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移弱门的事啊!”无忆的话刚一出口,他登时快跳将起来,也顾不得太多冲过去借着身高腿长就想捂她的嘴。

无忆轻飘飘的往后移了几步,半垂了眼掩去各中的笑意:“你几岁了,丘山睛火?”

“你管呢?”睛火的脸越加的难看起来。

无忆低声道:“我昨日只当你是蠢,不过后来复一想。这不是蠢不蠢的问题,根本就是常识问题。你不将弱门移至无人知晓的位置自保,是因为”

“安无忆,你给我闭嘴!”睛火的面色已经由紫转绿,声音扬了半分又马上压回去,指着她瞪眼,“你,你敢说出去我就”

“你都这样了还来威胁我么?”无忆突然扬起脸来瞅着他,气得睛火快吐了血。

无忆扬着脸毫不在意他的表情:“他们以前怕你,排名赛上直接认输,那是皆认为不可能找到你的弱门在哪里。如今我亲试了,皆知仍在颈下,我看你以后难办了!”

“你到底要怎么样?”睛火的胸口起伏不定,最终一口气尽泄了下来。脸上抽搐不休,竟是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

之前他如何凶狠无忆皆是不当回事,如今他做出这种亮亮的神情无忆有点吃不住了。其实这副表情才最配他,因他看起来像个大叔实际上他只是个奶娃娃!

金睛兽天生坚皮刀枪难入,只在颈下三分有一软肋,内里会长出一个类似气囊之类的东西,连接三眼以及全身气脉中枢的重要部份。俗称金睛兽弱门!

金睛兽有着独特的体脉,这个弱门会随着金睛兽的骨骼完整而渐渐整合,最后脱落游走于全身,停驻在哪一处,哪一处便会格外的软弱。金睛兽可以将这个纵控全身气息最重要的部份隐藏在身体的任何一个位置,如此便很难破解其金刚之体。但前提是,必要身体骨骼完全长成。

也就是说,幼年的金睛兽是无法移动自己的弱门的!丘山睛火,根-本-未-成-年!

无忆想通这一点之后也着实受打击,一想到自己被一只连骨头都没长全的小兽给扎得满身洞,疼的死去活来损失惨重不说。而且他居然分到甲组自己却分到了丁组耶!昨晚想了许久仍不敢肯定,因他的长相实在是太唬人了,瞧这面容身段,估么着怎么也是个五六百年的金睛兽啊,这会子瞧他这副光景更作了实了!不过也没什么可意外的,有着三百多岁的老飞鼠亮亮顶着张五六岁的娃娃脸,自然也会有着金睛小兽顶张大叔脸了!

虽然觉得有些好笑,但更多的是懊恼。若他已经成年,不知罡气能出几何,许是那一场扎死她都绰绰有余,如此一想更是将她打击的体无完肤。昨晚一招得手的洋洋自得早就丢到九霄云外,瞅着满眼莹碧,只想奋发再奋发!

“我不会把你写的交出去的。不过就是留个把柄,以后你别惹我就是了。”无忆见他这样儿,也没了气他的心思,“你让你的那帮狗腿别胡说便是了。”

“你昨天那样一闹,大家都知道了。原本这事只得诸位大人们知晓,现在可好,安无忆你真够狠的,你就是逼我退学!”丘山睛火越想越丧气,以前凭着这张脸,便是了解金睛兽的,也知他定会移了弱门。那不晓的个中奥妙的小妖,一见他这坚皮硬骨也不敢轻易招惹他。

现在无忆当面揭了他的短,虽说他当时硬充了脸面说自己是太过自信,没有想到她居然敢独自前来。众人虽然应和着说,但哪个是没脑子的呀?一想到自己瞒着父母冒险出来,远涉千山来到上阳。却让只猫给欺负回去,越想越是哀恸,眼中红芒更盛,真是要哭出来!

“算了,让你当面胜我一场。我故意去打你的颈下,然后装作被扎到。反正瞒一帮小妖足够了。这样大家就信你移了弱门了!”无忆实在受不了大叔在自己面前哭,越发觉得惭愧起来。早知他只是一只金睛小兽,她也不会这样的。她只是看了妖族概况,所以才想到拿他试招的。在书院里没机会,可容易在外头碰上了,当然不能放过了。其实他讽刺她什么的,她还真不是很在意。

“真的?”睛火眨眨眼,看着她一脸的怀疑,“你会这样好心?”

“当然不会,我从不打假的,为你破例就得给我回报!”无忆轻哧,看他的表情又变,慢慢的说,“以后你要陪我试招,哎,你现在到底几岁?”

“不告诉你。”丘山睛火板着一张脸,眯着眼很是成熟的样子。

“那不管你。”无忆说着,便转身要走。

“七七十”

无忆脚一软,险没跌到草丛里去。心里更加的悲催了,明明就是一只金睛小小兽!

第028章 金睛小兽的抱负

“你只是想拿我试招?不是因为被骂急了?”金睛小小兽的声音也很成熟,此时两人坐在花荫底下聊天,无忆从来没想过有一日能跟这厮谈天说地。世事无常,还真是不假。

“我以前从未见过金睛兽一族的,更不知力量几何。与你交手之时才算有了初步的了解,后来细学各族天赋优劣,才动了这心思。”无忆坦然道,“哪知你竟只是一个”

“别说了。”丘山睛火适时让她住了口,金睛兽百岁以上才算初长成,由此可以转移弱门不使人知。身体坚硬程度更胜从前,其尖刺威力更大数倍不止。若伤其目仍可阻其挥气,但那时他的眼中的炽光会更盛,破败对方视觉的能力亦会更强。

“这样你居然敢出来拜师?”无忆觉得这小子勇气可嘉,仗着自己长的老成就顶着致命弱点满世界跑。

“一猫一鼠都敢出来,我有什么不敢的?”丘山睛火不改那恶劣口气,见无忆冲他扬了扬拳头才自觉失了言,哼一声缓了腔调说:“虽然还有三十年才算长成,但我如果妖力不断增强,提前强移弱门也不是不行。我爹也是很小的时候就可以移走弱门,我自然不输他的。”

无忆眼神有些悠长,半晌低声说:“你爹既然这样厉害,你还出来干什么?”

“我爹是沙腾外海三岛总巡,那里数万妖众都归他统辖!”睛火一脸骄傲的扬了扬眉,突然垂了眼说,“我上有两个兄弟,都比我强的。我日后定是要比他们更强的。所以,我怎么也不会退学!”

“我一早也没打算让你退学,是你先总是针对我的。”

“你对着那老鼠就认输,对着我就往死里打,如此不公平还来说我?”丘山睛火瞪着两只金灿灿的眼指责无忆,“你还想戳瞎我的眼睛,蛇蝎心肠!”

“比武场上,死生不论,哪还管”无忆被他看的有些脸发烧,如果他不是小小兽的话,无忆根本理都不理他这一出。当时死伤的有多少呢,无忆当时也是抱了必死的决心呢!只是现在无忆眼前的睛火仿佛在不断缩小,变成眼泪汪汪的亮亮样。让无忆实在没法辩驳了!

“当初同时戳我的三只眼睛,难道不是景大人提前告诉你的么?你明明就是吃小灶!”丘山睛火越说越来劲儿,细细的把恩怨从头理。

无忆看着他一言不发,他瞅着无忆表情不善登时想起自己目前的处境,噤了口说:“算了,反正你也整我了,咱们算扯平了。你要是肯帮我渡过这次难关,我大不了陪你练招。”

这算什么难关呀?瞅他苦大仇深的样儿,到底还是小孩呀。就算让这帮小妖知道了又怎么样?他眼睛一晃瞎一片,毕竟没几个都像无忆这样能豁的出去的。

不过无忆也的确是惭愧懊恼的很,一只幼兽就能把她逼成这副光景,修行之路迢迢啊!

“我应了你,就会帮你的。”无忆说,“不过为了让大家看到,少不得要在书院里动手”

“就是挨打嘛,打十板子我赔你一个金晶。你赚大发了!”睛火一脸看贫民的表了情。

“稀罕?”无忆冷眼睨他,到底觉得他是个小崽子,对亮亮的那种心绪又涌上心头,“我不知道你这些金晶从哪来的,反正我不稀罕。”

“不要么?不要别后悔!”睛火喃喃着,忽然看着她说,“你真没吃过小灶?”

“你爱信不信。”无忆说着站起身,“我先回去,到时寻机再动手罢。”

她刚走了几步,听他在后面说:“你当面输我,他们又该说你啦!”

“听的还少么?”无忆淡淡的说。

他压低了声音又说:“那个舒云端,你跟他关系不错吧?”

无忆微偏了头看着睛火,他开口:“他好像早知道我这个秘密了,他不会因为昨天的事恼了,就说出去了吧?”

“你说他早知道?”

“我猜的,排名赛的时候,他有好几次已经近了我的身,但总是让开我的脖子。”

无忆愣了一下,复想昨天夜里的事。怪道他这般笃定,任她一人上去。只是,不怕她出手没分寸,要了这娃娃的小命去而惹出大祸事来么?他一道跟去的,不怕受累么?

晚饭时分,无忆突然与丘山睛火在中庭园子里打起架来,引得大批的人来围观。一众老师赶来将两人分开,由此才得知了昨天晚上那桩公案。

听边上围观的学生说,两人饭后在这里相遇,少不得又口角起来。安无忆自为拿到睛火的弱门,突又动手想一招制胜。哪知失了手,两人便大打出手。训导老师将两个各判五十大板,睛火擅离书院聚众饮酒,今日又学内斗殴,打五十下手板,罚跪在祖师祠堂抄书院训示一百遍。无忆昨夜也擅离书院,挑衅滋事,于学内斗殴。同样罚打手板,罚跪抄书。

旁的与睛火一道饮酒者,与无忆一道擅离书院的云端亦也受了连累,各打二十手板,回自己房中抄书思过。

没了热闹看,大家哄笑一起也就散了。

亮亮兴冲冲的逛街回来就听闻此变,捶胸顿足后悔不迭,真不该这会子跟东莱出去逛。同时又怒不可遏,直叫着要把睛火写的认错书贴告示栏上去出气。亏的东莱死死抱住这才勉强罢休。

至夜深,他与东莱悄悄拎了吃的往祠堂去看无忆的时候,惊愕的发现无忆和丘山睛火凑在一起,正在讨论着如何分着抄比较快!

亮亮与东莱同时石化,面面相觑,皆不知今天他们究竟错过了什么好戏!

云端正独坐在房中抄书,灯光如豆,映着他的清秀面庞。神情一如的安宁,唇边却噙着淡淡的笑意。他知道那睛火还只是个孩子,所以无忆试睛火的弱门必会一试而中。因此才放心让她一人上去。

他知无忆是个面冷心善的人,不过是好胜心切,只想用那异兽试力,不会因几句讽言便起了害人之心。他更知无忆若是想通睛火不过是个小孩子这一点的时候,必要懊恼自愧,必会出手帮其打掩。

虽然认识她不久,但他就是知道,并且一一得到了证实!

第029章 这一路的风景

无忆背着包袱独自踏上回景华峰的路,前天余的两门课也放了成绩出来,数术及妖族概况无忆皆是得了乙。这五个月的时间,无忆从识字不过百,算逢加减稍多便迷,灵石灵草一概不识,各族妖类所知无几的程度,到如今以三甲两乙的优秀成绩结束本期课程,着实让各位老师赞赏。

因此昨天丁组年终训导会上,到底是将无忆好好的夸奖了一番。若没前几日学里斗殴事件,恐怕评价还要更高些。

漠云,景华,苍涯三峰皆要出城北行入山,原本四人是准备一道同行的。但是昨天晚上,白锦院和幽爪院分别遣人过来,把亮亮和东莱接走了。至今天早上,雷苍宫也遣了人来,领了云端回去,如此只剩无忆一个人上路。

再有几日便要过年,上阳城也凭添许久年节气氛。无忆穿了大半个城,一路也算走马观花略是浏览一番城中风光。

这上阳城四门通往各城,北门更是入山要口,一向大门闭锁只开角门,这里守备森严,任你行空入地皆密不透风,寻常百姓不得从这里出入。无忆至角门下的时候已经近了晌午,门卫看到她的腰牌之后,半掀了眼瞅着她低声嘀咕着:“怎么这样晚?”

无忆愣了,这位大哥好像素不相识啊!怎么那神色倒像是老情人姗姗来迟,害他望穿秋水满眼幽怨?她正待开口,便听得人叫她的名字,这声音听得无忆心里一颤,转过脸去人便呆怔怔的戳着不动了。

喑落从边上的哨楼里踱出来,冲她微微一偏头便往城外拐去。边上的禁头儿陪着笑脸送至门洞口,那表情跟捡个大宝贝般的。

无忆紧了紧包袱带子,脚底生风的忙跟了去,脚步轻灵而透着欢快。看着他的背影,心里安然而惬意。

喑落回过头来看着她,五个月不见,由夏转了冬,薄衫换成厚裘,但那轻灵依旧。他伸出手来,把她肩上的包袱卸下拎在手里,掂了掂问:“装的什么这么沉?”

“都是书。”无忆只觉肩上一轻,抬眼看着他的样子。神态凝和而润暖,像是细柔的指尖,总能探到人心深处,找到那最柔软的部份。心便随之化成一滩水,细细密密的流淌。

“学生都走光了,怎的你这会子才出来?”喑落说着把包袱甩上肩,慢慢沿着大道往山里去。小风凭送,阳光柔暖。这里往北便是各主要峰头要馆之地,设云阵以防,往来甚少有这般步行的。因此并不见人影,唯见山谷错道分径,十分的清幽。

“小的以为金枝大姐会派人来接的。”无忆一边应着,一边跟着他的脚步,原本不指望谁来接,挺大个人还怕迷了路不成?只是眼见他们一个两个都被接去了,心下想着景澜宫也定是要遣人来的。

哪知左等右等,眼见日头过午也没个人影。无忆是忖着再晚也不会有人来了,学里的人都快走空了,无忆这才拎了包出来的。

“我还怕晚了,进去与你走岔了。得知你还未出城,留在北门的话准错不了眼儿。早知我往学里找你去了。”喑落的话让她眼中荡出笑意来,阳光一晃竟让喑落有些怔了神。

“大人事务繁忙,还来接小的。”无忆开口说着。

“到底是念书了啊,台面话都会了。”喑落微偏了头瞅她,“这几个月过的可习惯?”

“挺好的,大人当初嘱咐的,小的也算是明白点了。”

“如此最好不过了,我已经听龙淮说了,你成绩不错。不过也别自满,基础扎实些总是没坏处。”

无忆点点头,想了想又说:“大人,小的前几日与那丘山睛火出了点事”这事虽说不是什么大事,但无忆觉得总该与大人交待。

“这我也知道,当日学里便着人往山上去说了。我知你们的心思,若能从此安生了,这倒也不失是个办法。说起来,也是当日你与他赛的那一场,动起手来才瞧出他竟是个未长成的。他若不动气,还真是瞧不出。”喑落说着,不由的微嗔,“我没告诉你,是到底这于他太过致命。哪知你竟这般浑的,跑去试他这个?真真是要逐条去验那书里写的真假么?”

喑落见她低头不语,又道:“你竟捅了他这个窗户纸,何以又回去帮他打掩了?当着众人面打输了,岂不日后又让人嚼舌头?”

“愿意说就说呗,总归小的也有好处。”无忆小声说着,到底不愿意瞒他。睛火的这种天赋很是难得,以目中之光阻人视觉,从而让反应变差。与他对练最能练敏,况且他在长身体的阶段,天赋之力随之越来越强,更有好处许多了。便是当面输一场让人嘲笑,也都是值得的。

喑落瞅着她的表情,书院里人多口杂,难免传些是非。他不在的这段日子,金枝也不时着人去问问她的情况,学里也不时将书院的事报送上山。之前她总说要堂堂正正的留下,他亦也担心她在意这些短长又钻了牛角。不过此时见她这般坦然平和,倒让他放下心来。

“人人都长嘴,有些人就爱言三语四,你能这般看待就是最好。”

无忆点点头,旁人她没工夫也没那心思管,有时当然难免心里起烦,但到底环境不同,拳头也非是解决问题的方法。久而久之便习惯了,直当风里来去便罢了。她看着喑落的笑容,静了一会又说:“还有一件事,大人想必也听说了。小的每晚都去给桃院首送酒!”

喑落垂眼看她,笑意更深,让她一时失魂,他的笑容便是看过再多,也难免会受牵引。他突然伸手拉住她,这动作再自然不过。手掌干燥而微温,将她的手完全的包裹,那一点让人悸动的麻意就如触电般的传递到无忆的心里。

“你突然跟我说这个,是很在意我对你的看法?”

“小的在意大人的看法。”无忆老老实实的回答,旁人如何说她不管,便是学里流言匪语说的再难听也罢,但她不希望大人认为她是一个只知卖好讨巧,凭此换得佳绩的人。

喑落看着她的眼睛,只觉心底柔软让人掐了一把,有些痛又格外的舒坦。他拉着她一边往山上走一边说:“对这件事,我最是了解不过了。因你做的事,我当年也做过。”

“呃?”

“你我的出发点不一样,但结果都差不多。总归是让桃老头儿整得死去活来!”喑落的话让无忆一愣,两眼瞅着他,只顾让他拖着走。

“你是不想落了功课,所以往石场去温习。加之那里因灵石齐聚,灵气丰沛是个聚气的好所在。”两人边走边聊,一如闲庭信步,绵绵群山坳谷苍翠而静谧,便是山路越深越崎,亦不觉有什么难行。

“我当年可比你游手好闲多了。总是发闷无事可做,百无聊赖便总夜里乱逛。”喑落戏笑,多年前的往事,拜她所赐又尽回想起来,“结果便不留神踩了他一脚,他跳起来便骂,唬的人一愣一愣的!”

无忆连连点头,真是一模一样啊!

“他如何潜地无影,如何复出无息,我当时半点分不出。与我所学之树妖特性完全不同,让人觉得他诡异非常十分的敬畏。于是他与我聊扯几句,问我许多学里的事情。复又让我扛酒去,我对他且敬又惧,哪有不从之理?”

“对对对,小的当时非常情愿。”

“可不是,我也很情愿。”这件旧事喑落本早忘个干净,如今又格外清晰起来,仍让他哭笑不得,“后来他喝美了,直道让我明日再来别误了时辰。于是一日复一日,害得我每日往返酒窖好不辛苦。他不是拉着我天南海北胡侃乱扯,就是喝得酩酊大醉神鬼不辨。搞的我是头大如斗,况且他还是我的阵课老师,实在没法与他相逆。那时我修习阵法,学里的东西太过容易,我有时从家里拿些阵图回来看。只消非课业内的东西,一旦问了他”

“他就说头疼肚子疼浑身疼!”无忆忍不住接口,她底子浅,有时课上听不懂,课后去问,几个夫子只消她肯问没有不尽答的。晚上在石场,她辨识的时候有些模糊不定,偏问到桃溪,他便说自己哪都疼脑子还乱记不得,让她次日问授课的夫子去。

“哈哈哈,就是这样。这么多年还翻不出新鲜的,真真是气死人。”

“小的得天天往那里去聚晶,一日不带酒去就说小的想盗挖灵石,骂小的不尊师重道。小的后来都不想去了,但得辨石温习,又实在不舍得那块练气的好地方。”

“我告诉你一个练气更好的地方,就在乙组跨院后头的碧竹林子里。那里有一汪池子,很好找的。那可是我当年乱逛的时候无意发现的,平时感觉不出,但一运气便能发觉,好处多着呢!”喑落的那段回忆如今已经清晰到了毫厘,让他亦有些激动起来。

“当真?”无忆听得双眼锃光发亮,想了想突然又说,“大人告诉我这个,那我不是吃小灶了?”

喑落笑:“那你就告诉与你处的好的人,这样就不算吃独食了。”

不觉已经日落西山,天色渐暗沉下来,林间冷风细细浸凉透骨。但两人且行且聊,说起学里种种竟越发亲近自然,再没了那大人小人,拘谨抑怀之感。

喑落出身高贵,父为云顶之尊,上有五个兄弟个个出类拔粹。身边往来,皆是名门望族之后,所到之处无不是仰视倾慕艳羡。亦正是因此,他的生长经历之中,不乏各式目光,自有包容爱护许多,亦嫉妒诅讽无数。

他一言一行,总要与皇族联系上,稍有不慎便成皇族之耻。上有五个兄弟,虽是至亲亦是对手。旁人家的子女所应有的小儿无赖于他皆是大忌。但饶是他谨言慎行规行矩步,努力上进刻苦功读,得到赞赏的同时,也少不得闲言碎语。

便他取得成就自是应当,因他是景鹞一族嫡支。旁人看他,先是看他身份,既而看他容貌。至于其它,不过只是附赠。而他究竟有多勤奋,几多艰辛,皆可忽略不计。好像只消出身名门,自有高人随护在侧,举凡所有都轻举易得,勤奋之类只是作个样子罢了。

自小如何不希望他人认可,更渴望那能了解的目光。但听多见多便也渐渐明白,只消他顶着这身份,便难保有人言说。天下悠悠,又哪顾得那众口纷云?

无忆自打进了景澜宫,也少不得让人借此生非。有人羡便有人嫉,只恨上天不公,怎的没把这机会落他们头上?不管她如何努力,也总要说长道短。

他喜欢她这般态度,不自卑亦不自傲。犹记当初倚霞台上,他曾问她,可否觉得上天不公?她说,便我家门不济也总有一日立于此地!

只那一句,便是何其安抚了他这三百年来惶惶无着落的心!

第030章 冬假(上)

回到景华峰的时候天已经全黑了,这一路虽要翻越几个山头,但是若纵气而行也不用多长时间。只是两人边走边说话,倒是慢了脚步。

无忆的心情是大好,她本就是个不健谈的,大人也不象是个话多的人。这样的两个人碰在一起同行怕不知要如何冷场,况大人与她身份有别,纵然不拿大端架子,亦在她眼中也高高在上。

但没想到,一聊起学里的事来,便如开了话匣想收也收不住。你一言我一语,如两人是同窗知己一般。话题由书院始,既而又天南海北的说了许多,她问起他此次出行种种,他亦问到她在浅石滩的种种。

入得山来,越发冷浸蚀骨。但他眸如夜华,笑意浮风,气朗神清,竟比那平时更艳动几分,凭的缓了那冰寒彻骨更添几分融融。让她这一路又神颠魂倒了好几回。

原本大人亲自来接她已经让她又惊又喜,这般一路更让她欢喜不迭。以至吃罢了饭,回房铺了纸执笔想练字,脑中却反反复复,所回想的一时是那想像中的泛海大会如何的荣光叠耀,一时又是喑落那笑意微微。无论如何也难静下心来!

以至恍恍惚惚,眼前光影渐朦,竟神移魂摇的寐了过去。似睡非睡般的,无忆只觉一缕神魂游走太虚忽忽荡荡不止。竟又入了那片诡美的树林,这次却非紫色而是金黄,又在梦里遇见了景大人

无忆正梦得神魂颠倒,一阵急促的敲门声让将她猛然震醒。她倏得抬头,只觉身上一团燥沸火灼,未及全然清醒。金枝那不耐烦的声音已经在外扬起:“安无忆,太阳晒屁股了,还不起来?”

无忆头昏脑胀,猛的站起身,险把桌子给撞翻。她也顾不得许多,扒扒头发就冲到门口将门拽开来。

金枝还欲再敲,冷不防门呼拉一下打开,见无忆跟个黑煞星似的恍着眼立在里头,真把金枝吓了一跳。再细一瞅,那手上身上脸上,竟全是墨印子!黑麻麻的糊了一片,一头乱发再没这么花哨了。

无忆犹还未觉,七摇八晃的撑着门框,声音还带着迷迷糊糊的鼻音:“小的马上就打扫,马上就打”

话没说完,忽见金枝“噗哧”一声,身子乱晃笑成个小媚眼儿。一手撑着腰一手指着无忆的脸道:“这,这怎么怎么的写得满脸都是?”

无忆愣了下神,转过身回房拿着镜子一照,整张脸都抽搐了起来。再复看那桌子,此时真真是一团狼籍,砚台里都没什么墨了,也不知自己怎么就拍的满脸满身都是。

一时不由的又想到梦中旖旎,脸抽的更凶!她又做春梦了,而且这次春的更厉害。以至这般一想,浑身更开始火烧火燎,连带腰间都胀疼起来。

昨天不过与景大人一路同归,竟搞的当夜发痴到这个地步,这春天还没到呢!

金枝见她背着身发僵,以为她臊了。便也不再笑她,却仍挟着笑意说:“快洗洗干净,这几天全宫上下都得规整一新,你既回来了,便来搭把手。”

无忆怔怔的应了一句,人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她日日想的都是练功,也没见梦着个阵法之类的。怎的总往那邪性里乱梦起来?复又想到那奇怪的地方,竟是两回都梦到那里!

无忆敛了神思,收拾了一番便出来帮忙干活。这几日宫里忙着换新毯子挂新帘子,金枝把无忆支使的山上山下不停的跑,又搬又抬又擦又扫的折腾了一溜够。不过还好景大人一直没出来逛,也不知是外出还是窝在哪里歇着。到底让无忆稍安些,不然更会觉得尴尬。

随着年关将至,天气是一天冷似一天。这是无忆在景华峰过的头一个冬天,直觉比那浅石滩还冷的多。虽然没有草木凋零的萧索之象,但冷风如刀丝丝蚀骨。想来也是,浅石滩虽地处北方,但是一处山谷,地势低洼三面环山。但上阳城位于沐东山界内的山中平原,属高原之地,景华峰的位置更高。处在这山上,自是寒冷了许多。

难怪书院要放假至三月,因书院内的子弟不论族别皆是初级小妖,至冬难抗本性格外惫懒。别说一众小妖,便是这景华峰上许多藤精枝怪,平日往来穿梭任金枝玉叶差遣的也有不少,但这次无忆一回来明显觉得人少了许多,估计都缩到本体里保气去了。

金枝足支使了无忆一整天,至了傍晚这才与她说,景大人要她忙完往内殿八悬阁去找他。

这内殿八悬阁是贴着内山壁所建的八座空阁,景澜宫就是挖山体所建的,很多殿阁都建在山体内。无忆初来的时候,便是在八悬阁内的一间整合的人形,所以对那里印象深刻。不过后来她再没进去过,因那里是景大人的居所,一般打扫的工夫自有金枝亲自操持,根本用不着使唤她过去。

本来昨天晚上迷迷登登的又把景大人当成了春梦的对象让无忆心里十分的不自在,见不着他反倒安生些。如今一听他唤她过去,那心就没来由的狂跳不叠,揣了头鹿似的躁动不休,也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无忆硬着头皮上了山,穿过空落落的大殿进了山腹,内里石壁雕梁撑成中殿,既而便看到呈半扇状的八座贴山壁而建的雕阁。两侧的两间略低矮,然后逐渐高设。没有任何的阶台,只穿山架柱的将这房屋都挂在山壁上。

八阁之间由外廊相绕,抬头远远便可看到通灵塔的中心底座。无忆眼见只得最左侧的一间亮着灯火,别间都是黑漆漆的。便提气纵身一跃,虽然她此时纵气跃高不能直接跳上外廊,但沿着石壁几个踏步仍是很轻易的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