雷电之威，却也无法撼动那液体分毫。
金色液体顺着既定的渠道流动，本来地面上没有任何刻痕，然而液体所过之处，出现了深深的沟壑。整个外围，之前沙盘演兵的位置，组成了一个巨大的阵法。
七绝杀。阵眼在洞府之中，而破坏的绝杀之阵，则在洞府之外。明明知道阵眼在哪，明明知道只要阻止那散修就能阻止这阵法，但她做不到。
不仅是她，连剑甲卫都做不到。
此时，烛地还能分出心神与剑甲卫对话。他神态悠闲，手上动作丝毫不渐减缓，之前还有些生涩，如今也算是渐入佳境。
“若你臣服于我，我就饶你不死！”因为心情极好，说出此话时，烛地嘴角还微微一勾。
刀剑甲卫其实都是有灵智的，强者都有自己的骨气，更何况它们是远超沧海界的强者，即便并不是人。只是刀甲卫憨厚一些，它能够听命于他，大部分原因是因为他是前主人的继承者，所以刀甲卫觉得理所当然。
所以剑甲卫才觉得刀甲卫死蠢。前主人是前主人，他是他，一个分神期修士，竟然敢威胁它。剑甲卫情绪越来越丰富，它听到烛地的话之后，又是一剑斩去，只可惜晶石能量消耗得差不多了，它现在的剑招威力不足从前百分之一，砍到洞口上，也是没有半点儿变化的。
“不知好歹，自寻死路。”烛地不再多话，而是专心致志地结印，又是几番变化，那金色液体流出数十丈远之后停下，慢慢汇集成了一个蛇形的图案。
至此，七绝杀已点亮五重！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竟是无解之局！”饕餮也是急慌了，片刻之后才道：“该死，算了算了，你试试能进入试心路不？”
如果她能冲回试心路，从那里回到阶梯上，它兴许还能保她性命。既然已经无法可解，它怎么都会受伤，不如行善积德，看能不能救下苏寒锦，倒时候它因为契约没有完成最后一步受罚，也有个人陪。
真的无法可解？
洞府她突破不了，外面的这些正在绘制阵法的金色液体她也奈何不了？眼睁睁地看那散修毁掉这里，然后命绝于此？她不甘心，明明只差一步，仇千凛就要醒来，她绝对不能死。
“快点过来！”饕餮大喝了一声。
同一时刻，苏寒锦一跃而起，她朝着试心路冲了过去。而随着她身子的跃起，底下的金色液体也越流越快，竟是追上了她的速度，隐隐在她脚下。
“来不及了！”饕餮懊恼地道。
先不说那试心路的路口有没有阻挡，即便试心路都有很长一段距离，而那试心路也属于传承之地，只有到了台阶上，它才有能力去护她。如今七绝杀已点亮其五，只余两重便能大成，已经来不及了。
却在这时，饕餮看到苏寒锦猛地停下，脸上神情古怪，接下来，她竟然原路返回。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说放弃了？”饕餮惊疑不定地道。
而那边，苏寒锦踩着问心剑返回，却不是回到无极洞，而是飞了一段距离之后，募地原地消失了。
“混蛋啊！躲在那里也不行的。”饕餮又是一声咆哮，却在吼完之后怔了一下，“反正都是死，躲在里面也无所谓了，至少是长眠在自己的藏身之所，也算是修了个坟墓。”
这般想来，它便幽幽地叹了口气，看着七绝杀的金色液体继续流动，在中间的位置停顿下来，开始绘出剑型图案，饕餮便知道，第六重也要点亮了。它抖了抖身子，已经准备迎接七绝杀的毁灭之力。
只是这个时候，烛地头上冒了一层虚汗。他手法虽然越来越熟练了，但神识受限，施展到这一步，便有些吃力了。神识的强度，不够支撑手上的动作。
都怪那个女修，抢了他增强神识的法宝。否则的话，他怎么会这么吃力！烛地强打起精神，结下第六重印！
只差最后一重了！
…
只差最后一重了，苏寒锦站在白玉空间生域之内，靠近青龙尸身的位置站立。
刚刚那一瞬间，她知道自己已经没得选择了，想要返回石阶，时间上已是来不及，倒不如搏命一次，只是临到最后，她放弃了。
剑甲卫破不开那洞府的禁制。她更破不开。然而她回到白玉葫芦之中，却并非等死。
她没有办法阻止那七绝杀阵，然而她不能，却不代表别人也不能。
当然，苏寒锦笑了一下。
她也许只是想在临死之前，看他一眼，听到他的声音。如果他能够醒来，以他超越三千界的神魂力量，以他从前对阵法的精通，或许会有办法的吧。
如果不能醒来，这里毁掉了，长命锁还会存在么？她做了那么多，最终还是得到这样功亏一篑的结果？
苏寒锦不知道会不会成功，也不知道结果到底会怎样，但她想试一试。
不论结果。
她已经做到了这一步，她只是很想他。
苏寒锦点燃了最后两颗魔晶。
第302章 苏醒
苏寒锦点燃了最后的两颗魔晶。
魔晶放在掌心，乌金火直接从掌心生出，将魔晶点燃焚烧，而她左手拿着长命锁置放于火焰上空不远处，看那烟雾氤氲而起。
苏寒锦的手在不停地颤抖，不管是摊着的掌心，还是拿着长命锁的左手，都颤抖不停，她不知道，接下来出现的是希望还是失望？
苏寒锦神识仍旧分出一缕，同时观察着外面七绝杀阵的走向，七绝杀阵第六重也已经点亮，金色液体突然从四面八方涌出，汇集到中心处的一点。
她没有多少时间了。
魔晶本来就小，在手心里，只看到乌金火的烈焰，那烟雾开始还袅袅升起，片刻之后就变得极为浅淡，好像只是一眨眼，就已经烟消云散。
长命锁上的裂痕继续裂开，一道豁口从中间断开，边缘卷起，将长命锁彻底破坏，然而，她没有感觉到其他的任何变化。
“仇千凛！”
“仇千凛、仇千凛！”她将长命锁收拢在掌心，死死捏紧，口中喃喃低呼，而声音，却随着她的一遍遍呼唤加重，到最后，已经成了嘶吼。
奇迹并没有发生。
苏寒锦转头，视线扫过周围的一切。
“寂月轮，你自己有办法离开这里么？”
寂月轮光芒黯淡，它轻声喃喃：“虽然他只能勉强启动七绝杀，但其中的威力，即便是沧海界修为最高的渡劫后期也逃不掉。所以连饕餮都会受伤。”它缩小到巴掌大小，圆盘本是背对着苏寒锦，片刻之后，它转过头，“不过，七绝杀阵奈何不了我。”它有守护的能力，却守不了苏寒锦，她不是它的主人。
而此时这样的回答它说得极为小声，不是它不想守护，而是的确救不了。若是没有认主，或许还能认主来救她但现在，不行了。它已经有了最合适的主人，并且，此时他们之间无法建立起联系。太远了，它都无法借助主人的纯净之力。
“是吗，挺好的。”苏寒锦点了点头。
苏寒锦转头看向白泽，白泽静静地趴在旁边它笑了一下，接着将头抵着旁边青龙的身子，前足却是耷在了苏寒锦的脚背上。七绝杀阵之下，它也活不了，不过，大家在一起，挺好的。
她又看向了那整天守在药田里的黑马，此时黑马也意识到了什么站在药田中央，冲着她甩起了马尾。药圃之中的菩提仙心刚刚发了一个叶芽，从前的六叶正在朝着七叶生长。
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然而现在，她破不了七绝杀阵。这是她杀掉了烛天，所以天道弥补，设下对于她来说的无解之局，让替代烛天的人替烛天报仇？
苏寒锦坐了下来，背靠着龙尸，身边趴着白泽，连黑马也跑了过来，一黑一白分别卧在她身侧。她怀中抱着问心剑，手里捏着长命锁，头靠着龙尸，仰头看着头顶上光芒黯淡的寂月轮。
最后那一重杀阵点亮，时间却是无比的漫长。
那散修额头上沁出汗珠，汗水将头发都打湿了一缕一缕的贴在脸上。而他修为比苏寒锦弱得多，因此，此时苏寒锦便能清楚地看到，他极为疲惫，应该是神识枯竭，为了施展出七绝杀，那散修倒也是费尽了心力。
她倒也不冤！
金色液体一圈一圈的点亮，在那中央形成了年轮一样的图案，这个时候，苏寒锦看到那些圆圈最中央的位置，出现了一个镂空的花纹，那竟是一个人形的图案。
在金色液体流入人形图案之时，虽然第七重还没彻底点亮，苏寒锦已经感觉到了压力。她明明处于白玉葫芦之内，却觉得仿佛又一只手将整个白玉葫芦都捏在手中，用力挤压，白玉葫芦里的空间开始崩塌，空间扭曲，最先受到伤害的是黑马，它的身上出现了大量的血迹，本来是卧倒在地的，这个时候，却拼命挣扎着想要站起来。
外面，剑甲卫也极为痛苦，它身上的金色战甲开始融化，金色的溶液一滴滴地顺着身体滴落，落到地面之时，汇入了那金色的河流之中。它本是站着的，随着压力的增大，温度的升高，它噗通一下跪倒在地，若不是手中的剑撑着，它的上半身都要跌倒在地。剑甲卫撑着手中的长剑，它也想要站起来，一次一次地尝试，就好像白玉葫芦里的黑马一样。
苏寒锦只觉得自己心里燃了一把火。那火越烧越旺，将她整个人都点燃。
她从白玉葫芦里出去，再次出现在了空地上，就在这时，剑甲卫突然转过头来，随着它的头转动，它眼眶里的灵石也跟着转动起来，紧接着，剑甲卫裂嘴一笑。
它有情绪，脸上也出现过困惑、生气或者不屑，然而它还是第一次这样笑，嘴巴大裂开，一直开到了耳朵的位置，明明是很吓人的表情，此时，却让人的眼睛湿润。
剑甲卫笑了过后，眼眶里的灵石彻底变成灰白色，它的能量耗尽，然而直到最后也是用剑撑着身体，屹立不倒。而它的脸上，也保持着最后的表情。
笑容彻底定格。
洞府之中，刀甲卫勉强地站在门口，它如今像是一堆破铜烂铁，手里更是没有了刀。它看着剑甲卫能量耗尽，身体在不融化，只觉得很困惑，它为何不进来？到最后都不进来？
七绝杀的阵心之中，那个人形已经汇出了下半身，金色液体流到了腰部的位置，就像是谁家顽童的涂鸦一般，只是那图案明明是简单几笔勾勒而成，却使得烛地眉心钝痛，他觉得自己神识枯竭，识海耗尽，剧痛难忍。
如今，支撑着他的，｛是他的意志。
都做到了这一步了，他一定要完成最后一步。
苏寒锦再次尝试着用剑去破坏那阵心，只是剑尖刚刚挑到一点儿金色液体，她便感觉到了问心剑的颤动。如同问心剑内具有吞噬之力的金线一样·这里的液体，拥有吞噬一切的能力。
问心剑能够吞掉刀甲卫的刀，然而面对这金色的液体，它完全不是对手。那缕金色的细线与这相比·就好比一滴水与海洋的区别。
没有任何东西能阻止这液体的流动，没有任何东西可以破坏这渐渐形成的七绝杀阵。而此时，苏寒锦处于阵心之中，她觉得四周已经形成了墙壁，将她牢牢困住。
灵气形成的风暴，呈碾压之势，像是一张磨盘·正在磨压她的血肉。
她仿佛重新经历了一次肉身重塑。
也就在这个时候，天心残卷缓缓地运行起来了。
七绝杀要将她碾成肉泥，而体内的天心残卷缓缓运行，竟是稍微的减缓了她的疼痛。只是，那并不够，苏寒锦双膝一软，她听到了自己骨头碎裂的声响，她亦跪倒在地·手中问心剑插入地面，与那剑甲卫的姿势极为相似。
他们都是剑修。
都要握着剑站到最后一刻，所以那剑甲卫才会帮她吧？
苏寒锦觉得视线有些模糊·她耳边听到一声叹息，原来是饕餮终于忍不住睁开眼，看到阵中心的苏寒锦，幽幽叹了口气。
七绝杀，不属于这个界面的七绝杀，那人最厉害的阵法，若是由他施展，三千界内，没有几个人能逃掉，即便如今启动阵法的只有分神期修为·然而那阵却是由他布下，岂是苏寒锦一个合体期修为能够抵抗的。
阵心之中，那人的上半身也出现了，金色液体流动的速度在最后的时刻陡然加快，顷刻间，便出现了人脸·金线勾出的发丝飞扬，人的五官也渐渐浮现。
“完了。”饕餮不忍再看，它闭上眼睛，用灵气将自己的身体包裹，想尽量将损伤降到最低，然而，它等了许久，也没有等来它想象的毁灭。
饕餮睁开眼睛，随后被眼中看到的景象彻底惊住。
一条龙！
七绝杀阵之中出现了一条青龙。
苏寒锦神智模糊，她听到有个声音在喊她，“寒锦，醒醒！”
那声音一声比一声急切，就好像最开始，她喊他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