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芷融身以火,罡气罩内变招汹涌。

一会工夫,火势已呈泥浆之态,滚滚而袭。喑落自体已经饱和,很难再通过自体的灵力调转消化掉他的灼气。煞血已经逼至巅峰,令他的躯体一样的强劲。但是想要在自己的罡气罩结之内把清芷的火气完全压下去,也是不可能的。

再这般耗下去,两败俱伤。

根本没法跟她说通,但让他顺了她的意,更是笑话!

因此,当那缕香气游游荡荡的侵入而来的时候,景喑落心里一阵泛麻,仿佛被带刺儿的藤条缠来磨去的,又疼又痒。

只有含有灵力的香,这份余味才不会散。他与清芷于空中纠缠,纵然他封住她所有的火气不至殃及无辜,但两人已经形成一个巨大的引灵源,下面的灵气都会不由自主的向上汇。

于是,这份香,便这般自动自发的被引了上来。

这一次,她很聪明,也没乱来!

喑落掌心翻叠,注风于外,神啸汲力瞬间将那缕香直接灌入体内,兜兜转转。循着丹田游走一圈,霎时那股香氛充盈满胸。想到要把它打出去,喑落还真有点舍不得。

罩内有无数虚影,仿佛千百个喑落在罡罩之内飞窜,引得那火浆飞窜,四处追逐裹缠。清芷融火了,想找到她的主体十分的困难。加之罩内已经是一团灼红,处处都是火焰。他引力回收,虚影化力皆回复原躯,每一道影子上都缠满了火焰,此时有如千灵焚身,瞬间火燎而上,烧腾出一片冲天之灼,刺痛传达至骨髓。不过喑落已经寻到了灵源所在,掌心飞旋,顿时一股力破顶而出,一股冷香侵入,霎时闷个端端正正。

清芷融火,无忆顶入的香灵体是于她无害的,纵香气迷魂,但她妖力盈满散于罡罩之内,实际上已经是分化了这份香气的诱力。

所以喑落先行收剿,在体内兜了一圈威力就大有不同。他收纳元神虚力,将所有火灼瞬间引入自身,那融入火的清芷,也无所遁形。

饱含天风裂魂的凌厉掌风,蕴含了无边的香灵。一旦打入,便成了毒药一般在灵源内游走发作,清芷只觉得神荡,而那一瞬间,她仿佛看到眼前打开一扇门,竟把她直接代入了七彩迷离的世界!

虹妖林!悠山一族引以为傲的珍贵妖木,数千株虹妖树是云顶无以伦比的财富。这种珍贵又祥和的妖木,蕴含着如虹一般的色泽以及无比安宁的灵气!

她,如何会到了这里?

眼前的虹妖林,已经没了那七彩的色泽,触目却是一片鲜红和焦黑。七倒八歪,干枯的枝桠扭曲着狰狞,那残存未褪的红色,仿佛鲜血一般刺眼。

曾几何时,见过这般惨烈。她想起来了,那是近四百年前!

喑落已经达到狂刹,灵力未及天命。他无法抑住那平喷薄逼魂的煞血,他借了这个地方,用以固稳自己的神魂。

也正是这个地方,他们终究越离越远。因为他的生命里,闯进了一个安无忆!那时,她叫弥宛!

清芷挣扎着想后退,她不想看到他。如同当年一样,她只看这一片狼藉,便不想再前进一步。因为她不想看到,他为了别人而悲痛欲绝的表情!

千载,抵不过数月。时间,优势就是一场大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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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势渐熄,清芷的身体慢覆红纱,眼耳口鼻渐渗出血来,但那一头如火的红发,渐渐变得乌黑。喑落托住她软倒的身躯,他的身上也没好多少,裂开无数道狰狞的创口,仍有丝丝滚烫的灼气在往外冒,烧得他几近灵源残败。疼痛是透入神魂的,仿佛无数定自在一点点的钻旋,脑仁崩跳着疼。他身后裹带出一双羽翼,不是那烟翅缭绕,而是黑色密密的长羽。

他已经没有力气浮定于空,不得不借助妖体的翅膀。罡罩不敢放开,余温还是相当的高的,这种高温无异可以融化一切,他只能等自己慢慢灵转,把这些力量全部消化掉。

他一点点的活动手掌,好像脸上身上那些创口自行愈合。清芷的眼睛大张着,火红的瞳渐褪为黑。喑落当然不会开幻景天,他只是借助天风的力量把无忆的香灵打进了她的元神,她被香障所迷。不过瞧着她此时这般平静的表情,似是也没想到什么恐怖的东西。

实际上,于清芷而言,她也没什么可害怕的。

高傲,刚烈。她一直忠实的照着父亲的脚印,一步一步前行。其实在不知不觉之中,他已经成为了另一个赤栖炎。赤栖十三峰,高贵的凤系血脉,早已经比这世间的繁华,更让她切切难忘。

爱或者不爱,于她,从来都不是最重要的。

或者她纠结不放的,根本也不是他。只是讨厌他,一次又一次的要因为那些无关紧要的人与她作对。

不是这样,他已经告诉她了,他从来就不打算照着父辈那样去活着。只不过,她听不进去。

第043章 总有那一天

喑落封住清芷的林园,倒不是怕他再放火,只是她灵脉受了他的掌风突震受了伤,而灵力又受了香气的侵扰,令她的神志一时游离。在这种情况下,封住她的灵源,是让她的神志最快恢复正常的方法。

喑落并没有打开罡罩,身体仍在不断地吸收余热继而慢慢调灵散出去。灼火侵魂,距离这般近,将灼力皆困于罩内,便是他,也快到了极限。他面上身上的伤口在慢慢的愈合,速度比平时慢了许多。现在他一调灵就觉得很痛,不过心情却是豁然开朗。

他总是与清芷合不来,有时连他自己也不明白是为什么。不过,经她这般不顾一切的融火而焚,通过这灼热至极的烈火,倒是他曾经点滴一点点的蒸腾了出来。这千载年来,他们从来都是步调不一。

天上的红木渐渐开始斑斑,有些地方像是剥落的油彩,更像是扯破出烂洞的锦缎。

“还是看不到他们在哪啊”无忆站在萧逸的身边,顶着猫耳朵甩着猫尾巴,灼息引魂嘛,借用的是萧逸的华阳真经,让她的魂体暂时变强。待着招数一尽,她那自然控制不住的妖体要钻出来一部分。

夜色浓深,红与黑,显得格外的刺眼分明。红幕渐破,依旧寻不到他们的影踪。无忆此时才知,原之前,他们纵的是极高的。

竟仍是这般的热,那女的可真厉害!

“你虽然孱弱,却知他何时需要依赖与帮助。纵然强大到天下无敌,事实上他还是个游荡在人间的血肉之躯。”萧逸看着她淡淡的微笑。喑落为何独对她不肯放手,是因她离他的心最近。

无忆陪着他笑,有点似懂非懂。

刻意点缀出来的颜色,总不及这种贴近灵魂的沾染。便是如此,爱袭来,无以阻挡。

早在喑落诛杀鬼尊沙满海之际,两人便相识。喑落仙魔两体,而他粹练华阳真经。初时算不得是朋友,也不是敌人。不过交易往来,天长日远倒是比旁人真诚。清芷的控制欲太强,而喑落最讨厌的就是这一点。

喑落不喜欢过以离度人,但这是妖怪的通病。一如人类,富有的,美貌的,权势的自然要多受几分尊敬,不管真的假的。别人待你,或多或少的讨好讪媚。

而喑落,恰不喜欢如此。或者与他幼时的经历有关,之后便养成他那种浪荡性子。当初喑落给无忆留了信儿,让他们来到这须妄山。萧逸已经清楚,眼前那个面容可爱却故作深沉的小妖怪,正是喑落苦求多年的那份颜色。

关于喑落和弥宛,虽然他自己只字不提,不过萧逸也或多多少的能打听到一些,之后又遇见了无忆,便更是清楚了。

喑落所求的,与清芷不同。他是妖怪,同样追求力量。但他不是力量的奴仆,不会为了力量将自己的所有时光都奉上,不会为了力量连同一切都葬送,甚至连选择配偶与繁衍子孙,都要凭力量来决定。

爱与不爱,并非是因力量而决定的,不过只是霎那滋生的一种感觉。情来时,便是一眼也觉得漫长。情走时,便是一刻也觉得难耐,是根本不由人控制的。

而两人相处可否长久,那份情能否常鲜,要的是一种默契,或者是于朝夕相对之间培养,磨合与经营。

不是一方努力就是够,不是一方退让就可以。

惟得经历才能明白,清芷不过是一厢情愿。

不爱由她,爱也由她,来来去去皆是由她。换了别人可以,而景喑落,根本不可能!

无忆没有这份强烈的控制欲,更没有摆布喑落人生的兴趣。她只在尽情享受两个人的光阴,并且努力追求自己所想要的力量。

她曾被打回原形两次,其实幼时的喑落,灵力在煞血的打压之下,何尝不如同被不断的打回原形?更让人沮丧的是,他不可能失忆,一点一滴都记得清晰。喑落最能体会她的这份艰难。

而她,也同样可以体会喑落的那份不容易。他金光闪闪不败神话的背后,血迹斑驳无需向人泣诉,但不代表也不需要人前去贴慰。

最初的她是如何打动喑落的?萧逸并不算太清楚,喑落从不会主动拿自己的事出来与人倾诉。

不过此时见他们何等默契,倒像是已经相守多年的夫妻。

这世上有许多人,同床异梦,终究要别离。想聚至白头,十足的不容易。

*************无忆的心情很愉悦,犹自还沉浸在那种力量充盈的快慰里,以至于喑落走过啦抱她的时候,她完全没回过神来,结果被烫的“嗷”的一声大叫!身子直直的从他的怀里窜出去,张牙舞爪的五官都拧成了一疙瘩。

喑落看着好笑,心里却是痒痒的,恶意地在她跳下来之前非要冲上去抱她。他现在像是个热源体,身体里仿佛搁了个大熔炉!

无忆在空中倒了几下腿,还是让他一把给捞住,恶狠狠地摁在怀里动弹不得。

无忆都产生错觉了,感觉脸好像都被烙得嗞嗞作响。

她尖叫着胡乱蹬腿儿:“好烫好烫!”

“有福同享嘛。”喑落不撒手,就是想抱她,看她恍着眼儿笑的没心没肺,就想把她抓过来摁怀里头。想便去做,半点不含糊。

的确,现在他挺烫的,清芷的灼火很难一时消化干净。况且他拼着不让火力外泄,结果等于给自己固定在一个范围之内,清芷那些招术是一点没浪费都招呼在他身上了,他这还是在上头晾了好久嗯。无忆被他裹缠在怀里,没一会工夫,就跟他一块变得烫呼呼的。

“这应该叫有难同当吧?”无忆龇牙咧嘴,泄愤似的踹了他两脚,突然又有点心疼了,又蹭着拿腿去给他揉揉。动作要多怪有多怪,喑落勒的更紧了。喑落挟着她就往屋里走。

连同萧逸在内,完全被他无视。云端撑着清芷,一脸的苦笑。喑落一下来就把清芷推给他了,真让人为难啊!

凉凉眨巴着眼,撇着嘴鄙视:“哼,刚被老情人打个半死,回来还有脸耍流氓?”

萧逸第一次对亮亮的话深表认同,甚至配合地扬着嗓子阴阳怪气地说:“你的老情人烧坏了我的东西,赔钱赔钱!”

无忆在喑落封云界之前,听得是清清楚楚。她扭着腰在他的肘弯里挣扎起来:“哦,怪不得打你咧,是你的老情人!”

之前无忆倒是问了,只是三个人回答得含含糊糊不清不楚。毕竟挑拨两口子掐架的事太缺德了,亮亮虽然很有挑拨离间的天赋,但他也不愿意搅得无忆不痛快。但着无忆是一码子事,见了喑落便成了另一码字事了。结果没搂住嘴,一下子说出来了。外加萧逸来个价钱印象,无忆想忽视都难!

想到自己在山里,二十年来都是与他相伴。是他告诉她那些无关血缘之类的道理,她就坚信不疑了。她满脑子都是想长大了跟他当两口子,这样就应了他口里说的,没有血缘关系的至亲。是这样吧?

但是他的老情人杀过来了,那以后他岂不是多了一位没有血缘关系的至亲?倒是一个又一个老情人杀过来了,他那么多没有血缘关系的至亲。这样一来,“至”字何在?岂不是没有最亲,只要更亲?

可她只有他一个,他有一大堆,这是在太不公平了!

脑子里胡思乱想,也顾不得烫不烫。身子灵巧地在他肘间一翻,便软软如蛇地窜出来,双手一探勾上他的脖子。

看着他的面容,此时他的右眼下方有一道竖直的淡淡伤痕,很淡,仿佛一道泪痕般的。不觉间,无忆看着这道伤痕,却突然自心底深处,浮起一丝悲意。

喑落注意到她的眼光投注所在,抱紧她的腰轻声道:“无妨,很快就会消失。”

“你有很多老情人吗?”无忆的眼睛瞪得圆溜溜的,突然冒出这样一句。

喑落抱着她坐在椅子上,捡起一个杯给自己倒茶,想了想说:“没。”

“那个咧?”

“有婚约,但不是老情人,压根儿我们俩就合不来的。”

“那就是以前有合得来的?”

“忘了。”

“那一会她醒了你要怎么办?”无忆问的毫无章法,东一榔头西一棒子想到哪儿问到哪儿。结果哪儿都没问明白了,喑落眼见她脸红的要命,气喘得急促,头上的小耳朵耸一耸,典型的脸红脖子粗要急眼的样子。

他索性勾过她的脖子一语中的:“无血缘的至亲,只有你一个。安无忆,我还等着你成仙呢!”

他们之间的障碍从来不是什么老情人,但她忙忙叨叨的那副样子,让他觉得新软软。

他一脸笃定,眉目舒展。那双琥珀色的眼睛,异常的崔灿柔和。脸上那道若泪痕般的伤渐渐地散去,换来他的微笑,自唇角到眼底。那是明媚的撩人!

无忆怔忡,盯着他的笑容挪不开眼。他曾教过她,男女之情是很奇妙的,有时宽容无比,有时自私至极。宽容到有时可以无视对方种种恶习,自私到有时绝不容忍馈赠微笑于旁人。

现在的她,便是这般吧?

喑落看着她怔怔的样子,心里拂了羽毛。她居然都没说那些什么,我也要去找一堆老情人之类的气人话诶。搁着二十年前的安无忆,张嘴闭嘴就是哟啊给哥哥生个娃之类的气死人的话。

显然,他的教育很成功。她压根就没往那方面想过!喑落相当满意。

他俯下头去,手掌摁在她的腰后,渡给她一点点灵力帮助她把那甩来甩去的尾巴给收回去。贴着她的面颊,声音似是带来醉意一般的迷人:“你从不曾问我的过去,我也不曾说过。倒不是有心瞒你,而是有些,的确已经记不太清。惟得一个赤栖清芷,确是与我自幼有婚约。但实际上,于长辈的眼中,根本只是力量的交易。我不想那样过日子,也不愿意受人摆布事实上,我又总是不得不受人摆布”

无忆心下一恸,不待他说完,缠紧他的脖子冲着他的嘴唇就狠狠地吻下去。他亦是紧紧地抱她,两人的身体是那般的热,因那烈火的余温,亦因情!

他们总是分分合合,陷入到那回原的怪圈里。

她不断地挣扎,而他饱受煎熬。

但他没经历一份,便是清晰一分。不管她是弱是强,总是他最坚强的依靠。没有错,不是她在依赖他。

而是她,令他如此一步步的坚持下去!

无血缘的至亲,惟她一个而已。

总有一天,他会寻到属于他们的弥香山。那是喑落和无忆的乐园!

——正文完——

【番外】

雷霆篇 地莲

夏园 丰兆二十二年春辛然靠着自家种的桑树,望着不远处的山峰发呆,刚下了一场春雨,靡靡而万物皆生。触目都是新绿,在无声细雨的洗涮之下,鲜艳欲滴。天空碧蓝,阳光点点碎金。将她俏丽的面庞,映的格外璀灿。

辛然今年十五岁,她五官生的温婉,那份水灵清透,也只得这片青山碧水之地养育的出来。肌肤细腻柔滑,身体纤柔。一把青丝黑亮,梳着简单的小髻,一身淡紫色的小夹袄,仿佛一株迎风招展的娇花。

草庄这里靠着山,离香取城有七十多里路。近了城一带开田,靠着山一带种树,也有打猎为生的,所以庄里的日子过得还算可以。

这里是神鹿山东脚一隅,神鹿山着实是个很美的地方,山中有座小峰,远望有如一头曲蹄昂首的鹿,神鹿山因此得名。神鹿山位于夏园东境,湛水经此而过。依山傍水之地,养育夏园两省居民,人杰地灵。

“辛然~”随着一声轻唤,一个着绿衣小姑娘蝶似的飞扑过来。裙里兜了一大堆白莹莹新摘的槐花儿,还带着露珠,泛着阵阵清香。她长了一对小笑眼,此时已经笑眯成两个月牙儿,嘴唇很丰厚,粉嘟嘟的喜人。

辛然瞥了她一眼,一点不客气的从她裙里抓了一把花儿来吃,眼睛犹是盯着山峰。

“听说你要当我嫂嫂拉!”小女孩笑着用肩膀拱拱辛然。

“张落叶,你少胡扯。”辛然恨恨的又从她裙子里抓了一大把,张家是草庄的大户,这一带的地大半都姓简,简氏是夏园的贵族,这里是他们的祖业。而张家因跟着简家管连带草庄之内的几个庄子,很是富庶。

张落叶是张家三房的女儿,三房不是嫡支,且早分出家去,不住张家的大宅。

跟着沾不着什么大光,不过总归是姓张的,自然比一般人家要强些。

张落叶家里跟辛然家是邻居,两人年级也差不多,打小一起长的,关系很好。辛然家里也有地,还有一片桑园,早年间日子过得很宽裕。

不过如今十国混战的年景,朝廷不时要加兵饷,也总有拉丁的。一来二去,少不得要把大把的钱粮去填官口,这几年裤腰带也不得不勒得紧些了。

这里地处神川省,不是前线,总归比那些兵荒马乱的地方要好的多。加上毕竟这里是简贵族的老家,地方上到底要给亲贵老爷们些面子。

“谁胡扯了?我听我大嫂说的,想替我二哥说亲来的。媒人没往你家去?”张落叶一笑,露出两颗尖尖的小虎牙,顺着辛然的目光看去,表情突然凝重起来,“你别往山上去啊,听说闹妖怪咧!前几天都是红的,还以为发山火,结果上去的猎户都没回来。”人杰地灵之地嘛,所以传说相当的多。什么这精那怪的,说的神乎其神。还不时有什么老道和尚之类的往这里来,看看天掐掐指,满嘴都是八方神魔好不荒唐。鬼怪到底啥样?怕也没人见过,辛然更是压根儿也不信。

这山里好东西多着呢,有花有叶参,芝草,地莲都是可以入药的好东西。刨几株到香取城的药铺去,十两八两都换得来。

“什么闹妖怪,我看是你大伯家想独霸山头吧?”辛然吃够了槐花,拍拍手,抖抖自己淡紫色的小薄袄,脸上带出一丝不屑来。

张家嫡支是长房,也就是张落叶的大伯家。这些年管着这些庄子,不知从中捞了多少好处,光看他家大宅接连修缮,一回比一回华丽就知道了。单这还不足呢,还编这妖蛾子打算毒霸山头。有本事把方圆百里的神鹿山全占了呀,把神川、鹿涯两省全归了他张家去呀!

想着,她直了身,便向着山道上去。落叶追了几步拉住她:“当真不是唬人的呀,那潘二叔可是钻山的老手,他一直没回来呀!”落叶说着,又补充了两句,“我知道你心里不痛快,但是你也”

“我家跟你家也不一样,你家有个富贵大伯撑掌。没人拉你哥哥上战场!”辛然额前青筋崩了两崩,看着她说,“我家交不出五匹绢,我大哥就得去战场上挖沟,去得回不得!你大伯家落井下石,这会子向我家提亲来,什么嫂嫂,让我去当小妾的,打量我不知道呢,我才不去!我要嫁,也嫁个能干活的,有手艺的,为人老师诚恳的。你那个哥哥,家里养着好几个小老婆还不知足,给我金山我也不去!”

张落叶一下子愣了,一张小脸憋得通红,裙角也顾不得拎,槐花簌簌的落了一地。眼睛眨了眨,便蓄了水意在当中。喉间动了两动,竟是说不出半句话来。辛然瞧着她,突然心里被狠锥了一下,疼得难受。

何苦跟她生气呢,又关她什么事?不管大人们怎么着,他们两个可是大小一块的好朋友。她任着落叶把她家的桑葚吃到饱,落叶则把她偷偷放到自家杏园子里去,最后两人一块挨大人的揍,龇牙咧嘴还对着乐。

刚过完年不久,官府便来了人,道前线战事吃紧,又要抽丁了。按着官府的定例,家里是独子的不用去的。但整个草庄抽不够人,上头不能交代,就一定要让她大哥辛烈去。不去就加倍罚款,以前是两匹纱,现在改为五匹绢。去年已经来过一回,交了罚款把大哥保住了。今年又来便是她家养蚕,那是蚕又不是蚕精,还能吐出多少丝去?

媒人来了,她知道。她真不想去,张落叶是好的,但她哥哥不好。落叶的亲哥哥已经结了亲,她口里说的那个二哥是长房家里的纨绔子弟,动辄就打小姑娘的主意。她想上山去挖花叶参,挖芝草,挖七丹珠,挖到了就能卖钱,交银子抵是一样的。

“我又不是怪你,你别跟我家里说。光天白日的,哪来的妖怪啊!真有妖怪,咱们还能活么?”辛然冲,落叶笑笑,拍拍她的肩膀说,“我就算不嫁你哥,咱们还是好朋友嘛!”

“真的?”落叶讪讪的,上前一步,说“那我跟”

“别,到时候你家里知道了,我又少不得要挨抽!”辛然嘻笑着,颊上有淡淡的酒涡,一双大眼睛乌亮清澈。

落叶看着她,竟是不知不觉,她已经出落的如此漂亮了。难怪长房家的兄弟总是惦着不过女孩儿总是要嫁的,好歹大伯家是嫡支,又跟简家沾了亲。在这一带,哪个敢惹呢?便是她爹娘,亲兄弟,也得靠着长房给口饭吃,领着差事才能把日子过下去,才能避过官府拉壮丁。不过这话,落叶也说不出口。别看辛然瞧着一副温温软软的,见谁都是笑眯眯的。其实性子可倔,别人不清楚,她清楚得很。

落叶抓着她说:“我回去跟大嫂说说,她跟长房那边关系好呢。看看能不能她是”

“这事你别管了,我爹娘也没吐口呢。”辛然笑起来,露出一口小白牙,“再者说了,就算去当小老婆,我就当你大伯的小老婆去”

落叶白了脸,瞪着她道:“啊?他都四十了”

“四十怎么了?我要是贪钱,就当老头子的小老婆,哇哈哈哈哈!”辛然当着落叶的面毫无顾忌,笑得半点形象全无。然后趁着落叶发呆的当口,扯脱了袖子一扭头跑了。张落叶没她敏捷,加上又穿长裙子,追了两步。见她猴儿似的嗖嗖几步便绕过几株大桑树转没了影。

张落叶跺了脚,恨恨的咬牙叫:“辛丫头,你回来,你不回来我告诉你爹啊!”

辛然长了一张温婉脸,但生就一个皮猴儿性子,打小跟哥哥辛烈就是在院子里窜习惯的。

早年间日子比现在好过,不像现在一年到头的拉兵丁征兵饷的,逢年过节一家子还能往香取城里去开开荤,整月十五的时候,住那里的客栈还逛那里的灯市。她又不是什么大家千金,没那些个讲究。

不像张落叶,虽说她是张家三房的女儿,到底要靠着嫡支过活。但也是小家碧玉,还能附着去上了两年张家开得女学什么的。当初由着张落叶家里牵线,辛然也跟着去上过。

不过她到底跟着那帮子闺秀是合不来的,只念了半年不到就不去了。后来到底是因着诸国乱战,张家多多少少受了影响,为了省钱就把女学也罢了。落叶就也跟着辛然一道过了几年快活日子,但论起那麻利劲儿,还是差得远。

离着草庄最近的一座山峰名双斧峰,看起来就像两把斧头对拼,,挤出一处名为葫芦谷的地方,是神鹿山东角一小块地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