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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冷的日光,映着清晨时分的薄雪。我看着门楣上经久黯淡的匾额,透出经年累月的苍老萧索。

我舒颜微笑,终于回来了。

颜府中一切如旧。

正厅中,紫嫣早已在等候,一些时日未见。紫嫣出落得更加光烨动人,她本是沉鱼落雁之容,闭月羞花之貌。经一些时日的雕琢,稚气和青涩自她身上剥离,**的清纯和成女的妩媚在她身上,恰到好处的融合。

“姐姐,姨父说你在庙落中养病,现在可好了?”紫嫣关心地问道。

我明白过来,是爹爹为我此次的外出,编造的说辞。

紫嫣撅着**的嘴唇,“既是养病,为什么不在家中?”

“而且,姨父也不准我去看望。”

紫嫣心思聪慧细腻,我唯恐她追问之下,露出破绽。

佯作不动声色地转移话题,问道:“妈妈,在哪?”

紫嫣秀眉微蹙,面露焦虑,“跟姐姐前些日子一样,身体不适。”

我知道妈妈的宿疾,常在秋冬两季犯病,体虚气弱,日夜咳嗽。以前在丞相府,调养得当,鲜有发作。现在迁来集州,不服水土,气温骤寒,加之操劳,又勾起往日的宿疾。

我心中绞痛,府中我与妈妈最为亲厚,身为女儿,不能守在病榻,伺候汤药,已是我的不孝。

“他是谁?”紫嫣一双盈盈妙目间光华流转,她指的是奕析。

“爹爹曾经的学生。”我模糊地搪塞。

“哦。”紫嫣漫不经心地说道,“好像上次也有位姨父的学生,不巧那几日病了,没有见过。”

当日,我们在凤仪宫小住几日,靑菡寺外遇劫,被奕析率领的禁军所救。紫嫣与他虽未正面见过。但是凭零星些许的记忆,她已经认出面前英姿清俊的少年,不是别人,正是七皇子,高奕析。

我暗自想,太子来的几日,幸好紫嫣病了,整日恹恹的,房门都不曾出。否则以紫嫣的聪明灵黠。爹爹的说辞编排得再天衣无缝,也难瞒过她的。

“你来拜见姨父是吗?”

“姨父在东苑的书房。”紫嫣对着奕析说,“出了正厅,沿着走廊,向左便是。”

奕析明白紫嫣是有意支走他。

“那么在下失陪了。”于是略略道声告辞,就向书房走去。

“姐姐,跟我来。”紫嫣见奕析走远,携住我手向内庭走去。庭院中草木萧条,枯枝黄叶满地,一副冬日里的颓败之景。走过院子一隅,重瓣香雪,花香沁鼻。是刚到集州时,妈妈亲手植的梅树。现已是**星星,芯蕊金黄,嫣红着色。我曾在宁州寺求取平安符,偶然在后山所见的,也正是这种红梅。不过后山,梅树成林,整个山头如栖息红云,开得蔚然成观。而栽在园中,不过几株,寂寥了许多。

“姐姐,姨母的病怕是很不好。”紫嫣欲言又止。我们在妈妈房门前停住,院落素洁,飞起的一檐屋角下挂着镂空的铃铛球,中间盛有艾草、芷兰,淡淡幽香,风过,声音轻灵缥缈。

“很不好吗?”我喃喃自语。

我推开房门,浓烈的药味扑面而来,屋角生着小炉,文火煎着药。我忍不住轻轻咳了两声。

妈妈斜靠在厚厚的软枕上,面庞苍白消瘦,整个人纤细到不盈一握。长发垂落,逶迤地披在背上、肩上。犹如烟云汇聚而成,恍惚的不真实,仿佛轻轻呵气,就会形体消散。

颜倾天下 《颜倾天下》 第一部 玉宇无尘桂散香2

111509-05-28 19:07

此时,房中仅剩下了我与妈妈两人。

我蹲跪在床侧,温驯地伏在膝上,妈妈纤弱白皙的手指拂过我的额间,她脸上此时淡淡的笑容,仿佛都是绽开在虚无之中。

妈妈咳了几声,问道:“在外面的几日,卿儿过得可好?”

“一切安好。”妈妈洞然此事的前因后果,想必爹爹并未对她隐瞒。

“到头来还是遇上了。”妈妈幽幽叹息。我心中一惊,我知道妈妈所指,正是太子,高奕槿。

宫闱后庭,是非险恶。妈妈从未想过让我踏足,她宁愿我像长姐颜珂那样平常婚嫁,相夫育子,品貌埋没又如何。而不是为家族的稳固权势结亲皇室。而浣沁姨母曾颇用心意地将我引荐给皇后,这也导致妈妈与姨母之间的失和。

“妈妈…”我小声嗫嚅。

“这也不能怪你…那么”,妈妈垂下眼睑,幽黑细致的睫毛在光洁的肤色上投下玫瑰色的阴影,“卿儿,想过进宫吗?”

我迟疑一下,摇摇头。

妈妈却是悠悠叹道:“不够坚决,怕会很难…”

我心中惴惴难安,避开妈妈如同清泓一般纯澈的眼神,深到能看透人心。

“不过这样未尝不好…”妈妈用罗帕轻轻掩唇,强压下几声咳嗽。她隔着宽大的衣袖将手覆在我的手背上,指尖冰凉,手心还是温热柔软。

“这几月来,常有朝中人士造访你爹,其中不乏显达之人…”

“妈妈,爹爹虽已贬谪,但是在朝中犹有几位故友,而且爹爹门下桃李成蹊,有门生拜访也不足为奇。”我说道。

妈妈浅笑,流露一点点的无奈。

“卿儿,真这般想吗?”妈妈倦怠地靠着软枕,“也许别人不是吧?”

这时,有人轻叩门扉,是为妈妈端药来的小丫鬟。

我接过药碗,侍候妈妈服药。

“这些药只治症状,不治根本,喝了不过在病痛之中增添些苦涩,不喝也罢。”妈妈推开道。

我用瓷勺搅动漆黑粘稠的药汁,问道:“那什么是治本之药?”

“把它倒掉。”妈妈苍白孱弱的手指绞着绸面,“如此…”

“卿儿,去拿笔墨,将我口述的药方写下来。”

妈妈博学古籍,精通乐理,其学识修养犹胜男子,我不知妈妈还通医理。

“久病成医,何况身体是自己的,自然更加明白症结在何处。”

我伏在案上,按照妈妈的口述,记下药方。妈妈猛地咳了几声,颧骨处因咳嗽染了一层奇异的晕红,那红色也如同浮在苍白的面颊之上。

“以后,妈妈的药就由卿儿经手,至于擅自换了药方的事,不用告诉其他人。”

我点头允诺。

当我带着药方出去的时候,对于妈妈所说的“不过这样未尝不好”,依然心怀疑惑不解,难道妈妈是在暗示什么。

颜倾天下 《颜倾天下》 第一部 玉宇无尘桂散香3

172109-05-03 09:59

因为妈妈的病,我接连几日都处在焦灼不安当中。妈妈瞒过了全府的人,包括爹爹在内,只道是像往年一般旧疾发作,待到来年春暖花开时,自会慢慢好转。

妈妈日常的汤药全由我经手煎制、服侍,我虽不通医理,但早年略略翻阅过《医典》,知晓药方中的几味药,可以使人短时之内气色好转,精神振作,但是于病无益。即使我是惟一知情,可是我还是不甚清楚妈妈的病究竟如何严重。

闺阁中生着火炭,暖意融融,我信手抚弄案上的瑶琴,心绪却完全不在此。

大胤丰熙帝一朝,前两位皇子均早夭,第三子高奕槿以嫡子忝居嗣位。其下几位皇子资质平庸,论到文治武功,鲜有建树。后出者唯有正宫所出的七子,高奕析,天资聪颖,自小得帝师悉心教诲,培养成将相之才。在余下几位皇子,大抵年幼,未成气候。在当今的圣上的皇子中,唯有太子与七皇子深得帝心,寄予厚望。

爹爹虽已罢相,贬谪北寒之地。但数月间与太子、七皇子往来过密,怕是已遭朝中人侧目,或许唯恐曾经的颜相有借少主东山再起之势,对颜氏加以打压。无任如何,妈妈的担心都是不无道理。

真到那时,那么整个颜氏,以及暂庇于颜氏之下的林氏,头顶就无半片残瓦可遮蔽容身。

奕析站在我身后,优雅地轻咳几声,引起我的注意。

“颜颜,夫人的病好些了吗?”他问我。

“不见好转。”我暗淡道。他的目光掠过我清素的脸庞,几日来,因愁绪难安消瘦下来,下颚尖尖,不再如往日般圆润腴泽。

我不想与他单独处在闺房中,于是出了房间,庭院漫步。

冬日收敛起最后的阳光,天空晦暗阴沉,间或悠悠地落下几粒雪粒。

“我想,不如奏请父皇派太医为夫人诊治,毕竟老师虽是待罪之身,于朝也立下过功勋。”奕析道。

我婉言谢绝。若是劳师动众地从京都请太医,的确十分不妥。

“颜颜的琴声压抑隐忍,可有心事吗?”奕析停下来问我。

我道:“颜卿琴艺拙劣,将一支《湘水》弹错了许多,何来压抑隐忍?”

奕析负手而立,薄唇边绽开和煦的微笑,“如果是女孩家的心事,无妨。如果是关乎家族、国事,那便不是颜颜应该忧心的了。”

奕析话语间自信从容,往日在晋平的缙云客栈中,他也是这般说道,若是开战,大胤的男儿绝不会输于北奴。

不过我也惊于他言及几分我的心事,说道:“身处繁琐,我没有这么大的心思。”

“哦。”奕析道,“那么林将军女儿的心思,就并非普通女子可比了。”

我知道他所指的正是紫嫣,屏息静听。

“我与老师、桁止谈到北奴屡次进犯边境,现在又交战在即。林姑娘于用兵谈论头头是道,其胸中沟壑不亚于其兄。不愧为神威将军的女儿,不过也可惜,是个女儿。”

我轻淡地回答:“紫嫣妹妹向来伶俐…”

奕析轻轻转着手中的羊脂白玉扳指,上面刻有盘旋飞舞的蛟龙,龙鳞片片分明,细微可见。同样的扳指,我曾见过奕槿也有,作为皇嗣的信物。不过太子所有的雕刻的是真龙,其余皇子雕刻的是蛟龙。皇族之间既讲亲缘,又分明等级君臣。

“不过,老师却是很不喜欢她的伶俐…”

我浅笑,“爹爹斥女子多智为失德,过露锋芒为不逊。”

我想到古时的一位美人甄洛,年八岁,外有立骑马戏者,家人诸姊都上楼去看,唯独甄洛不动。姐姐们奇怪地问她,甄洛回答,岂为女子看哉。

若是紫嫣当时能捂耳疾步避开,说,岂为女子听哉。爹爹应会大加褒奖。

不觉间,先前微小的雪粒,连接了成片莹白的雪花,纷纷扬扬地飘落,我们已走到庭院一隅,那落在花蕊上的雪如同一只栖息的白蝶。

“颜颜,我记得在宁州寺后山栽种的也是这种红梅。”

我看见雪花落在他深蓝色福纹锦袍上,犹如精心又宫人挑绣上一般,浑然天成。

我想到奕槿,他现在还留在宁州,那里的雪积得应比集州厚多了。

“以前,母后邀你们进宫小住,临去时,我赠你的玉佩还记得吗?”奕析目光俊朗地看着我,“玉的背面刻的也是一树梅花。”

我回答得维诺。那枚玉佩我遗落在京都的丞相旧府,不曾带走,颜府经历抄家之祸,至今我并不知在何处了。

颜倾天下 《颜倾天下》 第一部 玉宇无尘桂散香4

136110-06-10 15:28

日子已渐渐临近年关,岁末的集州城下了好几场鹅毛般的雪,整座城池都覆在一片银装素裹中,雪白,纯净。

妈妈病后,府中的一切日常事宜,开销收支,由我经手打理,不再如往日那般悠闲无事,而是日日要核对账目,结算余额,采购年货。

奕析与爹爹言谈了几日就离去了,令我意外的是,爹爹对待奕析,仿佛更加亲近随和一些。于奕槿,爹爹谨慎庄重,尊称“殿下”,为人师,同时也为人臣。对于奕析,爹爹有时会直呼名“析”。

对于奕析问起玉佩一事,我颇是难安,只求他那日赠送我的只是他宫中的普通玩物而已,不要是什么重要的信物。一来我的遗失,愧对于他,而来若是抄府之时,落入到好事之人的手中,不知又要滋生出怎样的事端。

我不动声色地关心起晋平的战事。

初十,北奴一队精锐轻骑进攻晋平城三十里外,直逼城池。

又五日,与胤军交战之后,撤退回营。

二十一日,又有北奴军队进犯,偷袭晋平军营粮仓,火蔓十里。

每次都是试探一般小规模的进攻,并未立即开展大规模、全战线的交锋,两军都在观望对峙,厉兵秣马,等待时机。

“姐姐。”紫嫣手执版册,推搡我的手臂。

我回头,定了定神,问道:“你说到哪了,五只板鸭,还有…”

“这个已经记录过了,我刚才说的是乳猪一只。”紫嫣促狭地笑着,“姐姐病后,怎么时常走神。”

紫嫣有意加重了“病后”,而且她方才一推我,手拂到墨砚,洁白的指尖沾了墨汁。我面露些愠色,“怎么发这般大的力气。”

“姐姐时而走神,一定是心中有不安之事。”紫嫣伏在梨木矮几上,纤手支着下颚,手指轻轻地抚弄着耳上的蝴蝶点翠坠子。

这时,她突兀地问道:“姐姐,曾经在京都尊荣显贵的丞相府、将军府都不在了,你说集州颜府能撑多久?”

紫嫣从未这样对我说过话,她貌似平淡的话语,却令我的背脊陡地升起凛冽的寒意。

“什么多久?你是猜测?还是听闻了什么?”我问道。

紫嫣所说的,也正为妈妈所担心,不过她问得直接明白。我一直当她小,可是她已经十五岁了,经历家族由盛转衰,从颐使气指的矜贵小姐到集州的寒苦之地,心智磨砺得比我还要成熟。

紫嫣却是目光澹澹地看着我,反诘道:“姐姐,既然这般反问,看来你也是觉察出一些什么?”

“无任如何,这些事都不是我们可以改变。”我淡淡说道。

“那么,人家将我们视作未浇灭的死灰,未除根的野草…”紫嫣停顿一下,清越的声音中蒙染了苦涩,“妈妈死得不值得…”

提及浣沁姨母,我犹如被忽的进入冰水之中,心间一阵抽搐。浣沁姨母的死在来集州的半年中,向来是被避而不提及,姨母与妈妈同胞姊妹,盛年早逝,也是妈妈的一段难好的心结。

“紫嫣,你想说什么?”我言而又止。

紫嫣一双俏目,神色疏离悲怜,看着我说:“不过,姐姐,妈妈一定觉得值得,我知道,她是为了我和桁止哥哥…”

“我曾恨自己是女子…”她话锋一转,“不过妈妈也是女子…”

我说道:“是的,身为女子,不是不可以成事,只是要付出更大的代价,比如姨母就是。”

我看着窗外阴冷肃杀的天空,可笑,亦可悲。未浇灭的死灰,未除根的野草。

颜倾天下 《颜倾天下》 第一部 玉宇无尘桂散香5

163209-05-28 19:16

自从那次不甚愉快的谈话之后,我与紫嫣之间也生疏了许多,经历变故,我与她都不再是往日十余岁的闺阁稚女,心思单纯,心智孱弱。不过新春临近,心底即使些许不悦的棱角也消磨得平滑。

爹爹担任的是个无事的闲散官职,不用日日述职,不过也正好合了他闲云野鹤的个性。妈妈近日来也可以下床走动,而且气色微微已有些红润,不过身形还是纤纤消瘦,行如弱柳。

岁余一过,再待些时日,便是北地的早春。到时候冰消雪释,冻土融化,早春之际,草木未发,人马经冬饥馁,对于胤军而言都是一个可以喘息的时机。

年末,北奴率骑兵进攻晋平城,直取晋平粮库,踏破晋平城外的十几里村落,现在官府已调令边境百姓向内迁移,稳固城墙,坚壁清野。

而且,据我所知,太子根本没有还朝,与圣上皇后共贺新春,而是留在晋平、宁州两城中,致力专注于战线外拓、边境百姓内迁一事,体恤百姓,察视民情。关于对太子的传颂编成便于传唱的歌谣,在边境一带广为流传,妇孺皆知。

我并不确定,奕槿与北奴会谈失败,却在民间赢得仁德仁美的口碑,其中是否有爹爹先前的示意,不过,凭他的文韬武略,胸襟气度,必是一代圣明君主。

而对于爹爹与太子、七皇子的亲近,也是最为令妈妈担心。此次贬谪之后,爹爹的秉性更加执拗孤行,又有几分清傲,常常有出世为道之意。

渐渐已入暮,爆竹声声,其间隐约有锣鼓等乐器吹打弹唱之声。

妈妈在一日的劳碌后,已是神色疲倦,不时用帕子掩唇,强压下几声咳嗽。

“正是新春,你们姊妹两人出去玩玩走走吧。”妈妈说道,“我有点倦了,不过桁止仔细跟着她们。”

在妈妈的允可下,我们三人出了颜府。

此时集州城的主街小巷,挤满了熙熙攘攘的人流,朴实的集州百姓在这天也放下手中的活计,换上簇新的衣裳,偕同家中老小外出游玩。

其中不时传来几个姑娘的嬉闹娇笑声,同是十五、六岁的年纪,穿红着绿,其中几个也生得是嫩脸修眉,俊秀美丽。

我们在城南下了马车,路上我与紫嫣携手而行,桁止离我们几步远,却是时时紧紧地注意我们的走向。

这时远远地已听见锣鼓、竹笛、笙弦的声响,我们面前一块空旷的场地上围观着一群观众,远远看去人头攒动。

“那是什么?”紫嫣问道。

“大概是戏台,或是舞龙、舞狮之类。”桁止说道,“不过,姨母特别交代了别去人员集聚的地方。”

紫嫣掩嘴嘻嘻笑道:“那么哥哥,我们还是回去吧,只要在街上,哪一处不是人员集聚?”

“那好。”桁止眉目间神气与紫嫣极像,“我乐得偷闲,少了一门差事。”

不过最后,经过一阵拥挤的推攮,桁止艰难地为我们开路,还是挤到了搭起的戏台前,台子简易,后面竖起的几竿长竹挂着红黄相间的彩幅,煞是喜庆。

先是上来一个赤膊的莽汉,鼻尖嵌着银环,一双铁掌嚓嚓有声,伸手就举起一个牛犊般大小的石狮子。

顿时底下叫好不绝,掌声起伏。

紫嫣似乎饶有兴趣,而我处在如此簇拥挤压的人潮中,觉得压抑不适。

“姐姐,你看。”紫嫣指着台上作连续后翻的小丑角,那人下身矮小敦实,肩膀宽,双臂奇长。每次一个翻身,就瞬间变一次脸,每一次都引得观众大声喝彩,不住地往台上抛彩头。

当小丑角翻到第七次时,赫然变出一张狰狞的紫脸,整个人在台子一边稳稳地立住,身形如鸟雀一般灵活。

这时,他从怀中洒出一些粉末,一阵闪光烟雾,竟生生从偌大的台上消失,众人无不惊呼,毕竟在睽睽众目之下。

一个眼尖的人高声大喊,小丑角竟悬在一根竖起的离台子几十丈的竹竿上。瞬间移行,一时间令众人大为称奇,人流忽然向小丑角所在的竹竿涌去。

后面的人群推挤,我一时放开了携着紫嫣的手,顿时紫嫣被夹在人群中冲出好远。

“姐姐!姐姐!”紫嫣被迫随着人潮走动,桁止亦夹在人流中,艰难地向紫嫣的方向靠近。

颜倾天下 《颜倾天下》 第一部 绰约成妆1

158509-05-03 10:01

我被人流挤到一旁,等到人群疏散后,原本鼎沸的戏台就空旷了下来。我并不担忧走失,集州的街市,我曾与紫嫣在闲暇时擅自偷跑出来游玩过几次,多数的线路走向还是熟络。

夜色沁凉,月华朦胧如水,风吹在脖颈间的**,已有些寒意。两边的商铺次第点亮灯盏,柔和的光线下,五色斑斓的条幅随夜风摇曳,一片融融喜庆的光景。

我信步走着,几个五、六岁的稚童追逐打闹着从我身边经过,手中都拿着精致的泥偶,言笑晏晏,宛如风过银铃。

凤箫声动,玉壶光转,灯火阑珊,他身着一袭素白长袍,铜扣束发,如此的不然尘世,宛如仙人谪降,立在淡淡浮凸着的洁白纯净的光影中。他正弯腰将手中的泥偶分给围绕在身边的顽童。

在我诧异之际,他微笑着抬头,对上我的视线,依然是清朗如皓月的面庞,双眸明亮璀璨如星辰,他居然会出现在这里!

奕槿走近我的方向,将手中最后一个泥偶送给我,或许在夜幕中立了很久,铜扣,袍角都沾湿了夜露的痕迹,散发清新脱俗的气息。

我手中做的是一个白衫男子,风度翩翩,儒雅中又带着些许傲然,做得也算栩栩如生,我忍不住咯咯而笑。

“怎么?做得可有几分像我。”奕槿问我。

奕槿今日穿了件白色长袍,只在袖口用同色丝线浅浅绣了四合如意的花纹,不仔细看恍如无物,腰间配璎珞碧玉环,那纯粹的碧色,更衬显得他气质温润如玉,濯濯不凡。身上已看不出半分皇室贵胄的风度,如同一位寻常人家的读书少年。

“形不似,不过神似了几分。”我答道。

心中却对他送我的朴实无华的泥偶充满欢喜,胜过当日他送我价值千金的玉簪。

“颜颜,你欢喜就好。”

我看着他,问道:“殿下,你不是应该在晋平和宁州吗?来这里做什么?”

他俊眉微微一挑,“本宫当然是在察视民情,体恤百姓。”

我不由掩唇轻笑,“不过,据颜颜所知,在晋平一役中,集州城并未殃及战祸,而且百姓丰年有成,佳节融乐。要说苦,倒是晋平城外几十个村落的百姓,已至年关,房毁粮断,殿下应该好好去察视、体恤他们呀。”

奕槿无奈笑着,“颜颜,你为何如此聪明呢?我当然是来看你的。”他用双臂轻轻拥住我,伏下问:“那么,颜颜回来集州的日子,可有想过我吗?”

我正思忖着如何回答。

这时,他唇角上扬,渲染开一个略带玩味捉摸的笑容,“颜颜,怎么对于我的事那么清楚,老师应该是不会和你说这些的,那么…”

我伶俐地答道:“殿下贤名远播,可谓妇孺皆知”。

奕槿朗声笑着,在我的额角落下轻羽般的一吻,握住我手“颜颜,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我们此时像极了一对偕同出游的少年侣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