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狼跪坐于地,身子挺直如标枪,面无表情地道:“一切以师父大事为重,弟子些许险阻,不足挂齿。”

云守阳深深凝视着他那张年轻的脸,沉默片刻后,忽然深吸了一口气,道:“好!你果然是我的好弟子,我没有看错你。”

黑狼垂首不语。

云守阳重新坐回到自己的位置上,沉声道:“你过去罢。”

黑狼答应一声,便起身绕过篝火,走到了火之萨满的身前,然后如同刚才一样,安静地跪坐在这个蛮人老头的一侧。

火之萨满那苍老的目光扫过这个人族年轻男子的身上,哪怕是他这般年纪这样地位的老人,此刻似乎也忍不住从眼中透出几分欣赏之色,但是显然,这一点欣赏并不会对他的心志和决定有任何的影响。

在三界神教其他三位长老的注视下,一场简短但诡异的仪式很快展开了——火之萨满先是将手直接伸进了那燃烧的篝火中,停顿片刻后再收回时,掌心中便有一朵燃烧的火苗。他的血肉在火焰灼烧下似乎没有任何的反应,然后众人便听到了他低声吟诵起一段古老而神秘的咒语。

第五章 黑焰魔咒

那仿佛是远古时代的声音,在久远的岁月中回荡着,穿过了时光重新回到这个世界,带着诡异神奇的力量,片刻之后,这个蛮人老头的双眼中同时流下了血。

黑色的血!

他用手托着那团火苗靠近脸庞,那诡异的脸此刻看上去如魔如鬼,显得狰狞无比,恐怖至极,而火苗随即开始狂野地扭动起来,仿佛得到了什么力量,那两道黑色的血迹迅速变干,黑血飘起,融入到这团火焰中。

那火苗,变成了黑色。

那是一团黑色的火焰!

一切都安静下来,古老的咒语从火之萨满的口中吟唱着,然后在他的引导下,黑狼面对着那朵黑焰,一句一句地立下了誓言,发誓对这一晚即将进行的降神咒绝无不利之心,发誓为此尽心尽力,若违背此诺言,定受这黑焰反噬之苦。

而随着黑狼口中言语的诉说,那朵黑焰摇曳着缓缓靠近了他的脸,最后从他的额头正中悄无声息地、诡异之极地融入了血肉之中,消失不见,不留丝毫痕迹。

当一切结束之后,火之萨满摆了摆手,黑狼沉默地站起,走回到火堆的另一头。

云守阳对着自己这个弟子点了点头,用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当他的手放在黑狼的肩膀上时,黑狼能够感觉到这个位高权重的老人和平时不一样的神态,以及微微用力的力道。

他抬头向云守阳看去,微微点头,然后又像平日那样沉默不语,而云守阳此刻的眼神里,已然满是爱惜之意,心中更是想着,自己果然没有看错人,日后将小晴交给他,自己也是了无牵挂了。

所有僵冷的气氛,似乎都在这个诡异的魔咒后突然变得缓和起来,就连一直冷峻的火之萨满看起来都多了一丝笑容。

很快,几个人开始了最后的协商,那一场至关紧要的降神咒,就要开始了。

黑狼安静地跪坐在地上,耳边回响着终于对他放心了的那些人的话语,他的目光忽然又看到了那朵合欢花,随后又看见,在更远的地面更多的地方,原来在这座山谷里,那些随处可见的野草丛中,已经到处开满了鲜红的花朵。

迎着夜风,红色的合欢花微微颤动着,似在黑暗夜晚中歌唱的女子,美丽而妖艳。

夜色依然深邃而寂静,这个漫长的夜晚仿佛仍将无休无止地在黑暗中持续着,直到那一点光芒,突然从黑暗的最深处猛然迸发而出。

夺目的光辉如在夜晚中突然升起的太阳,光芒万丈,化作一团巨大的火球熊熊燃烧着,随即所有的火光凝聚出一根恢弘无比的火柱直冲天穹,射入了无比浓厚的阴云中。

顿时狂风大作,阴云翻滚,天地震颤,一股可怖的气息从天际缓缓弥漫而来。

荒谷之中,正是那巨大火球光亮的发源地,此刻在那原有的篝火边,三界神教的三位长老和火之萨满四人分作四个方位,双手一起伸入了中间燃烧的火焰中。

此刻,在他们的身下和周围百余丈方圆的地面上,赫然一一亮起了无数奇异的图纹火光,形成了一个巨大而神秘的阵式。

所有的生物都被一股无形的力量逼退到这个强大阵式之外,包括火之萨满带来的那七个强大的蛮人守卫,唯一还留在这个阵式中心的,除了四位道法通天实力强大的人物外,就只有黑狼一个人了。

此刻的火焰,已经完全变作了纯白色,可想而知,其中的温度已经到了何等地步,而在火光的最深处,却是悬浮着一条白骨项链。在这强大无比的火焰灼烧下,这条项链寸寸崩裂,所有的白骨全部都被烧成了灰烬,只有最大的那块白骨也不知是什么异兽的骸骨,竟然还能撑得下来,但也能依稀看到上面裂痕丛生,似乎也快要撑不住了。

而在白骨中央,那枚奇异的“种子”却似乎丝毫不受这火焰影响,仍然在碧绿的光泽中散发出一股蓬勃生气,看起来似乎反而比之前更生机充盈了一些。

它好像,正在徐徐吸收着这一片火焰的力量,与此同时,大量的火焰在经过这颗种子射上夜空的时候,似乎也沾染了那种特有的气息,隐隐地在向着无尽的苍穹召唤着什么。

古老的咒语忽然响起,那四个强大无比的人一起抬头望天,也几乎是在同时,从空中弥漫而来的恐怖气息,也降临到这座山谷中。

黑狼感觉到了什么,抬头望去,赫然只见在那天穹之上的阴云中,已经缓缓打开了一道巨大的黑暗缝隙,然后从那片无比深邃、犹如无底深渊般的黑暗里,似乎正有诡异的目光向这里望来。

那道缝隙,慢慢落下。

整座荒谷的地面突然开始颤抖起来,隆隆之声不停地从地底深处传出,与此同时,周围地面上那些阵势同时大放光明,拼命闪烁着,散发出强大的力量压制着这片土地,但在天穹之上那股力量的逼迫下,这个大阵似乎很快已经接近了极限。

蓦地,在四周光华耀眼之中,云守阳大喝一声,道:“放!”

黑狼毫不迟疑,立刻一伸手将身前的那柄黑色短剑拿起,手臂一震,一道奇异的血光从他身上一闪而过,那颗小小的血珀般的东西便离剑而飞,直接没入了那片火光中,不偏不倚,正好落在那颗绿色的种子上。

“轰!”

一声巨响,那颗血魄晶瞬间化为一片虚无,整片火焰陡然明亮了三分,周围的温度顿时狂烈的上扬,连地面都为之开裂了数道裂口出来。

但是或许正是因为这强大的力量吸引,天空中的黑暗缝隙也随之迅速地落下,那道黑暗的门,越来越大,即将彻底打开了。

古老的气息从这黑暗之门中散逸而出,一个无比高大如山如岳、仿佛主宰了一切的身影开始隐隐约约地从那个黑暗之门后出现,并靠近了这个世界。

而那道隐约的目光,此刻所注视着的,正是那枚奇异的种子,似乎只有那颗生机勃勃的“种子”才是这个世界上最吸引它的地方。

第六章 黑火焚身

“呜…”那是奇异的声响,又像是一种古老的呼唤,仿佛上古时代的古曲在冥冥中回响着,一束仿佛不存在于这世上的光辉,如利剑般从黑暗之门中射出,顺着地面那道火柱倒流落下,随即一分为四,直接落在正在施法的四个人头顶上。

难以名状的强大力量,从天穹上轰然而下,注入到那四个人的身上,他们的肉身迅速开始变化,身上衣衫都开始破裂,似乎有些承受不住这种无比强大的灵力。

但是四个人的脸上,此刻都露出了狂喜之色,他们咬牙强忍着痛楚,却同时能感觉到体内狂野的灵力正向着往日难以想象的力量界限所冲刺,那感觉,仿佛一步登天,又仿佛是在神人之间。

下一刻,也许就要成神!

火光里,那个天上的黑暗之门已经马上就要垂落,那尊古老的身影犹如神祇,即将显现,一切都到了最后的关头,但似乎就差那最后一步,那最后一点的距离,那一扇门,却还是没有打开。

仿佛就只差那最后的一点力量!

云守阳嘶声吼道:“黑狼!”

只是他眼角余光忽地一滞,在那电光火石的瞬间,他突然看到自己的身侧一片空空荡荡,一直沉默而坚定地守在自己身旁的那个黑衣男子,突然不见了!

云守阳大吃一惊,但还没等他做出任何反应,脑海中有任何的念头时候,忽地,他只觉得心头一凉,一段黑色的剑尖刺穿了他的心脏,从他的心口透胸而出。

一只有些苍白的手,从背后抓住了云守阳的肩头,那个黑衣的青年紧贴在他的身后,面无表情,然后他的另一只手则是紧握着那柄锋锐无比的黑色短剑,霍然从云守阳背后拔了出来。

云守阳大叫一声,身子刚想反应却骇然发现自己丝毫不能动弹,从半空中落下的那股强大的力量正在灌入他的灵脉气海,给予他无上的灵力力量的同时,却也让他全身经脉极度膨胀,暂时失去了对身躯的控制。

而除了云守阳,其他三个人的情况同样也是如此。此刻,那三个人都是用骇然的目光看着这边,看着突然暴起杀人的黑狼,但在这个时候,他们却谁也无法有任何的反应。

在这个惊世骇俗、充斥着古往今来、无与伦比的强大力量法阵的最中央,此刻,却是一个最弱小的黑衣青年赫然掌控着一切。

黑狼紧握着剑柄,将黑色的短剑从云守阳的胸膛里拔了出来,与之同出的还有难以想象的巨量的鲜血,如湍急的小河般喷射而出,瞬间溅满了他半身。

那是被天空中落下并灌注到身躯里的神灵之力所逼出的鲜血,一旦有了出口,在强大的压力下似乎就要宣泄而出。

黑狼的脸上也溅满了血珠,但他丝毫不为所动,他冷冷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切,然后一言不发地再次将手中的黑色短剑刺入了云守阳的背后血肉中。

一剑、一剑、又一剑…他狠辣而坚定无比地将云守阳的胸膛直接捅成了一个血肉模糊的烂坑,在刺出了第十三剑后,曾经不可一世强大无比的云守阳终于绝望地失去了最后一线生机,死不瞑目地垂下了头颈。

紧接着,黑狼像是感觉到了什么,抬头看了一眼在天穹上开始颤抖不停、发出震天般嘶吼声响的黑暗之门,随手丢开了已经没有了气息的云守阳的尸体。

那道原本灌注在云守阳身躯上的神明光柱霍然炸裂开去,化作无数纷繁美丽的碎片落在这黑暗的夜色中,而原本稳定平衡的火柱和黑暗之门此刻全部都战栗起来,疯狂地抖动着,越来越多的光柱失去了光芒,而灌注到另外三个人身上的神柱却是越来越亮,气息越来越强。

黑暗之门中传来了疯狂的吼叫声,而在下方,一切看起来也越来越是疯狂。

在那三个人绝望的目光里,失衡的法阵片片崩溃,越来越多的神力像失去了控制的洪涛巨浪直接奔流而下,在狂烈的大风里,他们的身躯像是被吹气的皮球一般慢慢变大,然后火舌席卷而上,燃烧在他们身躯的每个角落,最后猛地传来震耳欲聋的三声巨响!

“轰!轰!轰!”

那三个肉身轰然炸裂,化作漫天血雨,粉身碎骨,被这一片夜色和癫狂的火光所吞没。

几乎是在火之萨满的肉身爆裂开的同一时刻,仿佛是冥冥中一股无形力量的激发,那七个被他带来的强大无比的蛮人战士,原本正发疯一般发出怒吼向这边冲来的时候,突然间同时他们就一起倒了下去,重重地摔倒在正在燃烧的地面上,像是寄托着他们生命的那一条丝线突然断裂了,也带走了他们的性命。

天空里的黑暗之门,也在这个时候,在最后的一声呜咽咆哮、震天动地的怒吼后,霍然关上,然后整个消失在黑暗的天穹。而在地面上行,火苗四处蔓延,将这座荒谷方圆百丈的地方全部照亮。在火光深处,黑狼冲向火焰深处,一把抓住了那块镶嵌着那枚奇异种子的白骨。

触手处,那块白骨瞬间粉碎,化作尘埃索索落下,只有那枚碧绿颜色的种子,竟然在此威势下仍然丝毫无损,落在了黑狼的手里。

然而,就在这一刻,黑狼突然猛地身子一颤,然后发出了一声惨厉无比的嚎叫声。

“啊…”

凄厉的声音远远传了出去,似野兽绝望的哀嚎。一股股黑色的火焰,猛然从他的身躯里升腾而起,开始疯狂地燃烧着。

诡异的是,这种黑色的火焰不停灼烧着他的血肉,却对黑狼身上的衣服完全无损。

黑狼如置身炼狱,不停地对着天空哀嚎嘶吼着,他全身的血肉都在黑色的火焰中灼烧,皮开肉绽,鲜血横流又迅速灼干,隐约中,在他腹部气海部位更是现出一片炫目光华的虚影,但这恐怖的黑焰竟然连这片虚影也烧灼进去,烧得片片断裂,很快消失在阴影中。

眼看着,黑狼的一切,甚至就连他的魂魄仿佛也都在这黑火中沸腾且开裂、粉碎着…

第七章 幻梦光阴

黑狼在如此恐怖且可怕的酷烈黑焰中,不知道为什么,竟然依旧没有倒下。他嘶吼着,嚎叫着,却仍然站直着身躯,然后一步一步向着山谷外头走去。

他身上的血肉看起来仿佛都在燃烧、消融,那黑焰烧进了他的魂魄,让他的脑海里开始变得空白而迷茫,但是这个身陷地狱的男子仍然一步步走去。

山谷之外,这时已经传来了一片喊杀打斗的声音,似乎正在发生一场激烈无比的厮杀。

没过多久,就在他快要走到那山谷入口时,突然从前方山道上闪过一道身影,却是一个美丽女子飞掠而至,正是云小晴。她一眼就看到了黑狼,瞬间大惊失色,扑了过来,口中惊骇叫道:“黑狼,黑狼,你、你这是怎么了…”

黑狼的双眼此刻已经几乎完全失去了光彩,似乎已被那可怕的痛苦完全烧尽了感觉,或许只是木然,又或许早已有了本能,他靠向了云小晴。

云小晴惊慌地喊着,双手张开想要去抱他扶他,但是突然,黑狼的右手抬起,那柄仍然紧握在他手中的黑剑,刺进了她的胸膛。

云小晴的声音戛然而止,她美丽的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惊骇地看着这个被黑焰焚身的男子,她的嘴巴张了两下,却没有任何声音发出,然后仰天倒了下去。

她瞪大了美丽的眼眸,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一切,她胸口的鲜血飞洒而去,染红了她身边地面的一朵红色合欢花。

就这么一会功夫,白影泛起,却是云剑从谷外冲了进来,大声喝道:“有强敌攻入,人数极多,实力极强,父亲…啊!出了什么事,黑狼,你怎么了?”

黑狼靠了过去,云剑这时已经看清了他被黑焰焚身且一身焦黑、血肉模糊的可怕情景,一时几乎都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正是目瞪口呆的时候。突然间,他也看到了一柄黑色的剑刃出现在他眼前,在那可怕的火光里,一剑刺入了他的胸口。

两个身躯,猛地抱紧在一起,贴在一起。

鲜血喷涌而出,云剑身躯僵直,脸上兀自有不可思议的神色,而那团恐怖的黑焰,虽然还在燃烧着,却仍然没有丝毫灼烧到云剑的身躯,它似乎永远都只是在黑狼的血肉上燃烧。

灼热的鲜血再一次染红了黑狼的身子,让他彻头彻尾地成了一个血人,再加上那可怖的黑焰,此刻黑狼就像是一个从地狱走来的恶鬼一样。

云剑捂着胸口,无力地倒下,在临死之前,他猛然看到了倒在不远处的地面上的云小晴,在那一刻,他忽然间像是受到了什么刺激,对黑狼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怒吼道:“你…你竟然连她也杀…”

话音未落,那柄追魂夺命的黑剑忽然从黑暗中飞了过来,嗖的一声,残忍无情地直接穿过了他的喉咙,将云剑剩下的话语声都压了回去。云剑缓缓低头,似乎还有些艰难地摇了摇头,然后就此死去。

黑剑倒飞而回,带着凄厉的血色。

黑狼对着黑暗的天穹,再一次发出了凄厉而惨烈的嚎叫声,那痛苦仿佛已将他所有的神智焚烧殆尽,但是不知为何,他仍然没有停下脚步,就这样化作一个恶鬼的身影般,踉踉跄跄地在这个黑暗的山谷中奔走着,渐渐没入了黑暗之中,就此消失不见。

在那残留的脚印里,一步一血,步步鲜红,在这黑暗夜色中,在狂野的火光下,最后只有那殷红的合欢花如血一般,迎风颤抖着。

黑色的火焰疯狂地燃烧着,烧灼着一切,整个世界一片黑暗,似乎只有疯狂的嘶嚎声,还有那片片血肉被烧干的惨不忍睹的模样…

“啊!”

一声低吼,陆尘从睡梦中猛然惊醒,一下子坐了起来,大口大口地喘息着,额头上的汗水都渗了出来。盖在身上的薄被滑落下去,露出他完全没有遮掩且强健的上半身,他也没有在意,只是粗重地呼吸着,怔怔地看着眼前这个突然觉得有些陌生的床。

窗外有微光,已是清晨时分。

这时在他的身边,一只白嫩丰腴的手臂从一旁伸了过来,轻轻擦去他额上的汗珠,然后有个声音柔声道:“怎么,又做噩梦了?”

陆尘转头看去,便看见身边同一张薄被下,躺着一个相貌颇美的女子,此刻的她经过了一宿安眠,似还有几分倦意,带了一丝慵懒。秀发如云,披洒在她白皙光滑的肩头,薄被横在她胸口,露出了一抹诱人而丰满的肌肤。

陆尘摇了摇头,道:“没什么。”

那女子的手指如白玉一般,轻轻点触在陆尘那张脸上,抚摸过他的鬓边又到下巴的肌肤,再落在他的肩膀上。强壮贲起的肌肉与她细嫩的手指仿佛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而她的声音在这一刻,在这个清晨的时分,就像一场仍未醒来迷惘的梦境一样,带着几分飘忽与异样的温柔,道:“你这人,就是爱逞强呀。时候还早,你不如再…”

陆尘忽然回头对她笑道:“叮当,我今天身上只剩下一块灵石了。”

那女子的手指猛地一顿,然后抬眼向陆尘看去。

陆尘依旧呵呵笑着,笑容温和且真挚。

蓦地,叮当身上的薄被突然一动,却是在那被子底下重重踢了陆尘一脚,露出了几分雪白肌肤,然后柳眉皱起,恨恨地道:“臭男人,就你废话多,怎么还不滚呀!”

陆尘哈哈大笑,从床上跳了下来,然后从掉落在地上狼藉一地的衣物中找到了自己的衣服裤子,手脚麻利地穿上,随手又把一堆肚兜、罗裙之类的丢给还赖在床上的叮当,笑道:“起床了起床了。我说你也别这么懒了好吧,我看今天天气不错,大好晨光,出去走走不好么?”

“呸!大清早的,本姑娘吃饱了撑的去外头闲逛。这时候在外面的,大概也就是那些傻不拉几辛苦劳作一个月,也换不来几块灵石的笨蛋了罢。”叮当一把扯过薄被把自己盖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张好看的脸庞出来,然后没好气地啐道。

第八章 清水塘村

听闻叮当的娇言埋怨,陆尘不怒反笑道:“喂,我这马上就要出去啊,你这么一说我还怎么走?”说着他顿了一下,又走到床边坐了下来,也不知从身上哪儿突然就摸出了一块亮晶晶的灵石丢在叮当的枕边。

叮当双眼顿时一亮,一声欢呼伸手去拿,顿时露出了一只白皙玉臂,陆尘哈哈笑着,趁机手又伸到了那被子底下用力抓了两下。

叮当惊叫,手抓灵石握成拳向陆尘打去,另一手则是扯紧了被子拼命拦住那只猥琐的手掌。只是手脚挥舞被翻红浪一片混乱之中,温暖柔软的身子还是被他占了便宜用力摸了几下。

陆尘随即一步跳开,离开了那张温存的床,大步走到屋门处,开门走了出去,背后屋子里远远地传来那个女子的娇嗔骂声:“可恶,臭男人果然没一个好东西,你给老娘记着!”

清新的晨风从远处茶山上吹了下来,掠过正潺潺流动的清澈清水溪水面,荡起阵阵波纹涟漪后,再拂过两岸的青青翠竹和娇艳桃花,于是便有了一丝清香,吹过了长满青苔的风雨桥,吹过了溪水上的塘坝,吹过了沿岸的青石板路,最后轻轻拂过那些走在晨光中的人身上。

陆尘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张嘴打了个哈欠,脸上露出一丝心满意足的微笑。他的目光向周围望去,这一个在清晨里宁静的村子,便是他如今住的地方。

这个地方名叫“清水塘村”,得名便是蜿蜒穿过村子中间的那条清水溪流。清水溪溪,水极清澈,水流平缓,除了在茶山之下的水源头那一处深潭外,最深处不过膝盖,平日里许多村中的孩子都会在这水中玩耍。

清水溪中多卵石,大大小小、奇形怪状的都有,常有些无名的灰色小鱼在石头缝隙间游动着,悠然自得地嬉戏玩耍。

溪水两岸多有青竹桃树,在这个春光明媚的时节里,正是一年中风光最好的时候,竹叶青青,桃花粉红,交相辉映着倒映在清澈水面中,恍如一幅绝美的山村画卷,美不胜收。

陆尘信步走去,听着三两清脆鸟叫,远处几声鸡鸣,溪流两岸众多农家屋子次第出现,略显杂乱,未见章法,却也有几分乡野悠然气息。

这个时候清水塘村里已经有人起身出门,在村中走动着,陆尘在清水溪边的路上遇上了好几个人,见面都是点头笑着打了招呼,看起来对这里的人大多十分熟悉的样子。

如此走了一段路,前方青石板路和溪水之间便出现了一棵大槐树,枝繁叶茂,在树下一块大石头上,坐着一个身着蓑衣的渔翁,手持钓竿正在清水溪中垂钓。

陆尘走过去往他身边放在地上的鱼笼里一看,果然空空如也,不由得笑道:“老余,跟你说了多少次,这溪中鱼儿太小,长不大,也钓不着。你要想钓鱼,便去村外五里地的小珠河,要不就累点爬上茶山,到西边的龙湖里去,那种地方才能钓到大鱼。”

那渔翁有些木讷地转头向他看了一眼,却是个头发斑白的老头,随后慢慢地道:“这溪中有大鱼,我见过的。”

陆尘哈哈一笑,随手将脚边一块石头捡起来丢进溪水中,只听噗通一声,水花溅起,顿时荡起一片涟漪波纹,然后笑着对老渔翁道:“我在这里住了这么多年,除了那些石头缝里的灰条,从来就没见过这水中有大鱼,你这是瞎扯吧?”

那老渔翁也不生气,只是摇头,然后又重复了一句,道:“小陆啊,我没骗你,这水里真有鱼。”

陆尘大笑,似乎跟这叫做老余的渔翁说话让他很是开心,用手轻轻拍了拍老余的肩膀,然后便转身大步走去了。只留下老余仍然独自坐在那大槐树下,怔了好一会儿后,又甩过鱼线,在空中抛了一条弧线落在水中,继续沉默且安静地钓着鱼去了。

沿着路又走了十余丈,便看到几座屋子建在一块,几棵青竹长在墙角,最后边一间屋子斜斜地向外头挂了个歪歪倒倒的旗子,上面写着已经有些让人快认不出来的“酒”字。

陆尘走过去随手一推屋门,门扉应声而开,然后从里面传出来一个有些无奈的声音,道:“喂,你见过谁家的酒馆这么早开张的么?”

陆尘满不在乎地走进这间无名小酒馆,果然看到里面大多数的椅子都还反扣在桌面上,显然是昨晚打烊的样子。他也不客气,自己走到窗边取了一张凳子放到地上坐了下去,然后回头笑道:“我又不是来喝酒的。”

在这小酒馆一侧墙边,那一处柜台后头,慢慢坐起来了一个胖胖的面带福相,看着很是和气的中年男子,他望着陆尘,饶有兴趣地问道:“哦?那我倒是奇怪了,你若不是来喝酒,却是为何进我这酒馆中来?”

陆尘一拍肚皮,道:“累了一晚,肚子快饿扁了,煮碗面来吃!”

那和气的中年男子哼了一声,道:“我只卖酒,不卖煮面。”

陆尘哈哈一笑,道:“我又没打算向你买,不买就有面了,快去快去。”

一盏茶时间后,一碗热气升腾,香喷喷的葱花鸡蛋面摆在了陆尘的面前。

陆尘赞叹一声,拿起筷子就大口吃了起来,一边吃还一边含糊不清地道:“老马,你的手艺又有精进啊,这面真不错。老实说这十年要不是有你的酒和煮食,我都不知道怎么能在这里过下来的。”

老马从柜台后拿过一块抹布,随后走了出来,将一张张凳子从桌面上取下并开始擦拭,同时笑了一下,对陆尘说道:“别扯了,就算我的酒水食物难吃到连狗都不碰,你也能面不改色地吃下去。”

陆尘大口大口地吃着面,似乎没听到老马的这句话。

老马也不在意,将这间小酒馆里的凳子都放下来打扫一遍后,再转回来时,陆尘身前的桌面上便只剩下一只空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