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万丈金芒普照人间,苍穹之中,仿佛出现了第二个太阳。

妖族的诸位见状,大惊失色,纷纷远遁,恨不得立刻逃开这个世界,不再回来。古韵宗知情况有异,立刻开启护山大阵,却无法阻挡炽热的高温透过阵法,朝原本四季如春,风景宜人的古韵宗袭来。

在结界的庇护下,他们尚有如此感觉,而结界之外…众人默默地抬起头,不约而同地凝视着那袭雪色的身影。

惊涛骇浪之中,他依旧如磐石一般坚定。

叶歆瑶生于劫火之中,对火焰的驾驭娴熟到她可以说丹朱忌惮于她,想阻碍她前程,凰韵都没有丝毫怀疑她是否夸大其词,只是否认丹朱用心的程度。所以对一举手,一挥袖,就让这方天宇被无尽火焰包围的叶歆瑶来说,火焰就如她的第二个家园,她似闲庭信步,于熊熊烈火之中漫步,巧笑嫣然。纵人族痛恨她痛恨到牙痒痒的地步,也没人能违心地说她生得不好,反倒都是些色若春花,心如蛇蝎之类的评论。

山河扇轻轻摇晃,遮住她的笑意,亦轻巧阻拦住那道分山断海,不可一世的剑光。

下一刻,身形错落之间,两人已开始过招!

都说一寸短一寸险,山河扇蕴山岳之力,法器之中另有山河,论及防御,几能称得上天下无双。若论攻击,此件宝物虽然排不上号,却颇为出色。

妖族肉身本就强横至极,叶歆瑶折扇轻点,巧震青莲剑,以极为刁钻毒辣的角度攻向他的心脉。谁料容与反手变招,剑气袭来,山河扇的护臂顷刻之间就被撕裂,若非叶歆瑶反应及时,怕是有命来,没命回。

见到此情此景,叶歆瑶的眸色渐渐深了些。

这个男人的剑气当真可怕,能够对抗天眼也就罢了,山河扇普通的防御竟也不堪他一击之力。虽说山河扇的防御连一成都没开启,但对叶歆瑶来说,此等宝物能不用就不用,一成已是十分给容与面子,难不成她实力至此,还得靠个乌龟壳一直龟缩防御不成?

不过,这样才有意思。

比起一路横扫,镇压屠杀的无趣生活,有个足以匹敌的对手,才算不枉此生!

这两人交起手来,真可谓惊天动地,诸位修士在防御之余,眼睛眨都不眨地看着他们的交战,唯恐错漏了什么。但不消片刻,便是个个捂着眼睛,一副不受重负,十分狼狈的样子,可见程度相去甚远。

灵气剧烈的震动导致空间都有些扭曲,古韵宗之人在护山结界的庇护下,勉强能保持平安,却哭了妖族的精锐之师。叶歆瑶压根没考虑过这些家伙,动起手来不要太随心所欲,轮回寂灭光明火光放不收,万丈热力令草木枯萎,江海干涸。可谓咄咄逼人,招招致命,容与亦未曾留手。

他虽无强横宝物,手中却有一柄剑。

这柄剑,可斩世间万事;这柄剑,可破天下万法。只要有剑在手,他就永远不需要防御,因为进攻,永远是最好的防御。山川又一次的剧烈震动后,叶歆瑶听见了凰韵的闷哼声。

第二百三十四章 各为立场兵戎现

压抑到极点的闷哼让叶歆瑶微微分了一瞬的心神,也就是在这一刻,剑气擦过她的面颊,削下了她一缕鬓发。

容与的剑,偏了半分。

叶歆瑶早就发现,自己若是不动手,容与就不会动手,可方才的情况…她深深地看了容与一眼,十分自然地说:“我输了。”

哪怕知道自己说出这么一句话会令人族的士气如何高涨,妖族的士气如何低落,叶歆瑶还是毫不犹豫地说了出来。

在她眼中,输就是输,赢就是赢,没道理为了“士气”,连本心都不能面对的道理。至于她回去之后,妖族诸位道祖尤其是丹朱会气成什么样,自己又会受到什么责罚,那完全不是叶歆瑶关心的问题——她本就得不到他们的全心信任,又凭什么要顺着他们的心意而活?

容与放下青莲剑,缓缓道:“你顾虑属下,我胜之不武。”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神色一如往常,淡漠,冷然,仿佛自己说的话发自内心,天经地义,叶歆瑶却忍不住笑了起来。

倘若她真的顾虑属下,又怎会肆无忌惮地令轮回寂灭光明火遍布四周,逼得容与不得不分出力气去防御?方才她的分神,纵起因是为了凰韵,真正缘由也不出在这里,偏偏这个人能将维护她的话说得那么坦然直接,毫不顾忌自己会被旁人说成什么样。

既然对方全心要帮她,叶歆瑶也不是过河拆桥之人,是以她冷哼一声,竟十分理直气壮,狼心狗肺地回答道:“虚情假意,当真面目可憎!”

“…”

“说的就是你。”叶歆瑶抬高下巴,睨着容与,恶声恶气地说,“本座屠灭诸多人族门派,你本有与本座一战的实力却避而不出,如今又对本座惺惺作态,可见本性!”

对于她的污蔑,容与未有半点生气的意思,十分平静地回答:“我七日前方出关。”

“你——”

“自此之后,妖族每诛人族一人,我便灭妖族一城;妖族每攻打人族一地,我便毁妖族一支。”容与不待叶歆瑶再说什么,便以一种轻轻淡淡却不容拒绝的语气,异常坚定地说。

叶歆瑶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硬邦邦地说:“好,我等着!”

说罢,披风一甩,径自离去。

丹朱于追溯场景的水镜中看到这一幕,简直要发狂。

“你们看,你们看!”例行的道祖聚会中,丹朱指着将一切映得纤毫毕现的水镜,面色带着不正常的潮红,显然是被气得狠了,“她平素一副冷静稳重,高高在上,不将任何人放在眼里的样子。一遇到这个容与就犯了邪,先是承认失败,再故意污蔑对方,这像她能做出来的事情么?像么?你们看他们俩这副郎情妾意的样子,哪怕封印了记忆,哪怕封印了记忆…”

说到这里,丹朱猛地转过身,盯着金袍帝冕的男子,一字一句,十分郑重地问:“宸煌,你当真不肯娶她?”

宸煌神色凛冽,显然不快到了极点:“丹朱,你再说一次?”

“哈,丹朱,你未免也太谨慎了点吧!”纪江轻轻一笑,轻车熟路地火上浇油,“咱们妖族的这位气运之子记忆全无,对着容与的时候是下了狠手的,光凭这一点就够了,你还犹豫担惊害怕个什么呢?别是他们本来没这种意识,被你疑神疑鬼,闹成了这般模样?就好似咱们明明三令五申,要以最恭敬的态度对待她,谁都不许提及之前的事,结果呢?提倒是没提,一个两个那副欲言又止的糟心样子,怎么让咱们的气运之子产生归属感?”

被他这么煽风点火,丹朱更是按捺不住:“你们当我是什么性儿,会容不下她?我是怕…”

宸煌瞥了丹朱一眼,干净利落,掷地有声:“世上本无事,庸人自扰之。”

“封印记忆的时候,我是主阵者。”出人意料的,丹朱竟没再生气,她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异常疲倦地说,“与她心神交融的时候,我发现了一点不对——她想起容与的时候,除了喜悦、安宁和欣赏之外,还有一种难以言喻,自己都没办法弄明白的跃跃欲试。”

一直在喝茶的敖青终于放下手中的茶盏,奇道:“跃跃欲试?”

丹朱揉了揉太阳穴,沉默半晌,才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那是一种…对宿敌的感应。”

纪江瞳孔皱缩,收敛了玩世不恭的笑意;懒洋洋没个正行的烛九阴缓缓坐正,显然都留了心。

“我…当时答都答应了她不对容与动手,何况那也只是我的感觉而已,我怕此事和你们一说,你们根据我昔日所作所为…”丹朱露出几许苦涩,“觉得我是在故意欺骗你们,想要赶尽杀绝。”

五位道祖之中,凤凰一族的道祖丹朱和龙族道祖敖青都十分霸道,喜欢将一切掌控在手中,容不得旁人拒绝。虽说承诺过的事情不得反悔,可没承认过的事情…尽除后患是丹朱一贯的作风,也难怪她会闭口不谈。

事关妖族存亡,哪怕昔日再怎么有嫌隙,这时也应并肩携手。丹朱自然不愿因为自己的“感觉”就妄下论断,偏偏心中存了这件事,总觉得叶歆瑶不在掌控之中,才一而再,再而三地做出不当之举。

“倘若容与是人族气运之子。”烛九阴冰冷的声音在大殿响起,仿若将此地带入万丈幽冥,“倘若容与是人族气运之子,丹朱的顾虑不无道理。”

一时间,大殿上的气氛变得十分凝滞,久久无人开口。

过了好半天,敖青才似自言自语地来了一句:“倘若他是人族气运之子,为何天道认定他已然死去,让我妖族气运之子诞生?”

纪江也点了点头,奇道:“我们一路探寻过去,并未察觉到太过特殊的气息,亦没有感觉到有谁的保护。若按照我们所发现的那样,若不是霍青娥将歆瑶送到半源小世界转世,他就是个必死的命。倘若他是人族气运之子,羲微会这样不关照他?”

但若说他不是人族气运之子,这一连串的巧合,这连天道天命都能斩断的剑意又是怎么一回事?

“他说,他七日前出关。”宸煌若有所思,“黄泉府曾有一株黑莲,闹出不少事情来,连天齐仁圣和北阴酆都都有些为难,却不知哪里来了一个人类剑修,于黑莲旁待了九日,那为祸黄泉府的黑莲就不见踪影。”

五色莲华本就是承载了人族气运之子感情的五片魂魄,为了不引起妖族道祖甚至天道的注意,好让妖族偷天换日的仪式能够成功,再坑他们一局,羲微坐视它们散落到三千世界,四境八荒,辗转一个又一个的人手中,按兵不动,连最亲近的存在都没告诉。因为他知道,只要是“魄”,就没有能力对抗“魂”的牵引。天道会让“魂”与“魄”团聚,让生命得以完整,这是世间的铁则,无可更改,无可撼动。

既然是容与的“魄”,五色莲华纵强横无比,也只能被旁人使用,永远无法彻底被炼化。世人得了如此强悍的宝贝,却始终没办法将之炼化成本命法器,彻底占有,免不得就会生出几分利己之心,自己得不到也不让旁人得到,甚至知都不让旁人知道。五色莲华的名字由谁而起已不可考,它们的存在没有多少人知道,若非越千钊想不开去研究镇鼎锁龙之阵,也不会发现藏于阵法核心的青莲和一些记载。

妖族道祖们眼高于顶,对五色莲华这种“养魂之器”没投以多少关心,左右是随手能捏出一堆的东西,实在不需要太过在意。如今被宸煌这么一提,诸位道祖哪还有不明白的?想到人族气运之子的魂魄竟是在叶歆瑶手中过了一圈,又被北阴酆都大帝送给容与,丹朱的神色简直让人不能直视:“好一个公正严明的北阴酆都大帝,见我妖族在走下坡路,他们竟也巴巴地投靠了羲微么?”

“丹朱——”

“慎言!”

涅槃之地的污染至今都没办法处理,丹朱的心一直在滴血,每每看到,情绪就十分糟糕。他们明知此事和孟姜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偏偏被武成和罗酆拦着,顾忌碧落黄泉的面子,又算不到真正的因果,拿不出切切实实的证据,方一直憋着口气。如今见罗酆公然袒护人族,她实在有些气得头发晕,却被宸煌喊住:“丹朱,现在不是计较罗酆的时候!”丹朱一怔,随即回过神来,苦笑道:“你看看我,为了涅槃之地的事情,竟这般昏了头。”随即,她望着宸煌,异常郑重,甚至带了点忐忑地说:“仪式成功的那一刻起,两族的气运之子命运就已连在一起,他们相爱实在不足为奇。说不定转世轮回千百次,失去了昔日的记忆,他们仍旧会…面对如此情状,宸煌,你,仍旧不愿意?”

第二百三十五章 争锋相对势水火

五位道祖的谈话进行得十分秘密,按理说应无人知晓,叶歆瑶却不用什么耳报神——她想都不用想就知道丹朱看见今天这一幕后,究竟会是什么反应。

凰韵见叶歆瑶站在行宫的走道中,遥望南方苍穹,神色漠然,无喜无悲,与其说是冰雪,倒不如说是没有生命的雕像。想到今天中午发生的事情,凰韵心酸之余,免不得忧心忡忡:“主上,您今日…”言行举止颇为异常,怕是会引得丹大人不快,让您的日子不好过啊!

她虽未明说,话语里透露的意思却十分明显,叶歆瑶的态度却异常冰冷,带着一股子漫不经心,不将任何人放在眼里的无谓之意:“她不快活是她的事情,与我有何干系?难道我让她舒心了,她就会对我放心么?”

“主上——”

“出现了一个能与本座势均力敌的存在,本座十分开心。”叶歆瑶压根没顾忌凰韵想法的意思,自顾自地将她想说的话说完,“容与曾是我的恋人,对不对?若非如此,他不会…哼,既是如此,纵我亲手杀了容与,让他魂飞魄散不入轮回,丹朱都不会真正放心,觉得这是我弄出的苦肉计,何况是如今的情景?我光风霁月,问心无愧,她怎么想歪是她的事情,好好一个道祖,天天惦记着这些无谓之事。若真觉得凤凰族的姑娘这么难嫁,她自己带头做出表率就好,届时,我定二话不说,备上厚厚的一份大礼!”

凰韵心惊胆战地听着叶歆瑶的话,几次想打断她却没有办法,一脸世界末日地听完,登时面色有若死灰,却仍旧为丹朱辩解:“不,不是的,您是不知道当时的情况…”

我不知道?不,我太知道了。

哪怕妖族知情者全都碍于封口令,没办法详细说出当年的事情,叶歆瑶也能从自己的性格上猜到七七八八。

当年的她被带回妖族,必定是不甘愿却做好了准备的,而容与——若她没猜错的话,容与便是当年的人族气运之子转世,亦是她曾经的恋人。可既是如此,为何见到恋人之时,她的心没有熟悉的感觉,未曾狂喜,唯有一丝触动?

道祖的封印?单看丹朱唯恐她跟旁人跑掉,总希望给她在妖族弄桩婚事的模样就知道,记忆能够封印,感情却未必能够抹去,唯有他们认定刻骨铭心的感情,才会让他们如此胆战心惊。问题是,倘若她真有丹朱所以为得那么爱容与,就不可能是今日的反应。

既然如此,事情就很值得玩味了。

故意装出深爱容与的模样,将一分好感扩大到十二分,凭着精湛绝伦的演技和事先的铺垫成功骗过道祖。又不知动了什么手脚,让妖族的大能们以为归来的妖族气运之子是个为了爱情不要命的家伙,导致她在被封印记忆之后,明明什么都没做,都能让丹朱因为猜疑而做出一连串不理智的事情…

这样的“叶歆瑶”,会心甘情愿回归妖族?

不,不会。

从一开始,她就未曾愿意。

倘若丹朱对叶歆瑶好一些,失忆后的叶歆瑶说不定也就全心全意为妖族拼命,破了“叶歆瑶”留下的局。偏偏丹朱却是这样令人不快的态度,又想用又要提防,恨不得将叶歆瑶死死地攥在手里,以叶歆瑶高傲的心气,她又怎么会愿意?

从表面上看,丹朱一直在逼叶歆瑶,可谁能想到,这真正地合了“叶歆瑶”的意?

未曾失去记忆的“我”,当真十分厉害,厉害到我堪破了“自己”的全部算局,却也心甘情愿地继续走下去。谁让“我”就是“你”,而“你”又最了解自己呢?

“凰韵。”叶歆瑶轻轻唤了凰韵一声,凰韵下意识挺直脊背,就见叶歆瑶将左袖撩开,皓如霜雪的手腕上,系着一根造型古朴,玄奥非常的手链。

凰韵猜到叶歆瑶要说什么,心中充满难以言喻的恐慌,刚想阻止她,就听叶歆瑶冷冷道:“如果他们真的信任我,这根狗链子早怎会出现在我的手上,如深深嵌入肌肤一般,无法取下?”

“主上…”

“呵,主上。”叶歆瑶一字一句,咬得很慢,却带着一种异样的轻嘲,“主上?”

听见叶歆瑶的语调,凰韵打了个哆嗦,不敢再分辨什么。

她永远记得这些日子以来,自己所看到的一幕幕:

人族修士铺陈天空,密密麻麻,叶歆瑶弯弓搭箭,雷霆一击,以摧枯拉朽之势摧毁人族修士精心布置的屏障,随后漫天箭矢伴着熊熊金焰一起焚烧,彻底冲垮了人族修士辛辛苦苦布下的阵型。

妖修们早就习惯在叶歆瑶动手之后捡漏,见状立刻嗷嗷叫地冲上去,与敌人展开厮杀。

按照丹朱的意思,轮回寂灭光明火杀人不沾因果,与其让部下杀人,叶歆瑶作为罪魁祸首还得担因果和杀孽,不如自己亲手解决来得干净利落,代价也小,叶歆瑶偏不。她一般都是以霸道到让人完全提不起反抗之心的凌厉攻击摧毁敌人的防御后,就高居云端俯瞰众生,岿然不动,压根没半点继续参与的意思。凰韵唯一一次看过她再度出手,是在他们攻打以符篆精通的天符门,敌人打算殊死一搏,与妖族大军的时候,叶歆瑶开了天眼。

霎时间,山河倒转,天崩地裂,人族颓势无法挽回,宗门覆灭只在转瞬之间。

战斗最激烈的一次,他们与人族打了整整二十七天,方圆千里血流成河,漫山遍野累累尸骨,狂风卷起无尽尘土,分不清哪些是尘埃哪些是骨灰。凰韵作为随从,一直跟在叶歆瑶身边,见她冷眼旁观战局,明明自己动手能够解决的事情,却不到关键时刻不出手,任凭妖族的战士与人族修士对垒厮杀,伤亡惨重,简直将她对生命的漠视展现得淋漓尽致。

从那一刻,凰韵就觉得有股冷意从脚底板直窜到心底,始终挥之不去。

为着这件事,丹朱还斥责过叶歆瑶,问她明明有更好的办法,为何要坐视妖族死伤,叶歆瑶眼皮都不抬,干脆利落地说:“我从不恃强凌弱。”

丹朱被叶歆瑶气得几乎吐血,指着叶歆瑶的手都在发抖,谁料叶歆瑶还没说完,好像压根没看到丹朱的反应一样,无比自然地来了一句:“破除人族结界和防御,摧毁他们的信念,让他们四散奔逃,没办法聚起阵法来抵抗妖族,这是我职责所在,屠杀弱者却非我所愿,这事谁爱做谁做去。若事情都由我包办了,留那么多妖修干什么?吃喝玩乐,专心长骠,浪费灵气,危害世间么?”

叶歆瑶说得字字句句出自真心,却十分明显地表达了她对妖族那薄弱到几乎没有的归属感,毫无疑问,死妖修和死人族修士对叶歆瑶来说没半点差别,都是数字而已,完全不需要关心。所以这事还没过多久,丹朱就开始大包大揽,透露出想给叶歆瑶在妖族找个夫婿的意思,至于叶歆瑶…时至今日,凰韵才明白,叶歆瑶对丹朱的态度为何如此恶劣。

不,应该说,她对妖族上上下下的态度都不算好,丹朱不过是个怒火口,与她正面对峙的时间多,每每被她气得七窍生烟罢了。

她们之所以争锋相对,原因很简单——地仙。

凭叶歆瑶的修为和心性,晋地仙真是不要太简单,偏偏妖族诸位道祖合力给叶歆瑶制作了这么一条手链,说是说关键时刻可当一条命用,但消息稍微灵通一点的大妖都知道,这条手链存在的最大意义就是压制叶歆瑶,不让她这么快晋地仙。

元神多好啊!既是修真界明面上交锋的顶尖存在,冲锋陷阵一把好手,什么脏活累活都由你来干,最后的因果和业力自然也由你承担。何况妖帅级别的历劫,道祖出手完全能保护下来,她只要留在元神期,莫说扛一次雷劫,就算活到天荒地老,也有道祖帮忙全部将雷劫扛下来。更不要说这个阶层是生孩子的最后机会,到了地仙一阶,谁想不开会去结婚生子?

与元神相比,地仙出手既要慎之又慎,又可能面临末法主的考验,等末法主一到,就必须全心全意与末法主斗争,无暇顾及其他,否则就有陨落的危险。叶歆瑶若晋了地仙,对妖族来说还有种种坏处,就不一一细数。如此一来,除了叶歆瑶自己,妖族之中还有谁愿意她这个半路回归的气运之子成就地仙?妖族既然将她当成利用的棋子,就不要怪她心狠手辣。你们不是想掌控我么?有本事就来啊!想让我为你们做事,好!无论我说什么,做什么,你们都得忍着,受着,打落牙齿也得和血吞着!这天下可没有既拿了旁人好处,又得了好名声,还被奉承得舒舒服服的道理。左右你们看我十分不痛快,我完全不介意让你们…更加抑郁一些。

第二百三十六章 黄泉府中暗流涌

无论凰韵再怎么偏心自己的种族,却也不得不承认——与凤琼的待遇相比,叶歆瑶这个正牌气运之子在妖族受到的待遇简直像后娘给的,实在糟心。只不过旁人顾忌着道祖的威仪和实力,哪怕心中再不甘都会收敛起来,装得温顺服帖,以便捞到更多的好处,叶歆瑶却反其道而行之。反正她无欲无求,敢作敢当,做事一贯按着性子来,妖族既对她有所求,投鼠忌器,就不怎么能对她动手。

虽说为了凰韵的事情,丹朱曾占过上风,逼着叶歆瑶去干灭人道统的缺德事,可这种招明显不能用太多次。叶歆瑶冷眼看着两族厮杀,完完全全袖手旁观的举动,凰韵一直刻在脑海里,她实在不认为自己的分量重到叶歆瑶为她破例第二次。问题是,这种事情…也不是她能参合进来的啊!

正当可怜的凰韵大脑一片空白,不知该说什么好的时候,急促的脚步声拯救了她摇摇欲坠的理智,只见白黎用快速又不会失态的步伐走了进来,在凰韵十丈外站定,恭敬道:“殿下,凤鸣宫中传来口讯,请殿下这两年勿要闭关修行。”

叶歆瑶眉头一皱,不悦道:“为何?”

白黎在心中为自己捏一把汗,小心翼翼地说:“属下不知。”

“罢了,你下去吧!”叶歆瑶挥挥手,意兴阑珊地赶人,“对了,将周霓虹看好,她若与敖冷走得近,你们就当没看到。若是敖冷不在,该怎么办事就怎么办事,饲养异兽的仆役什么待遇,她就是什么待遇,明白么?”

虽不知周霓虹哪里惹了叶歆瑶,白黎仍旧恭恭敬敬地应下,方缓缓退下。

见他走了,叶歆瑶喃喃自语:“两年?可是有什么大事会在这两年发生?”

她这话无疑是说给凰韵听的,凰韵也很识趣地找了个台阶下,心中则不住哀嚎,觉得自己耳报神的事情做得越发艰辛:“莫不是为了瑶池金母的蟠桃盛会?算算日子,也就是两年不到的辰光了。”

对凰韵的判断,叶歆瑶不大相信:“蟠桃盛会多少年开一次?”

“十万年。”

“瑶池金母的地位如此重要,能让妖族五位道祖全去给她做脸?”

凰韵不解地望着叶歆瑶,奇道:“啊?您说什么?”

叶歆瑶一见凰韵的态度就知此事透着诡异,不由冷笑道:“妖族看本座紧得和要犯似的,本座方圆千里之内明明暗暗加起来至少有十位地仙守着,随时还能赶来更多。碧落天乃是世间生机充盈之地,既不能在那儿开战,也捞不到什么好处,除了将本座带去像猴子一样地展览,给整个妖族长长脸面外,本座想不出自己还有什么理由连自己的修行都得放到一边,去参加一个十万年就一次的无聊宴会。”

被她这么一说,凰韵也觉得稀奇,她下意识摇摇头,说:“不会啊!五位大人之中,唯独龙族的那位对蟠桃盛会有些兴趣,若无要事都会携子孙前往,其余四位大人并不热衷此事,很少参加。”

当然,她还有句话没说出来。

瑶池金母的地位再怎么重要,也不及紫微大帝在碧落天的威仪,妖族又重男轻女得要命,向往得是富贵奢靡,阳刚血性,对蟠桃盛会这种清贵高雅的宴会实在合不来。也就敖青还有他的一帮子孙们喜好美色,碧落天的女仙们看似矜持实则热情,投怀送抱秋波流转,实在是别有一番情趣,这才经常前去。

碧落天和黄泉府一直保持中立,两不相帮,为何…

想到一处,叶歆瑶眸色渐深,衣襟一拢,干脆利落道:“凰韵,咱们走。”

“啊?”凰韵怔了一瞬,见叶歆瑶已启动跨界传送阵法,连忙踩到边沿,这才问,“主上,不知咱们…”

传送阵生效,将她们两个平安送到目的地——一个人道昌盛,灵气也颇为充足的小世界后,叶歆瑶才说:“去看娘娘。”

若她没有猜错的话,那枚白莲很可能与人族气运之子有着莫大的关系,北阴酆都大帝一见到此物就开口向叶歆瑶讨要,莫非一向中立的碧落黄泉偏向了人族?为着此事,妖族道祖才要驾临蟠桃盛会,向碧落黄泉的六位大能讨个说法?

如果事情真如她所想,她倒是没什么事,就怕娘娘会遭到迁怒。

霍青娥才刚转世,毫无自保之力,若要害她,眼下正是最佳时机。

叶歆瑶和北阴酆都大帝约定过,娘娘转世何处,她必须知晓,时不时前去探望庇护。正因为如此,叶歆瑶轻车熟路来到一处繁华城池的南边,盯着人去楼空的府邸看了一会儿,就凌空勾勒几笔,又吹了一口气,弄出个风姿绰约,荆钗布裙,看上去风尘仆仆的美人儿,又依样画葫芦,弄了个一个小丫头和奶妈子,示意对方婷婷袅袅,从巷口往这里走来。

凰韵见状,不由惊疑:“主上为何不直接用大衍天数推算,而是这般曲折?”

“若我推算娘娘下落,势必与她构建联系,因果纠缠得越来越深。用神识一片片扫过去也可以,但这样做会引起天道的警惕,导致我在这个世界的行为处处受掣肘。”叶歆瑶淡淡道,“我自身尚且难保,只会给身边之人带来厄运,与我走得太近可不是什么好事。”

听见她这样说,凰韵登时觉得双颊火辣辣得疼。

她们两人一问一答间,已有好事之人朝美人儿打听缘由,那逼真至极的幻象楚楚可怜,只说自己来寻亲。好事者一拍大腿,十分惋惜:“姑娘来得实在不巧,霍阁老前几日已经致仕,告老还乡啦!”

霍青娥说过,她想投生个天煞孤星的命,北阴酆都大帝答应下来,仔仔细细帮她挑了一户人家。

这护霍姓人家,叶歆瑶亦是看过的,从当家人到稍微有点分量的奴婢,眉宇间都笼罩一层青黑之气,死期不远矣。问题是,按照叶歆瑶观察的面相看,这家人应当是霍阁老在政治斗争中失败,直接被拿下大狱,家眷死得死,流放的流放,被发卖的亦讨不了好,才会让霍青娥做个亲友死绝的“天煞孤星”,可现在…

她心念流转之间,美人儿已继续问:“不知他们走了几日?走得是陆路还是水路?不瞒您说,小女子无亲无靠,若不找到霍夫人…”说罢,她以袖掩面,竟是轻轻抽泣起来。

见她们一行老的老,小的小,不见精明厉害,唯有苒弱无依,搭话的人不疑有他,安慰道:“姑娘莫急,他们也就走了三日,光大船就有三艘,可气派啦!你若赁一小舟,日夜兼程,不多靠岸休整,说不定还能赶上他们呢!”

水路…

叶歆瑶身形一动,已来到运河之上,顺着运河的流向,将神识往南方延伸。这种做法不仅省时省力,而且很难触碰到天道的忌讳,不消片刻就寻找到霍青娥的此生父母亲族的踪迹。

见着霍青娥亲族的第一刻,叶歆瑶的神色就冷了下来。

按她上次观察的命格,霍家之人当以霍青娥祖父霍阁老的死期最快,却也要等到一年多以后,但现在…死气缭绕,绝对活不过三日。

至于霍阁老的家人们,亦是同样的情状,性命多则半月,少则三日,连婢女仆妇和临时雇佣的船夫都没有例外。

看样子,有人打算动手,让整个霍家都葬身鱼腹,变成水下之鬼了。

“凰韵。”叶歆瑶吩咐道,“你去一趟黄泉府,将霍家人性命不足三日的事情告诉北阴酆都大帝,本座在此坐镇,看哪些魑魅魍魉敢将主意打到娘娘头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