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虚地移开视线,点点头,暗笑得意。

王叔宽袖一挥扰乱棋盘,一边拣子,一边大声道:“无颜!过来和父王下棋!夷光的棋太臭了,下得我没了耐心!”

喉间一咽,我望着王叔瞪眼无语。

指黑为白,颠倒是非,说起大话来脸不红气不粗,甚至还理直气壮得让不明就里的人以为就是如此。我无奈地叹口气,心道总算知道无颜之前的厚脸皮哪里来的了。如果说他们不是父子,鬼才信。

无颜笑应着走过来,眼见他离我越来越近,我挣扎一下,连忙站起身子让座位。

“慢慢下吧,我出去玩会儿。”低了头不敢看他的眼睛,飞快地说完这句话后我赶紧跑出了外殿。现在和他在一处相对总是无言,那种感觉,能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来。我知道,问题不在他,在我。他已经尽量把一切都做得自然而有分寸了,只是我……心里难以舍得。

靠着门棂喘气的刹那,殿里依稀飘来了王叔不满的牢骚声:“无颜,你也发愣?还未下就走神?看来这局你也输定了。”

无颜低笑:“您知道的,下棋……儿子从来没赢过。”

我一怔,想起在临淄驿馆时被我搅糊的那盘棋,心口又开始莫名其妙地酸痛。

说是出来“玩”,但毕竟行宫这么大,大得让人一不小心就会迷路,于是我也不敢乱闯乱走,只负手闲行,围着齐国暂歇的宫殿慢悠悠地转了一圈。

刚要收拾好心情再次回殿时,视线一飞,我看到了站在殿前假山旁、正看着我笑魇如花的绛蓉。眼见我也瞧见了她,她赶忙冲我招了招手。

“来找我的?”我笑嘻嘻地跑过去,问她。

绛蓉点头,顺手从袖中取出一卷锦帛递到我手中,小声道:“穆哥哥让我交给你的。他说刚才上山时本要给你的,但后来一不小心给忘了。”

我狐疑地看她一眼,伸指打开锦帛。才看一眼,我心中便惊喜得一阵狂跳,不由得开心赞道:“他还真神!怎么拿到这行宫的地图的?”

绛蓉撇唇,定睛看了我一会儿后,桃花般美丽的眸间慢慢浮现出古怪的笑意:“为了你,上天下地,他可是无所不能!”

我讪笑,卷了锦帛收入袖中,轻声道:“多谢。”

“你是谢我还是谢他?”绛蓉满含深意地问我,弯唇时,脸上的笑容像祸水一样妖娆,仿佛带着说不出的得意,透着说不出的感慨,“要是诚心想谢他呢?大概……你的代价也小不了。若是要谢我呢,那就不必啦!我只是顺路把地图拿过来给你而已。”言罢,她忍不住挑了眸子痴痴地看向假山另一侧。

我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脑中顿时了悟过来,不禁笑道:“我刚才闲逛时看见夏惠公在东面湖畔徘徊,原来,是在等佳人。”

绛蓉脸红,低了头不说话。

我心中一动,忍了再忍,还是忍不住问她:“你们这样……可以吗?他可是你的小叔叔啊。”

绛蓉轻叹了一声,细长的手指慢慢抚弄着腕间的血色玛瑙手镯。她咬唇呆了一会,方低声笑道:“他不是我的亲叔叔。我本是夏国大将军李易的女儿,因母亲早亡,父亲战死,宣公、也就是后来的父王见我孤苦无依,才将我收为公主养在宫中的。”

绛蓉的话触及了我心底里那个同样见不得天日的秘密,我苦声一笑,涩然道:“可是你们将来……”

“将来不在一起又如何?”绛蓉笑着打断我,眸子一扬,眼神倔犟而又坚毅,“我只要知道他爱我、我也爱他就行了。虽然意一直以为是他夺权篡位,可我不信。我跟着意逃出来,不是为了逃开那些所谓的、来追杀我们的杀手,而是为了查出真相,给他一个清白。惠什么都好,就是背负得太多,隐忍了太多……”说到这,绛蓉禁不住半垂了眼帘,面色因心痛而苍白非常。想了片刻,她轻启了唇呢喃道:“纵使他将来的王后不会是我,我也愿意无名无分地默默陪在他身边一辈子的。只要,只要……”

“只要证实你的父王之死不会与他有关,对不对?”我笑着接过她的话,伸手握住她冰凉的指尖,安慰道,“你放心,那件事,迟早都会大白天下的。”

她点头,低低“嗯”了一声。

我轻笑,转了眼眸细细地打量着眼前的绛蓉:即使她曾经装成青楼女子戏弄过我,即使她曾经故意和晋穆装出亲昵的模样……现在想想,我突然哑然失笑,这才知道那日夜览婚礼上她和晋穆做的戏原来不是为了我,而是给夏王看的。

我抿了唇,心念微转:即便我以前对她的确是没有太多的好感,但是现在,因为某些原委的明朗,因为我和她一样身处在那尴尬而又折磨人的境况中,此时此刻,我倒是觉出了相逢恨晚的欢喜,和由衷而来的羡慕。

羡慕她敢爱敢恨,羡慕她活得比我要自在,羡慕……她和夏惠公之间不过只隔着一个将要被证实的、本不存在的虚假真相。

“快去吧,别让人家等急了。楚王的宫宴可是马上就要开始了!”我笑着松开她的手,催促她。

绛蓉弯唇笑开,桃花眸里神韵如清波,看得人心动怦然。

如此美好的女子,理当受到美好的祝福。若不是宣公生前鬼使神差地收了她做公主,那她和夏惠公本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我走了。”她笑笑,转身离开。

我站在原地,望着她的背影久久回不过神。

“夷光。”身后传来一声呼唤,熟悉的声音,淡淡的语气,漠然得似不存在一丝情感。

我回头,望着来人笑,道:“二哥有事?”

无颜扬眉,轻声道:“父王让你准备准备,半个时辰后一起去前殿赴宴。”

“以什么身份?”

“侍卫。”

我挑了眉,笑道:“也就是说你们用膳的时候我要站在一旁巴巴地看。”

无颜笑了笑,点头:“是这样。那你还去不去?”

我睨眼瞧着他漂亮容颜上那若无其事、爱理不理的神色,心中突然有股冲动想要立马上前给他一顿好打,直打得他风流得意的模样通通烟消云散了才好!

“去,怎么不去?我一定要去!” 我咬了咬牙,凝了眼眸,弯了唇角,故意笑得比他还要动人自在。

为了你,我能不去吗?

我瞪他一眼,飞快地从他身旁跑过。

楚王何人

眼前的楚王不是我想象中的模样。

一身华贵的明黄锦缎龙袍,外罩黑色的裾纹长衣。浓眉大眼,样貌粗犷。模样是英武不凡,只是说他是凡羽的父王我信,要说他是无颜和聂荆的父王嘛……我扯了唇角笑笑,不屑地收回了眼光。

凭他,生不出那样的儿子。

然而这只是我心底的直觉,爰姑那日的话还响在我耳边,我纵使心中再不信再怀疑,理智却清醒地告诉我:我的直觉必是错的。

今日酒宴没有歌舞,殿间每人开口,其言词必清亮得可触回音。只是从开宴到现在,殿间君王公子们说得还是一些无关紧要、下不关黎民百姓上不关庙堂天下的风雅之事。

酒宴上诸王公子们把酒言欢,而我们这些贴身侍卫和伺候酒宴的宫娥、内侍一般,只能静静地站在一旁充当这盛大场面的点缀。我既不贪美酒又不贪佳肴,只贪这一时的顽心,于是慢慢地便忘记了刚才与无颜对话的懊恼,兴致浓浓地、用尽所有心神去诠释好自己侍卫的身份。

酒过三巡后,好不容易,楚王终于咳了咳嗓子,整了整脸上神色,将喜笑善谈的亲和形象摇身变成了威仪严肃的君王模样。

他开口提及的,不是其他,正是在国书上写明要在楚丘之议前摆明讲清楚的,夏宣公猝死之谜。

楚王言及夏宣公时,眸色微暗,脸色微哀,无论怎么看怎么瞧,他摆在众人面前的,的确是为老友不明不白猝死而痛心伤感的神情。

他的话一说完,众人自然而然地转了眼光将视线放在了五国诸王中年纪最轻的夏惠身上。夏国国事,由夏国的王出面说明,这本是最理所当然的事。

“楚王如此关心寡人兄长的死因,夏国实是深受有愧。”夏惠扬了眸看向楚王,脸色冰寒似雪清冷,轻轻一句过后,他随即闭了口,不动声色地稳稳端坐,看上去竟没有丝毫想要向众人解释清楚的打算。

这是扔石落湖。石头看似大,只是扔石的人却没想到自己面前的湖是如此深得望不见底。石头坠湖,虽扰乱了湖面,但只“咕咚”一声便一下沉入了湖底,没有掀起一丝预料中的涛浪。于是众人只欣赏到了湖面浅浅拽起的波纹,等了半天,除了波澜不兴的平静外,再无其他。

然而话说回来,外人纵使再好奇,也没有插手别人国事的权力。于是楚王沉吟片刻,再开口时,却是有意拿话去刺激殿里另一个夏国人的神经:“宣公在世时,寡人曾听他多次提起过惠公。他说惠公虽年幼却聪颖非常,只是常意见与他相左,有时甚至会在朝堂之上也有激烈的争执,是不是?”

夏惠淡然:“是与不是,又当如何?”

楚王眸光一动,脸上笑意突然有点古怪:“寡人还听说过一个谣言,这宣公的王位据说本该是惠公你的。只因当时你年少而被兄长夺位,不知此话是否当真?”

殿里有人哼了一声。不去看,也知哼的人是公子意。

夏惠瞥了眸子看了意一眼,随即慢慢开口叹了声,冷道:“谣言止于智者。桓公是为君王,理当清耳侧、除目障,道听途说之事,还是少信为妙。”

楚王摇了摇头,笑意依然深深:“也不尽然是传言,寡人手里还有封密函。乃是四年前宣公猝死一个月后,有夏人冒死逃出送至楚国给寡人的。不知惠公和在座各位是不是有兴趣瞧上一瞧?”

意按耐不住地站起身,揖手道:“有劳桓公明示。”

其他众人无可无不可地互看了看,不说话。夏惠倒是自在,道:“既有密函,还与夏国有关,寡人自然要瞧上一瞧。”

楚王拍手,掌声响起时,有侍卫从侧殿捧出一个木匣递到楚王案前。

楚王伸手从匣中取出一卷淡黄色的锦缎后,先递给的不是别人,而是夏惠。

夏惠展开看了看,眸光微动时。半响后,他才一笑言道:“不错,这的确是寡人的手迹。不过……”他皱了皱眉,突地住口不再说。

“不过什么?”楚王笑了笑,微挑的浓眉间得色张扬,说话时,他已抬手拿走夏惠手上的锦缎转身交到意手里,缓缓道,“公子意,你可看好了。这密函里面写的内容正是四年前,有人精心策划、意图夺取你兄长珩王位的所有计划:如何分化群臣,怎样从边关调兵……而且,这密函上所写的日期却在你父王猝死之前,意公子不凡想一想,那人是如何知道你父王将死并传位于公子珩的呢?除非……”言至此,楚王不再说了。

意怔了怔,自然而然地顺着他的话往下接道:“除非父王的猝死也是他计划中的一部分。”

楚王叹了口气,伸手拍拍他的肩膀,神色伤感地转身回到座位上。

我拧了眉看他自导自演的这出戏,实在是忍不住撇撇唇嗤然笑了笑。可真会装!

不过可惜呀可惜,意才不是笨得任人牵制的傻子。楚王这么操心,这么着急,意看不出其中的古怪才怪!

果不然,意再次收回目光看向手中的密函,手指轻轻搓了搓那块锦缎后,他忽然笑了笑,坐回位子,不再吭声。

楚王显然是反应不过来,忍不住打破沉寂再开了口:“怎么,难道公子不想趁今日各国君王在此,为你父王的冤死讨回个公道?”

意扔了锦缎放在一旁,笑道:“这密函是假的。要我怎么向他讨公道?”

“假的?”楚王震惊。

意扬了眉,看向夏惠时,笑容高深而莫测:“夏国王族发出的密函,但凡锦缎里面都有夹层。锦缎表面的字一般都是废话,锦缎里面的,才是真正的密函。这块锦缎里面没有夹层,锦缎四周的镶边更是没有夏国王室的徽记。那么就算这锦缎到了边关将军手里,就算上面的字是我这个小叔叔所写,就算上面盖了他的印章,也不会有人听从的。所以,”他转了眸看楚王,眨了眨眼,笑道,“有人使诈,想唬弄桓公呢。不过小侄想,就算父王生前和桓公怎么交好,这王族的秘密也还是不会轻易告诉您的。所以桓公您被骗,也并不奇怪,小侄能理解。”

楚王听罢,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张了张口,只干笑道:“的确如此,的确如此……看来确实是寡人糊涂,寡人糊涂啊……不该凭着这假的密函就怀疑惠公……唉……”他叹着气,悔恨的神情看起来是自责非常。

夏惠淡淡道:“桓公的确是为夏国国事用心操劳了,寡人很感激。至于寡人王兄之死嘛,说不定,这次楚丘之议后,其背后的一切,都会慢慢浮出水面了。”说完,他倏地凝了眸,有意无意地朝我望过来,笑容淡淡,却深意暗藏。

我心中一动,不由自主地低下了头。心里面虽明知自己这几日的举动已犯了插手别国事的大忌,但如今……

走一步,算一步吧。

我此刻能肯定的,只唯有一件事:眼前的“楚王”,并非我要见的那个人。因为在整个酒宴中,他虽频频看向无颜,但目中的不屑和冷淡断不是一个父亲会有的眼神。仿佛,隐隐地,那眸子里还常常透出一些痛恨来。

此事怪异。

我转眸想了想,趁众人不住意时,悄步退到殿角,朝楚王的席案上扔了一个黑色锦囊。

宴后,王叔和晋襄公相约去游湖,带走了一大批的侍卫,独留下了我和无颜在殿。临行前,他突地转身对着我和无颜语重心长地叮嘱道:“寡人虽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但你们两个别扭也闹够了,别再冷着脸红着眼了,有心结就面对面坦然说出来,兄妹之间难道还有隔夜仇不成?”

言罢,他又伸手拍了拍我们俩的肩膀,长长地叹了一声,做足了一番姿态后,才略微收敛了脸上担忧的神色,转身领着一众侍卫离去。

无颜和我皆是呆了呆,怔在了原地。

良久,眼见王叔走远了,我和他同时转身。他回他的房,我回我的屋,互不相干,连看也懒得看对方一眼。

只怕看一看,之前的努力和心痛都白费了。

午后的阳光很暖,我惬意地躺在软椅上看着晋穆送来的地图,本要细细研究时,眼皮却不争气地耷了下来,困意一起,我稍稍挣扎一下,最后还是忍不住昏昏睡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正当我梦得好时,耳边却响起了轻轻的呼唤声:“公主,醒一醒。”

这声音温柔又熟悉,听得我情不自禁睁了眸。

“爰姑。”我笑着看她,神色平静,没有一丝惊讶。

看来我扔在“楚王”案上的锦囊,那人已经看到了。

于是不待爰姑开口,我已一笑起身,随手拉了拉微皱的长衫,轻声道:“爰姑带路吧。”

片刻后,爰姑已领着我到了在这座行宫可称得上是一处角落的地方。说是角落,不仅仅是因为它挨近宫墙,更因为眼前的小楼淡雅朴素得与宫里其他的建筑大相径庭,仿佛是一处早被遗弃的旮旯。

这是一个独立的院落,有着寻常人家的门扉木篱,有着普通但绝不落俗的花草。楼两层,青色的檐,雪白的壁,每个窗口都飘曳着淡绿色的窗纱,台阶石造,楼阶木制。院里很安静,安静得只听见爰姑和我上楼时踩在木板楼梯上的“噔噔”声响。

房门开着,爰姑拉着我进去坐下,给我倒了一杯茶后,她转身步入了重重悬挂的帷帐之后。

帷帐飘动,她进去后,屋内就再没了声响。片刻后,有人撩了帷帐出来,却不再是爰姑,而是一个身着宝蓝锦袍的贵公子。

来人容貌并不陌生,和我见了十八年的那张俊脸相似七分,只是无颜眉眼间的宛转风流,在眼前这人的脸上转变成了冷酷和疏离。

纵使神色本就漠然,但他看见我时,还是慢慢地笑了。他的眼神很纯粹,笑起来时,凤眸里隐隐流动着清澈似水的波纹,能让人一眼看穿他心底此时的欢喜。

我站起身,微微一笑,道:“我该称呼你什么?楚公子?还是荆侠?”

“聂荆!”他轻笑,上前拉着我的手,开口说话时嗓音依然淡淡,“走吧,父王在里面等你。”

我轻轻地把手挣脱开,扬了眉笑:“请楚公子引路。”

他愣着望了我片刻,脸上笑容渐渐淡下,叹了口气,道:“我是无心骗你的。”

我点点头,笑容依旧:“我知道。我不怪你。”

他不说话了,转身再次撩开了青色帷帐。我站在原地思了片刻,脚步一抬,跟随他身后入内。

帷帐八层,进入到最里面时,白天的日光已被满室的烛光所代替。

室里清香阵阵,桌上、案上、茶几上处处摆着青瓷花瓶,里面养着花开正盛的腊梅花枝。看上去很简单的书房,看上去很清爽的布置,还有一个看上去似是行动不便、背对着我坐在楠木轮椅上、黑衣金冠的男子。

爰姑正站在那黑衣男子身旁,见我进来后,她忍不住低了眸,脸色微微一红,伸手推了那轮椅转向我,口中轻声道:“桓,公主来了。”

转身过来的男子看着我微微点了点头。

我笑了笑,上前揖手,道:“夷光见过桓公。”

眼前的男子,也有细长迷人的凤眸,也有俊美无度的容颜,唯一与无颜和聂荆不同的,只是岁月沧桑在他那白皙得略显病态的肌肤上留下的细致纹路。

他望着我,脸上笑意温和优雅,彻黑似夜的眸光藏在深深的睫影下,显出波澜不兴的淡定从容。但仔细望几眼,我这才惊然发现,由那深邃而又悠远的眸底里透出来的,不是凌厉威严的霸气,而是略带淡漠清冷的悲苦。

“无须多礼。夷光公主可以坐下说话。”他轻声一笑,嗓音轻滑似水,柔软如风,听入耳中时,自有让人沉迷的诱惑。

我也不答,只定睛看着他指间握着的锦囊,笑道:“桓公看过我的字条了?”

桓公轻凝了眸,神色间稍稍流露出一丝疑惑:“寡人没有想到,原来齐国公主居然也对夏宣公猝死之谜如此感兴趣。”

我抿唇而笑,道:“怕桓公肯见我的原因不仅是因为夷光对宣公之事的兴趣,而是因为夷光在锦囊里的留言将那谜一不小心给猜对了吧?”

桓公笑,伸指从锦囊中拿出那张写满字的丝帛后,低眸扫了一眼,道:“你猜得对不对,这暂且难说。只是你说七月七日在长生殿上杀了宣公的人是寡人?这……未免有点可笑,”言至此,他用手按了按自己的膝盖,苦笑道,“即便寡人有心,却也身有疾而力不足。”

我垂了眸瞧着他的腿,也不说话,怔怔望了许久后,我忽地挥掌拍向他的小腿。

眼前蓝影一闪,转瞬的功夫而已,便有人挡在了我身前。聂荆皱了眉看我,面色微有不悦,道:“你要作甚么?”

我莞尔一笑,道:“证明你的清白。”

“父王不会是冒充我的那个人。他的双腿已瘫痪了十多年了,遍寻天下名医却不得治。你别胡闹了。”聂荆低喝,顺带拉着我退后三丈,远离开他的父王。

我眨眨眼朝他笑,摇头叹道:“我没胡闹。”说完,我转眸看向桓公,笑道:“那银针已入了桓公的经脉,不知您感觉如何?”

桓公笑得一如既往地温和,只微挑了眉,道:“寡人腿瘫多年,早已没有任何感觉。”

我扬了眉正要再说时,站在他身边沉默已久的爰姑却突然开了口,凄声道:“公主,桓……他是真的站不起来了。”说话时,她望着我,神色诚恳痛惜,眸光晶莹,已泛出了点点的泪花。

我蹙了眉,挣脱开聂荆拉着我的手走到她身旁,幽幽叹了口气后,挥袖拂上她的面庞。

“公主?”她惊觉着出声时,只叫了这两个字,眼眸便已乖乖地闭上,身子一软,倒在了我怀中。

“无爰?”桓公伸手想拉过她,我却转身将爰姑平放在了一旁的软塌上,低声道:“桓公不必担心,她只是要睡一会而已。”

“为什么?”桓公一笑,问得平静。

我回头对着他笑,道:“爰姑是真心爱您。我不愿见她伤心。”

桓公望着我眸光微动,淡声道:“公主这话何解?”

我不答,只瞅着他的膝盖笑得嫣然:“这银针流窜在楚王的经脉中,若半盏茶的时间您不起身活动活动的话,到时候,这腿怕是真的要废了。”

桓公不说话了,抿紧了唇看着我,笑意越深时,室中的气氛越是带着一股冰凉的诡异。

时间在沉默中慢慢逝过,相互凝望良久,他的眉终于不能自抑地微微一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