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田青海明显怔了一下——王林可是早就带了儿子离开了,怎么说这会儿也应该把人送回来了才是。

“真的没有回来。”田青海的眼神实在太过凶狠,管家简直要吓哭了——可少爷真没回来啊。

好在长随倒聪明,看田青海说话实在太过艰难,忙上前一步小声道:

“那,镇抚司的那位总旗大人呢?”

“那位王大人倒是回来过,不过很快就走了——”

说到这些,管家也很是摸不着头脑——也不知怎么得罪了那位王大人,根本连搭理都不搭理自己!

田成武脸色一变,忽然有一种极为不妙的预感:

“去,唔,房——”

待来至书房,果然发现书房里有被人动过的痕迹,一张脸顿时苍白无比——

难道和铁翼族的事,被镇抚司的人察觉了?好在事情做得机密,儿子知道的并不多,只有一条,那条通往铁翼族的秘密路线,儿子却是晓得的!

“老爷——”等那长随察觉到不对,田成武已经因为打击过大,再次昏了过去!

同一时间,朱家府邸。

朱茂元匆匆下了轿,脸色很是凝重——

实在是竹韵大酒楼里的事太过蹊跷,朱茂元怎么想都觉得,那应该是一场针对自己的阴谋——

毕竟陈清和的儿子还小,也就自己儿子正是适婚之龄。

之前虽是定了一房妻子,对方却是未过门便即去世,从那之后,儿子便淡了成亲的念头,每每只说想要等进士及第后再考虑终身大事。

看儿子锐意功名,自己这个当爹的也颇为欢喜。

便也没再苦劝,只暗中让夫人留心帮他寻找合适的人家。

前几日倒是听下人回禀说,儿子好似是看中了什么人,自己因公务上焦头烂额,还没来得及询问,不会是和这件事有关呢

“老爷,您回来了?”刚下了轿,朱府管家就忙忙的迎了上来,脸上神情却明显有些诡异。

朱茂元因挂念儿子,倒也没太在意,只边走边问:

“公子可在家?”

那管家脸色一苦,顿时有些期期艾艾:“公子,倒是,在家,可,是被人,送回来的——”

而且最糟糕的是,公子的模样实在是大为不妥,瞧着竟然是有点儿快要精/尽人亡的模样,更要命的是都已经那样了,却还不消停…

“在家就好——”朱茂元长舒一口气,听到后面的话却愣了一下,“被人送回来的,什么人?”

管家尚未答话,一个男子已经闪身而出:

“是我。”

朱茂元抬眼瞧去,顿时一怔——可不正是之前在酒楼里抬了田家少爷离开的那位?之前瞧田青海的态度,对他可是颇为尊敬。毕竟是长久浸淫官场,朱茂元倒是很快回神:

“不知大人是…”

王林倒也不和他客气,随手掏出身上腰牌递了过去:

“在下镇抚司总旗王林。”

“镇抚司?”朱茂元一个激灵——怪道之前田青海的态度那般恭敬,却原来是镇抚司的人吗?

儿子竟是被镇抚司的人送回来的,难不成…

脸色一下变得难看之极:

“我儿子——”

“令郎真是斯文败类!”王林却是丝毫不假以辞色,厉声道,“竹韵大酒楼里那场戏你也是看了的,你可知道,若非机缘巧合之下被我撞到,当时你瞧见的丑陋景象的主角就是令郎?更可恶的是,令郎竟是主动配合不说,还差点儿…”

一句话宛若晴天霹雳,好险没把朱茂元给炸晕了,心里根本没有怀疑王林的话——田青海的模样,明显是准备好了要去看戏的!

要是没有镇抚司的人…朱茂元简直不敢想象会发生什么。可饶是如此,儿子的劣行落在了镇抚司的眼中,这辈子,怕是都要与仕途无缘了。

好在儿子的授业恩师是一代大儒柳和鸣,说不好求求他,或许还会有些转机。

好半天才找回神智,失魂落魄的冲王林大礼拜倒:

“多谢,总旗大人——”

王林点了下头,也不欲和他多说,便即告辞离开。

朱茂元惶惶然把人送走后,就赶紧的往儿子的房间而去,刚来至门外,便听见了和竹韵大酒楼所听见的一模一样的呻——吟声,不同的是,儿子嘴里还念叨着一个人的名字:

“云殊,阿殊,宝贝儿,心肝儿,求你,给我吧,我真的,想死你了——”

朱茂元脚下一踉跄,好险没摔个大跟头,脸上的血色一下消失的干干净净——

云殊这个名字别人不知道,朱茂元却是知道的。

当初因着儿子竟然有幸拜到柳和鸣门下读书,自己荣幸之余,曾亲自登门拜访。

之所以会如此,实在是柳和鸣在大周朝名气太大了——

柳和鸣自幼饱读诗书,说是满腹经纶才高八斗也不为过。

只是他为人淡泊名利,不喜仕途,才会避隐山林,以教书育人著书立说为己事,曾教导出状元,其余举人秀才更是不可胜数,说是桃李遍天下也不为过。而他最终选择安定下来的白鹿书院,也因着这位老先生的名头成为天下第一书院。

甚而后来连当今皇上也亲自相请,想让他做太子师,只是柳和鸣闲云野鹤惯了的,并未应允,饶是如此,听说太子依旧以师礼待之…

而柳云殊,就是柳和鸣唯一的孙女儿!

再结合方才王林欲言又止的“还差点儿”这一句,朱茂元立即明白,儿子竟是猪油蒙了心,对已嫁为人妇的柳云殊动了不该有的心思不说,还差点儿得手!

自己到底是做了什么孽啊,竟然会生出这么个蠢儿子,分明是要拖累死全家的节奏啊!

第62章 发财了

“顾家娘子没事?”听喜子回禀说,柳云殊已被安全救了回去,李静文一直提着的心终于放了回去——

亏得老天保佑,不然,自己可不要愧疚一辈子。

又想起什么:

“小毓呢,怎么没和你一起?”

“锦水城裘家的三公子来了,少爷正陪着他说话呢。”喜子答得很是顺溜,独有眼睛却骨囵囵四处乱转,明显有些心虚的模样——

自然,裘家三公子来了是事实,可也不过是个托辞罢了,小少爷之所以不来见夫人,还有另外一个更重要的原因,那就是,伤了右手的缘故。

“怎么回事?谁伤了你?”裘文隽一双好看的眉毛一下皱了起来——正好这次前来,带的有上好的伤药,解开陈毓手上的绷带才发现,竟是这么深的一个洞,亏得没伤着筋络,不然怕是对学业都会有影响。

而且更古怪的是这伤口的形状,分明不是刀或者剑,饶是裘文隽也看不出来,到底是被什么扎了一下。

“没事儿。”陈毓不在乎的摆摆手,心情却不是一般的好——不过付出这么点儿的代价,就保住了大嫂,让大哥不必经受上一世的绝望,实在还是赚了呢。

当下不欲多说,只笑着冲裘文隽道:

“我还没问三哥呢,你不在锦水坐镇,怎么跑到这边疆了?”

看陈毓不愿意说,裘文隽倒也没有难为他,只小心的帮陈毓处理伤口,等收拾停当,才瞪了陈毓一眼:

“三哥知道你是个有能为的,只记住一点,万事不可逞强,一切以自己的安全为重。你的命现在可金贵着呢。”

裘文隽这句话倒也不是空穴来风,云羽缎自上市后,就受到了世人追捧,自己着人千里迢迢送到京城后,便在京城也刮起了云羽缎的旋风,很快便被京城达官贵人哄抢一空。

而更让人惊喜的是,自己回来后才发现,陈家织坊竟是又研制出了云霭锦,那般灿若烟霞的锦缎,当真美的宛若天上云霞掉落凡间。

有了这两样东西,裘文隽敢保证,裘家有六成几率重新坐上皇商的位子。

而到了方城府后才发现,何止是六成啊,自家的皇商位置分明是板上钉钉啊,因为这两年异军突起、势头强劲的孔家,已是在小毓的手中溃不成军,注定要成为昨日黄花,怎么也躲避不了覆灭的命运了。

没了孔家的作梗,其他商家根本就不是裘家的对手。而这一切的大功臣仍旧是面前这个孩子。

而裘家的节节高升,也意味着作为合伙人的小陈毓,这几个月来也早已赚得钵满盆盈,是个标标准准的小富翁了。

包扎好伤口,裘文隽终于坐下来,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然后才把面前的一个盒子往前推了下,示意陈毓打开:

“这是几个月来,所售卖锦缎的分成——”

又把一个账本递过去,“这是总账,小毓你瞧瞧可对?”

“已经有利润了吗?”陈毓倒也没有客气,拿过盒子打开来,却是一下瞪大了眼睛,竟是足足两万两银票。不由倒吸了口冷气,“怎么,这么多?”

看到陈毓终于露出小孩子的模样,裘文隽不觉莞尔,探手刮了下陈毓的鼻子:

“怎么,小毓也有吓一跳的时候?”

又意味深长道:

“这还只是开始。”

孔家倒了,得利最多的就是自家了,不但皇商地位再无可动摇,便是原本孔家占有位份最多的从锦水城到方城府这一路的商道,也落到了自家手中。

对此,裘文隽已经有了决断,会从这里面单拿出两成的红利给陈家名下的秦氏商号——

此间利润比之锦缎来可还要丰厚的多。

又指了指摆满一地的箱子:

“这里还有几箱绸缎,都是咱们织坊刚出的新品,不独颜色漂亮,更是柔软舒适的紧,小毓自己穿或者送人均可,对了还有几盒百年老参,鹿茸什么的,是给你爹娘准备的。”

陈毓倒也没有和他客气——正好娘亲有孕在身,可不得吃点儿好东西补补?还有大嫂,方才受了惊吓,可也得给她送去些,再做些漂亮衣服,可不正好美美的等着大哥回来。

一边命人抬到后面交由李静文过目,一边笑着道:

“三哥你这次来,不会是就为了给我送银子吧?”

“小毓果然聪明,”裘文隽不由失笑,可比自己那个蠢弟弟强的太多了。

“我这次来,还有一件大事,那就是代表江南商家和万千百姓,向成家军送上咱们的敬意。”

说白了,就是劳军来了。

劳军?

陈毓嘴巴简直长成了个“o”型——三哥还真是大手笔!那可是十万大军,劳军的话得花多少银子啊!

却是半晌才恍然:

“哎哟,三哥你脑子是怎么长的啊?”

裘家要接手孔家的生意,以后势必会和军方打交道,这次劳军之举,虽是耗费些钱财,却必然能最大限度的得到军方的好感,虽是损失了眼前一点儿利益,往长远看,却是大有可为。而且,方才三哥说的清楚,是代表江南商家——

这样一来,既得了好处,又不会被众人嫉恨,还亲近了朝廷,当真是再合适不过。

怪不得上一世三哥会被誉为商界奇才。就这份心力,便是他人所不能及的。

却不料裘文隽的惊奇却是丝毫不比陈毓少——

要是浸淫商场数十年的老狐狸,能看出自己的心思也就罢了,偏是被这么个小娃娃给看破了。

亏得这是自己的兄弟,而不是对手。

“少爷,老爷回来了。”守在外面的喜子道。

陈毓惊了一下,忙忙的对裘文隽道:

“让喜子领着三哥去吧,我就不陪三哥去见我爹了。”

要是让家人知道自己受了伤,那可就麻烦了。

哪知一句话未完,陈清和的声音就在外面响起:

“为什么不能见我?”

然后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可不正是陈毓眼下避之唯恐不及的陈清和?

没想到陈清和亲自过来了,裘文隽忙站了起来:

“见过大人。”

陈毓也跟着起身,手却极快的背到了背后。

陈清和已是冲裘文隽摆了摆手:

“文隽不须多礼。是我该替朝廷感谢你们才对。”

两人又说了些客套话,裘文隽便提出告辞。

“我去送送三哥——”陈毓忙道——送人要诚心吗,等自己把三哥送回家,正好在他那里歇几晚。

却被陈清和一下瞧破心思:

“想要把文隽送回家?罢了,你先不要往外去,爹有话跟你说。”

心知定然是自己受伤的事瞒不住了,陈毓顿时无比沮丧,天知道和上一世相比,这点儿小伤算得了什么。

只是老爹既然发了话,也不敢违抗,只得老老实实的在房间里呆着。

不过片刻,陈清和便又回转,却是怔怔的瞧了陈毓好半晌,直到陈毓被看的实在坐不住了,忙忙的起身,别别扭扭的扯了下陈清和衣襟小声认错:

“好了爹,你莫气,毓儿以后,再不敢了——”

上面却半晌没有声音。陈毓越发心焦,忙偷眼却瞧,顿时怔住——陈清和的眼圈竟然有些发红。

陈清和叹了一口气,探手抱起陈毓,放在腿上,摇头道:

“爹没有生气,爹就只是…”

心疼啊。

手一下一下抚摸着陈毓的脑袋,犹豫了半晌,终于道:

“毓儿,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爹?”

这话陈清和早就想问了,实在是从儿子失而复返之后,不管是和李家退亲还是解了商号危局,一件又一件的事都太过奇异,那般诡谲心计,分明是惯于尔虞我诈的成年人才会有的。

小毓却是用的如鱼得水…

只是儿子如何,始终是自己最爱的儿子,陈清和最感无力的一点却是,好像儿子做什么,自己都无法掌控,因而不得不眼睁睁的看着他一次次冒险,甚至今天,还受了伤。这种旁观者的感觉,让陈清和真的觉得,自己这个当爹的,太无能了。

“我——”陈毓顿时一滞——

其实这些日子以来,即便陈清和不说,陈毓也明白,自己把自己逼得太紧了。重生回来这么久,可到现在为止,陈毓却根本没睡过一天的安稳觉,每次闭上眼,上一世的情形便会纷至沓来…

而正因为如此,一旦有一点点坏事的倾向,陈毓便不自觉的变得不安,暴躁,甚而想要毁灭。

本以为自己把这些情绪藏得很好,却不料终究被爹爹察觉了吗?

看陈毓不说话,陈清和也不做声,温暖的大手依旧一下一下轻抚着陈毓的小脑袋。

陈毓僵直的身体渐渐软了下来,不自觉蜷缩在那温暖的怀抱中,如同终于找到家的小兽,突然有一种不顾一切说出秘密的冲动——

爹,你的儿子,其实是死过一次的啊…

只是那些话,却最终咽了回去——要是知道上一世自己和姐姐还有姨母经历了什么,爹爹一定会受不了吧?毕竟是曾经的痛苦,又何必让爹爹和自己一起承受?

陈清和的眼中闪过一抹失望,却是更紧的把陈毓抱在怀里:

“好孩子,你什么时候想说,再告诉爹,爹只告诉你一句话,不要什么事都自己扛着,不管发生什么事,都要记得,你有爹…”

陈毓滞了一下,点了点头,声音却是有些哽咽:

“爹,孩儿记住了。”

是啊,自己有爹呢。这一世,无论如何和上一世都是不一样的——

我爱的人,爱我的人,都会平平安安,再不会经历那种撕心裂肺的生离死别…

第63章 求学去

“东翁的心意老夫领了,只是老夫去意已决。”说话的是一位身形瘦削年约五十许的夫子,边说还不时笑眯眯的瞧一眼下方垂手侍立的少年。

少年生的唇红齿白,飞扬入鬓的眉宇下,一双湛湛黑眸犹如天上星子,有着清江之水的幽深,却偏又波光潋滟,让人瞧上一眼,就仿佛要被吸进去一般。

“是不是犬子无状,才惹得夫子不喜?”坐在对面身着知府服饰的儒雅男子明显一怔,“夫子莫要替这臭小子隐瞒,只管告诉我便是。”

口中说着,冲你少年一瞪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