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绾突然发现朋友太少实在是件不好的事,假如上天再给她一次机会,她做雪霓的时候,就一定要多交几个朋友,多救几个有潜质的神啊,妖啊啥的。

苏绾懒懒地躺在花圃边的沙地上,看着天边那抹彩霞发呆。天空是墨兰色的,彩霞是七彩的,折射在犹如黑色冰块一般的水墙上,把透明无色的隔水纱染得绚丽多彩。她并不确定,她是否还能走出这冰冷的黑海,也不确定,北辰星君是否还活着,进行着他死也不肯告诉她的那桩伟大的事业。

夜色逐步降临,天空终于和黑色的海水连成了一体,这是一个没有月亮的夜晚,繁星满天,微醺的空气中漂浮着仙花异草们散发出来的幽香,假如不是那突然被挤压得变了形的隔水纱摇摇欲坠,破坏了气氛,苏绾几乎要以为,这是个完美无缺的夜晚了。

隔水纱被逢中撕裂,哗啦一声巨响,冰冷刺骨的海水带着摧毁一切的决心呼啸而来,苏绾只来得及将装着青丹的那只金色蚌壳装进百宝囊中,就被无处不在的海水压迫得差点炸了肺。

她是神仙嗳,怎么可能如同一个凡人那样,被水压弄死呢?苏绾掩住口鼻,抱着头蜷成一团钻入了被冲刷得一团糟的花圃后面的沙堆里,竖起耳朵偷听外面的动静。

隔水纱轰然倒塌后,海水很快重新融合为一体,安静下来,“哗啦!哗啦!”划水的声音显得格外刺耳,水波来回荡漾着,将苏绾身上的沙子冲刷去了不少,她紧张不已,只觉得脚趾都要把鞋底给抠穿了。

划水的声音终于停了下来,一条男声道:“真是没想到,这里竟然会有这样一片天地,只可惜毁了。”竟然是圣灵的声音。

苏绾想,落到他手里,总比落到东煌星君或是天宫的人手里要好些吧?她刚松了口气,又听见了另外一条声音:“反常必为妖,若非封兄用了那一招开山裂海,又怎能破了黑海老魔的这个老巢?”居然是东煌星君。

苏绾的心顿时揪紧了,这两人,竟然是同一条战线的?原来,这天界最纯粹,最单纯的人就是她家的源子韶,其他的人都是戴了至少三副面具的。

圣灵道:“没有你带路,我又怎能找到这里?”

东煌星君哈哈一笑:“大家兄弟,不说这些了,不说这些了,很快那老魔头就要回来,抓紧时间找人吧。”

果然是来抓她的,苏绾抓紧了手里的沙子,恨不得变作沙虫,一头扎入沙地里,能埋多深就埋多深。

哗啦,哗啦,划水声又响个不停,好几次苏绾都感觉到他们从她身边走过,却都没有发现她,不得不说,她是多么的幸运。

东煌星君突然“咦”了一声,用一种很沉重的声音说:“封兄,你帮小弟数数,这里的花草是不是刚好有九十九种?”

圣灵大概是在数数,没听见他应声,不多时,他答道:“是有这么多。”

东煌星君道:“小弟曾听说过一个传说,不知封兄可曾听说过?”

圣灵打断他的话道:“我不感兴趣,我只想找到苏绾,把人带回去就行。”

东煌星君笑道:“是,知道封兄高风亮节,素来对这些东西不感兴趣,正好便宜了小弟我。”

圣灵道:“你放心,我不会管你的闲事。”

东煌星君开心地笑起来:“好,咱们各取所需。”

圣灵没有答话,想来也是应了。

东煌星君道:“这里藏不住人,那边有座小房子,我记得,不远处的岩石后还有一座房子,是那老魔头的居所,不在这里必然就在那里。封兄何不过去寻寻?我就在此处看看这些花木,兴许能找出点什么惊喜来也不一定。”

一阵水响,大概是圣灵依言寻过去了。苏绾突然感到周围的水波猛地震动起来,她头上的沙被激荡得四散开来。一双雪青色的鞋子停在她的面前,只离她的头不到一寸远。

第46章 劫难

苏绾全身僵硬,屏住了呼吸。只要那双鞋子再往前一步,她就会暴露。虽然不明白东煌星君为什么这么快就和黑海老魔翻脸,倒戈相向,她还是暗自祈祷,但愿东煌星君是冲着青丹来的。

但事实证明,人倒霉起来的时候,就算是喝口水也会塞牙缝的。那双鞋子停在她的面前,丝毫没有移开的意向,苏绾犹豫了一下,决定还是出声向圣灵求救。

她刚有了这个念头,东煌星君就出手了,一道耀眼的白光穿透沙子和海水,狠狠打在她的肩头上,把她即将吐出的声音打了回去,紧接着她的背上传来火辣辣地疼痛感,东煌星君堂而皇之地踩到了她的身上。苏绾的嘴大大的张着,却发不出半点声音,她想动,却发现自己就连一根指头也无法动弹,她又被东煌星君下了一道禁制。

无边的痛楚中,她突然觉得自己很可笑。她一直以为自己躲藏得很好,谁知人家一来就发现了她,借着她同样不信任圣灵的机会,把她的注意力吸引到了青丹之上,又把圣灵引到了其他地方,让她错过了最佳的求救机会。可惜,苏绾明白过来的时候,已经晚了,她已经成了人家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苏绾想不明白,为什么东煌星君都发现了她,传言当中更厉害的圣灵竟然没有发现她呢?难道四星君一圣灵中,真正的高手其实是他?

东煌星君向来不是以武力著称的,但他一出手,她竟然连躲避抗争的机会都没有。尽管她身上被未已下的禁制不曾全部被解开,又被黑海老魔又下了一道禁制,实力和从前相比打了很大的折扣,但也不应该是这样,毫无抗争的就被束手就擒,被他一脚踩到底下。

东煌星君,就像一个深不可测的洞穴,没有走到底之前,永远都不会猜到他到底有多深,永远都不知道他的底下还隐藏着些什么意想不到的东西。

苏绾半是懊恼,半是绝望地看着东煌星君运用法力,牵引起花圃中的花草,彻彻底底地翻了底朝天,什么也没找到之后,他愠怒地将这些花草连根拔起,乱扔一气,彻底地摧毁了这个海底花圃。

看着满地的残花败叶,他的心情好了许多,大声招呼圣灵:“封兄,情况怎样?”

圣灵遥声应答:“没人。”

东煌星君疑惑地道:“这里也没有我要的东西,难道他早就带着苏绾和那宝贝离开这里了?应该不会呀,我手下的人分明只看见他一个人出去的。封兄,你会不会弄错了,苏绾其实并没有被带到这里来?是谁告诉你苏绾被他抓走的?不如再把他找来问详细些,如何?”

听得他这样说,苏绾越发沮丧,原来是有人给圣灵报了信,请他来救她的。圣灵来了,可恨她却不信任他,白白错过了机会。该相信的时候她没有相信别人,不该相信的时候,她偏生又犯了糊涂,果然不是一般的运气丑。

且不说苏绾如何后悔万分,害怕圣灵会被东煌星君蒙蔽,甩手走人。

那边圣灵慢慢走出来,失望地道:“不过就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仙传的言罢了。说她是被收入一把剑带走的。”

东煌星君道:“依我看,要么就是他还是把她藏在剑中带走了,要么就是他根本没有把她带回到这里来。我知道他还有一处居所,不然咱们再去那里碰碰运气?”

圣灵沉吟片刻,道:“也好,有劳你了。”

东煌星君一笑:“说这些客气话做什么?不要说她是雪霓的转世,就凭她是子韶的妻子,我也不能坐视不理。”说到这里,他恍觉失言,笑了一声,道:“总之,都是为了她好嘛。”

圣灵淡淡地道:“走吧!”

苏绾暗骂了一声无耻小人,东煌星君这是明目张胆的挑拨啊。就凭她对圣灵的了解,就算不曾看见他的脸孔,也知道他此刻必然是怒火冲天的。

“好。”东煌星君临行前故意在苏绾的背上狠狠踩了一脚,疼得苏绾差点没岔过气去。她眼睁睁地看着圣灵头也不回地跟着东煌星君划开了水幕,消失在冰冷黑暗的海水中,她触目所及,隔水纱的残片犹如海藻一般扭动飘舞,先前还生机勃勃的仙花异草们只剩了残枝败叶,奄奄一息地伏在海底的沙子上。

她能听见仙花异草们的哀哀叫苦声和求救声,它们急需她的救助,她却无能为力,她现在自身难保。如果她没有猜错,东煌星君把圣灵引开后,很快就会返回来捉拿她归案。

她很清楚,东煌星君摧毁了这片花草,并不是意气用事,而是给黑海老魔一个警告。也许,他在刚见到黑海老魔的那一刻,他就已经猜到她落入了黑海老魔的手中,他当时之所以没有同黑海老魔撕破脸,是因为还用得着黑海老魔。现在他毫不忌讳地带着圣灵来这里捣毁黑海老魔的老巢,那只能说明,外面的情势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他不再需要黑海老魔,不再顾忌黑海老魔。

东煌星君倒回来的时候,苏绾还伏在沙地里,一动不动。他缓缓走到苏绾面前,抬起脚,用脚尖勾住她的下巴,往上一翻,苏绾就从沙堆里翻了出来,仰面朝天,狼狈不堪地瘫在地上。她皱起眉头,憎恶地看着他。

东煌星君笑了一笑,手指一弹,一颗水珠射在苏绾胸前,她“呃”了一声,大大地喘了口气。可以说话了,但周身还是不能动弹。东煌星君的脚踩上了她的脸,苏绾睁大眼睛看着他,没有呼痛,也没有求饶。

然而东煌星君并没有一脚踩下去,而是用鞋底摩擦着她的脸,他鞋底的沙砾刮擦得苏绾的脸一阵生疼,她的眉头越发紧皱,淡漠地看着他,对这种侮辱没有任何表示。

东煌星君终是收回了脚,开口打破了沉默:“你有什么想问我的没有?”

苏绾当然有,她想问他,为什么他一定要和她过不去,一定要她的命?她两世为人,记不得自己曾经得罪过他。可以说,在她原来还是雪霓的时候,她就连话都没和他说过几句,见了面不过就是点点头寒暄一句就各走各的,更是谈不上有什么恩怨。

她清了清嗓子,道:“我和你有仇吗?”

“为什么这么问?”东煌星君的脸隐藏在黑暗中,看不清表情。

苏绾笑了笑:“假如你只是为了那个位子,想利用我牵制某些人,从而达到你的某些目的,你没有必要这样侮辱我。我是个糊涂的人,真的记不得我什么时候得罪过你,你可否告知一二?我若是还能三世为人,我也记着点,千万小心,不能得罪小人。”

她想起第一次见面时,她所看到的那个带着浓浓的书卷气息,看上去正气浩然,坦荡大方,她以为很宽厚大度儒雅的男人。真是讽刺,看着越是好的东西,内里越是不堪。就像自然界中最美丽的昆虫和爬行类动物,恰恰是最毒的。

她不过是个女人,除了当初选择换魂逃离圣灵的身边以外,她记不得自己伤害过谁,值得他这样的恨。不顾自己星君的身份,不顾自己是个男人的身份,用脚踩她的身子,用脚踩她的脸,如果不是仇恨,还会是什么?

东煌星君沉默地站在那里,不发一言。苏绾见他不肯回答,便也不再纠缠:“不想说就算了,如果你是打算亲自杀死我,麻烦你快点动手;如果是要将我送给天宫,也麻烦你快点,这里又黑又冷,不是人呆的地方。”说到又黑又冷,她的肌肉很配合地打起了寒颤。

东煌星君突然在她身边坐了下来,就算是周围隔着冰冷的海水,苏绾还是闻到了他身上那股热热的,浓浓的熏香味,她向来不习惯这种浓烈的味道,皱了皱鼻子,想转头避开,却因不能动弹,转而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东煌星君的手缓慢地摸到了她的脸颊上,顺着她的脸,一直摸到了她的额头,又从眉毛上滑下来,抚上了她的眼睛。苏绾紧张地道:“你干什么?”

他不语,指尖顺着她的鼻梁一直往下滑,滑到了她的嘴唇上,顺着她的唇线描摹了一遍,放在她的颈上轻轻打圈。再往下一寸,就是她的胸部。明明很冷,苏绾偏生觉得很热,额头腋下都冒出一层毛毛汗来。她惊恐地看着东煌星君,东煌星君的眼睛在黑暗的海水中,闪着不正常的亮光。

她嗫嚅了嘴唇:“你……”

“嘘……”东煌星君的手指按住她的唇,低头俯下:“你这个骄傲的,目中无人的女人,我恨了你几千年……”

天雷阵阵……他恨了她几千年?她骄傲,目中无人?苏绾晕叨叨地看着他越来越近的嘴唇,睁大了眼睛,一脸的震惊。如果她没有自作多情地误会,他这是因爱生恨?

在那张嘴唇离她不到半寸的时候,她突然找回了神智,拼命大吼了一声:“停下!你什么意思?”

东煌星君一点都没被她突如其来的尖叫声吓到,停止了刚才那个匪夷所思的动作,讥讽地一笑:“你以为什么意思?难道你以为我是暗恋你,因爱生恨?其实,我就是想看看,你这个女人,哪里值得封帆和源子韶那般着迷罢了。你做雪霓的时候,是个傻瓜,现在也还是个不折不扣的傻瓜。也只有封帆和源子韶那种蠢货才会看上你。”

苏绾笑了笑:“真好,我还以为你真的像你刚从说的那样,那我可被吓坏了。你要知道,被优秀的人暗恋感觉很不错,但若是被恶心的人暗恋,会让自己很委屈的。”

东煌星君的脸瞬间扭曲了:“你说什么?”

苏绾不管不顾地道:“你是嫉妒他们吧?你真让我低看了你,我先前还以为你最起码还算是个枭雄,苦心经营,实在是深不可测,谁知道你不过是个心理变态的小人而已。你原来的时候,本事没人家的好,只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的声望超过了你,暗地里躲着嫉妒愤恨。现在不知从哪里学到一点本事了,就迫不及待地跳出来咬人,当真是小人得志!”

东煌星君大大的喘了一口粗气,苏绾刚才还忐忑不安的心突然安定了下来,她蒙对了!在东煌星君的巴掌呼过来之前,她越发大声地喊道:“难道我说得不错吗,你没本事和他们对着干,又要当婊子又要树牌坊,就拿我一个小女人来出气,你可真是无耻之极!”

“蓬”地一声,东煌星君的铁掌挥了过来,苏绾犹如一个破布袋,顺着被激起的水流飞速冲向不远处的那间蚌壳达成的小屋子。“哗啦”一声,屋子坍塌,蚌壳全数滑落,劈头盖脑地砸向她的头脸身躯。她眼睁睁地看着那些锋利的蚌壳朝她砸来,却丝毫没有闪避的能力,毕竟,她这个身躯,被三个不同的人下了三次禁制。

东煌星君看着她冷笑:“我要先把你折磨死,才会将你的尸体送给天宫做人情。我不是恨你,而是需要你的死来促成我的愿望。现在,你回答我,你身上的骨头断了几根?我听说,你的骨骼是用冰骨玉做成的,仿佛很脆弱,是不是?”

苏绾紧闭着眼,一动不动,一声不吭,但透过波光暗影,他还是能看见她的胸廓激烈的起伏着,可见是痛苦到了极致,强忍着不吭声罢了。

他抬起脚走了过去:“你倒是挺能忍的,不知道你若是知道有件事,是不是还这样淡定?让我告诉你,知不知道你当初和殷梨换魂为什么会失败?”

苏绾闻言,眼睛在层层叠叠的蚌壳缝隙中透出一股寒光来,她虚弱地蠕动了一下嘴唇,声音小得几不可闻:“是你?”

东煌星君笑了笑,凑近她的脸庞,低声道:“是我。你说得不错,我一直都很嫉妒他们两个,年少英俊,意气风发,身边还有红颜知己相伴,不似我,孤家寡人一个,形只影单,拼尽全力,得到的却和付出的远不成正比。

我不似源子韶天生神力,又得百种机遇,也不似封舟被七彩玲珑珠选中,一朝草鸡变凤凰,成了幽冥黄泉、圣灵殿的唯一传人。我自小聪明过人,踏实苦练,然而那些修炼秘籍对我来说,却似天边的镜中花,水中月,可望而不可及,我当然不服气。”

“咳咳……”苏绾剧烈地咳嗽起来,鲜血从她的嘴角淌出来,又被海水晕开,犹如一朵血色的小花,飘渺动人。好不容易止住了抠心挖肺般的咳嗽,她沙哑着嗓子道:“这是你们男人的事,为什么要扯上我和殷梨?”

东煌星君笑了笑:“这还要从头说起,我一直都很想变强,到处打听,皇天不负有心人,终于被我找到了一种秘法,可以将别人的力量尽数吸收,让自己蜕变为少见的修炼奇才。这种方法,只有在对方的魂魄最虚弱,最无力防守的时候,才能毫不浪费地将别人的力量尽数吸收。我一直都在找合适的人和合适的机会,却总也找不到,就在我几乎要绝望的时候,我偶然发现了你们的秘密。

就是那天夜里,我偶然经过北辰宫,听见他二人又在吵架,就想去劝劝,结果发现你躲在丁香花丛中偷看源子韶。接着殷梨跑走,我想这是个好机会,也许我可以将殷梨弄去,把她那身功夫拿走,结果她太令我出乎意料了,居然也和你干了同样的事,偷偷跑去圣灵殿,同样偷看了封帆一整夜。我突然意识到,这个机会是老天爷给我的,我不能放过。”

“所以,你就撺掇了殷梨,让她来寻我合作换魂,然后你和段青合作做了那件事?我们魂飞魄散,段青一举除了两个情敌,你得偿所愿?”苏绾的声音已经是低得不能再低,断断续续的,东煌星君相信,如果不是有仇恨支撑着,她肯定早就昏死了过去。

东煌星君笑了笑:“就是这样的。不过,当时就连段青也不知道我真正的目的,他到死都不知道我究竟是谁,对于他来说,我只是一个需要他帮助,又反过来被他威胁着做这件事,又被他灭了口的一个无名小辈而已。这件事情埋在我心里几千年了,我一直都没机会和别人说。反正你就要死了,我不妨告诉你,你给我做个见证,我其实是最聪明的。”

苏绾大大地喘了一口气,又吐出一口血沫来:“你的确很聪明,但天界比我二人强大的人很多,你随便找一个,都能得到更多更好的,为何只找上我二人?”

“单是你或者她,的确不够强,但若是两个人的力量综合起来,就是最强的。你那种坐着不动,就可以自动吸收周围花草树木精华的能力,还有殷梨从源子韶身边得来的那种可怕的杀伤力,都是我最需要的。你们俩的结合,是最完美的。机会难得,我当仁不让地照单全收了。只怪你二人太蠢,如果你们俩没有喜欢上别人的男人,又鬼迷心窍地想出那个蠢办法,我是不会有这个机会的。”

竟然是这样的啊,苏绾苦笑:“你的确很聪明,很厉害,凡是能利用的都被你利用了。天离镜中那个突然消失的图像,也是你搞的鬼吧?还有那次,段青将我扔下魔草海等死,也是你暗地里搞的鬼?”

第47章 往西

东煌星君自得地道:“不错,大婚那日,我第一眼看到你,我就知道你是谁了。尽管你已经全然忘了从前,我也不能冒险,谁知道你什么时候会突然想起往事来呢?所以,我便放任段青做了那一切。否则,你以为他如何能在我东煌宫内如入无人之境?还有,后来去偷袭你们的人,杀了他的人都是我。”

“早该想到和你脱不了干系。”苏绾喘了口气:“你告诉我,源子韶现在怎样了?”

东煌星君笑了笑,避重就轻地回答:“你到死还在想着他?你两世为人,都是因他而死,你就没有一点怨恨么?”

苏绾道:“我恨他做什么?他又没有哪里对不起我。倒是你,如果四公主知道了你的真面目,你以为她会怎样想?”

东煌星君不在意地道:“她是我的妻子,又和我有了孩儿,自然应该以我为重。”

苏绾笑了笑:“恐怕不一定吧,她若是知道你就是杀害三公主的凶手,又阴谋夺取她父皇的位置,就算是和你再夫妻情深,只怕也会心存芥蒂。嗯,扯远了,你不是想要我的命么,动手吧。”

东煌星君笑了笑:“哦,我忘了告诉你一件事了,刚才你看见我和封帆一起走的吧?你难道就不奇怪为什么我这么快就摆脱了他,大摇大摆回来拿你归案?”

苏绾睁圆了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他:“你?”

东煌星君道:“对,我哄着他去了黑海老魔的另一个居所,我的人早就在那里做好了准备,就等他自投罗网。他去了没多会儿,就发现了你的‘尸体’,在他心情荡漾之下,我轻而易举地就将他弄了个半死不活,丢下他和我手下的人拼命,我则回来寻你。从今后,圣灵和北辰星君便成了过去。”

苏绾怔了怔,顿时破口大骂。

“你去死吧!很快他二人就会来与你相会。”东煌星君狰狞了脸,缓缓举起右手,却眼尖地看见苏绾的身边有一点绿光,犹如萤火虫一般闪烁。他低声喝道:“那是什么?”

苏绾不答,越发骂得厉害。

“真是不知死活!”东煌星君探手虚空一抓,哗啦一声,苏绾的身躯从蚌壳堆中浮起,飘到了他的身前。他冷笑了一声,手向苏绾腰间的百宝囊探去。

他的手刚挨近百宝囊,就感觉到一股强大的灵气从那里倾泻出来,他一喜:“莫非是青丹?真是不虚此行。”

东煌星君到底是个多疑的人,手指已经触到了百宝囊,又犹豫地停下,狐疑地看着苏绾。只见苏绾的头了无生机地半垂着,血从她的嘴角一点一点地滴落,已经昏死过去。

他探了探她的脉搏,已经虚弱到不行。冰骨玉做成的骨骼,他也很清楚,轻脆易碎,经过他那几下致命的打击,苏绾这具肉身,早就残破不堪。于是再无一点犹豫,抓住了百宝囊,揪住囊口使劲拆。百宝囊在他的手里,自然是禁不住几下折腾的,很快就张开了一条缝,几乎就在同时,一股强大的灵气和莹莹绿光从缝隙中透了出来。

“果然是青丹。”东煌星君大喜过望,一把扯开了百宝囊,把手伸进去,谁知百宝囊看着很小,探手进去后却深不见底,里面的东西更是杂七杂八,大到衣物书籍,小到女子的胭脂水粉和珠花簪钗等物,那点绿光看着很近,却总也找不到。

他认真地翻找着,拨开周围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后,终于看见一株绿莹莹的小草安安静静地躲在囊底的角落里,就算是那么小,他还是看出了它的与众不同。

他喜悦地看着它,小心翼翼地探手,手刚挨近那株可爱的小草,他的腰间忽如其来地传来一阵剧痛,仿佛是什么尖锐的东西刺入了他的腰间,痛入骨髓,冰冷刺骨。与此同时,海底的水一阵剧烈的波动,暗黑的海水和沙子翻滚在一起,模糊了他的视线,面前那个百宝囊,犹如变戏法一般没了影踪,那点绿光也消失不见。

“贱人!”东煌星君大吼了一声,按着记忆中苏绾所在的地方一掌挥过去,他的手并没有如他意料中的那般,击中那个冰冷瘫软的躯体。只因苏绾一击得手,就飞速离开,离开前还不忘念了咒语,让百宝囊飞回她手中。

东煌星君一掌挥空,再度攻击,煞气四起,务必要将苏绾一掌击毙。但他没能如愿以偿,斜刺里一只手掌伸过来,卷起一个恐怖的漩涡,牢牢将他的手掌吸住,一股恐怖的热力,犹如一条毒蛇,呼啸着顺着他的掌心钻入他的手臂,继而钻入四肢百骸,热力四射,周围的海水犹如被煮开一样,沸腾起来!

如果东煌星君此时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他就太蠢了。他狂吼了一声,倾尽全力,疯狂地将空着的那只手,还有闲着的两条腿,不顾一切,拼命地向那只捣乱的手掌挥去。

刚才还在沸腾的海水迅速平静下来,在他周围结起了一层冰晶,很快就向周围蔓延而去,透过已经澄澈下来的水,他望着对面阴沉着脸的圣灵冷笑:“你刚才都是假装的?你们真是一对心灵相通的前夫前妻啊,所用的招数都一样,一个以身作饵,一个潜伏偷袭,实在是很有默契。但你们也太小瞧我了,我既然敢只身闯入这里,就不怕任何阴谋诡计。既然你们难舍难分,我就成全你二人,让你二人去做一对同命鸳鸯。”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话,苏绾在泥沙中发出一阵控制不住的撕心裂肺地咳嗽声,声音残破,仿佛要把五脏六腑都咳出来。虽然恢复了从前的一些记忆,重新拾起了与花草树木,鸟兽昆虫沟通的能力,但修为始终比不上从前那样强。

先前被未已下了那道禁制,百般作为下,好不容易才让黑海老魔给她解去了一半,但黑海老魔为了防止她趁他不在逃走,又给她下了一道禁制,接着又被东煌星君下了禁制。在圣灵被东煌星君骗走的那一刻,她僵硬地掩埋在海砂中时,曾经以为自己此番在劫难逃。

谁知她命不该绝,大概是青丹贴身靠近的原因,那种让东煌星君觊觎,给她带来了杀身之祸的天赋突然在这具身躯上苏醒,让那些濒死的仙花异草将自身的力量尽数给了她。不多,但足够让她能坚持着以言语激怒东煌星君,挺过他的攻击,又以青丹引诱他,让他对她彻底失去戒心后,再狠狠给他一击。

那个百宝囊,作为北辰星君的最心爱的物品之一,不是没有道理的,它早已被北辰星君锻炼到如意随心。苏绾想让它怎样,它便可以怎样,变长变大变深,泄露出里面的灵气,打开合拢,缩小遁走,都不过是她一个念头就可以达到的事。若没有她的示意,东煌星君的破坏行为,只能让它自毁也不会让他得到里面的东西。

她还要感谢当初未已逼得玄女给她的那一滴精血,让她的骨骼不但没那么脆弱,还比常人坚韧得多,否则她早已在东煌星君疯狂的摔打下支离破碎,无论想到怎样绝妙的法子,都不能做到。

出手的时候,她其实也没想着圣灵会突然出现来救她,她只是想给东煌星君制造点麻烦后,趁乱逃走。她从来不是一个坐以待毙的人,无论成功与否,不尝试过她永远都不会死心。圣灵出现的那一刻,她承认,她是充满了感动的,因为她没有想到,东煌星君竟然恐怖到了这个地步,被她重创之后,还能爆发出那样巨大的能量。假如没有圣灵及时出现,她大概是逃不走的。

听着苏绾那撕心裂肺的咳嗽声,圣灵皱了皱眉,冷冷地看着东煌星君:“多行不义必自毙,你做了这么多的恶事,就不怕将来的报应吗?”

东煌星君冷笑:“少拿天理循环那一套来哄我,若是我做了三界和四面八方唯一的主人,我说的话就是天理!你别得意,就算是苏绾刚才伤了我又如何?你也好不到哪里去,只剩半条命而已!我原本想着,把这里弄好,再慢慢回去收拾你,谁知你竟然等不得了,自动送上门来,也罢,今日就作个了结。”他空着的那只手虚空一抓,一面只有巴掌大小的镜子出现在他手里,一道白光飞速朝苏绾射去。

苏绾轻呼了一声,强忍着刺骨的疼痛,飞身跃起,避开那道致命的白光。她对这东西再熟悉不过,这就是当初段青用来将她打入魔草海的那面天离镜。她不由奇怪万分,段青已经将它交给了圣灵么,怎会又出现在这里?难道说,天离镜竟然有两面?

圣灵怒喝了一声,袍袖挥舞间,原本已经渐渐结冰的海水瞬间又翻腾起来,带着炽热的力量朝东煌星君卷过去。东煌星君笑道:“你这么多年就这么点长进么?”

他话虽说得轻巧,却再也顾不上苏绾,转而全神贯注地和圣灵拼比起来。海水一半是冰,一半是沸腾的水,泾渭分明却又纠缠在一起,诡异的扭成了麻花,犹如一条巨龙,咆哮着朝上冲去。飞到空中后又狠狠砸入海中,狂风呼啸,巨浪滔天,海水以这二人为中心,诡异撕裂,露出了海底,二人一时不相上下,难分难舍。

剧烈的动荡中,苏绾好不容易才稳住了身形,她抬起头往天空望去,只见夜幕深沉,无数点亮光从四面八方朝这里飞驰而来。不由暗自思忖,这样大的动静,自然会引来天宫和各路势力的注意,这些亮光,想来都是奔过来查看的各路上仙。

圣灵受了伤,天宫的人对圣灵殿素来多有忌惮,又不知东煌星君的底细,赶来之后肯定会趁此机会和东煌星君一起对付圣灵,对付她。若要逃得一线生机,最聪明的做法莫过于她趁此机会逃走,圣灵没了她的拖累,逃生是不成问题的。主意一定,她往圣灵看去,正好碰触到他的目光,他朝她微微点了点头,示意她赶紧离开。

苏绾点点头,把目光投向那堆被海水卷起,乱成一团,东飘西荡的奇花异草,默念咒语,心神合一,飞速掐了几个手印,对着那堆半死不活的花草大喝了一声:“缠!”随即一口鲜血喷了出去。他来救她,她自然不能眼睁睁看他落入困境,能做得一点是一点。

那些花草接触到她喷出的血雾之后,突然有了生命,舒枝展叶,疯狂地生长起来,迅速扭结成了一团,形成一个巨大的人形怪物,挥舞着藤蔓织成的四肢,卷起海水,发疯一样地朝东煌星君冲了过去。枝叶在触碰到东煌星君之后,统统变成了闪亮的兵刃,旋转着朝他扎去。

就是这个人形怪物,耗去了苏绾剩余的二分之一的力量。她苍白着脸,狠狠喘了口气,往上一纵,脱离了这个漩涡。停在空中后,她拿出凝风弓,凝风为箭,凝风箭呼啸着向海底的东煌星君射去,尽管她身体虚弱,射出的箭力量不及从前的十分之一,但最起码能在短时间内干扰一下东煌星君,让圣灵有机会全身而退。

东煌星君被那个不惧生死的人形怪物和从天而降的箭雨逼得好一阵忙乱。圣灵趁乱给了东煌星君狠狠一击,抬头暴喝了一声:“快走!”

东煌星君冷笑着抬头:“她逃不掉的,今日这黑海就是她的葬身之所!”

几声清越的啸声由远及近,无数的亮光形成合围之势,越来越近,苏绾环顾四周,发现自己竟然无路可走。电光火石间,她突然想起了西乐星君曾经说的话,让她往西逃。

好吧,就往西而去吧。她叹了口气,拼着最后的力量,化作一股清风往西而去。

“哪里逃?”前行不过几十丈,就有人大喊了一声:“快抓住那妖女啊!她往西逃了!”电光火石间,苏绾看到了一个眉清目秀的童子站在云端指着她的方向大喊大叫,不用问,必然是东煌星君的人。

立刻就有几人当先奔来迎面拦住苏绾的去路,不是她死就是别人死,苏绾默不作声,掏出织天梭,化作一柄锋利的长剑,迎头赶上,一阵狂刺乱杀,中间夹杂着她所知道的最致命的法术,赫然是不要命的打法。

她且行且退,只可惜周围的人越来越多。所有人都忘记了海底争斗的那两个人,都把精力集中到了她的身上,幻想着将她拿下或是砍死,建立不世的功勋。

一来二往,苏绾的体力严重透支,眼前发黑,双腿忍不住的颤抖。看着周围围上来,手持凶器,虎视眈眈,如狼似虎的众仙,她想,今日大概真的要死在这里了,在落入敌手之前,她是否应该选个干净点的死法?扔掉这具皮囊,让魂魄逃生,总比让人家灭得一干二净的好。

暗地里突然有人嗤笑了一声:“这样就要认输了?你以为你扔掉这具好不容易得来的皮囊就能让魂魄顺利逃生?别做梦了!有这具皮囊让你施展本事你尚且不能自保,单留下虚弱,不堪一击的魂魄又怎能让你顺利逃生?你是想魂飞魄散么?”

这不是黑海老魔的声音么?苏绾惊愕地朝来声处张望,却只见云雾重重,并看不见他的身影。她想也不想地说:“快来救我,我拿着你的青丹呢。”

黑海老魔哼了一声:“我给你解开禁制,你继续往西逃。把我的宝贝拿好,我自会来寻你。若是我的宝贝出了什么差错,你等着拿命来赎罪。”

“嗤”地一声轻响,苏绾顿觉身上一松,力量源源不断地从丹田处涌来,她精神一振,虚晃了几下织天梭,不管不顾地往西边冲杀而去。与此同时,一团黑雾从云雾深处悄无声息地掩出,拦在她身后,将那群仙人拦在她的身后。

又是往西,他也让她往西,西边到底有什么等着她?苏绾不要命地狂冲一气,在路上又遇上了几个不知从哪里来,不知属于哪一方势力的仙人,血战几场,侥幸逃脱,却几乎脱力。

天要亮的时候,苏绾终于来到了西海边上,她浑浑噩噩地站在西海上空的云层里,望着那轮初生的朝阳,仅存的那点力量全数消失,腿一软就倒了下去。

后面还有追兵呼啸着赶来,她却再没了半点力量,她失神地看着海天相接的地方,喃喃地道,源子韶,你到底在哪里?是死是活,总要有个交代吧?

“哟,瞧瞧,这是谁呢?”一双雪白的银云纹靴子悄无声息地停在她身前。这条男声很年轻,听上去有那么几分熟悉,却又不是很熟悉。苏绾困难地撑起眼皮望去,来人清秀的脸庞在朝阳下显得神采飞扬,精神抖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