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静雅望着叶歆瑶,希望她拿出个办法,谁料叶歆瑶竟直接站起,步履轻盈地往大门走去。

容与见状,沉吟片刻,仍旧起身跟上。

不得不说,叶歆瑶对外头的两个人,身份判断极为准确。

琅嬛宫现任宫主道号妙心,宋飞烟乃是她的大弟子,倘若不出意外的话,亦是下一任琅嬛宫的继承人。至于为什么要加上这么一句,当然是因为琅嬛宫的宫主不得外嫁,偏偏能被宫主看入眼的姑娘,无论容貌、资质还是心机手段,自然都是一等一的,也最引得旁人倾慕。倘若身份地位等同的人求娶,嫁出去也不是不可能。方被戏称铁打的宫主流水的弟子,不到寿元将尽,或者哪个得意门生丧偶,心灰意冷,琅嬛宫休要留住什么继承人。

至于采薇…玄姹派的现任掌门,闺名就是这个。说起来,采薇和叶歆瑶倒也是一样不走运,因为采薇和慕无昀曾有过婚约。虽说,所谓的婚约只是长辈口头定下的鸳盟,并没有正正经经的仪式,但修真界本就不是那么讲究规矩的地方,先斩后奏的事情多了去,更何况没有三媒六聘。偏偏这二人中间插了一个凤琼,搅出无数是非来,导致玄华宗和玄姹派的关系也没从前那么友好,这倒也是铁板钉钉的事实。

第一百七十四章 仙女妖女赤子心

琅嬛宫与玄姹派针锋相对,风格也相差许多,门规却颇为类似。比如说,她们的掌门一定要终生不嫁,或者已经丧偶,并矢志不再出嫁,方能担任。再比如说,她们的掌门,元婴并不是自己修炼出来的,而是用《阴阳造化诀》中延伸的一门醍醐灌顶之术,前任掌门于坐化之时,直接借助秘法,将祖祖辈辈累积下来的强大修为灌注进她们的身体里。只要资质足够,心性称得上坚定,对痛楚的能耐力也比较高,就能成就另类元神,为一派掌门。

论起婚姻关系,琅嬛宫的宫主妙心真人属于前者,而玄姹派的掌门采薇真人,则属于后者。

说来也好笑,这两人竟于叶歆瑶一般,同样是容色智谋远远不如她们,身份地位却高过她们许多的凤琼的手下败将。不同得是,叶歆瑶见都没见过这个毁了自己两世的罪魁祸首,这两人却是与凤琼争斗之时落了下风,没抢赢男人的心。

鉴于亲疏远近的问题,与玄华宗关系不算太过亲近的琅嬛宫妙心在师父过世后,顺理成章地接过掌门之位。而与慕无昀有过口头婚约的采薇却被逼着嫁了人,直到对方早逝之后,她才带着独生女儿回到门派中,争到了玄姹派的掌门之位。

对于这位掌门的夫君与恩师之死,修真界当真是疑虑重重,不过玄姹派内碍于采薇真人的手段,对此事噤若寒蝉;嫁出去的人也不欲闹得太难看,加上一连串利益交换,好容易将之压平。也正因为如此,琅嬛宫本就对玄姹门敌意极深,此番更是带了些居高临下的轻蔑,和从道德层次衍生的批判之情。

纯女性的门派,是非那是要多少有多少,王绮罗自小听着风言风语长大,早就铜皮铁骨,刀枪不入。哪怕对着宋飞烟明着温文有礼,内心轻蔑十分,在自己看来虚伪到十分得表情,王绮罗依旧笑得如春花绽放,她刚欲说些什么,就见船舱的门被打开,一位素衣女子缓缓走了出来。

船舱中的四人,霍青娥的隐匿之术登峰造极,哪怕她整个人站在你面前,你也会怀疑自己的眼睛出了问题,因为你压根就感知不到她的任何气息,神识也完全察觉不到这里有个人,但叶歆瑶、容与和阮静雅却没有刻意掩饰自身的气息,只是设下结界略作阻挡,外人无法神识清晰地瞧见船舱内的景象罢了。妙心真人和采薇真人感知到他们的存在,觉得两歩虚一金丹还一个不明生物的组合有点强悍,才巴巴地派了最得意的弟子前来交涉,力求让这艘恰好压着分界线的船往自己这边靠,压对方一头。

宋飞烟和王绮罗得了叮嘱,心中却不以为意,皆想着以我这样的才貌,哪怕对美色不动心的人,亦不可能态度冰冷到十分,对我总要客气一些。温言软语就能办成的事情,我何苦飞扬跋扈,将之弄砸,还显得我自己刁蛮到了十二万分?偏偏叶歆瑶一出来,宋飞烟和王绮罗怔了怔,心中皆是一样的想法——怎么就答应师尊(母亲)了呢?若知道船主人这样,我,我,我…

这两人皆是不惧与美女站到一块,对品貌十分自信,素日追求者能从山的这一头,排到海得那一段的姑娘,自恃哪怕再多的佳丽到自个儿身边,花枝招展让人花了眼,自己也必定能让对方眼前一亮,耳目一新。偏偏叶歆瑶一出现,两人顿觉自己灰头土脸,衣裳也不光鲜了,容貌也不俏丽了,言行举止更是哪里看哪里都不对,无论怎么做都像错,颇有束手束脚的感觉。

从小大大字典里就没“认输”两字的宋飞烟和王绮罗,破天荒生出这般感觉,这时,容与亦走了出来,问:“棘手?”

他的到来,似乎裹挟着无尽的冰雪,带来万载难化的寒意,却又是无坚不摧的剑芒,抒发着世所难寻的锐气,披荆斩棘的同时,亦将经过的路途冰封千里,旁人唯有高山仰止,却无法跟随着他的脚步前进。

这般气度的男子,纵在风姿绝伦者甚众的修真界,亦十分少见。

宋飞烟和王绮罗见状,眼睛一亮,却又立马暗淡下来,望着叶歆瑶的眼中,除了羡慕嫉妒和惊艳之外,竟多了一丝隐隐的怜悯。

她们两个见惯了形形色色的修士,虽是短短一瞥,却已断定,容与十有八九是剑修。而且是一心于剑,十分强大,说不定还是修无情道的那种,才能给人这样的感觉。

对这样的剑修,不,应当说对这样的修士来说,家庭感情都是拖累。哪怕为了修行,他们会入世,会体验感情,甚至会娶妻生子,但最后的结局往往不怎么美好——堪破的结果,自然是断情绝爱;若是堪不破,心境与修行产生冲突,不是心生魔念,走入邪道,就是身体因此受创,渐渐衰弱下去。

剑修固然强大,寿命却远远不如正统道门的修士,道门之人拖得起,他们却拖不起,正因为如此,他们的决断往往会在短时间内做出,无论再怎么心痛都不会改变。事实上,如今的修真界已很少有纯粹的剑修。许多人走上剑修的道路,都是抱着对强大力量的向往,对越级挑战的狂热,以及对剑派的憧憬来的,哪怕真正痴迷于剑,又有几个人能真正放下呢?

同样,放下的人,的确十分强大,可作为他修行的“一道劫难”,哪个女子的心情会好?

叶歆瑶笑了笑,说:“我瞧二位姑娘都是明理之人,怎么可能会刁难我们?”

她容色远胜二人,本当无论说什么,都让二人听着觉得刺耳。偏偏见着她之后,宋飞烟和王绮罗自觉差距太大,唯有自惭形秽之心,却无与她争夺之念,闻言竟心中熨帖,有心劝她莫与此人走得这么近,免得到时后悔都来不及,又知交浅言深乃是大忌,何况她们素昧平生?

这两个姑娘心机手腕虽有,平素见着面亦你争我夺,殃及池鱼无数,却都不是见到个男人就要死要活,为了争男人心狠手辣到十二万分之人。听得叶歆瑶此言,王绮罗先道:“这位道友,您的船恰好停在了琅嬛宫与玄姹门负责区域的分界线上,按道理说,您是得选个舒适的区域,如此一来,赏景亦会心旷神怡不少。”

宋飞烟听了,不敢落后,亦道:“这人一多,是非就多,若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问心无愧,自然也高枕无忧,您说,是不是?”

叶歆瑶自然知道这规矩——名门正派负责疏散时,会派人来和修为比较高,即金丹和歩虚期的修士们交涉,倘若这些修士愿意老老实实地待着,争夺春秋草的时候不用过分的招数,搞得方圆千里都不得安生,元神真人们自然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否则就会出手阻止。至于邪魔外道的元神真人来了,应当怎么办…各大门派集体将永乐城开出来,难道是为了好玩么?

见王绮罗和宋飞烟眼中略有期待的光,叶歆瑶难得起了些坏心思,闻言就轻轻颌首,十分赞同道:“你们说得是,一家货不卖二家人,只是我这船,到底是往前呢,还是往后?”

两人下意识就要说出对自己有利的答案,又立马望着对方,眼中滋啦啦交错凛然杀意。叶歆瑶见二人玲珑心思,圆滑手段下都藏着一颗略带意气的赤子之心,也就收起心中一两分的不悦,轻轻地笑了起来。

琅嬛宫和玄姹派在正道中风评尚可,在散修和邪魔外道中的名声却是非常糟糕的,毕竟因功法之故,这两派绝大部分女弟子都需要与男子合籍双修,不可能一辈子做尼姑,坚守着忠贞,让世人无话可说。如此一来,她们少不得被人抨击,说这两个门派看上去清高,实则与青楼楚馆的行事也没什么区别,裙带覆盖各大门派,掌门睡遍各派长老掌门,继承人就让年轻一代成裙下之臣。说得好像正邪妖魔的精英都没脑子,一个两个都是看见美人儿就往上扑的色中饿鬼般,也不想想,倘若琅嬛宫和玄姹派的人当真心思不纯,除了皮相外毫无可取之处,那些历经世事,一个两个眼光锐利,深谋远虑,所思所想非比寻常的高人们怎会答应联姻之事?

当然,叶歆瑶也不得不承认,这两个门派闹腾的本事素来很高,在某些时候,也让人心烦不少。尤其在僧多粥少,狼多肉少,昔年大家争一个男人的时候,处处给你找不自在什么的,实在够了。容与见她促狭,很给面子地没拆穿。见叶歆瑶能应付这两人,他就没将多少心思放在宋、王二人身上,而是凝视着永乐城,若有所思。谁料此时,凌空一声剑啸,十数道凛然剑气毫不留情地朝他袭来。

第一百七十五章 先发制人抒郁气

剑芒如雨,细密缠绵,却带着难以言喻的阴柔之气。

这剑气对旁人来说或许会稍显锐利,颇为棘手,对容与却不然。但见他青莲剑随意一划,截断溢满杀气的凌然剑意,令危机消弭于清风朗月之中,不留半点痕迹。

如此大的动静,自然吸引了众人的眼球,叶歆瑶循声望去,就见这滔滔江水之中,又出现了一个容貌甚佳的女子。

与宋飞烟的清丽端庄,王绮罗的妩媚多情相比,此女又是另一种风姿,明艳张扬如怒发的牡丹,艳冠群芳。如今她凤眼微挑,柳眉倒竖,炫目之余又多了三分凌厉。

只见此女手持长剑,直指容与,怒道:“容与,你这狼心狗肺的家伙,竟敢光明正大地出现!”

听见“容与”二字,围观人群免不得骚动起来,当真是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容与瞥了她一眼,目光落在此女背后的几个男女身上,随即收了回来。

对于此人突如其来的杀意,容与神色淡淡,无喜无怒,压根没打算与她一般见识。

阮静雅见着艳丽女子背后跟着的一个姑娘,心中焦急,就束音成线,对站在甲板上的叶歆瑶说:“跟在这个女人背后的那个蓝衣姑娘,名唤钟思意,曾是清吟门的人,也是我恩人的后裔。”

叶歆瑶何等机敏,见着来人的架势就能猜到七七八八,甚至连他们的来意都能猜个不差,又听阮静雅一说,就知来人是谁。

凌霄剑派,崔凝姿。

有趣,此事当真…十分有趣。

出于对同伴的道义,叶歆瑶见容与眉宇间比平素更添三分冷然,便望着崔凝姿,笑吟吟地问:“这位姑娘问得好生奇怪,阿容行得正坐得直,光明磊落,无愧于心,又为何不敢出现?”

听得她这样唤自己,容与下意识地望向叶歆瑶,见她蛾眉轻扬,纵笑语盈盈,却比平日多了三分锐利,就知她打算一次性解决此事。

即是如此,他便不好拆叶歆瑶的台,却也不欲让她因自己之故,与凌霄剑派发生什么冲突,何况他和阮静雅的关系被传得实在太广,世人一听他的名字,就会将他和邪皇墓联系起来。

邪皇墓被紫薇大帝毁了大半,无数人乘兴而去,败兴而归,少不得有一二多心之人,会觉得容与说不定知道什么。比起凌霄剑派,此事才更加棘手,若是叶歆瑶为了帮助他,竟卷入此种糟心事里…想到这里,容与便出言道:“此事与你并…”他刚想直接说并无干系,却觉得若这样说,显得太过冷漠绝情,就改口道,“我…”

叶歆瑶轻拢发丝,眼中透着七分温柔三分笑意:“又不是什么刀山火海,不过是些姑娘家的斤斤计较,你就莫来火上浇油了,省得本来能够解决的事情越闹越大,平白让人看了笑话。”

明明她十分不礼貌地打断了容与的话,在别人看来,却是关系熟稔,不分彼此,更无需太过客气,竟没一人生起什么厌恶之心,觉得她做得有哪里不妥。反觉得她顶着漫天流言蜚语,十分坚定地维护容与,当真有情有义,令人敬佩。

听见叶歆瑶这样说,崔凝姿肺都气炸了。

她素来被崔裕宠着长大,又是个天资心机美色和手段都不缺的主,心高气傲至极。加上她与其父的性子相似到了十二分,掌控欲旺盛,霸道至极,喜爱享受众人的追捧,下意识地追逐更高的权力,容不得任何人的违逆,更莫要说比自己好。

这样性格的人,无论男女,感情都是压在最下头的,利益才是第一位。对他们来说,哪怕已经掌握了半个世界的财富,都会想着另外半个世界的财富不是自己的,完全不知“满足”怎么写,就好像崔凝姿。崔裕打算用儿女婚事来拉拢容与,崔凝姿对容与的天赋和修为满意的很,却对他的性格十分不喜,觉得这家伙竟看都不看自己一眼,实在令人愤恨,怎么说也要将他变为自己的裙下之臣,为自己神魂颠倒不可。

这位掌门之女不过听父亲隐隐透露过一个意思,就将容与当成所有物一般,尽情施展魅力的同时,还想方设法打压别的“情敌”。待容与拒绝后,她心中羞愤之余,更是添了三分征服欲,做下许多令人厌恶之事,才得了容与一个“心术不正”的评价。

人就是这样,倘若容与一直不近女色,维持着高冷风范倒也罢了。偏偏他和叶歆瑶相处多年,经历好些事情,情谊深厚不说,彼此之间也颇有默契。这两人身在局中,倒是觉得自身坦坦荡荡,光风霁月,无半点儿女私情。在外人看来,却是冰消雪融,大地回春,好一派脉脉温情。若是听见两人说并无关系,估计会不住嗤笑,觉得自己被当做傻瓜。

女人天生就容易被“他对别人皆不假辞色,唯独对我万般柔情”的男人所打动,崔凝姿这般掌控欲旺盛,什么都要占着最好的人就更是如此。何况叶歆瑶容貌风华远胜过她,崔凝姿见了,早就如百爪挠心一般,恨不得在对方的脸上狠狠地划几刀,务必让对方神憎鬼厌,没脸活下去才好。眼下见容与对叶歆瑶颇为特殊不说,叶歆瑶话语中也带着几分亲昵,又不等自己说什么,就三言两语堵住她的话,将所有事情全部转移到“姑娘家的斤斤计较”上,就更让崔凝姿吐血。

凌霄剑派的人自以为容与剑丹已碎,活不过十年,此番定不在人世,加上陈严已然掌控了门派,将最后一丝不和谐的声音即崔凝姿都压制下去。他们将前掌门崔裕说得十分不堪,容与亦被流言抹黑得十分厉害,宛若人渣再世,禽兽重生,就是存着此人早已神魂碎裂,消散于天地间,从而死无对证的心思。如今见容与非但没死,反倒成了歩虚真人,心中惊骇可想而知。

宋飞烟和王绮罗初见容与,就被他的风华气度折服,料定此人必是纯粹剑修,还隐隐有些同情“对他钟情”叶歆瑶。她们还不过是眼力颇为出挑的小辈,并非那些人老成精的狐狸,都是这样的看法和认定。可想而知,若容与出现于众多前辈高人的面前,那些人会怎么样看他。

既是如此,问题就出来了——大家见着容与,都觉得他道心澄澈,一心修剑,不像卑劣小人,对于凌霄剑派发生的“事实”,又会怎么想,怎么看?再说了,自家人知自家事,他们对自个儿当年怎样逼迫容与,让他在凌霄剑派没办法待下去,非得自碎剑丹归还本命飞剑,发下狠毒才能离开的事情十分清楚,更了解他有多么恐怖的天赋。倘若他记恨于当年之事,找上门来,打算向他们这些人复仇,这可怎生是好?

崔凝姿以己度人,越想越惧怕,加上她本就是利益至上的人,生父已死,自个儿又脸面大失,成了不懂事的典型。为改变自己的处境,她向陈严投诚,处处顺着此人,展现自己十二万分的忠心,见到容与后,亦不介意大肆造谣败坏容与的名声来圆陈严的谎。她知容与生性高傲冰冷,无论被泼多少污水都不屑辩解半分,亦不会随意下手杀人,是以她早就将做法一一想好,并盘算好一大通说辞,绝对能将死得说成活的,对得说成错的。谁料叶歆瑶一见她举动,知她身份,就猜到她的用意,先发制人,将一切都归咎于“争风吃醋”上。

众人见叶歆瑶笑语盈盈,大方磊落,又见崔凝姿招呼也不打,剑气纵横杀意凌人,下意识就偏向了叶歆瑶这边。何况叶歆瑶容仪风华远胜崔凝姿,怎么说也要占几分便宜,就好似美女欺凌丑女那是骄傲尊贵,丑女欺凌美女就是大逆不道一般,是以众人两相对比,越发觉得崔凝姿眉目尖刻,胡搅蛮缠,当真是面目可憎。听见她的话后,也不知多少人露出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笑意,暗中窃窃私语,除了羡慕容与好艳福,就是说崔凝姿委实太过不讲理——人家不要你,你就要将人家杀死,当真是母老虎毒寡妇,招惹不得。

这时,只听得一个懒洋洋的,仿佛没睡醒的声音响起:“又不是始乱终弃,哪有见不得人的?”众人循声望去,就见不远处亦有一扁舟停于江心,甲板上摆了一张小几,上头放了几碟果品,小几旁则三三两两地乱搁着酒壶。一蓬头垢面,络腮胡子满脸的人似醉未醉,似醒非醒,眯着一张朦胧的,被发丝遮挡显得不甚清楚的眼睛,一张口,就是冲天酒气。对此事议论纷纷的人极多,却到底畏惧凌霄剑派的势力,不过三三两两窃窃私语。哪怕崔凝姿再生气,也没傻到直接胡砍乱杀一通,让自己坐实“母老虎”一词的程度。偏偏眼下就有个不要命的,声音清晰,语意明确,还生得有碍观瞻,崔凝姿握着剑柄的手紧了松,松了又紧,叶歆瑶见状,微微一笑,往崔凝姿本就堆满郁气的心上补了一刀:“再说了,阿容被你所害,险死还生,你怎好意思颠倒主次,先发制人?”

第一百七十六章 自作聪明枉心机

听见叶歆瑶这样说,崔凝姿当真要吐血,好在她本身就是个越遇到难题就越是冷静的人,在意识到自己遇上棘手的敌人后,崔凝姿用眼角的余光扫了钟思意一眼,见对方并无任何欢喜之色,就知叶歆瑶并非清吟门的那位阮姑娘。

崔凝姿本性狠毒,栽赃陷害仗势欺人乃至玩弄感情,当真是炉火纯青,无一不娴熟,闻言就冷笑一声,轻蔑道:“我当姑娘是聪明之人,谁料竟这般不分是非黑白,偏听偏信。你可知你心上之人乃是我生父的关门弟子,为了讨得他的欢心,被传以门派高深功法秘籍,也不知做了多少伤天害理之事。若非师叔仁厚,只是逐他出门派,没伤及他的性命,又岂能让他花言巧语,再欺骗于你?”

这一席话自崔凝姿口里说出,既带着恨铁不成钢的痛惜,又带着几分对“误入歧途”女子的焦急,当真丝丝入扣,合情合理,瞬间塑造出一个嫉恶如仇,大义灭亲的形象,顺便将叶歆瑶编排成一个为了男人不分是非的糊涂女人。

叶歆瑶给容与一个“看吧,论口才,人家甩你十八条街”都不止的眼神,也不等容与说什么,就幽幽叹道:“崔姑娘,我知你在凌霄剑派生活艰难,才不得不…可你忘言生父是非也就罢了,崔掌门的在天之灵纵看到这一幕,知你十分难做,也不会因此等小事就责怪于你,可你怎能这样,这样胡乱糟践旁人呢?我与阿容在未入修真界之时就已相识,两家亦素有往来,就连黄泉之下亦是毗邻而居,纵两人拜入不同的门派,亦从未失了联系,更何况这些年…”她望着容与,微微一笑,极尽温柔与静谧,令人不自觉地屏住呼吸,唯恐惊扰到这份世间难寻的极致美丽,“我们一直在一起,为寻找养魂之器而努力,阿容如何,自是我最有评价的权力。”

说罢,叶歆瑶的视线落回崔凝姿的身上,眉宇中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清愁:“崔姑娘,我…哎,你们逼着阿容自碎剑丹,交还本命飞剑还嫌不够,又勒令他发誓,十年之内不得找宗门麻烦,否则别想活着离开凌霄剑派,这是何等大的折辱?若非为了我,他也不至于答…凌霄剑派纵声名赫赫,我二人亦不可轻易欺辱,若你们仍旧这般咄咄逼人,我亦不介意…玉、石、俱、焚。”

最后一句,铿锵有力,掷地有声。一时之间,四下俱静,落针可闻。

听得叶歆瑶这样说,宋飞烟和王绮罗的眼神都些微妙的变化,她们站得最近,视线和神识礼貌且不着痕迹地在容与手上的青莲剑上转了一圈,知道若容与真如叶歆瑶所说,自碎过剑丹导致神魂不稳,必须用养魂之器才能保住性命,自然是这柄剑最有可能。只叹她们的修为并未足够,没办法确认这一点。

不过,也不用担心,师尊的神识肯定覆盖了这边,被这场动静吸引了过来,是或不是,回去一问师尊便知。

崔裕之事被众人所知后,崔凝姿自知无力回天,心中愤恨亡父做事不周全,偌大门派悉数为陈严所得,还让自己担上诸多骂名。无奈事已至此,她无力回天,想到自己如今的遭遇,她不思之前种种特权由谁带来,只是恨不得没有这个父亲。为自身计,对于父亲的“罪行”,她当真是“痛心疾首”“痛哭流涕”,伤心自己一直被蒙在鼓里,没能及时“劝阻父亲”。

众人见她一个姑娘家竟有如此见识,将大义摆在私情之前,都称赞她十分有胆识,坚毅果断,不愧大家之风,也没有堕凌霄剑派的名声。偏偏被叶歆瑶这么一说,众人略略咀嚼,竟都觉得叶歆瑶说得略有道理,崔凝姿确实有些狼心狗肺——崔裕纵万般不好,对这个女儿却是极尽娇宠,屡屡破例的。哪怕身为崔裕的女儿,在崔裕身败名裂后,崔凝姿在凌霄剑派中身份是有些尴尬,可她到底是金丹后期的修士,实力摆在那里,难道凌霄剑派的人还真会对她做什么?纵然是为面子,陈严也不会太过啊!

这人嘛,都是这样,觉得法理不外乎人情的占大多数。对大义灭亲之事,人前自然是赞不绝口,心中却暗自嘀咕,觉得此人冷酷无情,不能深交——连亲人都能弄死的家伙,会在意朋友的性命?万一哪天我触到了你的哪根弦,你觉得我不正常,将我给灭了,我岂不是倒了祖宗十八代的霉?

当然,若是亲眼看到了对方的痛苦挣扎,不忍痛心,又是另外一回事。

崔凝姿之前将形象塑造得太好,事情撇得太清,大家都相信她是被蒙蔽的,且已经回心转意,也没觉得什么不对。可听叶歆瑶话里话外透着崔凝姿处境艰难,为了讨好陈严,必须做出种种违心之事,再想想崔凝姿方才十分顺畅,理所当然的“你心上之人乃是我生父的关门弟子,为了讨得他的欢心,被传以门派高深功法秘籍,也不知做了多少伤天害理之事”的话语,连容与带崔裕一起骂进去,不由十分膈应,看着崔凝姿的目光也古怪起来。

崔凝姿被叶歆瑶的“好意”噎得吐血,心却渐渐地沉了下去。

她既不能说自己处境艰难,否则就是明晃晃地扇陈严的脸,也不能说自己的处境不艰难,毕竟前些日子她还在琼林宴会上“揭露”陈严的“真面目”,哪怕再大度的人都心有芥蒂,怎能像从前一个待遇?但她也没办法在别的方面辩驳,一是叶歆瑶既然敢说,这些事的真实性毋庸置疑,顶多藏了一些内情,二便是——容与这件事是他们做得不对,真要闹大了,一定是对凌霄剑派不利。

怎么办?她,她该怎么办?

叶歆瑶静静地望着崔凝姿,眼中除却温柔、愤怒和惆怅,就是一丝怜悯。

宋飞烟和王绮罗见她表情,还以为她是觉得崔凝姿生活艰难,方动了恻隐之心,不由撇撇嘴,觉得叶歆瑶太善良,也太感情用事了些,难怪明知容与和凌霄剑派这个庞然大物仇怨颇深,仍旧一心一意地与他在一起,完全不顾自己的将来会如何,却不知叶歆瑶完全是在怜悯崔凝姿的智商。

叶歆瑶想都不用想就知道,崔凝姿昔日用阴谋诡计陷害打击别人,估计是一害一个准,才让她对自己的心机手腕和小聪明充满了自信。可这真是她本事大,手腕高,思维缜密么?瞧瞧她被陈严利用了个干净的样子就能猜到,她之前之所以事事成功,无非因为她是掌门之女,加上崔裕又是唯我独尊的性格,让崔凝姿在凌霄剑派的地位与公主无异。如此一来,自然无数人巴结奉承,愿意为她办事,顺着她的意思来,让她无往而不利。可当她没了后台,或者别人不看重她的后台时,她的那些小聪明实在不够看。

正当崔凝姿绞尽脑汁,想着该如何回击的时候,站在她身后的钟思意突然开口,略带期盼,忐忑,又有几分不安地问:“容师…”被身旁的人狠狠地瞪了一眼后,钟思意连忙改口,道,“容前辈,敢问,敢问阮前辈她…”

此言一出,旁人犹可,阮静雅却是面色铁青。

她本就是个玲珑剔透又重情重义的姑娘,就因清吟门前任太上长老一句话的恩德,便在门派最为难的时候,放弃自身的大好前程,苦心为门派筹谋,甚至巴巴地舍下脸面,求容与直接将钟思意带到凌霄剑派去。

钟思意的资质,在清吟门中自然算得上出挑,于大门派中却什么都不是,和她相若的一抓一大把。哪怕侥幸通过考核,撑破天也就是一个外门弟子,八成会蹉跎半生,受尽苦楚。但若被容与这个关门弟子直接推荐入门,身份地位又不一样了,哪怕不看僧面,也要看点佛面,一个内门弟子跑不了,境遇天差地别。

阮静雅自问对钟思意仁至义尽,此番见到她还颇为激动,好生打量了一番,对她投以的关注免不得多了一些。不仅如此,阮静雅还怕崔凝姿连累到钟思意,让叶歆瑶不痛快。这么多年的好友,阮静雅也知道叶歆瑶不随便对人动手,可若真有人触犯了她的道德底线,惹着她不痛快,她也不会手下留情,就好像现在的崔凝姿一般,伪装被狠狠撕下,里外不是人,回去也必定倒大霉。正因为如此,阮静雅心中焦急万分,想着怎么解释。谁料钟思意见着容与这么久都没问阮静雅的情况,连点焦急的意思都没表现,偏偏在崔凝姿被叶歆瑶逼得左右为难,无话可说的时候开口?拿她这个昔日的前辈做筏子,为崔凝姿解围,顺便突显自己的好心与机智?纵知世间强大的门派中,无一不有着许多来自小门派小宗族的修士,这些人一朝得势,面目狰狞嘴脸可憎,恨不得将昔日在小宗门修行的痕迹悉数抹去,仿佛那是什么见不得人的脏东西一般,阮静雅却从未想过,自己寄予厚望的钟思意,竟也是这么一个人。

第一百七十七章 襄助友人为自己

阮静雅一听都能明白的事情,叶歆瑶更没有不清楚的道理。

她平生最重朋友,见钟思意竟踩着一心为她谋划的阮静雅上位,对此人的印象登时变得极为不佳起来。若非此番演绎是为容与计,不好咄咄逼人,叶歆瑶定会将钟思意的假面狠狠撕下,让她在众人面前抬不起头来。

不过,不急。

面对这样的人,不遇上倒也罢了,如若再有幸相逢,总有让她自食恶果的时候。

短短一息的时间内,叶歆瑶心中已转过无数个念头,最后,万千怒火化作扬眉一笑,但见叶歆瑶柔声道:“这位姑娘,我知你和清吟门渊源颇深,可邪皇墓…不瞒你说,前些日子,我们也是去了东陵大世界的,邪皇墓何种情况,众所周知,莫说人影,就连飞禽走兽都没有一只,我们乘兴而去,却无功而返。如今你问我们阮姑娘的行踪,我又如何回答你?更何况…”

说到最后,她幽幽叹息,露出几分疲累之色,突兀话锋一转,轻轻道:“我累了,先进去休息。”说罢,竟毫不犹豫地背过众人,径直入了船舱。

当她的身影快要没入黑暗之中的时候,却停下脚步,似是不舍一般在原地站了片刻,随即微微侧过头来,轻声道:“阿容,我…”

期期艾艾,欲言又止,最后到底没将话说出口,徒留一声叹息。

容与沉默片刻,从船的这头走到了那头,凝视江心。

他整个人仍如霜雪一般冷凝,纵天塌地陷,山崩海啸,亦没办法让他动容一分一毫。

叶歆瑶唱做念打信手拈来,端得是绝伦演技,他不欲拆台,也没办法陪她一起飙戏。除却以不变应万变之外,似乎没什么别的办法来让这出戏更加生动,也更加真实。

见他们一人进船舱,一人到别处,宋飞烟和王绮罗自觉没趣,交换一个眼神,看出对方的意思后,决定先退一步,回去问师尊养魂之器的事情,便一左一右,同时离开。

至于凌霄剑派的人?早就灰溜溜地走了,还等着被围观不成?

众人一见,顿觉大戏散场,也就不关注这边。

旁人的爱恨痴缠,百般纠葛,不过是无聊时打发时间的玩意,真正令人沉迷的,还是即将到手的利益。

容与于船头呆了大半夜,这才重新步入船舱,才一推开门,见叶歆瑶和阮静雅坐在一起,桌上摆着笔和纸,这两人不知在写写画画些什么东西,时不时交换一下意见,看上去十分温馨。霍青娥则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着香君的脊背,将她的反抗全部无声无息地镇压下来,百无聊赖地看风景。

还不等他说什么,叶歆瑶就抬起头来,略带歉意地说:“迎着这些人的目光,在外头吹了一夜冷风,真是辛苦你了。”

“我知你不喜这些,但邪皇墓之事涉及重大,无数人至今不明邪皇墓为何会突然坍塌,总觉得是谁触动了核心枢纽,捞到了最大的好处,导致修真界的气氛十分诡秘。这世间之事,往往经不起人多想,想多了就容易走入歧路,流言光了也会滋生无数是非。陈严本是心机极为深沉之人,若他忌惮于你,非要至你于死地,从而有意将你与邪皇墓之事联系起来,将你定位这场变故中的最大赢家…纵你光风霁月,一身修为又极为强横,也未必禁不住小人算计,诸多修士折下脸面的围攻,以及强者苦苦相逼。”

想起越千钊最后的嘱托,叶歆瑶的话语中免不得带了几分伤感的意味。

她并非不相信容与的实力,只是…很多事情,还是防着一点比较好。

容与见她为了帮自己的忙,连名声都搭上了,更别说凌霄剑派在这件事情后,八成会视她为眼中钉,肉中刺。如此一来,容与实在不好责备于她,便道:“我知你好意。”

“不,实际上…”叶歆瑶顿了顿,才有些尴尬地说,“我不怀好意。”

容与闻言,竟也没有生气,更没有怀疑,只是问:“十分棘手?”

叶歆瑶轻轻摇头,否定了容与的说法,漫不经心地回答道:“缩头乌龟,难以引出罢了。”

阮静雅一听,立刻问:“慕无涟?”

“正是。”

“他竟也来了…”阮静雅面露痛恨之色,咬牙切齿道,“这家伙折磨你那么久,害你受了那么多的苦…”说到这里,她激动地望着叶歆瑶,似是有些不信地确认道:“你终于打算对他动手了?”

叶歆瑶笑了笑,说:“他胜之不武,方才擒了我去。我前世受他魔种折磨,无法报答他如此大恩大德,此世好容易修到歩虚,纵过往种种一笔勾销,我亦想和他有一场公平的决斗。”顺便记得,胜利的话,一定给他留个全尸。

她前世百年痛楚折磨,皆是拜慕无涟所赐,这位六欲魔君处处及不上嫡出的兄长,自玄华宗叛出后转投魔道还不算,在知叶歆瑶对慕无昀爱慕甚深后,趁着她心神受创,浑浑噩噩之际,假冒慕无昀,将叶歆瑶擒住。随后,为了让叶歆瑶变成受他操控的完美傀儡,他不仅给叶歆瑶下了魔种,妄图操控她的思想,让她成为绝对服从自己的奴隶。还对叶歆瑶严刑拷打,酷刑折磨,希望借此撕开她的心房,让她区服于自己。这一持续数十年的过程和争斗中,慕无涟使出的种种残忍手段不必细说,除却没凌辱她,给了这么一点尊重之外,说声坏事做尽也不为过。

叶歆瑶对慕无涟的憎恨并不是很深,毕竟在叶歆瑶看来,两人称得上敌人,落入对方手中,被怎么对待都属正常。可若真什么都不计较,任由数百年极致痛苦和折磨的日子一笔勾销,心胸未免也太过宽大了一些,叶歆瑶自问,自己也不像这么好心的人。

她并不算介怀这件事,却对慕无涟有着颇强的战意,很希望能与这家伙打一场,并且是真正的生死之战,而不像上次那样,稀里糊涂地就落了下风。

这个想法好虽好,只不过,慕无涟这个人实在是太过谨慎和惜命,躲猫猫的功夫也十分高明。他若不想让人找到,人仙一境的强者中,除了霍青娥可能有些办法外,旁人是没办法寻到他半丝的——没有头发指甲,没有生辰八字,更没有沾染他气息的东西,想精准推演也无能为力啊!

叶歆瑶与慕无涟敌对多年,彼此之间十分了解,自然清楚慕无涟的心理。

慕无涟近乎病态地自负,觉得自己生来不凡,定能做成一番大事业。偏偏有个慕无昀一直压在他头上,衬得他如跳梁小丑一般,当真是永远黯然无光。哪怕慕无涟怎么追,怎么敢,始终都没办法胜过这个兄长半分。天长日久,一直累积的痛恨爆发,慕无涟的心态终于彻底扭曲了。或许说,在别的事情上,这家伙都能保持冷静,在和慕无昀一争长短的事情上,以机敏善谋著称的六欲魔君,智商都有平日的一半就够了。

“慕无涟一向视慕无昀为追赶的目标,这已经成了他的执念,很难改变。”叶歆瑶淡淡道,“他一向高傲,追逐这位兄长,对他羡慕嫉妒恨的同时,也在内心里承认了对方的实力。对慕无涟这种极端自卑又极端自傲的人来说,他一方面期待着慕无昀的失败,打碎对方完美的光环;一方面又对能让对方失败的事物,充满着奇异的破坏欲和扭曲的好奇心。”

不用叶歆瑶再说下去,容与已然明白。

玄华宗叶琼深爱其师慕无昀的事情,早就是修真界流传得一桩往事,算不得什么新闻,顶多也就是茶余饭后的谈资。但对慕无涟来说,叶歆瑶的存在,象征着慕无昀得到了一份全心全意,无杂质的爱,越发映衬得自己像个可怜虫。正因为如此,他十分想将这份爱彻彻底底地粉碎,或者,直接抢过来。

当他发现叶歆瑶不再爱慕无昀的时候,这位六欲魔君的心态是很复杂的,所以他很长一段时间没骚扰叶歆瑶,但现在…叶歆瑶先前察觉到了慕无涟的气息,知道这家伙必定在关注这里,加上她又要帮容与解围,两相叠加,干脆自黑名声,引起慕无涟的注意。叶歆瑶敢打包票,慕无涟的心,如今肯定像被猫爪子挠似地,万分迫切地想了解容与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更准确地说,是先知道容与有哪里能胜过慕无昀,才会在“叶琼”受创甚重,心灰意冷的情况下,让“叶琼”重新燃起无边爱意,举手投足都散发脉脉柔情。她这样摊开来说,容与信是信了,但鉴于她一直以来的行事风格,容与只觉得这是叶歆瑶随便找的一个借口,好让自己不那么在意此事,而非真的对慕无涟十分期待。谁让叶歆瑶实在是表现得太漫不经心,完全不像迎接一个仇敌?

第一百七十八章 妖族成员露痕迹

夜凉如水,星月无辉。

崔凝姿一离开衍丰江畔,艳若桃李的俏脸就彻底拉了下来,一丝好脸色也不给旁人,冷淡之中蕴含无边怒气:“我打算出去散散心,你们先回去吧!”

再怎么地位尴尬,面子被落,她也是个金丹后期的剑修,在凌霄剑派中,实力已经算得上相当不错,至少比这些跟着她的人高上不少。众人又知她脾气极坏,若真惹恼了她,定然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就唯唯诺诺地应下,目送她离开后,方暗自啐了一口,心道看你还能得意多久。

对于这些跟班的心思,正在气头上的崔凝姿压根没注意到,她一路御剑,也不知飞了多久,终于来到灵甄大世界南方极偏僻的一处丛林之外。

见永乐城如天边明月,高悬天空,却又离自己极远,崔凝姿方重重拔出佩剑,对着树林一片胡削乱砍。

她将眼前这些树木,全都想成叶歆瑶的脸,出手毒辣至极,十分不留情面。不消片刻,在她面前三十尺内已见不到树的踪影,唯有不知多少木屑木块横七竖八地落在地面上,和残枝断叶做伴。

发泄一通后,崔凝姿的心情虽没有好转多少,却不似方才那般烦躁了。正当她思索着应对之计,在此地左右踱步之时,忽听得一个懒洋洋的声音响起:“剑乃百兵之君,剑修亦为人中之杰,可凌霄剑派前掌门的女儿,竟是这样用剑的。也难怪凌霄剑派一代不如一代,马上就要退出名门正派的圈子,一蹶不振喽!”

听见别人这样说自己,崔凝姿第一反应就是给他一剑,却立马回过神来。

她循声望去,但见之前于衍丰江上见到的那个酒气冲天,蓬头垢面的男子,眼下正叼着一根枯草,懒洋洋地倚着不远处的一棵树根坐着。观他那个架势,就好像在这里坐了很久很久,连蚂蚁搬家都看了七八轮一般。偏偏崔凝姿能确定,哪怕就是方才,这片区域也是没人的,否则她也不至于放下一部分戒心,在这里待上这么久。

知晓此人远远强过自己,崔凝姿神色微凛,怒道:“你是谁?”

她本就生得美貌,张扬时是一种明媚炫目的美丽,如今故作镇定,眼神却泄露着一丝恐惧,就如花园中艳冠群芳,却即将要被攀折的牡丹一般,充满着异样的魅力,尤其是男人的攀折欲,比起平日,又是另外一种风情。

在崔凝姿眼里,美丽,本来就是女人与生俱来的资本。她懂得利用,更懂得卖弄,借此玩弄人心,攫取利益。若不是保持处子之身和纯净的元阴,将来能给她带来更大的好处,她完全不介意用身体来做一项又一项的买卖,好让自己爬得更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