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明宇也不笨,可这么久了,愣是没想通温庆怀此举到底有什么深意。

方才恰好瞧见陈毓的马车,索性赶过去,说是送别,却是未尝没有同是天涯沦落人的同病相怜之意。

哪想到陈毓竟是半点颓丧之气也无,更奇特的的是送自己的临别赠言,竟是和宰相祖父所言一般无二。这般诡异情形,由不得温明宇不深思,甚而很快得出一个似是而非的结论,那就是留在京城的话,说不好会有什么祸事发生。

只祖父几十年宦海沉浮,会看出些情形征兆也就罢了,陈毓那么小的年纪,又如何会得出这么一个结论?

却不知陈毓这会儿也是对温庆怀佩服不已——怪不得可以在皇上手下讨生活,果然是人老成精,竟是一丝端倪也无的情况下,能如此精准的把握朝局。

眼下大周虽是表面太平,却正是一副风雨欲来之势。皇上打发这么多进士到地方上去,除了给贬斥自己打掩护之外,也未尝没有保全之意。

便是温庆怀,会特意送走温明宇,十成十也是基于此——

因为皇上暧昧不明的态度,储位之争必然日趋白热化。温家作为一方望族,又出过皇上最看重的宰相,必然会成为各方抢夺的香饽饽。

其他温家人也就罢了,或多或少都有些政治智慧,唯有温明宇,作为刚踏入仕途的菜鸟,难保不会被人坑了。真是祸及家族,到时候可真是哭都没地方哭去。还不如送到地方上一个稳妥的地方,既响应了皇上的号召,更远离京都这是非之地,待得朝局明朗,再做打算不迟。

就比方说温明宇即将赴任的江南小县,上官可不正是温庆怀的学生?最是正直端方的一个人,温明宇在他手下做事,无论如何也不会出什么纰漏。

倒是自己此去东峨州,才真是前途未卜,只希望那严钊不会给自己制造太多麻烦才好…

却不知东峨州的总兵府中,严钊正对着一份官员变动的朝廷邸报沉吟不已,待眼睛落在苜平县令陈毓这个名字上面,眼眸中不由滑过些冷意来,探手在陈毓的名字下面掐出一个重重的指甲印来——

当年兄长侄子尽皆殒命西昌府,虽说生荣死哀,朝廷一力褒奖之下,兄长走的极是风光,严钊却对两人的死始终心存疑虑。

毕竟,再没有人比身为弟弟的严钊更清楚,自家大哥是多爱惜性命的一个人,根本不可能做出为了百姓献身这样天方夜谭的事。

因而这些年来,严钊一直不间断的派人调查,却是越查疑点越多,甚而所有的线索全指向当时的西昌知府陈清和。

到得今日,严钊已是完全把兄长侄子死去的罪责全都归咎在陈家父子头上——

大哥虽是为人多有不端,待自己这个兄弟却是再亲厚不过。所谓冤家路窄,再没想到陈毓竟会被贬斥到自己手下任职。即便暂时没办法取了陈清和的项上人头到大哥坟前祭奠,好歹先从陈毓那里收取点利息才是。

头也不抬的吩咐手下亲兵:

“你去抽调驻扎在东夷山下的守军回防。”

东夷山的守军?亲兵就愣了下。

要说东夷山,在东峨州的百姓耳中也是再鼎鼎大名不过,究其原因,却并非那里山水多奇,而是和东夷山上聚居的悍匪有关。

本来作为穷山恶水之地,东夷山出些匪类也不足为惧。只要他们不做的太过,官府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然后就在四年前,东夷山忽然又加入了几个匪徒,听说一番火并之后,竟然被之后的土匪后来者居上,夺走了山寨的大权。

初时听说这个消息,严钊并不在意,只当是狗咬狗罢了。

哪想到时间长了,却发现大不一样,这些新来的匪徒,竟颇通用兵之道,不独重新加固寨门,修缮大营,更派匪徒扼守险要山口,等自己觉得不对时,东夷山匪徒已是颇成气候,想要剿灭已是困难重重。

不得已,自己只得特意抽掉了队伍守在山口,以防有什么意外情况发生。

而东夷山可不正是通往苜平县的必经之路?

然后就在驻扎在山口的官军撤回后不久,一则消息很快在当地流传开来,说是即将上任的苜平县令最是个家资万贯的豪富公子,此次能谋得这县令一职,就是家中人多方打点所得。甚而怕儿子受委屈,豪富公子的爹准备了满满一大车金银财宝和苜平县令这个豪富公子同行…

第172章 打劫

“这东峨州可真是够偏僻的。”

喜子用力跺掉脚上沾的黄泥,叹了口气——

昨天刚下了场雨,本就坑坑洼洼的官道瞬时变成了小型的湖泊,马儿吓得连走都不敢走了。没柰何,喜子只得下来牵着马走。

心里也越发替少爷愤愤不平——

这世上哪有强买强卖的道理?皇帝的闺女就能这么不讲理吗?竟是生生逼得少爷这般满腹经纶的人沦落到这样的穷乡僻壤。

以少爷大才,理应高居朝堂之上,受诸人膜拜才好…

正自胡思乱想,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从后面传来。喜子忙不迭跑过去:

“少爷,地上泥水多,你还是在车上的好,没得踩一脚烂泥!”

口中说着,已是拿了蓑衣,但等着陈毓下车就给人披上。

陈毓不禁失笑:“好了,喜子。我什么时候那么金贵了?”

两人本来是一起长大的,说是亲兄弟一般的情分也不为过,可从自己有了功名,喜子就越发恭敬了,而等到自己中了状元,喜子简直都快把自己当成神来供着了。

雨已经小了很多,陈毓自是没放在心上,却也不忍拂了喜子的好意,接过蓑衣披在身上。

隔着层层雨幕,已经能瞧见远处高低起伏的山脉,可不正是东夷山所在?待过了东夷山再有一天路程就是苜平县了。

陈毓重重的吐出了一口浊气。自从进入东峨州境内,就阴雨连绵不绝,大大延滞了行程不说,这般湿漉漉的能拧出水来的天气也委实让人不舒服的紧。

正自凝目远望,一阵哒哒哒的马蹄声由远而近。却是李景浩特意拨给陈毓的侍卫赵城虎正飞马而至:

“公子,再往前五六里就有个小村庄,卑职已经遵照公子吩咐找好了可供借宿的农家。”

虽然这会儿天气还早,可要继续往前走的话,无疑就要露宿山中。

一则连日阴雨之下,陈毓等人因错过宿头,已是接连三日靠啃干粮度日了;二则天气不好,山路湿滑,山中又多野兽,倒不如今儿个好好歇上一晚,明日一早再行上路更加稳妥。

听说前面很快就会有人家,喜子简直要喜极而泣了,忙不迭催促陈毓回了车上,又念着马夫加快速度,约莫小半个时辰,终于来至李家村。

赵城虎找的那家村民,正好就在村东头,旁边还有一座小小的私塾,掩映在蓊蓊郁郁的杂树之间,倒也颇有几分野趣。

一行人经过时,正听到那私塾先生讲解孟子的“浩然正气”篇,“居天下之广居,立天下之正位,行天下之大道。得志与民由之,不得志,独行其道。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

那私塾先生的声音如金玉相撞,说不出的干净动听,却不知为何,偏偏又流露出无法掩饰的沧桑之意,糅合在一起,竟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极致魅力。

陈毓听得有些怔然,不觉掀开窗帷一角,细密的雨幕中,隔着阴郁的枝桠缝隙,能瞧见一个身着青衫的落拓背影,极瘦削,似是还架着双拐,却依旧努力站的笔直…

陈毓叹了口气,果然是胸有不平之气的士子。只废了双腿的话,已是注定再也无法立在朝堂之上。倒是可惜了身上这股子宁折不弯的精气神儿。

正自叹息,又一阵得得的马蹄声由远而近,一路上都少见行人,更不要说那般打马如飞的骑士,喜子瞧着新奇,便是陈毓也不觉多看了两眼。

那骑士速度快的紧,待来至陈毓几人面前,似是不经意的一扬马鞭,那马仰头“希律律”一阵嘶鸣,亏得陈毓车辕中套的也是少见的良马,饶是如此,依旧吃了一吓,马蹄一下踩进旁边一个水坑里,马车顿时歪了一下。亏得陈毓赶紧抓住车厢门,才不致从车上摔下来。

“抱歉。”马上骑士拱了拱手,竟是个悦耳动听的女子声音。

陈毓正好抬起头来,正对上女子一双满是野性的又明显有些讶然的剪水双瞳。

“无妨。”陈毓点了点头,旋即放下窗帷,嘴角却是噙着一丝古怪的笑意,事情好像有些意思呢。

马上女子明显没想到陈毓这么好说话,愣了一下旋即露出一个有些狡黠的大大笑脸——果然是金尊玉贵人家养出的小公子,瞧着还真是细皮嫩肉的,这般俊俏容貌,和阿玉比起来也丝毫不逊色呢。

“咦,那女子往私塾去了。”喜子明显有些被女子的美丽给镇住了,直到女子绕过篱笆墙,在私塾门前停下,才收回视线。

那清冷的读书声音果然戛然而止。清脆爽朗的女子声音随即传来:

“阿玉,走了,家里明儿个要办喜事,大哥说让我早点接你回去。”

竟是那私塾先生的姐妹吗?

喜子还要再看,要投宿的那户人家的主人已经迎了出来,主人家姓李,就一个儿子,说是在外面做些小生意,常年不在家中。李老汉夫妇也都是年过花甲了,瞧着俱是慈眉善目的样子。

老两口又是给几人端热水,又是张罗着弄吃的,当真是热情的紧,忙的不亦乐乎。

“多谢老伯,我们自己来就好。”陈毓忙接过脸盆,刚要说些什么,却被一个明显有些恼羞成怒的男子声音打断,细听之下,可不正是从私塾那边传来:

“你做什么,快放开我。”

可不正是之前那个讲解浩然正气的男子声音?只是这会儿听着,怎么有些说不出的憋屈?

另一道爽朗的女子声音随即响起,还真是凑巧,又是一个熟人,正是方才还有过一面之缘的那个漂亮女子。喜子几个明显兴趣盎然,竟是手里的活也不做了,只一心一意听起那边的争执来:

“好阿玉,你莫要生气,那个,我不是有意唐突你,这不是,那个,你们读书人经常说的,什么,什么,对了,事急从权吗。这下着雨,家里又实在有事,而且我马术好着呢,真不会摔着你…”

喜子和其他侍卫听得不住咋舌——

这姑娘说什么?要抱着一个男子共乘,一匹马?这也有些太出格了吧?人瞧着顶漂亮的,怎么性子竟是粗俗到了这般地步?真不知什么样的人家,会养出这般厉害的女儿来。

“你放开我——”男子的声音越发愤怒,甚而细听的话,明显已是有些歇斯底里了。

陈毓抽了抽嘴角,实在是越听越像,那什么,街头无赖调戏民间美女的戏码呀,不同的是正好颠倒了一下。

而那马也正好从私塾那边绕了过来,众人瞧了一眼越发忍俊不禁——

却是一个清瘦男子正被裹了蓑衣放置在马背上,他的身后则是之前那位英姿飒爽的女子,不独稳稳的坐在后面,双手还以保护性的姿态紧紧的揽着男子劲瘦的腰身。

怪不得男子方才反应那般大,即便身子骨再不好,可这样被保护着靠在女人怀里的姿势,怕是是个男人就受不了。

注意到几人的视线,男子越发羞得抬不起头来,又知道女子性情执拗的紧,也不和她废话,就只是揪住马脖子要往下面跳。

吓得女子翻身骨碌一下就从马背上滚下来,张开手臂,一副随时准备把摔下马背的男子抱个满怀的模样:

“好阿玉,你坐好,莫乱动,我下来,我下来行了吧?”

口中说着,探手抓住马缰绳,又不放心的嘱咐了一句:

“你可坐好了,真是摔下来,可不得,让人心疼死?”

最后一句话不觉降低了音调,语气里全是丝毫不加遮掩的疼惜之意。

小心的扶着男人坐好后,猛一抖缰绳,竟是伴着马儿一起在雨里飞奔起来,地上本就湿滑,她这一跑,瞬时溅起一地的水花,两条裤腿一下湿了半截。

“哎哟,好冷。”

女子叹着气,甚而还夸张的抖了抖身体。却依旧牵着马在雨水里一脚低一脚高的跑着,再加上时不时踩到水坑里时长长的抽气声…

坐在马背上的男子身体顿时一僵,终是一下拽住女子执着马缰绳的手,半晌,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

“行了,别跑了,上来吧。”

“阿玉,你这是,心疼我了?”女子意外之极,瞬时喜笑颜开,仰着俏脸一眨不眨的瞧着男子,忽然反应过来,再耽搁下去,阿玉可不要反悔才好,忙不迭一跃而起,飞身上马。

一直到那匹马没了影子,喜子才回过神来,不住咂巴着嘴巴:

“都说东峨州民风彪悍,倒还真是名副其实。”

初时还以为是兄妹呢,这会儿瞧着,分明是夫妻,只这么厉害的婆娘,寻常人怕还真是消受不起。

陈毓抬头,正好瞧见李老汉眼里也全是笑的模样,明显是经常见到这样的情景,不觉莞尔:

“瞧老伯的样子,和那私塾先生是熟识的了?”

接触到陈毓探询的眼神,李老汉眼里的笑意却是一下敛去,又恢复了之前老实的有些木讷的样子:“小郑先生是十里外郑家村的小少爷,最是个心善的,一文钱不要,教村里的娃娃们识字呢。就是他那婆娘,瞧着风风火火的,也是菩萨心肠,经常来救济村里吃不上饭的人家…”

陈毓点点头,也不再多问什么,那边李大娘已然烧好了饭菜,一大盆糙米饭,一大锅鸡汤,上面还撒着不知名的野菜,香喷喷的味儿道,闻着就让人口齿生津。

喜子忙从褡裢里掏出锭银子硬塞到两位老人手里:

“老伯,大娘,辛苦你们了。这点银子,也是我们的心意,两位一定要收下。”又兴致勃勃的邀请两人一起用饭,李老夫妇却是连道“不敢”,又说灶膛那儿留的还有饭,那儿也暖和,两人就不去凑热闹了。

那边陈毓几个也跟着坐下,每人盛了一碗饭,各自无比香甜的吃了起来,只是一碗饭没用完,几人就慢慢软倒在地。

“成了。”李老汉一步跨出灶间,哪还有之前表现的丝毫老迈?便是木讷的李大娘举动间也多出几分敏捷来,抬脚踢了踢陈毓,脸上露出几分嫌弃:

“果然是富贵人家娇养的孩子,这么容易就被撂倒了,早知道也让七爷和大小姐留下来看个热闹了…”

话音未落,一阵哒哒的马蹄声再次响起,两人抬头,明显吃了一惊——

怎么七爷又回来了?

更不可思议的是方才还中气十足捉弄七爷的大小姐这会儿竟是横躺在马背上,一点声息也无。

“李堂——”那七爷明显骑马的水平不高,再加上行动不便,一勒马头之下,一个坐不稳,登时从马上栽了下来,好巧不巧,正好落在陈毓几人身侧。

“七爷——”李堂吃了一吓,忙要跑过去,不妨方才还“昏迷不醒”的陈毓一下从地上坐了起来,手臂闲闲一伸,正好扣在男子的脖颈上。

第173章 故人

“你,你——”李堂早已是目瞪口呆。

明明方才还一切尽在掌握之中,怎么这么大会儿功夫就天翻地覆了?方才还当做弱鸡一般的富家少爷,转眼就成了夺命修罗——

李堂的眼力也不是盖的,一眼瞧出来,对方姿势看似随意,可手指恰好扣在七爷的命门处,只要微一用力,怕是七爷立即就会命陨当场。

“你,你不要乱动——”李堂脸都白了,别看七爷手无缚鸡之力,平日里瞧着真真就跟个玉人儿似的,却着实是几位龙头老大最宝贝的,别说是这人一车财物,就是劫个金山银山,真是让七爷把命丢在这里的话,再把自己两口子的人头算上,都不够赔七爷这条命的。

又恨铁不成钢的瞧了一眼躺在地上的大小姐——你说平日里铁打的一个人,怎么说躺下就躺下了呢?而且这是多好的美人救美人的机会啊,倒好,她倒成拖累了。

绞尽脑汁也想不出一个稳妥的方法来,就这么片刻功夫,李堂已是汗湿重衣,哪还有方才智珠在握的得意?

“不要伤了我家七爷,有事,有事好商量——”

一边说着一边给旁边的李大娘使眼色。

李大娘身形慢慢的往院门外踅去,刚要悄没声的去拉那正在吃草的马儿,一道悠悠的声音传来:

“莫慌莫慌,我们家马儿性子有些燥,大娘还要小心些才好。我这会儿正好还饿着,对了,那位老伯,你帮我再盛些鸡汤来可好?”

一番话说得李大娘脚下猛一踉跄,好险没摔倒。

李堂一张脸皮瞬时臊的通红,审度了一番形势,却是并不敢反抗,偷眼瞧了一下依旧横七竖八昏睡在地上的其余几人,心一横——

这小子瞧着细皮嫩肉的,能有多厉害?自己若能趁此机会抓个人质,说不好可以先把七爷给换过来。

哪想到身形甫一动,一粒石子随即电闪而至,李堂“哎哟”一声扑倒在地。

“真是不听话。”陈毓蹙眉起身,哥俩好般的拐着那私塾先生的脖子,另一手则是掏出几粒药丸,俯身一粒粒喂进喜子几人口中,那私塾先生被拖拽的不住踉跄,两条腿无力的拖在地上,却硬是忍着不肯说一句求饶的话。

及至陈毓喂完众人药,站直身体,才发现方才太过用力之下,私塾先生的脸都憋得有些青紫了。

“哎呀,这是怎么说的?你——”

却在看清私塾先生的模样后,怔了一下,手也随即松开。

那私塾先生骤然失去依靠,一下扑倒在泥水里,却根本顾不得自己,而是往前爬了几步,探手托起女子紧闭着眼睛的脑袋:

“信芳,信芳,你怎么样了?”

方才还冷冰冰的人儿,这会儿却紧张的呼吸都是急促的,哪还有之前的一点儿清冷不耐?

“公子——”赵城虎几个最先清醒过来,然后是喜子。看清周围的情形,不觉倒吸一口冷气。如何还能不明白,方才竟是着了这些人的道了。

喜子慌得围着陈毓不住来回转:

“少爷,你没事吧?”

赵城虎几人也满脸愧疚,真是大江大河都过去了,再没想到,竟会阴沟里翻船。明明瞧着这老两口怎么看都是忠厚的人,再也没料到,竟是包藏祸心的贼人。若非公子警醒,这会儿可不被人包圆了?

几人沉着脸,唰的抽出宝剑,明晃晃的剑尖正指向一身泥水的私塾先生。

李堂吓得脸都白了,有心上前把人护住,奈何怎么也站不起来,一张脸都有些扭曲:

“住手!你们若敢动我家七爷一根手指头,就别想活着离开东夷山。”

“是吗?”赵城虎冷笑一声,反转刀背,在李堂背上用力一磕,声音中满是戾气,“你们七爷的命,能比得上我家公子金贵?”

公子可是堂堂六首状元,更是成国公府的娇客、镇抚司指挥使全力护佑的人,真是在这里出了意外,再有势力的山贼也是分分钟被灭掉的命。

绑好李堂,又要去拽那私塾先生和躺在地上的女匪首,那私塾先生张开双手倾身护住女匪,一双黑湛湛的眼睛亮的吓人:

“不要碰她——”

“不碰她?”赵城虎抓住男子的后背,随手拿了根绳子就想把人捆起来。

却被陈毓拦住:

“慢着。”

口中说着,人已来到男子面前,蹲下来直面男子,试探着道:

“你是,郑,子玉?”

男子明显吃了一吓,下一刻却是板起脸来,也不看陈毓:

“你认错人了。”

脸上却分明有悲色一闪而逝,俊美逼人的容颜上凭空多了些萧索之气。

“子玉,果然是你。”这样夺目的外貌,即便当初匆匆一面,过了这么些年,却依旧好辨认的紧。陈毓再无疑虑,不待男子反应,抬手解开郑子玉身上的绳索,“原来你们一家竟是到了这里吗?郑大哥他们,可还好?”

语气却是复杂之极。

不怪陈毓如此,实在是当初严宏那般摧残郑子玉,会被郑家兄弟杀死也在情理之中。而且当初在西昌府,若非郑家兄弟出手相助,自己早已葬身洪流之中,便是西昌府百姓,也不知有多少人要家毁人亡。

严家父子落得那样的下场委实是咎由自取,只可惜自己彼时没有能力护住郑家,只能眼睁睁的瞧着那么一大家子和上一世的自己一般沦落江湖。

眼下郑子玉既然在此,岂不是意味着郑庆阳兄弟就在左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