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在圣寿宴上,妘泆泊送上了一个超大号的地动仪,所以,承帝早早就察觉到了西南方要地震的消息。

可知道又有什么用呢,赶到他派人过去通知,地震早就已经发生了,除了提前一点预知,承帝也只能是干着急。

唯一的作用,估计就是能提前将众大臣招到议政殿待命了。

正如凌四所说,几年前,冀唐城就发生过一场大地震,而这次的地震规模更大!

这种天灾人祸无法避免,承帝好歹当了这么些年皇帝,还不至于因此慌乱,可问题是,这场地震来的太不是时候了!

封禅祭天的影响还没完全消除,天灾就来了,这简直就是明晃晃的告诉世人,他这个皇帝,不是天命所归。

现在,摆在承帝面前的只有一条路,那就是迅速派军队支援救灾,放粮赈灾,力求第一时间,将灾情和民怨压制下去。

这些日子,承帝将六皇子凌文希的才干看在眼里,所以,直接派了凌文希前去赈灾,当地及其周边官员,全力配合,穆冠卿同行,行驶监查之职,一旦发现贪污盘剥的蠹虫,可先斩后奏,一律收监,以待查证。

同时,承帝还特命战王带五万人精兵一同前往。

如果说凌文希的职责是指挥调度,安抚人心,那么凌四爷只有一个任务,那就是救人,指挥五万精兵抢险救人!

不得不说,承帝这次也是下了狠心了,连好不容易收回来的兵权都下放了。

于是乎,凌四爷跟穆颜姝刚刚进了城门没多久,就见文德礼乘着马车到了二人跟前,相当速度的下了马车,将一份明黄色的圣旨恭恭敬敬的送到了凌四爷的眼皮子底下。

“战王殿下,这是皇上刚下的圣旨。”

文德礼显然深知先前那些个给凌四爷传旨的太监发生过什么,所以,并没有不开眼的让战王殿下下跪领旨之类的,而是相当光棍的将奉上了圣旨。

就这样,凌四爷还相当不乐意呢。

谁让他刚刚尝到甜头,跟自家颜丫头气氛正好呢,这个时候,别说是让他接旨了,就是天上掉金子,他都懒得看!

“肯定没什么好事儿,爷先送怀安郡主回府,一会儿再说。”

眼见战王直接从自己身边走过去了,文德礼老脸一抽,登时皱成了一根苦瓜,十分急切道,“战王殿下,这可是十万火急的大事,冀唐城发生地震,皇上派您带五万精兵,前去救人,协助六皇子赈灾,这可是利国救民的大事儿,不能等啊!”

凌四爷十分嫌弃的挑了挑眉,“把五万精兵拨给六皇子不就得了,给爷干嘛?”

文德礼近乎谄媚的陪笑道,“这不是您以前有经验吗,皇上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您了。”

听到这话,穆颜姝倒是稍感好奇,“四爷以前带兵救过灾?”

眼见她开口,凌四爷倒是来了兴致,白牙灿灿道,“何止救过,还不止救过一次,爷可不止会杀人,也会救人,这方面的业务,没人比得上爷。”

穆颜姝眼底划过了一丝笑意,缓声道,“那四爷就去吧。”

凌四眸光黏黏糊糊,烈烈灼灼,“爷这刚看见点希望,就要走,这不是舍不得你吗。”

这位爷倒也没想着不去,就是想多跟穆颜姝待会儿再走。

这里毕竟是他守护了多年的土地,生活着跟他曾经并肩的将士,出了这等大事,他自然不会视而不见。

穆颜姝显然猜到了他的心思,点了点头道,“我等着四爷回来。”

简简单单的几个字,却像是万千朵烟花盛放在凌四爷的胸口,听得这位爷直接举手发誓道,“那好,爷保证,一定快去快回!一定!”

穆颜姝点了点头,小模样莫名乖巧,“好。”

凌四爷见此,只觉万般不舍涌上心头,忍不住殷殷叮嘱道,“颜丫头,一会儿爷让刀二和剑三陪你一道儿回去,爷不在这些天,就让刀二和剑三跟在你身边,省的医馆那边出什么幺蛾子。”

“好。”

“还有……”

这位爷絮絮叨叨了一大堆,穆颜姝十分耐心的听完,这才不紧不慢道,“四爷此去,小心一些。”

凌四只觉心里热腾腾,甜滋滋儿的,嘴角几乎咧到了耳根,“那是必须的,必须的,爷现在都有盼头了,就更要活得长长久久,不过是救人,没啥危险,你要是能多想想爷,爷就更有动力了。”

穆颜姝认认真真道,“我会试着多想一想。”

凌四登时一怔,半天才回过神来,心花怒放道,“当真?”

穆颜姝点了点头,“当真。”

听到肯定的答案,凌四爷忍不住揉了揉胸口,“总觉得这一天跟做梦似的,爷这脚步都有点发飘。”

这位爷嘴角都要笑抽了,笑着笑着,眼角的余光无意间瞟到了在一边,快要缩成鹌鹑的文德礼。

不缩成鹌鹑不行啊!

他只不过是来传个圣旨而已,怎么就听见这种惊天大八卦了呢!

谁说战王殿下不禁女色的,简直就是胡扯,他就算没敢抬头,都能感觉出这位爷的眼珠子有多烫人!

谁说战王殿下一说话就开怼,从不啰嗦的,那是没碰见怀安郡主,刚刚那通絮叨,都该赶上老太太的裹脚布了!

谁说战王殿下凶神恶煞,毫无耐心的,那是因为人家只对一个人伏低做小!

文德礼真心觉得,自己这一趟出来,三观都被重塑了。

不过仔细想想,战王殿下先前对怀安郡主就十分的不一般,在宝药库的时候,更是耐心陪笑,事事亲力亲为。

所有人都以为,这位爷是因为恩情,感情人家这是因为爱情!

文德礼活了这么大岁数,第一次生出了一种嘴里被塞了一口什么玩意儿的感觉,还是塞的满满登登的那种,莫名心塞。

不管心塞不心塞,既然人家没公开,那就是秘密。

他无端听到了这个秘密,心里自然是慌的。

正所谓怕什么来什么,文德礼正在一边装死,就感觉一股骇人的压力临身,下一秒,一只宛若钢筋铁骨般的手臂,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那股子力量,差点没将他压趴到地面上!

凌四咧了咧嘴角,笑意森森道,“文公公,听说你最近眼神儿出了点毛病?”

文德礼登时一个激灵,赶忙真真切切的点了点头,“对对,老奴最近眼珠子是出了点毛病,耳朵也不怎么好使,刚刚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没听见,战王殿下尽管放心。”

眼见文德礼如此反应,凌四满意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文公公果真上道儿,难道能得到父皇重用了,有前途。”他心情美妙之下,这才将大掌伸到了文德礼的面前,“行了,圣旨拿来吧。”

文德礼只觉如蒙大赦,自是不敢有丝毫耽搁,便恭恭敬敬的将圣旨双手奉上了,“是。”

凌四接了圣旨,便不再理会文德礼,再度转向了穆颜姝,唇角的煞气森然,瞬间变得灿灿灼灼,恋恋不舍,“真要走了,爷再对着你,就真的舍不得走了,早点回去,路上看着点。”

穆颜姝认真的点了点头,“我知道。”

“爷很快回来。”凌四说完,便翻身上马。

他刚刚的一番话,句句出自肺腑,若是再耽搁下去,他就真的舍不得走了。

以前常听人说,温柔乡,英雄冢,凌四爷对此一向嗤之以鼻,现在才知道,这话他娘的真心有道理!

所以,凌四没有回头,带着一行人绝尘而去,走的干脆。

眼见这尊杀神终于离开了,文德礼抹了一把脑门的冷汗,恭恭敬敬的转身笑道,“怀安郡主,那老奴就告退了。”

穆颜姝却是将人喊住了,“文公公留步。”

文德礼笑了笑,“郡主还有事儿?”

穆颜姝很是直接的点了点头,“是有些事,想麻烦公公。”

文德礼赶忙甩了下拂尘,微微躬身道,“哎呦,郡主可太抬举老奴了,为郡主办事儿,可谈不上麻烦二字,怀安郡主尽管吩咐便是。”

别说现在怀安郡主被承帝看重,单单看着刚刚战王殿下的态度,他也不敢说个不字儿啊!

既然文德礼如此说了,穆颜姝也没磨叽,“也不是什么大事,刚刚文公公想必也听见了,我在东城街开了家医馆,想到陛下赐名,便取了怀安二字,若是方便,还有劳文公公在陛下面前提上几句。”

文德礼闻言,蓦地怔了怔。

“东城街,那里不是……”

他声音一顿,似是想到了什么,登时心领神会的笑道,“郡主在那里开设医馆,想必陛下也是乐见其成的,这可是利国利民的大好事儿,不过是个名字,郡主能用陛下的赐字提名,想来陛下听了,非但不会怪罪,还会心中欢喜,怀安郡主安心便是。”

穆颜姝微微颌首,“多谢公公。”

文德礼赶忙摆了摆手,“使不得,使不得,那老奴就先行告退了。”

“公公慢走。”

看着文德礼的车马渐渐远去,穆颜姝再次转头看向了西北冀唐城的方向。

这场地震的影响,远没有结束,或许说刚刚开始。

四爷为她的医馆争取了时间,她也要自己做些谋划才是。

如果她所料不错,机会很快就要来了!

第一卷 第197章 上门

冀唐城紧邻盛京,中间不过是隔了一两处小型的村镇,虽然战王殿下带兵先行,六皇子和穆冠卿一日后相继出发,可冀唐城陆陆续续传递过来的消息,却不甚乐观。

这次地震,连盛京城都能清晰的感觉到地动山摇,可想而知,真正处在震中的冀唐城有多剧烈,这次地震的规模,可谓是九州四国十年之内最大的地震,损失自然也是最为惨重的。

冀唐城的房屋树木全部被毁,满城民众死亡过半,伤员更是高达九成!

整个冀唐城哀声一片,那种满城同悲的情绪,甚至隔山而至,让整个盛京城,都跟着有些人心惶惶。

哪怕承帝及时做出了应对,流言蜚语亦是如期而至。

就在整个盛京城风雨满城的时候,穆颜姝的医馆也低调的开张了。

说是开张,其实也不过就是开了门而已,其他的,并没有什么变化。

于是乎,穆颜姝带着常月娥到的时候,就听见裴月英正叉着腰,跟常继春说着什么,常继春连连摇头,一张老脸都皱成苦瓜了。

眼见穆颜姝进门,常继春就像是见到了救星,登时苦哈哈的上前道,“郡主,您总算来了,月英小姐非要把牌匾挂上,我跟她说是您交代的,月英小姐不信,还是您跟她说吧。”

裴月英对着常继春敢摆侯府小姐的谱,对着穆颜姝就不敢了。

一听这话,赶忙稍显讪讪的解释道,“我也没不信,我就是觉得不对劲,咱们这医馆开在悬壶医馆对面,本来就没生意,这块牌匾怎么说也是皇上赐的名儿,挂上了总能吸引点注意吧。”

裴月英自觉有理,说到最后,不由多了几分理直气壮。

“真正生病的,只会去到自己最信赖,并且去过的地方,至于那些个没病的,顶多多看两眼,议论一下,能有什么用。”穆颜姝的声音清清冷冷,落座之后,才抬眼看向了裴月英,“还有,这里什么时候成咱们的医馆了,这里是我的医馆,跟你没什么关系。”

裴月英顿觉扎心,眼底不由划过了几丝小委屈,嘀嘀咕咕道,“不是你说让我找点事情做得吗,我就想过来给你帮帮忙而已,这都不行吗?”

话说,穆颜姝前些天又过去给裴月英诊了个脉,眼见她虽然走出了阴影,可还是有点胡思乱想,就提议让她找点事情做,结果裴月英就找到她的医馆里来了。

穆颜姝对此倒是没什么意见,只不过……

“帮忙可以,但要守这里的规矩。”

裴月英小媳妇一般坐到了穆颜姝对面,有点小不满的抿了抿唇瓣,“什么规矩?”

穆颜姝一字一句,不容置疑道,“我说的就是规矩,我说这块牌匾现在还没到挂的时候,那么,谁都不能把它挂上去。”

裴月英闻言,当下摆了摆手,“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不挂就不挂,我听你的还不行吗。”

经历了这么多事,裴月英对穆颜姝的话,不说奉为圣旨也差不多,她看似不耐,实则答应的那叫一个干脆。

穆颜姝端起茶杯,不紧不慢道,“不光要听我的,还要听常掌柜的,我不在,这里他说了算,明白吗?”

裴月英不情不愿的点了点头,“明白了明白了,常掌柜说什么我听什么行了吧。”

穆颜姝这才微微颌首,缓声道,“我记得上个月,你在医馆守了三天,还帮着分装了药材,对吧?”

裴月英哼了哼,“算你记得清楚。”

穆颜姝从袖兜里掏出了一只钱袋,扔给了裴月英。

“给你。”她温声道,“我这里不需要人帮忙,只需要人做事,这是你上月的报酬。”

“报酬?”裴月英怔了怔,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赶忙打开钱袋,蹙了蹙眉,“才二两六钱?”

穆颜姝毫不客气道,“你连个药童都比不上,我这还是算的友情价,不要算了。”

裴月英闻言,赶忙捏紧了钱袋,焐进胸口里,嘴上虽然嫌弃,眼角眉梢却是莹莹闪闪,透着点点雀跃,“谁说不要的,虽说少了点,可也是我应得的。”

穆颜姝点了点头,认认真真道,“说的对,这是你应得的,所以,靠自己赚钱的滋味儿怎么样?”

裴月英再次怔了怔,低头看了看掌心堪称简陋的钱袋,终是忍不住笑出声来,美滋滋道,“还不错。”

穆颜姝见此,眉眼亦是柔和了几分。

就在整个医馆内一片温馨,气氛正好的时候,两名穿着白色长袍,头带玉冠,腰间系着青白色腰封的男子走了进来。

这两名男子一个年长一些,四十多岁的模样,还有一个年轻一些,瞧着不到三十岁。

不说这两人如出一辙的高傲,单单是那身骚包而又统一的着装,就知道,这两人绝对是对面悬壶医馆过来的人了。

两人刚跨进医馆,便肆意打量。

说来,为了给穆颜姝和裴月英一个说话的空间,常继春等人都到了内堂待着,整个大堂内,只有穆颜姝,裴月英和常月娥在。

当那两人的目光接触到三人,不由怔了怔,随即被穆颜姝的盛世美颜震撼。

那位中年人很快回神了,倒是年轻一点的男子不由目露热切,就连眼中的高傲,都放下了不少,主动抱拳开口道,“这位小姐,请问这家医馆的大夫何在?”

穆颜姝面无表情,“在你眼前。”

青年男子登时一愣,不可置信道,“你?”

中年男子则是直接轻嗤一声,十分不屑,“哼,区区一个女人。”

这两人的态度,让刚刚数钱数得高兴的裴月英登时怒了。

她还没酝酿好怎么开口,就听穆颜姝轻飘飘冷冰冰扔出来了一句。

“瞧不起女人,难道你是男人生的?”

中年男子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种问题,蓦地一噎,直气得胸腔起伏。

穆颜姝却是没有就此打住,不紧不慢的继续道,“你们是悬壶医馆的人吧,如果我没记错,神医谷叶家现在的掌事人,便是谷主夫人,她应该也是女人吧?”

中年男子终于缓过气儿来,直接厉喝一声,“放肆!就凭你,也配与我们夫人相提并论!”

穆颜姝认认真真道,“的确不配,我比她年轻,更比她美。”

中年男子:“……”

青年男子:“……”

这话他们真没法反驳。

他们虽然只是神医谷的驻馆弟子,可每年也能有一次入谷的机会,摸着良心说,别说叶夫人了,就是叶夫人和谷主的掌珠,神医谷第一美人傅仙瑶,也没有眼前的这个女子漂亮啊!

深吸了几口气,那名中年男子傲然冷声道,“你再漂亮又有什么用,医馆靠的不是美貌,而是医术,这里是悬壶医馆的地方,我劝你这个小姑娘尽快离开,省的自取其辱。”

“这位小姐,你就别开玩笑了,你可以用这个店面,开个胭脂水粉店什么的,省的白搭了自己的嫁妆。”那名青年男子说话较为和缓,只是这种和缓当中,莫名有种轻薄的味道。

穆颜姝面无表情的抬眸,一字一句道,“所以,你们这是在质疑我的医术?”

中年男子只觉对面那名绝色女子的眸光,竟是冷若冰湖,利若剑光,仿佛能直透人心,带着一往无前的锐利和自信,无坚不摧。

那种仿佛自己无所不能的自信,他也曾拥有过,可是见识多了神医谷中的天才,这种自信,就渐渐被磨灭了,以至于变得庸庸碌碌,只能在世俗中,寻找一些优越感。

连自己都没有这种自信,对面那个绝色女子凭什么?

她凭什么?!

中年男子胸中莫名生出了几丝妒恨,说话的口气登时冲了许多,“你一个小娘皮能有什么医术?”

他话音刚刚落下,就听门口传来了一个冷若雪峰的声音。

“怀安郡主的医术,曾被圣上赞赏多次,挽救过无数军中将士的性命,更是在湘南一战中,挽救了整座湘南城,而你们居然敢质疑怀安郡主的医术,谁给你们的胆子!”

毫无疑问,来者正是裴雪烬!

先前裴雪烬出征湘南的时候,走过东城街,这两人不由认出了他的身份。

但最让二人震惊的,还是穆颜姝的身份。

“怀……怀安郡主?”中年男子可谓是勃然变色。

穆颜姝却是没有理会这两人的反应,眉梢微挑的看向了裴雪烬,“裴世子,你怎么来了?”

裴雪烬眼底冰雪消融,“你开了医馆,我便想着过来看看,现在看来,我来的倒是时候。”

穆颜姝面无表情,“你抢了我要说的话。”

裴雪烬一噎,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穆颜姝继续道,“前面还好,最后一句,有些废话了,他们胆子之所以这么大,当然是神医谷给的胆子,可惜,这是西凌都城,如果是我,最后一句会改成,你们质疑怀安郡主的医术,就是质疑圣上,对圣上不满,你们是想造反吗?”

穆颜姝说完,还自我点评了一句,“这样效果更好。”

裴雪烬闻言,唇角不由微微上扬了两分,“怀安郡主说的是,在下受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