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又转过头去,重新放上鱼饵,然后甩出鱼竿继续钓鱼。

陆尘安静地站在这个老渔翁的身后,有很长的一段时间都没有说话,过了好一会儿,甚至就在老余都有些奇怪的时候,才听到身后传来陆尘突然变得低沉且缓慢的声音,道:“你说得对,我下手太重了。”

老余有些奇怪,转头看了陆尘一眼,但见他脸色如常,神情平静,似乎并无不妥,便也懒得理他,重新将目光拉回到水面上。

陆尘又站了一会儿,然后转身离开。他没有继续往村里走去,哪怕这个地方距离老马的小酒馆已经没有多远,他转了一个方向,重新向着茶山的方向走去,一路走回到了那间山脚的草屋中。

在进门前,他看了一眼茶山上方,一片安宁的山峰上没有一个人影,叮当此刻已经不知道走到哪里去了,或许正在山中的某处山路上跋涉吧。

陆尘回到草屋中,一言不发地坐在床上,然后低头默默地思索着,他一点一点地回想着刚刚发生的事情,每一点每一分,甚至每一个动作每一个感觉,他都没有放过。

他的神情逐渐变得有些冷峻,目光也更锐利和明亮,似乎隐隐猜到了什么。过了一会儿,他忽然起身向门口走去,与此同时,在他垂在身侧的右手上,五指微微曲张,片刻后,却是有一把黑色的短剑无声无息地从他的衣袖中滑了出来,落在他的手上。

屋外阳光明媚,天空晴朗,他微微眯起了眼睛看了看周围,沉吟片刻后,向着茶山上走去。

山上很安静,除了山风吹过茶树的沙沙声,就很少再听到其他的声音了,偶尔还会有一些远处林木深处的鸟鸣声传来。茶山不是一座巍峨广阔的大山,但山上确实还是有不少野物的,只不过多年来前山的土地都被人族开辟了种植茶树,鸟兽也多数离开了这里,避让人类迁往山峰更高处或是后山那边。

陆尘手中提着那把黑色短剑,剑刃黯淡无光,似乎丝毫不能折射光亮,内敛而深沉,但锋口处却是极薄。他的手稳定而平静,但不知为何,那柄短剑却似乎总给人一种微微战栗抖动的错觉,不是畏惧,也不是害怕,而是一种久别重逢、仿佛已经多年未见的激动一般。

就连这柄短剑,似乎也在渴望着什么。

这个男人的目光扫过周围,缓步向前,不知何时开始,陆尘的脸色变得一片漠然。

约莫是走上了半山腰,山林越发的寂静,但是到了这个高处,便觉得周围的鸟雀叫鸣声越发大了起来,在某些高大的树木上,往往还能看到松鼠的身影。

忽地,前方一处草丛猛地晃动了一下,紧接着露出一个灰色的脑袋,却是一只这附近山野间常见的灰兔。它的嘴巴里不停吧唧吧唧地动着,似乎正在咀嚼着什么,同时一副小心警惕的模样看着周围。

然后,它就看到了不远处山路上站着的陆尘。

那是一个温和的男子,脸色平静,甚至是在那一瞬间嘴角似乎还挂着一丝柔和的微笑,显然,不久前隐约还出现在他身上的那一丝冰冷和肃杀似乎突然间就消失无踪。

第四十一章 亡灵黑火

灰兔向后缩了一下,依旧充满了戒备地看着那个突然出现的人,不过从那个人身上似乎并没有太过明显的杀气,所以这只头脑简单的兔子并没有转身就跑。

它的两只耳朵甚至还竖起了一下,不过很快,它又觉得应该还是离危险的人族更远一些才对,所以它缩回脑袋准备转身跑掉。

当它低头的那一刻,灰兔的两只长耳朵忽然动了一下,在那一瞬间这只小动物似乎突然听到了什么,那是有些尖锐有些凄厉的破空风声。

灰兔猛地抬头,但是已然迟了,一股如冷水般的寒意笼罩了它,在它最后的眼光里,倒映出的是一把冰冷无情的黑色短剑破空而至,甚至没有发出任何的声音,就轻而易举地刺入了兔子的胸膛。

灰兔应声而倒,摔倒在那一处草丛中,片刻之后,一抹血迹从野草丛里流淌出来。陆尘走了过来,在草丛边蹲下,伸手从草丛里抓出了已经断气的兔子,看了一眼后,伸手拔下了短剑。

黑色的短剑直接刺穿了这只灰兔的胸膛,一击毙命。

殷红的鲜血流淌了出来,陆尘静静地看着这一幕,突然间,他的身子猛地一震,在那一刻,他的神情异常的复杂和诡异,既有惊讶愕然,也有惊喜领悟,最后甚至还多了一丝难以置信的恐惧。

细微的黑色灵力,再一次悄然渗入了他的身躯,在经络气脉中缓缓游动着,如同黑色的魅影。丹田气海之中,黑暗的五行神盘也翻涌起来,将丹田完全变作了黑暗的世界,而这个诡异的世界的中心,就是那一小撮正缓缓燃烧着的黑色火焰。

那一缕黑色灵力在全身经络气脉中游走了一周天,最后悄然进入了丹田,然后便像是水滴汇入了大海,一下子便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吸聚而去,直接融入到那一点黑火之中。

黑色的火焰颤抖了一下,摇晃了一下,然后又平静下来。

一切,似乎毫无变化。

但是陆尘却知道,他能感觉到,有一点点的不同,哪怕那一点改变几乎细微得可以忽略不计,但是他依然能感觉得道,那一点黑火在吸取了这一丝黑色灵力后,略略强大了一些。

那黑色的灵力,究竟是什么?

陆尘低头看着那只死去的兔子,脸色忽然变得异常的苍白。

两次了,山下的清水溪和茶山的野草丛,那只小鱼和这只灰兔,看起来似乎毫无相似的地方,但实际上,却都有一个相同之处。

那是垂死挣扎的时候,那是生命即将完结,死亡就要到来的时候,陆尘就感觉到了那一丝可怕可谓可怖的黑色灵力,渗入到自己的身体里。

这样的力量,这样的灵力,闻所未闻,它不在五行中,它隐约徘徊于生死间。

就好像…死亡的气息,死灵力?

张九平这一年三十七岁,性子沉稳,办事认真,出身于名门天罗门,道行也不差,受门派的委托在真仙盟中做事,历经数个堂口,在三年前来到了天澜真君麾下爱将薛颖掌管下的浮云司,成为了一个巡察使。

巡察使是个既好又不算好的职位,好处是没有太多打打杀杀,只是巡查各地联络一些来历身份都十分神秘隐秘的“影子”,偶尔还能赚些外快灵石,算是既安全又有实惠;而不算特别好的原因是,浮云司下方的那些影子,除了一些确实蒙混进来骗吃骗喝的人外,多的是性格古怪的怪人怪物,而且常年需要外出巡查,也算是十分辛苦的职位。

张九平做上这个职位已经三年了,这三年来他干得一直都算不错,几乎从来没出什么纰漏,所以在真仙盟中一些大佬看重了他,正打算再磨砺他一番后,便提升他做一些更重要的事,甚至可能执掌一门要职。

只是人这一辈子,运气是很玄奥也很难说的事情,就在蛰伏多年眼看就要出人头地的时候,张九平突然就出事了。

没有任何的征兆,也没有任何的线索,这个真仙盟浮云司中很出色的一位巡察使,就死在了仙城北坊朱雀大街的一条不起眼的小巷深处。

他死得很惨,身上血迹斑斑,当他的尸身被人发现后便迅速移回了浮云司,随后大致能判断,凶手应该是三界神教的人,因为出手的人施展了三界神教中特有的一种功法。除此之外,张九平身上伤痕累累,却不是激战所致,按照真仙盟中过来看过的一些特殊人物的说法,或许是刑虐的手段。

很难想象会有什么人胆敢对汇聚了天下上万个修真门派、号称中土大陆霸主的真仙盟的人会下这样的狠手,但若是三界神教的话,却似乎一切又都说得通了。

而更令真仙盟内巨头大佬们怒火中烧的是,这件事是发生在仙城,就在真仙盟的眼皮子底下的,由此可见,隐匿多年的三界神教突然之间,变得何等的猖狂。

各种各样的命令和追查从真仙盟中不停地发出去,庞大的仙城中气氛都有些紧张起来。而在浮云司中,气氛更是紧张中带了一丝惨淡。

老刘从那个停放尸体的房间里出来,在屋外已经站着好些个人,几乎都是浮云司的。有相熟的浮云司同门过来打听,他深吸了一口气,脸色很难看,却没有说话,只是默不作声地摇了摇头。过了好一会儿后,他才低声说了两个字:“很惨。”

周围人都沉默下去,过了片刻后开始有人咒骂了几声。

老刘叹了一口气,抬头看了看天空,低声道:“老张怎么会惹上魔教那些疯子的?”

旁边一个同样是浮云司巡察使的人冷哼一声,道:“谁知道,那些疯子做事根本无法以常理度之。”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脸上掠过一丝沉吟之色,道:“老张平日不算张扬,不应该跟魔教结仇啊。除非是…魔教为了什么其他的事找上了他?”

老刘抬起头来,正好其他人也向这里看来,几个人目光对望一眼,脸色同时微微一变,然后异口同声道:“影子!”

第四十二章 酸涩兔肉

老刘深吸了一口气,道:“魔教这是要找谁?”

“不知道,那些影子的身份大部分都被隐藏了,就连咱们也不太清楚。”

老刘沉吟片刻,随即苦笑道:“若果然是为了找一个影子,魔教为此居然不惜在仙城中杀人,那个影子的身份地位一定重要无比,究竟是谁呢?”

旁边有人忽然哼了一声,道:“浮云司光巡察使就有七十二人,底下的影子或明或暗的人数更是数倍于此,哪有那么好找的。”

老刘默然片刻,忽然道:“老张平日里做事得力,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他手中联系的影子,是所有巡察使中最多的一个?”

周围人没人说话了,老刘苦笑了一下,看了看四周,随即幽幽地道:“或许是巧合吧,但若不是的话,只怕…这里就有内鬼了。”

老刘看看周围,笑了一下,笑容中有几分苦涩,转身走去,只听到他口中低声咕哝着,道:“天下从此不太平了啊…”

“啪!”

一只兔子丢在了桌上,吓了老马一跳,随即抬眼看到陆尘,老马道:“干什么?”

陆尘在他对面坐下,淡淡地道:“整天白喝你的酒,今天上山抓了只野兔,带过来给你下酒吧。”

老马有些狐疑地看了陆尘一眼,道:“你有这么好?”

陆尘道:“顺手抓的。”

老马抓住野兔的耳朵拎起来看了看,道:“这兔子里没下毒吧?”

“没有的,我从不干那种事。”

老马呸了一声,鄙视地看着陆尘,道:“你这货什么事干不出来?当年你下过的毒至少能毒死这一村子的人吧!”

陆尘正色道:“我没说我没下过毒,我的意思是对你下毒毫无必要,我从来不干那种蠢事。”

“他妈的!”老马踹了一脚过去,陆尘神色自若地闪开了,随后老马哼哼唧唧地站了起来,提着兔子进了后厨。

半个时辰后,一大锅热腾腾、香喷喷的红烧兔肉放在了酒桌之上,那香气四溢的样子,直叫人口水直流。

陆尘难得地夸了老马一句,道:“看起来手艺不错啊。”

老马一抹头上的热汗,得意洋洋地道:“废话!”说着也不叫陆尘,自个儿就先拿筷子夹了一块兔子肉往嘴里一丢,大口嚼了起来。

陆尘笑了笑,也拿起了筷子,正要准备伸出去的时候,忽然只听老马口中含糊不清地“咦”了一声,随即却是呸的一声将兔子肉吐在了桌子上。

陆尘眉头微皱,道:“怎么了?难道你这胖子居然真的能无中生有吃出一点毒物来?”

老马嘴里吧唧了几下,脸色有些古怪,道:“这兔子肉有些奇怪,怎地这么酸,不应该啊?”

陆尘怔了一下,手中的筷子缓缓放了下来,他的目光在那锅兔肉上扫过,过了片刻后,轻声问道:“很酸?”

“奇酸无比,怪了!”老马从旁边倒了一杯酒漱口,然后连连摇头,道:“真是见鬼了!我这辈子从没吃过这么酸的兔肉,你这到底是哪里抓的?”

陆尘静静地看着那些兔肉,道:“茶山上抓的。”

老马咕哝了一声,顿了片刻又忍不住尝了一块,结果不消片刻又是立刻吐了出来,骂道:“这他娘的不是野兔,是酸兔吧!咦,陆尘,你怎么不尝尝?”

陆尘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过了一会后,道:“你都试过了,难道我还不信你么?这兔肉没法吃了,丢掉吧。”

说完,他站起身,走出了酒馆。

走在青石板路上的时候,陆尘的脸色看上去有些难看。他的目光直直向前,就这样沉默地走回了自己在山脚下的草屋。

只是就在他将要进门的时候,忽然间他的身子顿了一下,随即抬起头来,望向茶山。

在那遥远的山峰上,一切都和往常一样的平静,风吹茶树,山林寂静,除了在更远一些的后山方向,忽然飘起了一缕黑烟。

没有火焰,没有火把,更看不到有人挥舞,有的仅仅是稀薄的一道黑烟袅袅飘起。

陆尘沉默地站在原地,看着远处山上的那道黑烟,过了片刻之后,他打开房门走了进去,然后“砰”的一声,将房门在身后紧紧关上。就好像将整个世界都关在了他的身后。

风声渐渐响了起来,变得有些凄厉,天色开始阴沉,黑暗的夜,即将到来。

这一夜风很大。

带着寒意的冷风吹过茶山,掠过草屋,那一丝冰冷似乎隔着墙壁都能透进来,以至于让人有种此刻其实不是夏天而是冬天的错觉。风声也格外的凄厉,如女子哀伤的哭泣声,在黑夜里回荡着。

外头早已是一片漆黑,陆尘躺在草屋中的床上一动不动,他的眼睛闭着,仿佛已经进入了睡眠。哪怕外头冷风索索,都无法惊醒他。

忽然,有一阵细微的声音突然夹杂在冷风中飘来,在黑暗的世界里如小心翼翼的脚步,慢慢接近这间草屋。风中有几缕房顶的茅草随风扬起,瑟瑟发抖。

一个黑影从黑暗中出现,向那草屋走去,细碎的脚步声轻重不一,如夜风中的魅影,在走到那屋外门口时,黑影突然停顿了一下,站住了脚步。

夜风凛冽地吹着,黑暗仿佛遮蔽了整个世界,茶山在这个时候仿佛也突然变得异常的阴森可怖和高大,山的阴影就像是一个巨人,随时将会碾压下来。

黑暗中,仿佛有一个呼吸声微微急促起来,又好像有心跳急速跳动着,在悄无声息中,那黑影似抬起一只手,向那门口摸去。

夜色愈浓,草屋屋檐下伸手不见五指,就只能依稀看到那一抹浓墨般的黑影弥漫过来,眼看就要碰触到那门扉时,突然,在黑暗中那扇门扉陡然打开,同时发出了一声清脆的轰鸣声。

黑暗中的阴影似乎吃了一惊,僵了一下,而就在这电光火石般的瞬间,草屋之中竟仿佛也有一大团黑暗的阴影喷涌而出,一把罩住了外头的影子。

第四十三章 夜半黑影

一只坚硬冰冷的手掌如毒蛇一般,瞬间扼住了那个黑色人影的脖颈,猛一发力,伴随着一声痛苦的呻吟与惊呼声,将屋外的那人整个拖进草屋,摔在地上;与此同时,在黑暗里阴影的最深处,一抹黑暗化作无光黑暗的短剑,带着残忍与嗜血的气息,向着那人影的心口狠狠插下。

黑暗中有人喘息着,如恶魔的狞笑,又似绝望的恐惧,向往着鲜血,来浇灭梦魇中的战抖。

“啊!”有人失声惊呼,带着哭声与恐惧,颤抖如风中的枯草。

黑暗的潮水汹涌澎湃,鼓荡在这孤独的草屋里,阴险狠辣的黑色利刃,刺破了黑暗,刺破了风声,刺破了衣裳,直接刺向了她的胸膛!

他的眼明亮却冰冷!

在决绝与肃杀中看到了那张脸模糊的轮廓,听到了那一声哀叫。

黑暗突然静止,似潮水猛然凝固于半空,一切声音尽数消失,那一刻仿佛连血液都停止了流淌。

冷冷的锋刃,穿过了衣裳,陷进了她丰腴的胸口,再深一分,便是生死。

屋外的世界似乎慢慢恢复了过来,又像是耳中再一次听到了声音,风声如潮,呼呼地吹着。

那把刀刃仍未离开,她躺在地上全身冰冷,一动也不敢动。

也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一个瞬间,却又仿佛漫长得像是过了一生,那压在心口的如雪般的冰冷,慢慢抬起,退回了黑暗之中。

“啪嗒!”有火星炸起,然后点亮了桌边的蜡烛。

昏黄的烛光驱散了黑暗,为这个孤独的草屋中添了一丝暖意。当光芒落在地面上时,那个人影转过头来,却是叮当。

此刻的她看上去有些狼狈,头发凌乱,衣裳不整,而她的脸色也苍白得吓人。她慢慢地坐了起来,看向站在桌边的男子,还有仍然握在他手上的那柄短剑。

那是一柄黑色的、看上去黯淡无光的短剑。

陆尘转过身来,也是沉默地望着她,过了一会之后,他走过去关上了草屋的门扉。

凄厉的风声好像一下子小了许多,那一股寒意似乎也被挡在门外,叮当的脸色好了一些,从地上慢慢爬了起来,但看着陆尘的目光中仍有几分畏惧,过了一会后,她低声道:“你刚才差点杀了我。”

陆尘默然片刻,将黑色短剑收起,走到一旁倒了一碗水,递给叮当,然后语气平静地道:“你不该在这个时候,还想要摸进我的屋子。”

叮当的头微微低了些,双手抱着那水碗,在陆尘的床上坐下,慢慢地抿着。

陆尘走到桌边拉过一张凳子,在叮当的对面坐了下来,也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打量着她。

除了刚才那一场惊吓之外,叮当似乎并没有其他的不妥,不过或许是因为有些疲惫的缘故,这个女子的脸色看上去有些憔悴。

过了一会儿,叮当将水碗放在一旁,道:“我太累了,走不到山下村子,所以想来你这里先休息一下。”

陆尘看了她一眼,点点头,道:“可以。”

床上就有被褥,被子中甚至还有淡淡的余温,当叮当躺下时,便会想到不久之前应该是陆尘躺在这里。这里远不如家中闺房舒适,在这黑夜中却还是令人安心温暖的所在。

陆尘站在床前,为她盖好了被子,两人的目光对视了一眼,他的眼睛里倒映着烛火的光芒。叮当在被褥下的身子微微颤抖了一下,那是一种隐约颤栗的感觉,但是片刻后,陆尘转过身走到桌边,吹熄了那一点烛火。

黑暗涌来,他的身影变得模糊,他走向床边,然后在床边的地上躺倒。

这一晚,他们的话似乎都很少,不知为何,都没有再说平日里常有的那些玩笑轻佻话,更多的只是沉默。

黑暗中,也不知过了多久,忽然有叮当的声音幽幽响起,道:“你睡了吗?”

“还没有。”陆尘的声音从床边的地上传了过来。

叮当沉默了一会,道:“你冷吗?”

“还好,不冷。”

“你不想问问我为什么这样,或者为什么老是要去山上吗?”

这一次陆尘没有回答,他在黑暗中静默了一会后,道:“你不说,我就不问。”

叮当再一次沉默了下去,有很长的一段时间里,草屋中都没有任何的声音,可是因为太过寂静,似乎总能隐隐感觉到不远处彼此的呼吸声,或许,还有自己胸膛里的心跳。

叮当在被褥下,慢慢蜷缩起自己的身子,她的双手环抱着胸膛,似乎觉得有些寒冷。过了好一会儿,她忽然轻声道:“我想跟你说些事,好吗?”

陆尘:“好。”

叮当:“我上山去龙湖那边,是去见一个人。”

陆尘:“嗯。”

叮当:“那个人是李季。”

陆尘:“…”

叮当:“我向你借的那些灵石,加上我自己的积蓄,都是给了他,让他有机会去拜入千秋门的。”

陆尘:“…”

叮当:“他与我私订终身,他说他天赋异禀,只要能有鉴仙镜的机会,必定会被千秋门收入门下。到了那时,他再来度我上山入门,从此同修大道,便是神仙眷属。”

陆尘:“你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