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动作是什么意思,陆尘当然明白,不过同时他也看到了在那卷册上居然已经有类似的五六道划痕了,不由得怔了一下,下意识地讶然道:“居然偷了这么多?”

林盛欲言又止,大概是想起自己的身份与眼前这个渺小的杂役弟子实在是有天壤之别,便懒得再去多说,只挥了挥手,道:“你现在去高墙那儿帮忙,天黑前一定要将缺口补上。”

陆尘答应了一声,转身退下,在走过旁边苏青珺身前时,他脚步停了一下,向她看了一眼。

然后向她耸耸肩,摊摊手,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容。

苏青珺看起来虽然神色不快,但并没有将这股怒意发作在陆尘身上的意思,只是对他点了点头,也没有说话,默然片刻后,便直接转身走掉了。

陆尘看着那个俏丽的背影走远,摇了摇头,然后来到了草园边上的高墙边,被人安排去补墙了。他一边拾捡着地上的砖块,一边低声自言自语道:“年轻漂亮就是好啊,都不用来搬砖。”

天黑后众人纷纷回家,如鸟兽傍晚归巢,规矩的力量在昆仑派这个五千载名门中显现得淋漓尽致,哪怕这样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震也不能改变昆仑派自古传下来的门规。

一道黑影从夜色中鬼鬼祟祟地跑出来,一瘸一拐但动作却很敏捷的样子,一路跑到陆尘的房子外头,先在房门处趴了一下,发现屋内有光亮却无人开门,随即闻闻嗅嗅地又绕到了屋后,果然这一天众人都忙着做其他事,没人顾得上修葺房子。

那个小狗洞还在的。

黑影顿时高兴了起来,然后缩头缩脑地往里蹭,没多久就钻了进去。

只是还没等它松上一口气,忽然只觉得周围蓦地风声大作,紧接着眼前一黑,一个布袋似的东西罩了下来,将它脑袋包住了,接着套住了整个身子,刷地一下倒提起来,只听有人骂道:“居然还敢回来,干脆今天就吃炖狗肉吧!”

“汪汪汪汪…”布袋中传来了一叠声的哀鸣怒吼声,看起来那只黑狗大为恼火,十分气愤。

站着的陆尘不为所动,笑着将那布袋丢到地上,又顺便踩了两脚,道:“本事大了啊,居然学会做贼了。”

地上的大布袋扭曲翻滚着,过了好一会阿土才从里面挣扎着爬了出来,然后高兴地叫唤两声,用力抖了抖身子,顿时只见一片尘埃飞扬。

“喂喂喂喂…”陆尘用手挥打着空气,有点恼火地道,“别抖了,这一天去哪里了,身上全是土?”

阿土“汪汪”叫了一声。

陆尘看着它,突然笑了笑,猛然一弯腰一伸手,却是又抓住了阿土的脖子,将它拎了起来。阿土在他手上挣扎着,连声叫唤,不过刚露出白亮的獠牙意图恐吓,就听陆尘说道:

“再张嘴我就炖了你吃肉。”

阿土立刻将嘴巴闭得严丝合缝,连半点缝隙都看不见,更不用说锋利牙齿了。

陆尘“哼”了一声,抓着它在床铺上坐下,按着狗头,盯着狗眼,道:“说,到底去流香圃药园里偷了多少东西?”

阿土连连摇头,神色坚决,大义凛然!

“我炖肉的锅放哪儿去了?”

“汪!”

阿土当机立断,叫唤一声从床上跳了下来,对着陆尘尾巴摇个不停,然后狗腿一伸,指了指旁边桌子底下。

“嗯?”陆尘有些狐疑地看了那只黑狗一眼,走过去推开桌子,仔细一看,果然看到桌下原先的阴影处地上,有块泥土和周围不太一样。

陆尘看了看阿土,阿土蹲坐在他身边,吐着舌头摇着尾巴,两只狗眼闪闪发亮。

想了想后,陆尘手掌一翻,手中多了一柄黑色短剑,也不忌讳什么宝剑蒙尘之类的,直接往地上一插,顿时只见泥土翻飞,没过多时,他便挖出了一个小坑,然后在土中找到了一枝花茎,上头还有一朵暗黄色的花朵。

这朵暗黄色的怪花才从土中拿出来,顿时便有一股怪异的气味弥散开,闻之香臭难辨,总之是很难形容的一股气息。

陆尘盯着看了片刻,随即“哼”了一声,道:“‘幽泉葵’,眼光倒是不错啊,吃不死你!”说着一抬头,瞪着阿土,又道:“还有呢?”

阿土拨浪鼓似的摇头。

“我的锅…”

“汪!”阿土狗腿一伸,又指向床铺地底下。

“…”

乒乒乓乓忙活一阵,小小屋里到处有坑,最后在那桌上一共摆了六种灵草,安静地躺在昏黄的烛火下。

“坐下!”陆尘坐在桌边,对阿土喝了一声,神色严峻。

阿土跑过来在他脚边蹲着坐了,用头蹭了蹭陆尘的腿。

陆尘丝毫不为之所动,冷着脸,指着阿土道:“你知道你今天做的这是什么事吗?”

“汪…”阿土两只耳朵竖起,歪了歪脑袋,看起来有些疑惑不解。

“损公肥私,偷盗公物!”陆尘一脸鄙夷地看着黑狗,道,“没想到你居然是这样一只不要脸的狗。”

“汪…”阿土又叫了一声。

陆尘“哼”了一声,脸色缓和了些,同时也把声音压低了几分,道:“听着,如今这是在昆仑山上,若是被别人看到或是发现了你偷盗灵草,那就只有死路一条,我想救你都没办法,知道了么?”

阿土缩了缩脑袋。

“以后别干了!”陆尘皱着眉头,眼神有些严厉地看着它。

阿土犹豫了一下,然后点点头,又伸出脑袋轻轻蹭了一下陆尘的膝盖。

陆尘转过眼,看着桌上那些价值不菲的灵草灵材,一眼看去几乎都是二纹以上的,甚至还有一味三纹的珍贵灵草,不由得皱眉道:“至于这些灵草怎么处置呢…”

阿土一跃而起,向着房门跑去,然后半直起身子去拨弄门闩,看起来像要出去上缴公物,与此同时它又听到了陆尘的后半句话:

“…在这屋子里藏着也不保险啊。”

阿土身子一僵,随即若无其事地跑了回来,对着陆尘摇了摇尾巴,一双狗眼中露出了仿佛“知己”一般的光芒,像是在诉说着“英雄所见略同”的心声!

陆尘沉吟思索了一会,自言自语道:“还是收到那里去吧,不然万一被人发现这些灵草在这儿,麻烦就大了。”

心意既定,他便扯过地上的那个布袋,将桌上的所有灵草都扫了进去,阿土跟在他身边,伸起两只前脚趴在桌边眼巴巴地看着。陆尘看了它一眼,道:“你也想进去?”

“汪!”

“好吧,过来。”陆尘招了招手。

阿土顿时高兴地跑了过去,一下子跳到陆尘身上,陆尘笑了笑,抓紧那个布袋忽地手按心口,那一刻天旋地转光影错乱,片刻之后,他们已然跌落在那个神秘而古老的树洞中。

陆尘站起身子,从布袋里倒出那些灵草,逐一分辨,大部分看了之后都先放在一旁,唯独拿到最后一株婴儿手臂粗细,颜色白嫩,形状如藕般的灵草时,他却是怔了一下,摇摇头道:

“‘黑泥藕’…这东西离不开水的,不然一时半会儿就灵气散尽枯败了。”说着看了阿土一眼,没好气地道,“种这玩意的池塘水可不浅,你这货到底是怎么挖出来这东西的?”

说着也不管阿土的反应,皱眉思索了片刻,似有几分犹豫,但最后还是拿起这黑泥藕走到了树洞中心那片水洼边上。

当黑泥藕沉入水中悄无声息地落下时,荡起的涟漪一圈圈地扩散开,扰乱了陆尘的面容倒影,隐隐约约中,在水底深处的那一簇黑色火苗,似乎也微微颤抖了一下。

片刻之后,黑泥藕落在了水洼下方,沉在那簇黑火的附近。

水波荡漾,终归平静。

第一百二十四章 迷雾之下

昆仑山大震的后续处置十分有力,山上山下都是很快安定下来,在最初的救死扶伤过后,剩下的就是清点损失亡羊补牢了。

百草堂是昆仑派中损失最大的堂口之一,其中露天种植众多珍贵灵草灵材的流香圃药园占了大头,在这样的天灾面前,那些身娇体贵的灵草显得格外脆弱,根本经受不起那股力量的摧残。

具体的损失数目肯定很大,但究竟有多少,身为杂役弟子的陆尘就没资格知道了,不过光看着这几天在流香圃来来往往的那些百草堂高层真人们一个个紧绷的、仿佛写着生人勿近的臭脸,就大概能知道一二了。

是以,这些日子来百草堂所有的筑基、炼气弟子们都是噤若寒蝉,一个个循规蹈矩,生怕撞到那些真人们的霉头上。反倒是下头的杂役弟子们却是比平日轻松了一些,一来,是药园被毁许多人暂时没事做了,二来,是平日监管的那些小头目弟子们如今纷纷被召去训话询问,都顾不上管他们了。

陆尘就觉得这日子挺不错。

一大早起来,和阿土一起出门,然后那只狗自己玩去一天不见踪影,他则是来到流香圃“草园”这里点个名,剩下的就差不多无所事事了。

在向来压榨剥削杂役弟子的昆仑派中,这样的悠闲日子可是不多啊。

陆尘心情挺好,就到处走动闲逛着,反正这时候也没那些小头目过来管着,自由得很。他走着走着,一路与人打着招呼说着闲话,直到走过贺长生那块灵田时,看到贺长生似乎正垂头丧气地坐在灵田中。

陆尘过去打了个招呼,然后问道:“你这是怎么了,没精打采的?”

贺长生叹了口气,道:“我种的‘石蒜’不见了。”

陆尘怔了一下,对“石蒜”他倒是略知一二,这种灵草乃是二纹品阶,药力充盈可以被用作数种灵丹的炼制,算是用途不小。不过它最大的特点却是这种灵草开花时十分华丽,据说在海外也有生长,还有个听起来特别厉害特别威风但有些拗口的名字,具体叫什么陆尘是不记得了,但是在神州浩土这边,中土的修真界就是这么朴实,硬是取了个异常接地气的名头。

总之这些都是外话了,陆尘笑着拍了拍贺长生的肩头,道:“我还以为是什么事呢,这次是天灾,又怪不到你头上,不用担心了,正好休息几日。回头百草堂上自然还会重新安排新的灵植下来,我们用心培植就是了。”

贺长生苦笑了一下,摇摇头道:“话不是这么说,之前我已经将这石蒜种得极好,眼看就能收获了,想必能得的赏赐也不少,但如今全泡汤了啊。”

他长叹了一声,面上露出萧瑟之意,道:“我只想着好好干活,一点一滴地去重振家声,为什么就这么难呢,连老天爷都跟我作对?”

陆尘一时也是无言以对,看着贺长生一副钻在牛角尖里郁闷痛苦的模样,最后也只能又拍了拍他的肩膀,随便安慰了两句,便离开了。

在他走了很远后,偶然回头看了一眼,远远地看到那个平凡普通的身影仍然垂头坐在灵田中,仿佛有无形的千钧重担压在他肩头一样,让贺长生总有一种挺不直腰的感觉。

日子还是在一天天地过着,天灾虽然可怕,但人的力量同样坚韧且强大。规矩和生活都在迅速地恢复着,百草堂中很快派人收拾整理了各处被毁坏损伤的灵田,新的灵植种子或是植株重新发放了下来,杂役弟子们的悠闲日子结束了。

偶尔眺望远山,巍巍昆仑,山脉深处,那一片被云雾终年萦绕遮蔽的地方,在天气晴好的时候还能偶尔望见高悬于天空的四座奇峰一角身影,便是所有在这山中努力做事的人们最大的向往与梦想了。

那里一定是仙境吧。

那里一定是人世间最美好的地方吧。

天亮时,云雾蒸腾仙气环绕,天黑时,迷雾依旧不散,那一片名叫天穹云间的地方似乎永远都那样的神秘与美好。

子时过后,便是昆仑山中的宵禁时分,没有人还在屋外走动,除了偶然穿行在各处山道上的守卫值夜弟子们的队伍。不过就算是守卫弟子,他们也不会靠近昆仑山最深处的那一片迷雾,那是整个昆仑派中规矩最森严的禁地。

如果说天穹云间上的四座奇峰除了两位化神真君占了两处外,其他两座悬浮奇峰还能让元婴真人踏足修炼,那么天穹云间下方的那一片地方,终年迷雾浓密不散的地面,却是连元婴真人都不能踏足的。

这条规矩,普通人不知道,高阶修士懂得也不说,就这样在昆仑派中沉默地存在了几千年。

这一天深夜,月明星稀,夜空中悬挂着一轮圆月,将清白的月华洒落在雄伟起伏的昆仑山脉中,照亮了那些高大的山头,但依然照不进那片浓密无比的迷雾。

春、夏、秋、冬四座奇峰,悬浮于迷雾上空,彼此相隔千丈,形成了一幕世间罕见的奇景。

月光之下,雾气缓缓起伏飘荡着,就像是一片神秘平静的海水,谁也不知道在那深海下到底隐藏着什么秘密。

一道身影忽然从天空掠过,如孤鸿飞翔,轻巧自如地直下迷雾,在飞到迷雾边缘时他的身子忽然一顿,在空中停了下来。

月光之下,高空中罡风猛烈,吹动着衣襟猎猎飞舞,也照出他异常魁梧肥胖的身躯,还有那个似乎可以反射出明亮月光的铮亮的光头。

天澜真君抬头看了看那一轮美丽明亮的月色,双眼深沉平静,让人看不出他眼底有什么情绪,随后他的目光微微转动,却是看向了天空中那四座高处雄伟巨大的阴影中的一处。

那是风雪连天、一片冰寒世界的冬峰。

他的目光仿佛穿透世间所有黑暗,透过层层阻碍,看见了遥远高处冬峰之巅,那一处被无数狂风暴雪所包围的山巅,有某一时刻,他的眼瞳深处似乎也倒映出那远处的风雪,狂野激荡着,肃杀冰冷。

片刻后,他庞大的身躯忽然下沉,直入迷雾深处。

甫入浓雾,周围顿时便是一片寒意涌了过来,仿佛可以瞬间将普通人的血液冻僵。但是天澜真君对此似乎视若无睹,整个身子仍然还在向下落去。

紧接着,迷雾中突然有雷声响起,几道诡异的电芒陡然亮起,从四面八方激射而来,但每每临近天澜真君身旁时,便突然发生了一种诡异的扭曲,在半空中痛苦地变成各种狰狞形状,然后无声无息地消失在迷雾中。

随即又有禁制,呼啸大作,如魔似鬼,如潮水般涌来,迷雾中涌出无数青气,仿佛是要择人而噬的阴灵,到了最后,甚至还出现了犹如实质般的恶鬼狠狠扑来。

但这一切对天澜真君似乎都毫无作用,他甚至没有正眼看上一眼,只是面无表情地沉默下降着,没有任何东西可以阻挡。

于是一切阻碍便灰飞烟散,只留下不甘愤怒的嘶吼声在他身后咆哮着,又很快融化于那片深沉如海的迷雾中。

迷雾深深,不知何时到底,但是在真君面前,一切皆如幻影。

约莫小半盏茶时间后,天澜真君眼前迷雾忽然散开几分,地下出现了一片实地,却是在一座深邃山谷之中,有一处方圆丈许的黑色圆盘镶嵌在地面上。

那黑色圆盘似铁非铁,非石非玉,也不知到底是什么材质,只是在黑盘上刻满了各种奇异的符纹,繁复扭曲,却又隐隐透着一股古老苍凉的气息,仿佛是一件极古老的东西。

黑色圆盘上,在这迷雾深处,此刻赫然还有一个身影,正孤独而安静地坐在那儿。

天澜真君缓缓落下,就在那个人的对面。

这迷雾之下的世界,安静得异乎寻常,仿佛是与世隔绝,听不到外界任何的声息。在这里,似乎连寻常的山风都没有,在那黑色圆盘外的不远处,便是浓密得犹如实质般的灰色迷雾。

天澜真君袖袍拂动,缓缓坐了下来,然后抬头,向对面那个人看去。

微光中,在这孤寂的世界里,他对面的那个人看上去异常的苍老枯槁,身上、脸上仿佛都早已失去了所有生命的光泽,皱纹深刻皮肤干裂,就连呼吸声听起来都仿佛有些艰难。

那是一个很老很老的小老头。

他的个头看起来似乎还不到天澜真君那肥胖身躯的一半大,他的模样看起来仿佛已经走到了生命的尽头,马上就要油尽灯枯,就像是萧杀寒冷的冬天风雪中,最后一片枯败的落叶。

天澜真君静静地看着这个枯槁的老头,没有说话,眼神里微光闪动着,仿佛有些复杂难明的情绪。

而那个一直在闭目沉思仿佛入定般的枯槁老头,这时似乎也从沉眠中醒来一样,缓缓睁眼,向天澜看了一眼。

那目光赫然竟是明亮如天穹之上的月光,仿佛他一身所有的灵力精神,都凝聚到了这一双眼眸中,那一眼似能看透人心,看穿这世间万物!

天澜真君微微欠身,平静地道:“师兄,好久不见。”

第一百二十五章 黑暗巨门

方今世上,昆仑派中,能当得起天澜真君称呼这一声“师兄”者,众所周知,也仅有一人而已。

那便是昆仑派另一位早已成名的化神真君白晨。

按照昆仑派系谱,白晨与天澜这两位不世出的天才人物,都是昔年昆仑派祖师“天鸿老祖”座下弟子。能一手教导出两位屹立人族修真界巅峰的化神真君,天鸿老祖自身当然也是一位震古烁今的大能人物,甚至可以说,昆仑派就是在天鸿老祖出世之后,再一次踏入中兴盛世,一路兴盛直至今朝,薪火相传,雄踞西陆,傲视神州浩土。

如今昔日风云人物,自然早已仙逝,而巍巍昆仑雄浑气象,也丝毫未堕了当年威风,这其中自然是两位真君出力最多。不过白晨与天澜两位真君之间的关系,一直以来在昆仑派中,其实却是颇有几分微妙的。

白晨真君是天鸿老祖座下大弟子,身负绝世之才,成名最早,道法精深,从一开始就被视为昆仑派天之骄子,在天鸿老祖还在世时,便已是众所公认的昆仑派掌教真人之位的当然继承者。而天澜真君则是比白晨真君要整整迟了上百年方才出世的一位新人,被天鸿老祖慧眼识珠,拔于凡尘,随即爆发出惊世骇俗的天资才气,道行境界一路狂奔,最后竟是成就了昆仑派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化神真君伟业。

如此两位绝世人物,便如昆仑派绝代双骄,光宗耀祖光耀门楣,令无数昆仑弟子为之骄傲,引以为荣,更令昆仑派雄视天下,跻身于当世第一流修真名门之列。

天鸿老祖羽化仙逝之后,昆仑派掌教之位,便由白晨真君接任。

然而从那时起,昆仑派中便隐隐有一个难以言述的私密传言暗中流传着,说是天鸿老祖晚年时候,最爱的弟子并非长徒白晨,而是天澜真君。其最大的明证之一,便是天鸿老祖将自己的道号“天”字,传给了幼徒天澜。

天澜天澜,天之波澜,这道号气派极大,传说是天鸿老祖亲自为天澜真君所取的,从中亦可看出天鸿老祖对天澜真君寄望至深。只是那时到底真相如何,当事人心中又到底是怎样想法,如今却是无人知晓了。

事实便是,白晨真君接掌了掌教之位,多年后又传给了自己的弟子闲月真人,而天澜真君则是发力于外界,重心经营于真仙盟,成为仙盟六大真君之一,同样的名动天下,声威显赫。

从另一个角度来说,白晨、天澜两位真君一内一外,彼此呼应,反而是令昆仑派声势更上一层楼,达到了千年以来的一个巅峰时代。

这其中是非曲折,旁人窥视议论纷纷,却又有谁能看得清楚?正如巍巍昆仑雄伟高山,又怎会在乎渺小蝼蚁的声音。

浓雾之下,黑色圆盘,两位当今昆仑派最顶尖的绝世人物相对而坐,身外不远处便是灰色肃杀的层层迷雾,听不到一点声音,便仿佛这世间只剩下他们二人。

白晨真君凝视着天澜,半晌之后,才缓缓道:“看来你道行又精进了。”

天澜真君微微一笑,道:“师兄慧眼如炬,世间万物便如微尘,无处可逃。”

白晨真君的嘴角轻轻扯动了一下,干枯的皮肤上似乎像是在露出一个笑容,但是那笑意却仿佛也因为太过苍老而显得有些生涩和难看,映衬着他苍老的声音,仿佛一一都在说明着这位屹立人间修真界巅峰、经历无数岁月侵袭的老人,似乎已经走到了人生最后的路途,余日无多。

“咱们有十年没见了罢?”白晨真君似乎有些感慨。

天澜真君点了点头,道:“正是,当年迷乱之地荒谷之战后,师兄厌恶我杀孽太重,闭关修炼不愿相见的。”

白晨真君目光微抬,看着天澜,半晌后忽然又笑了一下,道:“你这是对我心怀不满吧?”

天澜真君也是笑了起来,胖胖的脸上笑容可掬,道:“师兄说笑了。”

两个人都沉默了下来,有好一阵子没有人说话,十年不见,他们这两位同门同宗嫡亲的师兄弟二人,却似乎像是有些无话可说的样子。

有些陌生,也有些莫名的冷场尴尬。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白晨真君淡淡道:“下去吧?”

“嗯。”天澜真君应了一声。

原本静寂一片的迷雾之下,忽然有一阵风幽幽而来,不知从何处起,不知往何处去。卷起丝丝缕缕雾气,浮浮沉沉飘洒,在空中划出奇异的纹路,渐渐构成了一幅古老苍凉的画影。

黑色圆盘上的符纹,围绕在那一胖一瘦的两个身影边,次第亮了起来,一道道光辉像是从古老的岁月之前照进今朝,缓缓亮起,散发出一股苍莽的力量。

光芒映在两位真君的脸上,倒映在他们深如大海的眼瞳深处。

有声若雷鸣,从地底深处响起,黑色圆盘缓缓转动起来,光芒随之舞动,渐渐加快,蓦地一声锐啸,漫天迷雾突然僵住,片刻之后,黑色圆盘猛然下坠,直入地底深处。

黑暗瞬间涌来,吞没了所有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