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多么艰难,才能不露痕迹的压抑?他能做到不是他擅伪装,而是此时比起三百年的张惶疯狂,痛苦游离茫然无措,实在是好太多。至少她在身边,他看的到摸的着!

喑落低声说道:“沐东界开,五大宫三十六院并百多支宗再次召徒。就算当时我并不在妖域,但只消由你提议促成此事,大家一样联想多多。既然这样还怕得什么?”

他顿了一会继续说:“她早该登峰化界,到底是我害了她。”

那缕香是他唯一可寻的痕迹,幻猫擅伪并非是凭妖法可以识破。那一霎他几欲失控,有些事,是总也忘不了。而有些人,他终究放不开!绵长的寿命也有悲哀,有时宁可短短几十载便去,如此也算解脱。

他想扑过去抱住她,他有一肚子的话想跟她说,他也有一肚子的问题想问她,但他知道他是问不到答案的。她的名字已经告诉了他原因,安无忆,无忆!妖怪如果不放弃人形,容貌变改的唯一原因,是回元重修。

她已经把前尘遗忘重头再来,而他还要活在记忆的煎熬里。

龙淮听了没再开口,安无忆的表现的确有目共睹。在座的除了他与喑落之外,还有猫妖两院的山主。这次初选,看似只是一关,其实是三道试题。

第一,进入山界马上分编,大量同族集聚一起。在无法得到任何有效消息的情况之下,为了减少竞争对手自然免不了内哄争斗消耗体力以及各人所带的增益补品。安无忆之所以在打斗之中突变人形,必然是之前吞吃过大量的晶石。她在入笼的时候做了第一个正确的选择,避免哄抢而提前将补品尽可能的多吃掉。

第二,上到石台,猫妖们同时得到第一个消息,两院各召一名。后继还源源不绝,千里甚至是万里挑一的概率就十分渺茫。既而召出猫族天敌赤环蛇,天敌形成一种气场强势,濒死的恐惧之下去搏万里挑一的概率,就算再千辛万苦前来,稍有动摇者必要弃权。

第三,前两者考验的是对情势的分辨能力以及执着的心志之力。而最终留下敢去挑战的,算是答过了前两题。继续考验的,当然是敏捷度,攻击力以及临场发挥的能力。

其实这些蛇都是已经被去下毒性种了蛊的偶蛇,就算被咬了也只是短时昏迷不会死亡。

但这些猫妖并不知晓,在一物降一物的自然法则之下,与拥有压制本族天赋的敌人对战,光有不怕死的精神当然不够,更多的是要看能激发多大的潜力。能支撑的时间最长的,当然是这初选之试的赢家。当然这些也不是绝对,过程是更重要的。

目前已经有九千多个猫妖经历初选,十分之九都弃权。留下的支撑时间最长的是一个叫花东莱的猫妖,也出在安无忆那一场。但幽爪和利齿都首推安无忆的原因,是她对妖气的纵控达到了滴水不漏的地步。也许是她超常发挥,但当时她的确毫发无伤,被咬肯定是会昏迷,但蛇根本不能近她的身。而花东莱被咬到之前,身上已经多处被缠裹的痕迹。

幽爪和利齿都是猫族,但这两族素来不和,唱反调已经习以为常。能同时赞美一个小妖,说明安无忆的表现的确让他们印象深刻。在认定上,龙淮和喑落都没有发表任何意见。

并不是所有妖怪都能回元重修的时候越练越好,看来这三百年,她过的也不是很容易!

喑落站起身来,微展了眉看着龙淮:“回来这几天一直在看猫打架,眼都花了。既然来了,喝一杯去吧?”

龙淮笑了,勾着他的肩点头:“就是找你讨酒的,你总算活过来了,自当要大醉一场才好,走!”说着,便勾肩搭背眉花眼笑的往外走,总算活过来了啊!要不然,三天两头的去冥狱三千界闹事,搞的三大道主头大如斗。都快急眼要跟妖域开战了,好险好险!

第八章 美景无限,强心难休

无忆站在景华峰顶的倚霞台上,从这里可以看到整座山峰的全貌。

景华峰是沐东山三大主峰之一,景澜宫是这里最为主要的建筑群,景喑落是这里唯一的主人。

景澜宫建在山腰,与峰顶的倚霞台由石阶相连。宫外设一方白玉大池上架环拱玉石桥梁,宫房琉金顶于绿霭之间交相掩映,一道幽径自中而分渐隐于绿林之内,两侧皆是重重山峰,北倚绝顶峰,南望漠云峰以及上阳城。与绝顶峰的云顶上宫相邻,近只若在眼前,没了云渺雾遮,更觉气势凛然。

景澜宫正殿围腰而建,双重檐盖,顶雕巨鸟向天。外设九根琉金巨石柱,八展连屏门。内殿是掏山而成,整个景华峰山腰往上,其实已经被完全掏空。雕楼重阁,檐台阶梯,皆是自山内凿壁配搭木建而成。有通灵塔,透山顶而出直入云天。方才她呆的地方,就是内殿的沿山壁的一处悬阁。

无忆出来以后,有一个生的十分婀娜美貌的黄衣女子前来引领,名唤金枝,是一个三千年的柏树精。她是这里所有下人的头头,原身就在正殿中,已经化成巨柱,灵根犹生深扎地底。

金枝引着她把殿内略介绍了一下,便沿山道石阶引她上了山顶。无忆自这里遥望,周围错峰林立云衔雾绕。

南面位于山中平原的上阳城以及周围的四大城池都缩如小点线,四面风光无限,渺雾渐淡,青葱无极连天,而千峰叠嶂,绿浪翻涌连绵。

无忆深吸了一口气,感喟万千,至身这浩荡绿氲深处,所望侧峰岭翼,远近高低皆因每每所处角度不同而变幻异种风姿。

以前她就知晓,云顶国内由云顶上宫为首的五大宫共掌国权,下有三十六院统领百多支宗簇拥于沐东山界。千峰岭以及白海之境的所有山主皆由他们委派妖族坐镇,还有数百个远僻地区亦是他们的附庸统辖,年年要向上贡俸。就像赤华峰那样的荒僻之地也不例外。

妖也分优劣贵贱,寿命长短取决妖力的强弱。普通的猫妖,几百年也就到头了。浅石滩的妖怪们,都是浑浑噩噩的混日子,对外界总是怀着畏惧之心而不敢远涉。无忆不想那样,所以就算不懂得任何妖法,她也勤修苦练强化自身增强妖力,在浅石滩苦练三百多载,一朝跨出那小小一隅,才有机会一揽这众山之景。不仅是这三个月,她还要脱颖而出成为真正的景澜宫成员。

金枝指着山下密林说:“这山里蓄养汲丹灵兽,只有正式成为景澜宫的人,才能分到晶石增力。这三个月,你只能凭着自己的能力聚石增功。”说着,递给她一面金灿灿的腰牌,“三大主峰皆有云界,只有拿着这牌子,出入才不会受云界干扰。收好了别丢了!”

无忆点头应了,伸手接过来。腰牌呈长条状,有孔挂带绳结。正面写着景澜殿字样,背面雕着景鹞族的图纹。嵌着五颗玄石,四颗外围意示四大妖族,一颗稍大示景鹞皇族。无忆轻抚着牌子,现在当然只是临时的,不过这东西可以时刻提醒她,想长守这美景就不能有半分懈怠!

金枝看着她静静的容颜,又继续说:“这三个月,你一样要跟这里所有下人一样打扫宫院修剪花草。也不会传授你任何招法,宫内所有书房经库不得入内,不得看任何人汲气练功,没有指派也不得私自下山。可听清楚了?”

无忆点点头,见金枝一脸不满意的表情,又加了一句:“小的听清楚了。”

“今天是三月十六,七月初一会在上阳城进行正选大会,到时自会通知你细则。我先带你去居所,你可以在属于你的院里练功。”说着金枝便提前迈步,要往山下走。

“金哦不,姐姐。小的想”无忆开口叫住她。

金枝回眼睨着她道:“怎么?”

“小的是想问姐姐,鼯鼠精的话,是不是也像小的选拔这般呢?”无忆到底是放心不下亮亮,突然一下跟他分开这么些天,她都有些不习惯。

整合人形的狂喜,通过初选的狂喜,让景澜宫看中的狂喜,都因为没有亮亮与她一起分享而变得少了几分滋味。以前总是嫌他话多,现在没他唠唠叨叨,她又觉得空荡了。

“各族该都差不多,不过鼠类来的可没猫族这样多的数量。若与你一天到的,该比你早出结果才是。”金枝倒愿意回答她,饶有兴致的扫看她几眼,“你是猫族,何与鼠为伍?”

无忆听了不大痛快,但到底这里与浅石滩不同,她这些成算还是有的。抿了抿唇,坦然道:“小的自幼无父母,只与亮亮相依为命。如今他与小的一道前来,没有他的消息,小的也无法在这里安宁。敢问姐姐,鼠族是哪一院主考?小的想”

金枝看着她,突然一哂道:“鼠族只有一院,名白锦。既然你与他感情深厚,我便打发人替你打探一下如何?”

无忆大喜过望,忙着深躬到底:“多谢姐姐关照,多谢!”现在知道选拔的过程都差不多,无忆的心放了一半,至少亮亮不会在选拔之中丧命。但是如果被淘汰的话,怕亮亮这一路回去也是危险重重。再说,浅石滩那里,见亮亮没了靠山,少不得又要欺负他。这般一想,那另一半又悬的高高。

第九章 倚霞玉容现

金枝带无忆参观完毕,就领她下山沿着山道往西翼的槐烟谷这里来,这里已经快进了山脚,隐于绿霭之中可以看到有房舍错落。

山谷中间飞出一道涧流,细流垂坠飞溅如烟,聚出一汪珍珠潭。沿壁架起一座拱形飞桥,令水花四溢飘渺如蒙蒙细雨零落。潭边开阔地上建起一座殿房,四周全是槐树,槐花常绽不衰,绿中带出白串密密,香飘满谷。

一路上,无忆看到不少身着与她一般款式颜色衣衫的人来往。有男有女,皆是清俊动人的模样,见了金枝皆是十分恭顺的致礼。

无忆仔细观察他们的神态举止并默默记住,刚近了殿,便打从殿房内迎出一个与金枝打扮相似的女子,尖俏的小脸细长的凤眼,看起来很是温柔可亲。

她飘然而至,打量着无忆说:“姐姐也忒是性急,初来乍到的,多逛一会子再来也是一样。”

无忆一时也不知怎么称呼,她拉了无忆的手。不待金枝开口便笑着对无忆说:“我叫玉叶,是金枝的胞妹。回头你短缺什么东西,只管来找我!”

无忆听了忙要学着弯腰行礼,玉叶一把拽住,拉着她往殿内去:“不忙这些,先进来。”

金枝见了也不搭腔,转身便要往回走。无忆急忙扭了身,刚想说话,金枝头也不回的开口:“忘不了,鼯鼠精亮亮嘛!”说着,便渐隐进林子里去了。

无忆那声“谢谢”到底还是咽进了肚子里,全新的环境,全新的人,一时间太多的东西来不及细细整理。但方向从未曾改变,她的目标还是一样!

入了夜,槐香扑鼻涧水叮咚,凉风席席带出清新爽朗。无忆在自己的小屋里打坐,却无论如何也定不下心来。

一时间发生的事情太多,场景变幻人来人往。白日里只顾随着他人的步骤一步步前行,完全没有给她时间消化整理。入了夜,便纷乱的涌上心头。

这里灵气淳厚,与浅石滩可谓差别九重,呼吸之间会带出腰间香腺的胀痛。聚化晶石该比在浅石滩更加容易,聚化的过程其实就是把灵气引进丹田,调汇妖力与灵气相融,慢慢形成固体离开体内。在外部继续汲收灵气,渐渐化出不同色泽,待固形以后,自己服用消散于体就能将灵气转化的妖力重新吸收。

无忆在浅石滩,需要连续五天至七天,每天在同一时间打坐三个时辰以上,才能聚出一颗带着杂色的白晶。不过看这里灵气之厚,想来是有个两三日便能出一颗。

只是现在心思不定,实在不是打坐的好时机。想了想,决定起身到外面去逛逛,吸吸凉风或者可以宁神。

她直接从窗子里跃出,给她分派的小屋正好是贴在山壁阁头的边角。夜已经凝深,花眠树睡。其实无忆觉得这里盖这样的房子实在是很多余的,白天里玉叶给她介绍了一番各人。在这景华峰内的,约有三百多个下人,除了无忆以外全是花妖木精,原身都在这山中,到了晚上会回身固气。有些年头也不是很长,只是因为出身良好,便可以直接入这景华峰中。

无忆脚步轻灵,踏叶无音。几步便跃下山壁落在殿前的空地上,深深的呼吸这林木带来的清凉,夜晚的凉风让她腰腹舒畅。她小心翼翼的站了许久,没见有人喝斥她之类的便放下心来。这里的妖怪自然是比她根基好,而这山中当然规矩许多。无忆初来,不愿意惹人不快。但金枝只是说不许私自下山,并没说不能在这里逛一逛。

况且她立了半天不见有人训话之类的,无忆便索性甩了手臂往林间逛去。她是幻猫,昼伏夜出是她的习性。加上白天发生的事情这样的多,她心里总跳簇不安的跃动,既然不能打坐,便练练身敏也是好的。她一向都是如此,不愿意虚度光阴。心静了就练气,心不静就练体!

往下走她不熟悉路径,但上去的道路倒是识得。她一路提气疾奔,身形增大对她而言还不是很适应。以往虽然是半人半猫,但身小轻敏没什么负担,如今骨骼异变,为了三个月后的正赛,当然要越快适应这副身体越好。

她没走主径道,而是偏往那狭险茂盛之处钻攀。花枝摇曳林木葱茏,她竭力保持着呼吸的稳定,不断的从每一次迈步寻找最佳着力点。身体在奔跑跳跃中渐渐发热,腰间胀沉却令她的眼越来越亮。

无忆很快就从山侧跃上山巅,绕过景澜宫侧直接窜到倚霞台上。这一路上没让树枝勾到半袂衣衫,但气息有些不稳了,她急停了脚步叉着腰微喘了两口。突然眼神有些泛直,在她面前不远台沿上,有一个人坐在边沿,身边摆着好几个酒坛子。此时他正偏了头看着她弯腰喘气的样子,朗朗浩荡星空,天幕无遮的粹灿。台中心的尖塔外沿坠着明珠,直耸而上与星月争辉。将这倚霞台映出无限旖旎之色。他就这样坐在这团柔光下,面容宛若月光,发缕随风飘摇,像飞卷的烟云。

无忆被这种情景弄的有些不知所措,脑仁都觉得有些疼。刚来头一天就胡跑还让最大的大人给撞上了!

“这么晚了还在练功,很勤奋啊?”喑落打破僵局,并且给了她一个极好的台阶。

无忆当然就坡下驴,不能辜负大人的圆场。脸上努力挤出一个极为不自然的笑容,然后弯腰一个大躬,憋着嗓说:“大人继续,小的退下了。”说着,就晃着胳膊转身想跑。

喑落睨着她的背影,不紧不慢的开口:“既然来了,留下来喝一杯再走吧?”

无忆后背一僵,原地转身又垂头向着他。这个大人实在奇怪,照理说,这样大的大人,怎么着也该前呼后拥威风八面才衬的起这身份和名头才对。去看普通的初选已经是很不可思议了,她醒来的时候看到是他,他亲自问话还让她睡在山上内殿里,就更诡异夸张了!

她也没表现的好到让他刮目相看事事都亲力亲为的地步吧?

第十章 酒意醉春风(上)

无忆僵着身不动,越发难理解这位大人的行为。此时居然一个人猫在这里喝酒,既然盖出这么多大房子,要喝酒怎么也该坐在华丽丽的殿堂里,弄些个舞乐之类的才对吧?黑石大王一过生辰,那排场阵仗不知道的以为天皇老子下凡来了呢。这景大人的名头叫的这样响亮,怎么也得排场过黑石大王千倍万倍才对吧?

“想什么呢?来啊?”喑落说着,伸手抄起一个坛子向着她。小口大肚的酒坛子,拿在他手里就像拿了黄金碧玉盏般的,连酒坛子都变得明媚多姿起来。

无忆的脑子还在转,脚已经不听话的向前走了几步。她嗓子眼里咕哝了一声,说的是什么她自己都没闹明白。身子一软,已经学着他往台边上一坐,接过坛子来举着往嘴里倒。

无忆从来不会不识抬举,既然让她喝就喝好了。坛口哗的倾出一大股来,嘴接不过来,喝的少洒的多,领口胸前霎时湿一片。

在家的时候,无忆有时也饮酒,不过只限免费的,没人请客她才不买。这东西一不补气增功二不管饱,不过就是图个晕晕乐罢了。

这酒一入喉,甘淳清冽的味道却让她有些错愕,入口是微甜,入喉而转烈,入胸便成暖。绵绵余味在唇齿间回荡久久不散,没有辛辣的刺呛,只有悠长的浅芳。

“这是什么酒?”无忆有些情不自禁,抱着坛子瞅着黑洞洞的坛口问。

“梨花白,喝不惯?”喑落从她怀里拎过酒坛来,无忆的脖子就跟随他的动作转,眼睛不由自主的看着他。

同样是仰脖子倒酒,但人家就没酒出来一滴。她不由的伸手蹭蹭湿了一大块的襟口,喃喃说:“没喝过。”她喝的梨花白跟这根本不是一个味,就算同名也不能确定是同一种。

他听了回眼看她,眼睛微弯出一个美好的弧度,无忆有些发怔,没来由的心里一阵暖烘烘,是酒的原因吧?

山顶风大些,一吹有些凉嗖嗖,身体里的酒绕出的暖意与凉风相融是无比的舒畅。竟连初时的紧张情绪,也缓和了许多。

当他再度把坛子递过来的时候,无忆本能的伸手接过,不知是不是因酒意渐起,让无忆生平第一次有了攀谈的念头:“大人这样晚了也不睡么?”

“你不也没睡吗?”喑落抬眼看着天空,嘴唇微牵。能睡着才怪!

“小的是猫妖,晚上不睡。”无忆托起坛子,这次有点小心翼翼,原来举着大坛子要喝的很优雅也不是那样容易的事。

以前看别人这样喝,基本是都顺便把脸洗一下。无忆现在也是这种情况,嘴唇根本噙不住坛口,再小心的倒还是流了一身,酒香四溢,带出她一团懊恼。她眼角瞄了一下,见他并未往她这边瞅,微微舒了口气。不动声色的把坛子放在一边,喝的不优雅还是不要喝好了。

“大人为何要收小的?”无忆垂眼看着山崖下的黑漆一片,她并不妄自菲薄,但也没有自我感觉良好到了盲目的地步。

“你不愿意来这里么?”喑落反问她。

“小的来到上阳,就是想求得强法。能让景澜宫看中,小的也很兴奋的。”无忆想了想,还是说了,“但小的并没完成初选。”

喑落回眼看着她,缓缓说:“景鹞以下,有四大妖族,囊扩本国最强妖众不下数百万。但为何这次还要向国内外打开山门?”

无忆摇摇头,喑落继续说:“纳收新鲜血液,招收更有潜力的妖众加入栽培。所以这次考量的,不仅仅是天赋与根基,还有潜力。”

无忆静静的听着,过了一会听喑落又说:“这次猫妖当中,有比你坚持的时间更久的。她的基础远胜于你,看到你的新奇打法之后马上化为己用。临阵发挥亦能收到良好效果,天赋比你更佳,爪锋出三寸布妖力形成罡气绕体。但你好像自始至终,都是运用妖力,本身的爪牙似乎不太好用啊!”

无忆听了一凛,大人果然是大人啊!台上群蛇狂舞,猫影缤纷,连每一个的爪锋出几寸罡气走多少都一个不落的看的清清楚楚啊!她是幻猫,爪牙都比普通的猫妖差多了,天赋不佳他说的一点没错。

“但你罡气走的比她更均匀,调动行走全身的妖力在每一次移步都变幻出斩,切,绞,捻,弹数式。致使蛇不得近身,而目及四周耳听八方,指尖找准蛇的弱点不难,但要及时切步避免受袭的同时亦让自己不甚锋利的爪发挥最大效果。”喑落笑笑,这些他都看的分明,但下论的并不是他。而是最有资格评论猫妖能力的两大院首,“让含有杂质的次等白晶短时发挥这样的强效,你的潜力远胜于她。就算你没打完,也不影响考官的判断。”

这番话把无忆说的热血沸腾,虽然没表现的多激动,但仍忍不住捧了酒坛了又来了一口。

“首场表现不错,不过你要想留在这里,三个月后就进前五名吧!”

无忆听了双眼微眯,喑落看着她的表情:“到时你面对的不仅是猫妖了,而是各族皆有。你不能成为各中翘楚,我也没理由留那凑合过关的,对吧?”

无忆的眉梢抖了抖,一翻身跳起身,向着喑落鞠了一个大躬说:“大人坦言相告,小的感激不尽。三个月后,小的若不能进前三就自动消失!”前五?她虽然是小地方来的,但也从没想过要凑合混过关!

喑落凝了眼,突然转了话题说:“亮亮是谁?”

“呃?”无忆愣了,这问题来的奇怪。他是金枝的头,如果他对这种小事也有兴趣的话肯定早知道才对啊?

“你昏迷不醒的时候一直在叫亮亮。”喑落瞧着她,今天他一直与龙淮在一起,没顾上理会金枝。只是这问题,他早想问了。

无忆听了,眨眨眼说:“是跟我,不是,跟小的一块儿来的。是鼯鼠精,刚一进沐东山就分开了。”

“鼯鼠精?”喑落挑了眉毛。

“是,小的跟他一起过日子。这回也一道来了!”

一起过日子?!喑落的眉毛跳了两跳,脑子里反应的出来一个极为诡异的组合,差一点就想问你跟那个亮亮什么关系?安无忆你是不是猫啊你,不管什么鼠也是鼠,居然还跟那东西过日子?

第十一章 酒意醉春风(下)

“你很担心那个亮亮?”到底喑落还是没忍住,问了一个让他自己都觉得很白痴的问题。

“嗯,亮亮是小的兄弟。”无忆认真的说,以前她死不都肯叫亮亮哥哥,但如今,这词儿如此轻易便脱口而出。不分开是不了解的,她真是很担心。她想了一想,又补充,“其实可以算成是养父,但他一直长不大。”

喑落一时都没反应过来,无忆听不到他的回应,决定主动招认:“我,哦,小的今天还求了金枝大姐,她说帮小的打听一下消息。”

“养父啊!”喑落明显节奏慢了半拍,突然眉头一松带出一丝微笑,“回头让金枝打听打听,初试不会出什么岔子的。”

无忆也吁了一口气,胸口是热热的,有点感动了。不摆谱的大人挺难得的,和她想像的那些贵族还真是不太一样。看来,还是她太没见识了。

想到这里,她抺抺身上的湿,刚微直了腰身,喑落见了道:“急什么,酒还没喝完呢。”

“小的也不太会喝,喝的少洒的多。就不浪费大人的好酒了,大人慢慢喝,小的爬山去。”无忆虽然不太擅长和人谈天说地的解闷,但也不会矫情。喝的很丑是事实,不愿意浪费好酒也是事实。况且刚才夸了海口,当然要时刻必争勤加苦练才行。

“我一个人喝没意思。”喑落看着她,淡淡的笑意比酒更醉人,“方才你问我的我皆说了,怎么我才问一个问题,你草草答了就想跑了?反正这里也没旁人,直当闲聊好了!”

无忆怔怔半晌,微微一笑诸神难挡,这还真不是虚的。整个人跟掉了弦一样弹不动半分,身子一软竟又乖乖坐了,喃喃道:“大人真的很”

“什么?”

“不知道怎么说。”无忆话说一半,继续捧着酒坛子往嘴里倒,很有些酒壮怂人胆的意味。

喑落也不着急,看着她举着大坛子灌酒。随着酒意越来越浓,热力越来越盛。直到灌了大半坛子,湿着半张脸这才偏了头说:“大人没架子,小的刚来就乱跑了,大人也没有怪罪。”

“这里又不是牢笼,没说哪里不让去。你昼伏夜出,晚上逛出来也很正常。”喑落笑笑,又开了一坛子陪她一块喝,“呆久了你就明白了,这里其实挺没意思。”

“呵呵,沐东山界遍地珍奇,大人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呢。”无忆斜晃着眼儿,话说的溜了,但那劲头明显有喝高的迹象。

“我身在福中不知福?”喑落见她脸透着红晕,眼睛像蒙了一层水雾,一时瞧着怔了眼。

“小的整合了人形,就开心的忘乎所以。但在这里人形算什么呢?大人是景鹞族的权贵,怕是尚在腹中就是人胎吧?以前听说,五大族的高阶,根本不需要练化人形的。”无忆的眼神变得悠长,初见的时候,只以为是练化的美貌。听到说是姓景的,又是大名鼎鼎的景喑落,自然便想到那更深的一层,“小的过了初选,就兴奋的不得了。这里的哥哥姐姐们,因为都是大门大族,所以生养之地就在这里。”

“你觉得上天不公么?”喑落微哂,看她飞起的发丝,有种冲动想替她拂平。

“那倒也没有。”无忆抿抿唇,“什么事也没有绝对的,小的就算家门不济,到时也一样能站在这里!”

“嗯,这话说的好。我敬你。”说着,喑落把手里的坛子与她碰碰。她微笑,举着仰头大大的喝了一口,开始大放厥词:“我三个月后,要当新晋的榜首!”

喑落笑意浓冽,夜阑深处美到惊心动魄。他笑着点点头陪着她饮了一口:“好,你若真为个中之冠,我就送你一套秘籍。”

喑落话刚说完,见无忆抱着坛子缩着肩膀一阵笑。不由诧异:“有什么好笑的?不想要?”

“我认的字,超不过一百个去。”无忆笑着侧了脸看他,“白日里,金枝大姐还说,书房经库不得入内。呵呵,小的就算入内了,也偷学不着什么。”她现在是“小的”跟“我”轮流使。

“这么些年?为何不念书识字?”

“书院一年要五十个白晶,五十个是我一年出的量,交了学费拿什么上税?拿什么吃饭?拿什么增功?整个浅石滩都没有念书的,我和亮亮念了三个月,识几个字认得数就行了。那东西根本没用!”无忆挥着手臂,通常都是这样,平日话少的,酒后话就多。

“谁说没用?妖域与人境相分六千年,这六千年多少文化传承历史渊源?妖域可以发展至今,当然不是光凭妖力。我们与那些飞禽走兽的根本差别,在于慧元。你一天到晚就知道练功,练得四肢八达头脑简单,这样下去可怎么好?”喑落皱着眉头,见她开始东倒西歪,伸手去抢她怀里的坛子,“别喝了,你要真留下来的话,可得好好补补课。你就是一年认一个字,三百年也该认三百个,还有脸说自己认不到一百个?”

无忆抱着坛子不给,把头都快扎进坛口,扭着身子笑着说出的话都是嗡嗡的:“我怎么没脸说?那些字能告诉我三百年前的事吗?不~能啊!”

喑落见她越发撒起酒疯来,也有些后悔扯着她饮酒。伸手握着她的腕子让她撒手,嘴里应和着:“不能不能,没用没用,先松手。别往里伸头了!”

“好酒啊好酒,再来一坛。”无忆被他扯得歪倒,酒坛子让他从怀里夺走。她挥着胳膊要抢,手舞足蹈身子乱扭。一张脸红扑扑的,连那迷离的芬芳都开始若有似无的弥散。

喑落把坛子往边上一扔,摁住她的手将她拖倒在怀里,叹气:“你酒品真差。”手指却不由自主的抚着她的脸颊,初试场上的半人半猫样儿已经变成了此时的妩媚。脸从圆圆变成椭圆,红通通的烧灼。眼睛仍是圆圆却微展了眼角,迷离的顾盼闪动着笑意。鼻梁的伸展带得轮廓立体分明,嘴唇微翘,犹如待人采撷。骨骼纤细身材娇小,是可爱的诱惑。她乱扭不安,手足不肯老实,仰倒着喉间还发出不清不楚的咕哝:“有三个月亮啊,真亮!”

喑落哭笑不得,却把她抱紧了:“一会就能看见八个了,你有福了。”

“我为什么化形没衣服?以前有的。”无忆突然又冒出这么一句。

“你的妖力现在调控不起这里的灵气。”喑落明知道她脑子已经不清楚了,还是回答了她一句。

无忆咕哝了几句伸手揪着他的衣袖,想挣起身来。喑落箍紧她,手掌贴上她的面颊,被她的脸也弄的有些发烫:“别乱动。”说完这两个字,他的腿慢慢拱起,将她整个圈进怀里去了。她贴在他的胸口,他能感觉到她的呼吸还有心跳的频率。他抱得紧紧,心是抚慰又是揪扯的疼痛!

突然喑落浑身一僵,闷声道:“你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