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公主怀有身孕,不敢抱孩子,只让孩子伏在她膝头玩耍,答道:“是长女,唤作瑶姬。”又害羞地摸了摸自家肚腹:“这是第二个,我大姐请西乐星君大人卜了卦,说是个男孩子。”

苏绾笑道:“一看便知,殿下的日子过得极幸福。”

四公主叹气:“我家大人待我自然是没得说,可是……事情实在太多太繁杂,实在是很累。我未出阁时,被父皇母后管着,总想着有朝一日自己能当家作主,不知能有多快活惬意。谁知真自己当了家,才发现,束手束脚的事更多,更身不由己,更累。”

苏绾听她说到这里,已知她是有话要和自己说,却苦于不好开口,再做铺垫,但笑不语,由得她去说。

瑶姬伏在四公主膝盖上看着苏绾,嘻嘻一笑,便朝她走去,张开双臂要她抱。

苏绾不敢轻易抱人家孩子,只抬眼看着四公主,四公主笑道:“瑶姬喜欢你,你福气好,便抱抱她,让她沾沾你的福气好了。”

这话却是有些吹捧苏绾了,苏绾笑着将瑶姬抱起放在膝盖上,从百宝囊里摸了个自认拿得出手的九宝玲珑攒花玉球来送给瑶姬做见面礼:“来得匆忙,不曾备得好礼。这东西虽不是什么宝贝,但胜在构思精巧,打开就是一个九连玉环,很适合小孩子玩,礼物微薄,还请不要嫌弃才是。”

四公主扫了一眼那九宝玲珑攒花玉球,便要让瑶姬给苏绾行礼道谢:“这样还嫌微薄么,这个玉连环我认得,又可做配饰,又是一套子母连环,可攻可守,最适合女子防身。”她的神色却是越发忧心了。

苏绾把四公主的神色看在眼里,只管东扯西拉地和她说闲话,四公主勉强打起精神应付,二人相处得倒也其乐融融。外面脚步声响起,却是中儿回来了,她进门便眼巴巴地望着四公主,四公主垂下眼喝水,装作没看见她。

中儿眼里闪过一丝恼色,回头看见瑶姬坐在苏绾膝盖上玩那玉球,遂上前伸手去接瑶姬,恶声恶气地道:“怎能叨扰客人?跟我来。”

瑶姬不干,拼命扭动身子,望着苏绾瘪嘴欲哭,希望苏绾能继续抱她。苏绾怎可能与中儿争抢人家的孩子,当下笑着任由中儿抱走瑶姬。瑶姬终于大哭起来,捶着中儿的肩头骂:“坏姨……”

中儿吓了一跳,连忙捂住瑶姬的嘴,抱着她往外走:“不要吵着客人,没规矩。”

四公主淡淡扫了冯女官一眼:“还不快跟了去?小心捂着孩子。”

冯女官应了一声,连忙跑跟了出去,临出门前,还把其他侍女一并带走。

四公主尴尬地望着苏绾一笑,苏绾亦回了她一笑,二人一时相对无言。

半晌四公主才清了清嗓子:“想必你已经猜到中儿是谁了吧?”

“我不知道。”苏绾摇头:“殿下不是说她很受天后娘娘看重么?莫非另有隐情?”

四公主尴尬地道:“她就是我三姐。”

苏绾笑了笑:“那我可是失礼了,不曾与三公主殿下见礼。等会见了她,我重新补上罢。”

四公主不自在地摸了摸鬓角:“你就不问她为什么会扮作这个样子么?”

苏绾答道:“不敢多问。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

四公主无奈之极,只得硬着头皮道:“你家大人做了几件大错事,如今天宫要问他的罪,你知不知道?”

第2章 运气(二)

看四公主的做派,并不是要兴师问罪的样子,她的身后站着天帝和天后,只怕也有她的不得已。三公主在这里出现,这事儿多半也与三公主有关。北辰星君知道有一场问责在等待着他,可他却自动送上门来,那便说明他是胸有成竹的。既然如此,且不管他,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是。

苏绾暗自忖度一番,笑道:“我不知道,我家大人并不和我说这些事情。我只知道,这些日子,我家大人来回操劳,一心为了天界安宁着想,不曾有过片刻懈怠,从冰凌海追击逆龙到现在,可是水都没喝过一口,更不曾合过眼。”

“你说的这些我和我家大人都知道。可是现在情况有些复杂,我先和你说说,你也好有个心理准备。”四公主摇了摇手:“现在东海龙王和南瑶星君一起上本告他。东海龙王告他三桩事:第一桩乃是陈年旧案,告他罔顾天界法令,私交魔道中人。”

四公主说到这里,看了苏绾一眼:“说起来,这件事还和你有关系。当年十一公主及笄,向北辰宫借了金缕衣,中途发生了变故,有个章鱼精隐身去偷金缕衣,你还记得吧?”

苏绾笑笑:“怎么不记得?我差点去了一条命。”她不但记得自己差点丢了命,还记得那章鱼精就是三公主指使去的。

“就是因为你差点没了命,你家大人带着你去了黑海,求黑海老魔为你疗伤救命,为此,他把一朵在北辰宫中珍藏了三千年的千叶玉芍拿去送给黑海老魔做了交换。那千叶玉芍,五千年一开花,每次开花不过三朵,整个天界也不过十朵。凡人闻上一闻,便可增加十年寿命,若得食一口,则得道飞升,仙人食之,当与天地同寿。

他与黑海老魔做交易,已经犯了大忌,何况是把珍贵如斯的千叶玉芍拿去增加了魔头的修为寿命?这一点,不光犯了天规,更是犯了众怒。须知多少人想闻上一闻都不能,他却轻轻松松送了人,叫人如何不因嫉生恨?”

苏绾只觉又酸又涩又苦,酸的是北辰星君如此豪爽舍得,却是为了殷梨;涩的是,受益者却是她,多亏他舍得长情,她才能留了性命;苦的是,明明罪魁祸首是三公主,吃亏受罪受益的是她,被拖累的是北辰星君,偏生所有的错都要由他一个人来承担。

四公主把她的神情都落在眼里,喝了一口茶,接着道:“第二,告他明知镇压逆龙的古塔有异状,却隐瞒不报,推诿责任,导致了之后的逆龙出逃。”

苏绾皱眉道:“看守古塔是东海的事,怎么又和北辰宫扯上关系了?”

四公主叹道:“说你们从蛮荒古地出来之日,曾遇上东海的老七,老七当时就和他禀报了异状,他说他有数,没什么问题,让老七不要管,他会和东煌宫说。可他却什么都没和东煌宫说,而是陪着你回了北辰宫,延误了最佳时机。”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苏绾闻言,气极反笑:“当时我在场,我家大人何曾说过这种话?我家大人明明说的是,让老七赶紧禀报东煌大人,不要误了事,怎生转了个弯就变了样?我就奇怪了,这东海和东煌宫连在一片,还有上下级关系。出了事,都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就算东海有事,也该先和东煌宫禀报才是,这老七不向东煌星君大人禀报此事,反而要拦着过路的我家大人,不知道安的什么心?”

四公主因东煌宫也牵扯在其中,自己的父母姐姐又插了一脚,已觉尴尬,听苏绾这么一说,更是觉得没话讲。

苏绾已经按捺住情绪,道:“对不住,我实在是觉得太过黑白颠倒,气愤得很,不是冲着殿下您来的。”

四公主叹道:“你就是怨我,也扯得上关系。我是人家的女儿,妹妹,其他事不能替他们做,就替他们吃点气罢。”又接着说起第三桩事来:“第三桩,是告他玩忽职守,放走逆龙,害死无数四海龙子龙孙,天兵天将。

说他领旨围剿逆龙,明知逆龙就在冰凌海消失不见,却玩忽职守,放下这边的大事,随你去游山玩水,把这里的一摊子大事都丢给了众人。致使东海龙嗣芷风被逆龙打伤,心脉受损,昏迷不醒,魂牵一线。东海就快没继承人了,龙王哭着要天帝给他个公道呢。”

“芷风还是我从无相之地里救出来的呢,他那时候就受伤了,疯疯癫癫的,还是我家大人帮他疗的伤。”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苏绾简直无语了。

四公主道:“芷风不是那样的人,本来这事一问他就可以知道,但他一直昏迷不醒,根本没办法。你们运气不好。”

那就是只有背上这个黑锅了?天帝和天后为了剪除异己,真是苏绾压下一大口气,耐着性子问:“那南瑶星君又怎么说?”

“他告的是你和你家大人。”四公主有些难以启齿,期期艾艾地道:“他说你,说你与魔皇有私,孤男寡女同吃同住长达几个月,他先前不知,还去找你,想救你出来,你却与魔皇联手害他,还呈上被你火箭所伤的外袍作为物证。”

四公主说到这里,连忙声明:“你不是那样的人,我是不信他的,这其中必然有隐情。我们都知道他曾经害过你。”

就算大家都知道又如何?还不是得看天宫的需要,天帝说事情是白的才是白的,是黑的就是黑的。苏绾苦笑了一下“那他告我家大人什么?”

“告北辰大人御下不严,同流合污。放走魔皇,勾结魔界,居心不良,是想造反。”其实段青的话远比这样说得龌龊,只是四公主不好说而已。

告北辰星君么,他在天界任职,吃着天界的俸禄,理应遵守天规还说得过去。可是他为天界沥血奋斗那么多年,就得到这么一个下场,也太让人寒心了些。至于告她苏绾,凭什么?她又没有仙籍,也没沾过它天界的光,还吃了无数的苦头,难不成还要她认罪伏法不成?大不了就去混魔界,这个鸟天界有什么稀罕的!

苏绾想到这里,笑了笑,起身告辞:“谢殿下提醒,耽搁您太多时间,很是抱歉,苏绾这便告辞了。”

四公主见她真的要走,连忙留她:“苏绾,你是不知道这些罪名一旦落实,会引起什么后果吧?”

天界的律法她不懂,但她知道造反的下场是什么。三公主在这个关口出现在这里,四公主能把奏折的内容知道得这样详细,想来就是要谈判。苏绾道:“殿下既然和我说起这等机密之事,自然是已经知道结果了,不妨一说。”

四公主这次没有过多的表情和铺垫的话,直截了当地说:“你把金缕衣还给北辰大人吧。这样,对大家都有好处。”

苏绾笑道:“对大家有什么好处?我就看不出对我有什么好处。”

“苏绾,你是真糊涂还是假糊涂?造反谋逆,与众仙为敌是什么罪名?只要天宫一纸诰令,你们就会为天地所不容!在天界,你们是要犯,在魔界,人人恨不得吃了源大人的肉!你也许想,你是玄女的徒弟,这里不行了,你还可以去蛮荒古地。可据我所知,你已经失了玄女的欢心,蛮荒古地再去不得,你就想成日里被人布下天罗地网到处追杀吗?还有源大人,你要他怎么办?他能去哪里?”

“好啊,那我把金缕衣还给他,他又该如何?”苏绾笑嘻嘻地看着四公主。

四公主被她那种古怪的眼神看着,先就有了几分不自在,仍低声道:“我三姐那个时候被妖毒所伤,元气大伤,身体差得很,想和北辰大人借这金缕衣护身,亦想去幽篁宫将养身子,我父皇母后向来极疼爱女儿,若是……北辰大人便能和从前一般……”

苏绾灿然一笑,语气轻快,转身往外走:“就是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的意思嘛。受教了。我这便去换北辰大人的衣服,你们也自去和他商量借衣服,借房子的事,但愿皆大欢喜。”

四公主忙拉住她的袖子:“苏绾,我是身不由己,我心里一向当你好朋友的,我也希望你能好。可是苏绾,北辰大人这些年吃了不少苦头,对你也算是仁至义尽,你有今天的一切都是他给的,你不能眼看着他倒霉吧?他一世英名不能这么毁了!你退一步,什么都好说。可以给你拨一座仙山洞府,享受人间一方烟火。”

苏绾吸了一口气,轻轻挣开四公主的手,平静地道:“公主殿下,我这个连半仙都不是的小人物上不得台面,也享受不起人间烟火,更高攀不上做您的朋友。要报恩,是我和他的事,外人没有资格插话。要他好,你更不该找我,应该去求你的父母,让他们高抬贵手。从前你对我多有庇护,今日我便再次谢过!”说完对着四公主深施一礼,转身径自去了。

她刚走出陶然宫的大门,中儿就从堂后跳出来:“这个狂傲的贱丫头,除了运气好拿什么和我比?这般不识抬举,我就说直接弄死她算了,你们非不听,看吧,看吧,被她打在脸上了吧?”

四公主坐在椅子上,懒懒地看了她一眼:“三姐,我是看在父母面上,同胞手足,共同生活几千年的份上才做了这违心之事。你也知道,我身子不方便,余下的事我没力气做了,你请自便。”

第3章 一起(一)

苏绾心浮气躁地走出陶然宫的大门,先整了整衣襟,让自己的表情显得平静柔和才抬起头,昂然往花园里去。

因此次没人领路,她路也不熟,遂辨了大致方向,且行且停,慢悠悠地朝北辰星君所在之地而去。谁知园子里的路九曲十八弯,看着很近,走起来却是费力费时,一不小心便绕歪了,不知不觉竟然就走到了当初她被段青弄走的那个房间外。

苏绾停住脚步,凝神望去,房门已然破败,却布了一个比较霸道的结界,不许人出入,也不知是封给谁看。她叹了口气,转身走开,迎面撞上一个端盘子的小仙娥,将那小仙娥盘子里的果子撞得滚落了满地。

小仙娥惊呼一声,蹲在地上去捡果子,眼见得那金黄色的果子都或多或少被撞伤,脸色便难看起来,眼泪直在眼里打滚。苏绾过意不去:“真是对不起,我不知道你就在我身后,我赔你好么?”

小仙娥垂着眼,吸着鼻子:“不怪仙子,都怨奴婢。奴婢看仙子站在这里不动,以为仙子迷了路,想过来指路。奴婢应该先出声的。”

苏绾惊讶道:“你认识我?”

小仙娥道:“怎会不认识?你很出名的。”

自己什么时候成了名人的?苏绾和善一笑,并不问她自己出的是什么名,默念了个口诀,手掌在盘中果子上轻抚,手过之处,果子上的伤痕统统消失不见。

小仙娥欢喜得什么似的,一排白牙闪闪发亮,崇拜地看着苏绾:“您真厉害。”

苏绾淡淡一笑:“你这果子是要送去何处的?”这果子,伤了就是伤了,哪里能让它重新长回来?不过一个障眼法而已,骗骗法力不如她的人还可以,要骗东煌星君之类的法力比她高的人可没法子。

小仙娥指了指正院所在方向:“是要送去给我家大人和北辰大人的。”

苏绾笑道:“那正好了,我也要去那里,同你一起去吧。”若是东煌星君问起来,她也好替这仙娥开脱,省得小仙娥挨罚。

小仙娥抿嘴笑了笑:“奴婢在前面引路。”她边走边偷偷打量苏绾的脸色,找些话来说,分明就是一副想和苏绾攀谈的样子。

苏绾不是倨傲的人,但此刻心情不好,只装作没看见。

小仙娥忍不住:“仙子,听说您去了很多地方?”

苏绾心不在焉地回答:“嗯,也不算多。”

小仙娥却得了鼓励,兴奋地道:“那您可不可以和奴婢说蛮荒古地和魔界的揽天宫是个什么样子的?妖魔鬼怪真的那么吓人吗?还有那个魔皇,有人说他长得青面獠牙,有人却说他是个美男子,您告诉奴婢,他到底是个什么样子的?凶不凶?”

苏绾闻言,抬头冷冷扫了她一眼。这也是个听了南瑶星君传出的话,说自己与琼舞同吃同住许久,有私情,故意来折辱她的?

小仙娥见她神色不善,眼神冷厉,吓得满脸通红,手足无措:“仙子恕罪。奴婢生来就是东煌宫的一株栟榈,奴婢这样的小仙,侥幸成仙,却很笨拙,没有出息,所以只能干点粗笨活,根本没机会离开东煌宫半步。奴婢听其他姐妹说外面很好玩,还说是魔界和凡间的男子多,多情……奴婢不过就是好奇……您要是不想说,就当奴婢没说过。”

栟榈就是棕榈,也是个草木质出身的。生在天界,就是小仙,生在魔界,就是小妖。在魔界,还有机会修成大妖魔,可是在仙界,多数都只是一些不入流的末等小仙。

那时候的青萝也曾为自己草木妖的身份抱怨过一句话:这托生在谁的肚子里,可真不是自己能选择的一件事。有些人什么都不用做,生来就是大罗金仙,尽享尊荣;有些人却无论如何努力,都会因为出身而受到限制。

严格说起来,自己也算是个器物修成的小仙而已,假如没有北辰星君,她肯定也还呆在金缕衣中,什么都不会,万般不得自由,还要受尽苦头。苏绾的神色不知不觉缓和下来:“魔皇我的确见过,他是个美男子,也不是很凶。嗯,他和你一样,也是草木体质。不过他很厉害,也很聪明。”

小仙娥笑道:“真的吗?他也是草木体质?又好看又厉害又聪明啊?”

天界一般的小仙听到魔界的事和人时,差不多都是同一副表情,不屑而且愤恨。这小仙娥对魔皇怎的如此感兴趣,还一副心有荣焉的表情?苏绾心中生疑,便笑道:“你问我这些问题,就不怕其他听了去对你不利?”

“他当然不怕!他唯恐天下不乱!”北辰星君的声音冷冷响起,人自花影背后转了出来,横在两人中间,望着小仙娥道:“你跑来这里干什么?”

小仙娥笑嘻嘻地看着苏绾:“我来看我娘子。”声音已经是琼舞的了,她一双眼睛妩媚地看着苏绾:“你刚才夸我人美,厉害,聪明,我很高兴,决定原谅你九月初九爽约的事。”

九月初九恶灵岛,苏绾这才突然想起还有这么一回事。话说她那段时间一直守在昆仑,一门心思找殷梨花树,啥都忘了。不过,就算是想起来了,她会不会去呢?答案多半也是不会去的。

北辰星君淡淡地道:“你可真会为自己找借口。她分明就是故意不去的,还在乎你原谅不原谅?还有,我说,你就不能以男人的身份来吗?扮女人上瘾了?谁是你娘子?不要乱喊。”

“现在整个天界都知道,我和她同吃同住几个月,她不是我娘子是什么?”琼舞朝苏绾抛了个媚眼:“为了我娘子,别说是扮女人,就是扮猪,扮别的啥,我都愿意。日久见人心,娘子,你会知道我的真心的。”又哀怨欲绝:“你怎么都不肯说一句话?可是变心了?”

苏绾被琼舞劈头盖脑的一番表白弄得头昏眼花,好容易才找到一个话题同琼舞说:“你怎么来了?这里多危险啊。”

她话音刚落,手臂上就传来一阵刺痛,只见北辰星君望着她笑得甜蜜:“你也和我同吃同住许久,恰刚不久咱们还冰凌海里畅游,你还曾说过非我不嫁,你怎么说?”

第4章 一起(二)

她怎么说?苏绾记得自己从来没说过非他不嫁的话。她不过就是和他讨价还价,言明他怎样待她,她便怎样待他而已。现在还只是在过程中,远没到谈结果的时候,什么嫁不嫁的,好像还离得很远吧?特别是在这样的情况下,说起这个问题来,似乎很不是时候。

苏绾清了清嗓子,转移话题:“大人的事情办完了吗?”

北辰星君也不逼她:“你随我来,我有事与你相商。”他加重了语气:“是要事。”这意思就是闲人退场。

他是要和她讲他的选择了吧?苏绾心头一阵狂跳,抱歉地对琼舞道:“我现在有事,也不方便接待你,请你见谅。你还是先回去吧。”事情已经很糟糕了,再让人看见北辰星君、她和琼舞在一起,还不知要生出多少事来。她无所谓,但不能让北辰星君更麻烦,也不想琼舞死在这里。

“我才来你就让我走?太过分了吧?”琼舞黑了脸,瞟了北辰星君一眼,但见他气定神闲地立在那里,含笑望着苏绾,仿佛她做的一切都是最完美得体的。顿时就觉得自己的嚷嚷矮了一截,若是继续纠缠便失了风度。

琼舞由不得恨恨地想,装什么装?刚才不也被他一口一个娘子激得差点暴露了圆形么?不过北辰星君和苏绾在一起的时间更长,想必更深知苏绾的脾气一些,学着他做应该不会错。

他刚换了张笑脸,想说几句软话,又见北辰星君右手有意无意地在腰间挂着的一物上来回拨弄了几下,挑衅地冲他扬了扬下巴,他凝神一看,差点没气死。北辰星君腰间挂着的绣囊分明就是他用鲛纱宝帕的残片炼制成的那七彩宝囊!

琼舞顿觉一股怒火轰地燃起来,气得满脸通红,恶狠狠地等着苏绾,恨不得指着她鼻子骂她不识好歹,又恨不得和北辰星君大打一场出了这口恶气。

苏绾原本是低着头的,听见有人呼哧呼哧喘粗气,抬眼一看,正好对上琼舞一双凶眼,由不得吓了一跳,他不会想在这里打架吧?再看北辰星君,表情虽然淡然,眼里却是精光大盛,一副敌不犯我,我不犯人,敌若犯我,我必犯人的模样。

苏绾飞快地计算起来,若是这二人真的在此时打起来,天帝和天后还不知会有多高兴呢,说不定还会浑水摸鱼,乱搅一通,弄个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坚决不能让他们打起来,忙劝琼舞:“这里你不能久留,我是为了你好。你住在哪里?等我有空了又来找你。”

琼舞到底是魔皇,气愤过后,便已经想明白了其中的关键。打架是最不划算的,别看北辰星君一副刚强样,若真的要动手,北辰星君不但不会同他动手,还会劝诫他;若是骂苏绾,更是上了北辰星君的当,怎么算都是他吃亏,不如暂且退后一步,另寻他途。反正北辰星君还有事要求他,遂收了怒容,笑道:“不用了,等机会合适我自会来寻你。”说罢抬起那盘果子仍扮作送果子的小仙娥离开。

苏绾后怕地道:“我刚才真怕你们会打起来,可就如了别人的愿了。”她说这句话,其中不乏有变相地向北辰星君解释的意思在里面。

北辰星君淡淡一笑:“你太不了解我了。我怎么可能和他打?这种时候,拳脚上的功夫输赢能说明什么?我又不是刚长大的小毛头,走吧!”

苏绾跟在他身后左绕右绕,好容易绕进一个没有挂匾额的小院子,这院子造得古怪,在外看着小,进了内里才发现极大,别有洞天。

一圈森森古柏把个院墙围得密密实实,里面没有土,没有地,大门的台阶一直伸到一个十丈方圆的碧潭里。水面上还浮着几株睡莲的叶片和花苞,大约因是白日,所以无论莲叶还是花苞都显得无精打采。

水潭正中建了座精致的小房子,白石为基,檀木为梁,琉璃为瓦,透过硕大的半月形窗户上挂着金丝楠竹细帘隐隐可见内里陈设精致富贵。最妙的是这房子四周还建了一圈六层的白石台阶,一直延伸入水里,坐在台阶上就可以洗手玩水。

苏绾觉得这个地方虽然不及陶然宫富贵奢华大气,却很清幽别致,风格和整个东煌宫才是最协调的。她想,假如是她,她一定要住在这里,才不去住那什么陶然宫。

北辰星君道:“你喜欢这里?这是洛文婚前住的地方。咱们就去屋子里说话,不会有人来打扰。”自然而然地携了她的手,在水面掠过,直接落到小房子的台阶上。

苏绾找到正门,抬手一推,檀木雕花门在她手下发出一声暗哑的轻响,几缕阳光从她身后调皮地冲进屋子,所过之处,白石地面,紫檀家具,豆青纱帘,谷黄锦褥,粉彩瓷器骤然鲜活起来,看得她的心情也跟着明快起来:“这是个好地方。”

“那是自然。这家伙是最会享受的。”北辰星君指了指内里一张罗汉床,带了几分诱惑之意:“我每每坐下去就不想起来,上去试试?”

还会有羽绒沙发好坐么?苏绾刚坐下,北辰星君也跟着挤了上去。他拉起她的手,细细摩裟着她的手指:“事情的经过你都知道了?”

苏绾笑笑:“知道了。四公主把始末、要害都和我说过了。想必东煌星君也和你深谈过?”

“你怎么看?”

“我替你不值。他们的做法是在是太过分,放走逆龙是对的,就该让他们好好吃点苦头。他们要是有本事,就另寻其他人去捉拿逆龙好了……”

“还有呢?就没有其他想法了?”北辰星君有些心不在焉地打断她的话。

“我的想法不重要啊,这事关键还是看你。”她无所谓,关键是他。他如果选择留下,她便离开,幸好现在所涉不深,及时抽身也还来得及。四公主说得很对,他生于天界,长于天界,包括荣誉地位权势,他的一切都在这里,他舍得吗?

“你的想法不重要?关键看我?”北辰星君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遮住了他的眼睛,苏绾并看不清他眼里的情绪,她只能从他僵直的背脊上判断出他不高兴。

没有人会希望在爱人的心目中,自己的地位被利益比下去,那很伤人。可是,在爱情和生命安全之间,到底谁最重要呢?没有了生命,不能爱,再多的爱都没了意义;没有爱,生命又失去了意义,活得再久都和死了没区别。所以她两样都想要,但她不敢说,她知道他喜欢她,但她不知道在他心中,她有多重。

“我从来没把天界当做我的家乡,我在这里也没什么亲朋好友,他们不喜欢我,我不在这里住就是了,可以去的地方还很多,因此并不在话他们怎么看我,怎么说我。”苏绾又把皮球抛了回去:“可是你和我不同,所以主要还是看你怎么想。”

“你倒是推得一干二净。”北辰星君不悦地看着她:“这些祸事,明明就是你给我惹的。现在你倒想撇得一干二净?有你这样做人的吗?”

“我给你惹的祸?”苏绾想说是他自己太能干了,这才招了人家的忌恨,是他自己给自己惹的祸。转念一想,也许他心里已经有了选择,只是不好意思说出来而已,遂努力绽放出一个灿烂的微笑:“那我帮你解决这个麻烦?”

“你怎么解决?”他拉起她的手指放在眼前仔细地看,仿佛面前的不是手指,而是什么值得认真研究的稀罕物。

“四公主说,做人不能太自私,我还是把金……哎呦!你属狗的啊?干嘛咬我,十指连心你知不知道?”苏绾猛地跳起,抱着手指转圈,疼得眼泪汪汪,不停吸气。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做人不能太自私,我帮了你那么多的忙,想吃你一根手指你都舍不得?”

苏绾突然明白了一件事,喜笑颜开,仍然小心翼翼:“其实我是个又贪心又自私的女人。我经常只顾自己好过,只是怕别人知道我的真面目会鄙视我,所以我经常假装很大方。”

“我喜欢贪心自私的女人。”北辰星君的眼睛骤然发亮,“可是这次不会很好过,会很苦,很艰难,你怕不怕?”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我不怕。要怕也只会是你怕,你怕不怕?”

“只要你不怕,我就不怕。我最怕你要把衣服还给我,说是要成全我。那样我会恨你。”北辰星君把下巴枕在她的右肩上,来回摩裟,引得苏绾的心一阵不受控制的狂跳,缩着脖子就想躲开。

“不许和我作对!”北辰星君牢牢将她圈在怀中:“刚才的账我还没和你算。”

“和我算什么账?我又没做亏心事。”苏绾一边与他的双臂打架,一边强辩。

北辰星君往她耳洞里轻轻吹气,学着她的语气,捏着嗓子,酸溜溜地道:“他是个美男子,他很厉害,也很聪明。”

“我说的是事实,我不喜欢说假话的。要是魔界中人问起你,我也一定说你是个美男子,很厉害,也很聪明。”苏绾竭力避开他凑过来的头,他热热的呼吸实在是让她有点心乱如麻。

“是么?那我和他到底谁更美?谁更厉害?谁更聪明?”他不依不饶,在她腰间捏了又捏,势必将骚扰进行到底,他早知她敏感的地方在哪里,一击必中。

苏绾不堪骚扰,大声道:“你最好,你最好,可以了么?”

门外传来一声冷笑:“看来你们是商量好了?”

第5章 道歉

二人正在玩闹,却有人在外逡巡窥伺,这实在是一件让人尴尬的事,苏绾惊慌立起,轻声道:“你不是说没人敢来么?这又是什么人?是来捉拿你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