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宏是真心喜欢子玉?王朗先是一怔,继而又有些惊喜——

以严家的势力,真是稀罕子玉的话,不独对郑家是一大助力,便是自己也定然会跟着沾光不少。

这般想着,原先那股恐惧顿时烟消云散。

忙快步跟了上去。

两人很快进了严宏的院子,待来至卧房,严宏却是站住脚,指了指房间:

“你进去吧。”

王朗应了声,刚要跨步入内,严宏的声音再次响起:

“若是你能劝得了子玉,我必有重赏。”

“好——”王朗声音隐隐带着窃喜,轻手轻脚的推开门,却是险些被绊倒,待得往地上一看,直吓得好险没叫出来——

却是地上正躺了个浑身是血的人,这人的两条腿明显被打断了好几截,甚而肩胛骨处还有两条粗粗的铁链,铁链的另一头正拴在床柱上。

王朗的视线僵硬的往上移,正对上一双没有任何色彩的空洞眸子…

第124章 坑不死你

“子玉,你这是何苦?严公子可是真心喜欢你,甚而只要你愿意,他答应这辈子都不再招惹旁人,严公子能做到这般地步,可见对你用情至深,都说世间难得有情人,你又如何舍得辜负了他…”

郑子玉慢慢抬起头来,空洞的眼神渐渐有了些神采,却又随着王朗的话完全归于死寂,及至最后,一口咬住王朗探过来的手…

“子玉…”王朗猛地坐起身,动作太猛了,右手一阵钻心的痛。

王朗视线慢慢下移,终于落在自己包扎的结结实实的手掌上。就在昨日,印象里从来都是温润如玉的郑子玉却完全丧失了人性般死死咬住了自己右手小指,到现在,王朗还能忆起郑子玉嘴唇上沾满鲜血,不断死命摇摆的头颅,还有咯吱咯吱不停咀嚼着自己小指头的疯狂样子。

王朗哆嗦了一下,实在是到这会儿还惊悸不已——

知道是自己的那一刻,王朗真觉得郑子玉是想把自己给生吞活剥了。

有些混乱是思绪却是被外面的敲门声给打断,堂兄王章的声音在外面响起:

“阿郎,起来,我们去守备府一趟。”

“守备府?”王朗脸色顿时有些白,当下就想开口拒绝。

王章的声音却是再次响起,细听还有些急促:“街上好几家粮栈一起开始对外售粮了。咱们得赶紧去守备府商量对策。”

语气懊恼之外又有些兴奋——

本来如何处置应该父亲或者几位叔伯做出决定,只是不巧,今儿一大早,知府大人的请帖就再次送了来,甚而请贴上的语气明显已是恼羞成怒。

爹爹唯恐那陈清和狗急跳墙,令得这么一个发财的大好机会功亏一篑,无奈何,只得捏着鼻子带着几位叔伯赴会。临走时又交代自己和堂弟王朗负责和守备府联络,一旦情形有什么变化,好及时应对。

作为现任家主的儿子,王章自然笃信,将来整个王家都是要交到自己手上的,可有这么一个可以提前掌控家族的机会,还是让王章兴奋不已。

王朗又何尝不是做此想?

即将做成一件大事帮王家赢来泼天财富,好让任何人无法撼动自己地位的想法令得王朗暂时战胜了内心的恐惧。

只是等两人齐齐来至守备府时,却并没有见着严锋。问了后才知道,却是一大早,严锋就跑去军营了。

“不然派人去大营请大人回来?”想起昨天严锋就说过,会以去大营的名义让陈清和再扑个空,王章小心翼翼的对满脸郁气的严宏道。

严宏的语气却是颇不耐烦:

“何必那么麻烦,照旧和先前一样便可。”

军营离得可不是一般的远,不然爹爹怎么会用这个做借口?

随手拿了一张一万两银子的银票递给管家:

“你找人,把对方的粮食全都买下。”

看严宏如此,王章兄弟对视一眼,当即叫来家族管事,并递上去两万两银票:

“你和严大管家一起去,该怎么做不用我教你了吧。”

两家的大管事笑着应了,毕竟这事之前已经配合过很多次,实在是再容易不过。

同一时间,裘家客栈。

“公子,每斗一贯钱,这价格是不是高了些?”即便从前过手的银钱成千上万,裘英依旧止不住开始哆嗦——那可是每斗一贯啊,这样的价格,裘英就是做梦也没敢把粮食价格定的这样离谱过。

“照我说的去做。”陈毓却是波澜不惊的模样,甚而连眼都没从书本上移开。

“哎,好。”裘英忙忙的应了,站起来就往外跑,太过激动之下,人整个的都有些发飘,每斗一贯啊,发财了,真的要发财了。

只是,那严家和王家真的会像少爷所说的那样,老老实实的跑过来送钱吗?

这么一路傻笑一路不安的来到粮栈,刚要从车上下来,抬起的腿却又放下,裘英不敢相信的揉了揉自己眼睛——

这才刚打开门,就有人上门购粮了?

似乎是怕裘英收到的惊吓还不够,客栈管事很快送了张银票上来,裘英瞧了瞧上面的数字,小心肝顿时没出息的“扑通扑通”的跳了起来,那竟是一张足足一万两的银票。

而且不过一个时辰,连带的其他两家粮栈在内,自家粮食就卖出了三万两的高价。

“还没关门?”王章好险没给气乐了,虽是已然有了决断,却依旧瞧向严宏,“这几家还真是够贪的,公子瞧…”

“继续买。”严宏脸上闪过一丝戾色,“真是瞎了眼,也不瞧瞧我们守备府的便宜也是任谁想占就能占得吗,你们放心,他们今日吃进去多少,来日本公子定然让他们双倍吐出来。”

一番话说得王章和王朗也是乐开了花——有严宏这句话,自己还怕什么。

随着严王两家银票一张张送出去,裘英终于体会到了数钱数到手抽筋的幸福和无奈。

而此时,知府大人的后花园中,家主王赫并三个兄弟也正傲然就座——

昨儿个碰了那么大个钉子,这陈清和竟然还厚着脸皮一再邀约,可见是山穷水尽走投无路了的。

既然是被求的一方,王家人自然端足了架子,一个个翘着二郎腿歪七扭八的坐在椅子里,那模样,哪里是等着拜见知府,分明是逛窑子找乐子。

“哟呵,不愧是知府家的后花园,这里的花儿还真是多啊。”下了这么大一场雨,便是枝头有话也早已被大雨大的零落满地了,王行却是看的兴致勃勃。

“那是,我瞧着这花园很是透着一股野趣,你们发现没有,怎么瞧着和那陈大人有些像呢?”

老三的一席话,令得几人一起哈哈大笑起来,笑声肆意猖狂,一直传出去老远。

“对了,说了这么久的话,也有些累了,”王赫语气不瞒道,“这陈大人可真是小气啊,客人都来这么久了,怎么连杯茶水都没有?”

却是从被人引领入府,到这会怕不都有半个时辰了,别说让人上茶了,花园里竟是连个鬼影子都没有,再配上微风过处,竹林摩擦的细细声响,还真是有些想起鸡皮疙瘩。

更不要说为了在气势上压住陈毓,几人也是颇做了一些打扮,只有一点,穿的倒是抢眼了,可耐不住身上衣物不抗冷啊。

即便依照节气,西昌府这会儿刚进入了头伏,可耐不住一直下雨,又有些小风,更兼几人就是被安置在四面透风下面是水的凉亭里,都说岁月不饶人,几人明显不是小伙子,抗冷的体质自然会大打折扣。

就这么不大会儿,王赫就连打了三个喷嚏了。

王行就有些不乐意,哼了声抬高音量道:

“把我等邀请过来,却是不闻不问,陈大人的待客之道当真是令我等佩服。”

可饶是这么大的声音,都没见有人出来。

王赫好整以暇的笑容顿时滞住,情形好像有些不对劲啊。

蹙了下眉头,忽然站起身形,朗声道:

“陈大人既然公务繁忙,我等兄弟即刻告退便是。”

说着便站起身形,冲王行几人示意:

“咱们走吧。”

王行等人跟着起身,只是几人刚走至花园门口,却是被几个彪形大汉给拦住:

“知府大人着我等转告,他处理完几件紧急公务,便会即刻回转,几位还请稍安勿躁。”

说着似是不经意间一抖手中的大刀,那凛凛的寒光映着脚下地上积水,令得几人头皮都是麻的。

几人几乎吓破了胆,无奈何只得退回亭子,却是再没有了闲聊的兴致。

时间又过去了一个时辰,然后是两个时辰,三个时辰…

几人枯坐在凉亭里,别说一口饭没吃,,就是连口水都没混到嘴里。

好容易天色将晚,陈清和都没有出现,倒是派管家来了一趟,转达了这样一个消息——

知府大人事务繁多,今儿个怕是没工夫见王赫兄弟了。

一句话说的王行好险没吐一口老血出来——

明明是陈清和厚着脸皮把自己兄弟请来,现在倒好,竟是一副自家兄弟上赶着来巴结他的模样。

四人中最老谋深算的王赫却是变了脸色,如果说之前还是猜测,那这会儿却是终于确信,兄弟几个怕是中了人家的调虎离山之计。

当下顾不得多说,一叠声的命车夫快些回家。

刚行至一个街口,迎面正好碰上正骑着马匆匆而来的王章和王朗。

王赫的心不由得就开始往下沉:

“章儿,朗儿,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两人也瞧见了自家马车,早就从马上下来,脸色却是阴晴不定——

今儿个一天内,王章兄弟已是堪堪花光了府中所有能够拿出来的储备银两,加上严府的,怕不得有上百万两的巨款!

与此同时,裘英却是高兴的手舞足蹈:“哎呀,咱们可真是,发财了!”

数了这么长时间的银票,裘英的手这会儿还是抖的,却是丝毫不影响裘英的狂喜——

当初那批粮食的价格也就在二十万两左右,这才卖出去一半,就足足赚了将近八十万两,这可是裘英之前完全无法想象的暴利。

说句不好听的,就是剩下的粮食全都一分钱不要的送出去,自己也心甘情愿。

“明日依旧售粮,价格就定在,每斗一百文。”陈毓脸上也鲜有的露出一朵大大的笑容来——

不坑死严王两家,自己就不姓陈。

等跨出粮栈,刚走了不远,却是瞧见了极为喜兴的一幕——

王家四兄弟正对着王章王朗拳打脚踢,其中尤以王朗被打的最重。

陈毓心情愈发好,刚要离开,却被旁边一个老人的话给吸引住:

“啧啧,这王家小公子还真是倒霉。前些日子就差点儿被打残,亏得他那好朋友出手相助,倒不料,今儿个又被打成这般模样。”

王朗的好朋友?不就是那个长相很精致的郑子玉吗?

第125章 滔天怒火

记得不错的话,那日大雨中碰见的郑庆阳兄弟,可不是外出去寻郑子玉的?

“这位老丈,借一步说话。”陈毓蹙了下眉头,从马上下来。

老者正是之前接诊王朗的那位瞿大夫,见是陈毓,神情里顿时多了几分恭敬——

这些日子以来,陈毓每每跟着父亲陈清和到城中各处查看灾民情形,说是风里来雨里去一点儿也不为过,不独那些暂居毡棚的灾民,便是城中百姓,也大多认识了这父子俩,出于对陈清和这般一心为民的好官的感激和尊敬,连带的陈毓也跟着沾光不少。

不管走到那里,都会被人尊称一声“小公子”。

这会儿看拦住去路的是人人称道的知府公子,瞿大夫自然丝毫不敢托大:

“不知小公子有何吩咐?”

“不知老丈方才说的,王朗的好朋友是…”

“您说那位小公子啊,老朽也不认得。”只是生的却委实俊的很,即便那少年每次到自己医馆都是来去匆匆,可耐不住人长得实在太过抢眼,怕是比起眼前这钟灵毓秀的小公子也不遑多让,甚而以当时王朗的处境,听说连家人都不管的,若非是好友,怎么也不可能冒着得罪沈家和知府的危险…

却突然想到一点,小公子这般问,不是想着报复那少年吧?

陈毓蹙了下眉头,实在是郑庆阳这个名字太过叫人心惊肉跳,但凡和他有关,自己都没办法不关心:

“老丈可还记得,王家公子那位好友,叫什么名字?”

“不知小公子是要…照老朽看,那孩子和王家小公子不同,瞧着是个心肠好的——”

瞿大夫犹豫了一下,实在是对那少年印象颇好,加上之前的推测,说话不免有些吞吞吐吐。

“老丈误会了,”陈毓摇头,“之所以打扰老丈,不过是我朋友的弟弟这几日不知去了那里,家中亲人颇为担忧,听说他那弟弟和王家小公子关系颇好,才会有此一问,对了,他那弟弟,名叫子玉。”

“子玉?”瞿大夫神情明显一愣,诧异道,“王公子那位好友可不就是叫子玉?不过当日晚上,那叫子玉的少年就和王公子一起离开了。”

“此话可当真?”陈毓倒抽了口冷气——

前几日郑庆阳兄弟冒雨出城的情景再次浮现在眼前,再加上之前着意打探出来的郑家合家对郑子玉的宠爱,陈毓怎会不明白,郑家人有多看重郑子玉这个小儿子。

要是威远镖局的郑庆阳真和上一世那个扯起反旗的郑庆阳是一人,说不好原因可能就在郑子玉身上。

眼瞧着好不容易护住了西昌府,无论如何都不能让民乱的事情发生。

陈毓很快就有了决断——今儿个晚上就夜探王家,无论如何要先把郑子玉掌握在自己手里,以防万一。

陈毓这边刚离开,房屋后面就转出一个人来,可不正是郑庆阳?

郑庆阳的脸色却是阴沉的紧——

今日午时,几兄弟紧赶慢赶才回到西昌府,听说小儿子并没有和山长在一起,郑父如遭雷劈,郑母却是当场昏了过去——

连日来暴雨连连,子玉如何会在外流连?怎么想都觉得情形怕是极为凶险,甚而…

郑庆阳之所以会出现在这里,也不过是抱着一丝希望——七弟自来同王朗交好,或者可找他打探一下子玉的下落。

那里想去了王家却并没有见着人,这么一路打听下来才会行至此处,却不妨听见了这么一番话。

还有这陈家公子,所为也颇是古怪,毕竟自己虽是帮了陈大人一些忙,陈毓在自己眼里却始终是个和小弟差不多大的孩子罢了,而且不知道为什么,郑庆阳总觉得之前陈毓瞧自己的眼神有着似有若无的防备和忌惮,怎么这会儿突然这么关心起自家的事了?

正蹙眉思索,前边忽然静了下来,郑庆阳抬头,却是这片刻间,王家人已经走了,远远的还能瞧见王章王朗兄弟一瘸一拐上马的情景。

深吸一口气,转身往自家而去——

虽是心急如焚,可眼下并不是对王朗出手的好时间,怎么也得等到天黑时才好…

“贱人,你想烫死我啊——”王朗把手中的茶杯朝着侍立的丫鬟头上狠狠的甩了过去,水花四溅之下,那丫鬟额头顿时破了,鲜血顺着额头汩汩流下。

饶是如此,丫鬟却是一句话也不敢说,只跪在地上边哭边不停磕头。

至于王朗,也因为方才那一下用的力气太大了,扯动了伤口,顿时疼的出了一身的冷汗,竟是咬着牙冲那丫鬟恨声道:

“滚过来——”

那丫鬟明显被王朗狠绝的模样给吓到了,有心跑出去,却又不敢,终于哆哆嗦嗦着上前:

“公子——”

却被王朗一下揪住头发朝着旁边的矮柜狠狠的撞了过去。

那丫鬟痛叫一声,两眼一翻就昏了过去。

虽依旧浑身都疼,王朗却觉得心里的郁气散了不少——前后挨了这样两场毒打,令得王朗无比清楚的明白,自己再不是王家那个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小公子了,至于方才这丫鬟,正是贴身丫鬟秀巧,之所以会遭这一场毒打,一则王朗心情极为糟糕,二则吗,也是想要借此立威——:

——你们不是看不起我,都躲着我吗,在小爷眼里,你们全都屁都不是,真惹恼了我,照样随时可以要你们的命,秀巧就是前车之鉴。

听到王朗屋里的动静,很快便有两个小厮匆匆跑进来,待看清秀巧的惨象,都吓得一哆嗦,却不敢表现,弯腰极快的拖了丫鬟离开。

只出了王朗的院子,两人却是瞧着生死不知的秀巧叹了口气——这丫头倒是个忠心的,实话说,从姨娘暴毙,王朗的脾气就越来越暴躁,动不动就责打身边伺候的人,这些日子,原本在这个院子伺候的人但凡有关系的就都想着法子离开了,唯有秀巧,却是忠心不二,即便老子娘在老夫人面前也是有脸面的,却始终不愿意离开。

而王朗今儿个竟然选了这么个一心想着他的丫头来立威,还真是瞎了眼。这样的主子,又有哪个下人愿意伺候?也就秀巧,还愿意在王朗被打了后跑过去伺候他。却不料,竟是落得这样的下场。

这几日,还是离王朗的院子远一些才好。

这样想法的人无疑不止两个小厮,其他下人本就对王朗避之唯恐不及,听说此事,更是寻了种种由头告假,令得王朗的院子竟是意外的静寂。

甚而王朗一觉醒来,口渴的冒烟,一叠声的叫人时,竟是连一个人都没有过来:

“好好好,这些狗奴才,竟敢这么对我,待得明日——”

话音未落,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一个人影随即闪身而入。

王朗刚要喝骂,却不妨嘴一下被人捂住,下一刻,被人卡着脖子从床上拖了下来:

“说,你把郑子玉弄到哪里去了?”

“唔——唔——”王朗正在剧烈的挣扎,待听清楚这人的话,却是一下打了个哆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