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笈宗的人思来想去,怎么也想不通他们怎么会到这地方的,只能等他们清醒之后再细细询问。

张媛作为正使,伤势却是最轻的,也就是被元神真人经过玄磁极光削弱的神念冲击了一下,经治疗很快就醒了过来。陈康的伤势也不算严重,毕竟刘建的神魂被岳泓给抹了大半,就留下几缕残片,治疗起来也很简单。偏偏问及琉璃水世界发生的事情,这两人一半知半解,一被控制许久,浑然不知事,说的云里雾里,让人…更糊涂了。

唯一能让人知晓得就是,在这三人组中,对此事了解最多,出力最大的,竟是修为最弱的叶琼。

“沉书。”见众人到齐,长风真人问,“叶琼的伤势如何?”

云笈宗四位元神真人中,沉书真人无论修为还是地位都是最高的,派遣到琉璃水世界的三人竟交给他来治疗,可见云笈宗对此事的重视程度。

沉书真人容貌清癯,面相却给人一种冷漠寡情的感觉,唯有掌门相询之时,他的脸上才多了几分温和的意味,回答道:“她先受了六位元神修士的攻击,又被世界之‘负’冲击,再被一股强大的力量压迫和试探。所幸她神魂较一般修士强大许多,才侥幸活了下来,可识海的记忆却被击成碎片,搅得十分零落,莫说我温和地探查,哪怕她醒过来,估计都不能想起多少事情。”

桑青真人闻言,便冷冷道:“神魂强大到,方一成就,便能探知到千波洲的地脉出现了变动?”

她面带不善,语气不爽,沉书真人却比她傲慢万辈,丝毫不给面子:“总比为一己之私,无视宗门弟子呈上来的情报好!”

尽管同为宗门之中的元神真人,实力却不可同日而语。桑青真人刚入门的时候,沉书真人就是云笈宗的元神真人;桑青真人成就元神的时候,沉书真人仍旧是云笈宗的元神真人,且度过了五衰中的四衰,只差一步就能登临地仙之位。

像沉书真人、申箫之师七妙真人这般的老牌元神,实力高强,法宝众多,底牌层出不穷,地仙亦不敢轻易得罪。对于桑青这种新晋元神?平日里,他碍于同门面子和宗门利益,不会说什么,真到了观念与利益冲突的时候,可不会留什么情面。

沉书真人为度最后一个衰劫,晋级地仙之位,闭关太久,与桑青真人没什么接触。自从成为元神真人后,就一直顺风顺水,无人敢拂面子的桑青真人,终于尝到了被人凭借修为,以势压人的滋味,不由一噎。

她也知道郁姝的祸闯得实在太大,大到连闭关多年的沉书真人和淮青真人都破例出关,所有高层聚集在一起,讨论怎么挽回此事造成的恶劣影响。可正因为知道,她才担心郁姝…按照云笈宗的规矩,郁姝犯下的错事,百年淬炼和囚禁少不了。但,但郁姝明明没做错什么啊,玩忽职守的事情不止一桩两桩,为何…

“若是张媛再坚定一些,咱们亦不至于毫无所觉。”情急之下,桑青真人来了一句,“并非全是姝儿一人的责任啊!”

此言一出,央白真人心中不悦至极,却还是站起来请罪:“媛儿与郁姝之争,由我裁决,加之媛儿作为我的徒儿,我却…此事的责任,自然也由我来承担。”

“央白,你还想让张媛怎么做?”沉书真人嗤了一声,看也不看桑青真人,便拦回了他的话,“她只是个阴神期修士,负责得是维护千波洲的结界,没洞悉敌人的陷阱也不怪她。再说了,她能顶着被责罚,说谎报军情的风险,将此事上呈宗门,已是十分负责。至于回禀之后怎么处理,这是宗门的事情,与她有何干系?我从未听说过,明明是自身无法肩负的重担,却还要逼着人家去做,做得不好就是失职的。”

秦巍坐于末座,静静看着这一幕,心中嗟叹不已。

他十分清楚,沉书真人之所以与桑青真人针锋相对,郁姝的失职导致宗门后知后觉外,丢了这么大一个面子倒不是重点,关键在于…沉书真人看中了叶琼,希望收她为徒。

想到这里,秦巍又是一阵叹息。

若非沉书真人出手治疗,他们竟无人知晓,那位叶师妹竟是天生灵魂清白,不沾因果的存在。比起这种上天厚赐的存在,什么先天武体先天道胎,统统得往后面靠,神魂比旁人强大也就在意料之中。

这样难寻的人才,没人舍得让她来当什么卧底,内奸,哪怕是魔道,都是宁愿将之做炉鼎,也不肯轻易放出去的。桑青真人若想拿这个当话头,阻止叶琼进入内门,才是啼笑大方。

沉书真人修行万载,眼光之高非比寻常。这么多年来,他统共就收了两个徒弟,一个在与魔门的争斗中,被五个同级的修士围攻至死;一个寿元将尽,为晋元神已是闭了死关,不成功便成仁,一旦身死,连转世的机会都不会剩下。

以沉书真人的身份,既打定主意想收叶歆瑶为第三个弟子,便不认为对方会拒绝。既然是注定的徒儿,沉书真人少不得为她争一口气,凭他的身份地位,针对起桑青真人来,简直不要太给力。

眼见沉书真人见桑青真人一再逼迫,便毫不退避,咬定“各司其职”,轻轻巧巧为张媛开脱,暗示郁姝失职,顺便给桑青真人扣上个“盛气凌人”的帽子,长风真人心中不住叹息,却还是阻止二人继续吵起来:“此事暂不去考虑,咱们该想想,究竟拿谁当做…立威对象。”

琉璃水世界乃云笈宗庇护之地,千波洲乃云笈宗修士的后人居所,一夕之间天地倾覆,山河破碎,亿万生灵不存。哪怕是为了颜面,云笈宗也必须杀几个领头的元神修士,给自己争脸。但元神修士,绝大部分都有自身的道统,落单的很少。云笈宗若挑落单的修士动手,也会让别人看不起。

正因为如此,长风真人才会将所有高层悉数召集,讨论…开战事宜。

第八十八章 自作聪明露端倪

“开战?”叶歆瑶倚在床头,右手轻轻地按着有些鼓胀的太阳穴,消除些许不适之感后,方问自己醒来后见到的第一个人,即秦巍的侍女乐儿,“对哪个门派?”

乐儿用力想了想,才不大确定地说:“听说是…赤火教?”

魔道元神真人红发老祖不仅是覆灭千波洲的主力军之一,也是魔门一流门派赤火教的教主。

赤火教的教徒多半不着寸缕,周身绘满特制的符文,崇拜奇奇怪怪的图腾和狰狞丑陋的魔神,光看外表就能被排斥为异类。更别说这些人还无恶不作,神神叨叨,无论攻击还是防御手段都十分奇异且恶心。不仅正道,他们与魔道的宗门也走得十分之远,毕竟狂信徒这种存在,若有可能,谁都不愿招惹不是?

不得不说,这个敌人,当真挑得不错。

乐儿不知叶歆瑶心中所想,见她看上去好了一些,便拍拍自己的脑袋,失笑道:“瞧奴婢,高兴坏了,竟忘了说一件事。您的挚友,就是上次托容公子带口信,邀您去喝酒的那位,在您昏迷的时候,又巴巴地派人下了一封请柬来呢!”

请柬?千钊?

叶歆瑶听见这个消息,非但没有喜色,反倒担忧起来。

越千钊的性格,叶歆瑶虽不能说了解十分,七八分却是有的。这位挚友看似狂放不羁,实际上是一等一的聪明人,论心思之缜密,手段之狠辣,审时度势之强悍,叶歆瑶都有些自愧不如。按道理说,自己入了云笈宗,他应知自己想法,不会多加打扰才是,更不会自觉神道修士无法来云梦大世界,就巴巴地来张帖子,做这等有可能暴露她身份的举动。

上次听到这个消息,叶歆瑶就很是疑惑,只不过上回她自个儿的事情搅得她心中太乱,才没有多想,可这次…千钊那儿,八成是出了什么事,说不定他已经被人胁迫或者关押,只为将自己给诱出来。否则凭千钊的性格,哪怕遇上强敌,直至战死,也不会冒着连累她的危险来求援。

这般疑惑着,思及一事,叶歆瑶心中一紧。

她想起了岳泓的话。

留在云笈宗,进入内门,未来必将一路光明坦荡,纵谈不上一帆风顺,也绝对比旁人好上千百倍。

叶歆瑶之前以为,岳泓的话是提点,让她别再死守前世与门派之别,顺其自然的话,今生前路也顺畅一些。如今细细想来,倒不如说是看出她有血光之灾,却不知为何没直说出来,只是给予善意且隐晦的劝告。

留在云笈宗,必将一帆风顺,若是离开呢?身死人手,魂飞魄散,只怕是最轻的下场吧?

“您的好意,我…心领了…”心中呢喃短短一语,叶歆瑶已下了决断,只见她侧过头来,望着乐儿,问,“不知张师姐、陈师兄和沈师兄现在何处?”

乐儿显是得了秦巍的嘱咐,听见她这样问,便十分爽脆地回答:“张姑娘心有所悟,闭关修行,据说没十年八年出不了关;陈公子自请前往赤火教分坛,参与战事;倒是沈公子,这些日子他一直留在门内,负责宗门事务。”

沈清辉在云笈宗高层心中的地位,竟如此之高,这架势,几乎是将他当成未来掌门来培养了啊!

叶歆瑶斟酌片刻,还是对乐儿说:“我有要事,想求见沈师兄。”

乐儿闻言,立马从袖中取出一张金色的符咒,沉入一旁的铜盆中,见符咒一入水就化得全无踪影。乐儿方望着叶歆瑶,怕她不明白,便眉眼弯弯地解释道:“公子和沈公子早有吩咐,倘若叶姑娘想找他们,直接化了这张符咒便是。”

沈清辉有此行为可以理解,秦巍…倒是稀奇。

离开之前,岳泓叮嘱过自己,让她装一问三不知就好,凭她的灵魂特质,云笈宗的人断不会太过怀疑。可凭着秦巍的身份地位,此等举动都称得上热络,还从阻止她与沈清辉的接触,变得…莫非她真撞了大运,哪位元神真人愿意收她当徒弟?

想到这里,叶歆瑶失笑。

眼下思考这些,都没太大意义,还是先考虑,如何借云笈宗的势,将千钊救出来要紧。

作为少数滞留于宗门内,地位和修为又足以暂时稳定局面的淮青真人嫡传弟子,欺上瞒下,阳奉阴违之类的低级手段,几乎没人敢在沈清辉面前用。加上云笈宗的规矩存在千万载,众人心中都有数,哪怕临时调配上来些人,接收事物的略有些手忙脚乱,多熟悉几天也就会了。是以除了最初几天,他有些时间不够的感觉,接下来就接手得颇为顺利,称不上多忙。

正因为如此,一接到乐儿的传讯,不消片刻,沈清辉就出现在房中。

见他来得如此之快,叶歆瑶心中有数,刚支撑着起来想行礼,就被沈清辉拦住。但见这位方直的修士面露欣悦之色,微笑道:“叶师妹无需多礼,你昏睡之日,大家不知多担心你。如今你醒了,待战事稍稍告一段落,沉书真人回宗,你就多了一位师傅啦!”

虽然心中隐隐有着猜测,可听见沈清辉如此说,叶歆瑶才知道,岳泓口中的“前途一片光明”,究竟是什么意思。

云笈宗沉书真人,古韵宗七妙真人,皆为元神真人中的佼佼者,只差一步就能晋为地仙的存在。放眼四海,无论道魔妖佛,都会给他们面子。

作为这种强大存在的弟子,为人只要不是太过骄狂,导致心性落了下乘,基本上都是前途无量,混得很开。普遍来说,一个步虚跑不了,晋级元神的机会也很大,与人斗法更是不怎么怕,代表人物,申箫。

无限光明的未来,实在非常诱人,可…越千钊是叶歆瑶的朋友,无论上辈子,还是这辈子。

倘若为了自己的无量前途,弃挚友的性命于不顾,日日夜夜活在痛苦和忏悔之中,这样的未来,又有何意义?

“沈师兄,此番请你来,实在是有事相求。”叶歆瑶轻叹一声,无奈道,“我的挚友被人控制,欲诱我前去,为保他的性命,我不得不以身犯险。只盼沈师兄为我做三张瞬息传送,无可拦截的跨界传送符,分别为红色、银色和青色,倘若对手只是金丹修士,我便拈动红色传送符;倘若对手是步虚修士,银色传送符…劳烦师兄为我请动一位步虚修士,如此人情,定当偿还;若是…”

说到这里,她轻轻笑了笑,带着几分落寞,几分自嘲:“若对方是元神修士,符咒能不能使出来都难说,也就不需准备了。青色的符咒若到师兄手上,就说明我多心了,过几日就回来呢!另外,请帮我传信给容公子,让他一定要说服我的挚友,她手上应留有一些对方的物品,若用大衍术数来推算,应当能发现我好友的位置。”

沈清辉闻言,微微皱眉,叶歆瑶见状,警觉道:“莫非容公子…”

“听闻容公子在荆南大世界,二师兄恰巧也在,我传书给二师兄,问他能不能找到容公子吧!”沈清辉没直接回答叶歆瑶的问题,稍微带了两句,就不欲再谈,只是说:“二师兄不久便能回来,他处理事务有条有理,胜我百倍,我回禀掌门后,短时间离开宗门片刻也无大碍。要不,你先好生休养,等沉书真人回来,行过拜师大礼…”

“不行。”叶歆瑶轻轻摇头,见沈清辉疑惑不解,半晌,才有些尴尬地说,“我的朋友是神道修士,若是云笈宗的元神真人为救一个神道修士而出手,只怕会引得旁的门派问责,金丹或步虚就没这障碍。我的朋友是极为机敏之人,连他都落了对方的算计,对方不是修为远远高过他,就是十分擅长隐匿,出其不意让他落入陷阱。术业有专攻,我怕你们跟着我去,若被敌人发现踪影,会伤到他的性命,所以…真是对不住。”

被她这样一说,沈清辉自觉责任重大,毅然点头:“既是如此,你放心地去便是,我这段时间无甚要紧事,也没有联系不上的道理,见着符咒,即刻前去。倘若一日之内,没得到你的消息,我便奏请掌门,以救你之名前行,‘顺带’救出你的朋友。”

“这…”

“你既为沉书真人定下的弟子,便是云笈宗核心的力量,没有什么兴师动众的说法。”沈清辉知她担心什么,不由笑道,“还有几日二师兄就能赶回来,这段时间你好生调养,也别刻意去想琉璃水世界发生的事情。将来想到什么,直接告诉我们便是,无需太过内疚,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叶歆瑶轻叹一声,闭上眼睛,沉重地点了点头。

第八十九章 倾城佳人倾城意

沈清辉说是“几日”,可三张跨界传送符在叶歆瑶手上捂了整整两个月,快被捂烂的时候,秦巍才带着一干内门弟子筋疲力尽地回来,竟是人人带伤,个个见血,还有好些减员。一问才知,他们遭到了赤火教精锐的偷袭,若非秦巍受沈清辉所托,为寻容与,在荆南大世界多留了几日,还绕了一段路,并未走预定的行程,只怕他们这一行人都得落入敌人的包围中,不是战死,就是被俘虏的命。

“容公子,你…”叶歆瑶见容与虽和昔日一般,如云飘渺,孤高冷漠,让人不自觉地仰视,面上却有掩饰不住的苍白之色,知他修为估计出了什么问题,便关切地问:“可有我能帮得上忙的地方?”

容与见她竟然不知,便解释自己如今的尴尬处境:“门派容不得我,我亦不想继续待,一枚剑丹,权作补偿。自此之后,不用宗门授予剑术,十年内,但凡凌霄剑派所到之处,我皆退避三舍。如此,我与宗门,已然两清。”

他说这话的时候,神色平静,语气漠然,就好似说着一件与自己毫无干系的事情。叶歆瑶听了,心中确是骇然。

剑修一身“性”“命”,都寄托于一柄长剑之上,正因为如此,对“剑”的选择就特别重要。

凌霄剑派以“性命”养剑之术冠绝天下,为三千世界剑修魁首,容与天资卓绝,一入宗门便被选为掌门嫡传笛子,并得赐剑胚,修为一日千里,短短几载成就剑丹。实力与道门金丹修士等同,甚至犹有胜之,可谓万载难寻的绝世天才。何况容与痴迷于剑,心无旁骛,不滞外物,却又不会过分狂狷,惹人不快。按道理说,天资卓绝,一心修剑,半点俗物都不粘手的容与应是凌霄剑派极为看好的天才,哪怕凌霄剑派内定他当未来的肃威或者执剑长老都不奇怪。怎会被逼得偿还宗门赐予的长剑,自碎剑丹的下场?

等等!

她和容与相处时间甚是短暂,都能看出容与的性情,凌霄剑派中的人与他相处日久,难道不知?怎会闹得让容与还剑,碎丹,退避三舍,与宗门全无瓜葛的地步?

叶歆瑶不认为容与会做什么丧心病狂之事,也落得一个被逐出宗门的下场,那么很显然,被人陷害的可能极大。凌霄剑派的高层也不是傻子,无论为何舍弃这一天才,心都是虚的。他们既然做出了这样的事,难道暗地里不会动手,斩草除根?秦巍不可能不知情,却将容与带回来…

“那些弯弯绕绕,我不甚清楚,但我要告诉你一个不好的消息。”见叶歆瑶的神色极为凝重,容与如是说,“清吟门所在的区域,遭到了魔道修士的攻击,听说是为了找什么东西。阮姑娘为保护门人,不肯提前撤退,战至最后一刻。我几番前去寻找,却一无所获,她的好友和同门亦帮忙打听,却是至今下落不明。”

叶歆瑶的身子一僵,顿了一顿,才问:“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情?”

“一年前。”

一年前,一年前她还在琉璃水世界,自然没人告诉她这些…想到这里,她抬起头,问,“你自请出凌霄剑派几年?”

容与闻言,淡淡道:“前不久。”

“是否因为这件事,他们为找什么东西,才借口你…与魔道修士有勾结?”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容与丝毫没将这件事放在心上,“是也好,不是也罢,统共一句话的事情,就看他们怎么想。宗门之人有心将我赶走,没有这次也有下次,对方既已百般陷害,我又何须与这些人沾上因果,苦苦纠缠?我本不欲跟秦道友前来,平白给你们沾惹上麻烦,既是你和阮姑娘的朋友有难,我便与你走一趟,权作报答吧!”

修为能够重来,骄傲不容退败。

在这一点上,容与的性格,倒是与叶歆瑶极像。只是静雅…静雅她,会在哪里呢?会不会…

叶歆瑶强行压下对阮静雅的担忧,心中仔细地思量一番,大概定下计划后,和容与说了大概。随即,二人知会过沈清辉,领了出行的腰牌后,就通过碧落天的传送阵来到越千钊所在的小世界。

一晃十余年过去,郑国仍旧人烟鼎盛,无任何乱象。

唯一一张彻底隐匿气息的符咒被叶歆瑶交给容与,让他暂时远离郑国范围后,叶歆瑶独自在郑国国都的茶楼酒肆晃了两天,打听到郑国如今的局势,是亲政的君王与弄权多年的宰相互不相让,剑拔弩张,心中的疑虑却没放下,反倒更加担心。

知道再听下去也听不到什么,她深吸一口气,检查一遍身体,确定最重要的东西都放到自己最熟悉,也是能以最快速度拿到并使用的地方,只要对方的修为和神魂没高过她太多,就定能将信息传出去后,叶歆瑶这才熟门熟路地潜入相府,直取越千钊的书房。

越千钊素来多疑,书房不准任何普通人进入,又自恃修士神通,书房外亦无人守卫,庭院寂静无声实属正常,偏偏叶歆瑶见状,却生出不祥的预感。

站在书房前,她伫立良久,方一挥衣袖,用巧劲将门震开。

宫装女子坐于窗边,静静凝视绿树红墙,从这个角度看,恰好能看见她静谧美好的侧脸,线条优美的下颌与修长白皙的脖颈。

再挑剔的人都无法否认,这是一幅绝美的画面,只要有眼睛的人都会承认,映入眼帘的女子实属绝代佳人。偏偏叶歆瑶神情奇异,又好似想哭,又像是想笑,半晌之后,方用一种难以言喻的口吻,轻叹道:“竟然是你…”

你曾站在我们面前,与我们有过接触,还与千钊亲密无间。可谁都没有想到,能放倒千钊的,竟然是你。

郑国第一女性,以狐媚风流,荒淫成性著称的皇太后,郑姬。

郑姬转过头来,微微一笑,温柔缱绻,无限深情。无论话语还是神情,她少女似的纯真之中,却有种成熟女人都难以达到的无尽妩媚:“你来了。”

事到临头,叶歆瑶反倒一扫先前的忧虑,她仔细地打量了郑姬许久,方淡淡道:“我来了。”

上次见面,她修为不足,没察觉到郑姬的不对,如今当面研究一番,对方又丝毫不掩周身独特的血腥味。联想起郑姬对自己容貌的狂热,叶歆瑶心中猜到几分,不由苦笑。

她原先还十分感谢越千钊,觉得若非他晋级金丹太过开心,邀他们前去一聚,自己定会在闭关中死于非命,却没想到归根结底,原因还是在她自己这里。

郑姬无限深情地凝视着叶歆瑶,用一种怅然又带着几分梦幻的口吻,诉说着缘由,也追忆着往昔:“我曾与他那么相爱,他答应过我,后宫三千形同虚设,万千宠爱加我一身。可等一个比我年轻,比我貌美的女子出现在宫里,他就变了。变得冷漠,变得绝情,变得对我十分不耐。我忍受着众多妃嫔的冷嘲热讽,守着冰冷的宫殿,从日出等到日落。我每天都等啊,等啊,直到夜宴那日,为他盛装打扮,揽镜自照,才发现鬓角有了一根白发。”

说到这里,她望着叶歆瑶,轻叹道:“原来,我已不再年轻,而这世间再多的海誓山盟,也留不住一颗易变的心。”

第九十章 两番变故定乾坤

叶歆瑶静静地听着郑姬的故事,似已入了迷,见郑姬停下来,便认真地问:“然后呢?”

“然后?”郑姬闻言,轻轻地,温柔地笑了起来。这一笑纯真柔美,却又风情无限,令人心动神摇,“我看着三年又三年中,不断入宫的少女,她们年轻、充满活力,肌肤嫩得能掐出水来,眼中都是不谙世事的美好,心中当真羡慕极了。倘若我也能像她们一样,不,应该说,若我能青春永驻,美貌长存,该有多好?这个想法一直徘徊在我心中,久久未散,却不知如何才能做到。直到有一天,一个被冤枉的年轻妃子在我面前撞柱而死,嗅到她鲜血的芳香,我才明白,想永葆青春很简单,饮她们的鲜血就好。”

血肉中蕴含精气和生机,若资质足够好,用这招褫夺旁人的精血,确实有可能误打误撞步上修行一途,延续自己的生命。看郑姬如今的样子,也不像失败者,所以叶歆瑶淡淡道:“你成功了。”

郑姬笑容天真,甜甜地回应:“是啊,我饮了那么多人的血,变得那么美,他又为我着迷,回到了我的宫殿。我让他为我提供少女,留存住这份失而复得的美貌;让他从众人称颂的明君,变成举世无双的荒淫暴君;让他亡了三百载先祖基业,成为被列祖列宗唾弃的不肖子孙…义军攻破了华美的宫殿,砍下了他的头颅,却无法抵抗我的美貌。我就这样,一次又一次地辗转飘零,落到一个又一个男人的手上,将这些自以为事的傻瓜玩弄于鼓掌之间,日子过得很是滋润。直到被一个多管闲事的臭道士打伤,我才发现,自己竟被凡夫俗子迷住了眼睛,在修士的世界里,我是这么的弱小,也称不得顶尖的美貌。所以,我开始练习采补之术,潜修逃亡之法,顺便收集美人的皮相,或是身体的某一处,让我觉得自己最美的部分,给自己套上一层又一层美丽的画皮,点点滴滴地打磨着自己,才成就了今天你看到的模样。”

说到这里,她满脸迷醉地望着叶歆瑶,下意识想伸出右手,见到自己涂满丹蔻的指甲,却又怕伤到对方一样,将手给缩了回来。她的声音轻柔飘忽,如梦呓,似喟叹,又似呻吟:“我本以为,唯有我用各完美部件拼凑出来的皮相,才是举世无双,可我偏偏看见了你。这个世上怎会有人长得如此美丽,却又如此不知发挥自己的魅力?你可知,你的美貌足以令任何人,无论男女老少都神魂颠倒,不可自拔?可你看看自己,恩?你混成了什么样?越千钊那家伙咬定是你的挚友,就是不说恋慕于你!你,你,你真是…”

“人各有志,没什么可勉强的。”听郑姬说了这么多,叶歆瑶大概能推测出对方的心态,便无所谓地笑了笑,“我希冀凭借自己的实力得到旁人的认同,而不是凭借容貌,吸引一大堆苍蝇在我身边嗡嗡嗡嗡。”

郑姬听了,疯狂大笑,眼角却有了一滴泪珠:“你既然不要,为什么不将它给我?为什么不将它给我?为什么…不将它给我?”

“实力?什么是实力?美貌就是实力,是资本。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天天说女子无才便是德,标榜自己不重外貌重心灵,可若你真的貌丑犹如修罗,谁会靠近你?对你避若蛇蝎都来不及,谁会去关注你那美好的心灵?”

她的话越说越快,情绪也越来越激动,尾音刚落,叶歆瑶已被地板上无端升起的蔓藤牢牢禁锢住!

“你…”郑姬见状,微微皱眉,“你为何不躲?”

叶歆瑶望着她,神色自若,仿若身临险境的不是自己:“千钊在哪里?”

郑姬闻言,知她害怕越千钊出事,才不肯躲开攻击,秀美的面庞上立刻露出狰狞之色:“你爱他?”

还未等叶歆瑶说什么,郑姬就怒火中烧,愤然斥责道:“他明明不爱你,你为什么爱他?以你的美貌,天生就应该被男人捧在掌心,神魂颠倒,将他们玩弄于鼓掌之中,召之即来挥之即去。你怎么能爱一个不爱你的人?你怎么能这样作践自己?你怎能这样浪费上天赐予你的容貌?你…你…”

“我不爱他。”叶歆瑶微微一笑,坦然道,“但对爱情,我也不害怕。”

郑姬一僵,随即,脸上就有了怒意:“你说我怕?”

“难道不是么?年轻美貌的新人一进宫,海誓山盟便转瞬成空,若非心怀期待,又怎会害怕失去,从而走向极端。”

“你…”被她说中心中隐秘,郑姬狠狠咬牙,随即又冷静下来,娇笑道,“你就再逞片刻口舌之利吧,反正,我会吃了你。”

叶歆瑶扬眉,略带惊奇地问:“吃了我?我还以为你就打算揭我的皮呢!”

“庸脂俗粉取其精华即可,你这般完美,身上的每一部分,我自是难以割舍。”郑姬见叶歆瑶态度冷淡,一副全无所谓的样子,心中只觉奇怪。转念一想,认定她在强作镇定,便又一次甜蜜蜜地笑了起来,“待我沐浴更衣完毕,就让你的美貌化为我的血肉,与我同在。”

大概是对自身的修为太过自信,认定叶歆瑶非金丹期的自己得对手,郑姬将叶歆瑶带到寝宫下,堆砌着无数少女尸骨与皮囊,充斥着刺鼻血腥味的秘密宫殿,设下重重封锁,将叶歆瑶的修为悉数困住后,就径自沐浴更衣去了。

待她走后,叶歆瑶不置可否地笑了笑,竟二话不说,闭目养神起来。也让沐浴斋戒之时,仍旧不忘盯着这边的郑姬犯了嘀咕,不知这人究竟什么来头,难道她…不怕死么?

叶歆瑶当然怕死,更怕自己的朋友死,所以在进入这个世界前,她就和容与将力量灌注于一枚玉扣,缝在袖口,又将沈清辉制作的三张跨界传送符悉数交给容与,让他随便找个远离郑国的地方暂时待几天,静观其变。

见到郑姬的那一刻,叶歆瑶就知道自己的猜测全盘错误,挟持千钊的不是慕无涟,或者她前世沾惹上的什么因果。就是一个为保美丽容貌和窈窕体态,不惜一切,落入邪道的蠹修。所以她认真聆听郑姬的回忆,寻找对方的漏洞,借故激怒郑姬,借此破绽将袖子上缝着的玉扣悄悄捏碎,容与知情况尚在掌握之中,自会赶来。

隐匿符由沈清辉提供,功效不凡,容与又不是什么易于之辈,纵剑丹破碎,想要在符咒的帮助下隐匿身形,不让旁人察觉,亦是小事一桩。郑姬身为散修,又是自个儿摸索着走上邪佞的路子,以采补为主,对天地灵气的交流不甚敏感,竟没发现容与就在不远处跟了他们一路。

趁郑姬忙于开启地宫机关,半个呼吸的疏忽功夫,叶歆瑶悄悄抬起手,朝西北方向指了指…此地凝千万少女之怨气,却未曾形成厉鬼阴煞,可见是极阳之地,用极阴阵法,成负阴抱阳之势。

纵世间阵法千千万万,精妙绝伦者亦不在少数,可郑姬能不被越千钊发现问题,就表明她的动静不是太大,能修建出的地方也有限。叶歆瑶凭一路上的路程,已经大致估算出地宫的范围,略微一推算,就知囚室大概会建在何方。纵然算错,也就是累及容与多跑几趟罢了,真正有性命危险的,还是叶歆瑶自己。

哪怕在这种时候,她说话做事都不紧不慢,气定神闲,全然不将自己的性命放在心上。被她托付的容与却有种莫名的使命感,一路隐匿身形,腾转挪移,轻巧避开各路机关,终于来到地宫的西面,立于一间石室之前。

缚灵之地,囚元之所,既是修士的绝地,也是禁锢修士的最佳所在。

容与不擅阵法,知自己无法已巧劲破解开,便取出红色跨界传送符,注入法力,见之化若流光,朝天外而去。

叶歆瑶最担心的过程,从头到尾没出一天问题,可她信誓旦旦,说“一定会出现”的沈清辉,却迟迟不见踪影。

伴随着时间的流逝,容与微微皱眉。

凌霄剑派愧对于他,却大肆颠倒黑白,让他在修真界的名声变得极坏。他虽不在意这些,却架不住三人成虎,旁人侧目。叶琼远在琉璃水世界,不知分毫情有可原,沈清辉却断无不知情的可能。但这位云笈宗长辈看好,在宗内地位非凡,未来注定举足轻重的人物,却宁愿担着责罚,也要请秦巍找到自己,就为了叶歆瑶求他帮阮静雅带话。

这样的在意,不可能知她有危险却不来,应是遇上了什么意外,没得到传讯,否则明明在等待结果的沈清辉…看样子,这位救兵,八成指望不上了。

再这样拖下去,情况只会越来越糟糕,郑姬一旦准备好了,就会对叶姑娘下手。虽说自己出手破解禁制,也会惊动郑姬,但…与其等待飘渺不知的未来,落得大家都不讨好的境地,倒不如放手一搏!

这般想着,明煌之剑已握于手中,一时间,剑芒锋锐,剑气如虹。

第九十一章 千变不过一瞬间

囚禁越千钊的石室由郑姬能找到的最好石料修筑,不知出产于哪个世界,坚硬胜过百炼钢铁。莫说明煌剑这般凡铁打造,常人冶炼的寻常兵刃,就是散修集市上卖的低阶飞剑也没办法在上头留下一星半点的痕迹。可到了容与这里,这面比金属还要坚硬百倍的石墙就如一块嫩豆腐般,剑气轻轻几划,偌大石壁看似毫无动静,被剑尖一推,却轰然倒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