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李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但在苏青珺目光向他看来并微微皱起眉头后,那一股天然的威仪以及对传说中高高在上的金丹修士的敬畏,让他还是很快做出了抉择。

那三位苏家公子也再如何嚣张,又哪里能与眼前这位众望所归的天才女子相提并论?

于是乎,老李还是老老实实地将刚才看到的事情说了一遍,末了又指了一下前方的人群,道:“苏迁、苏文两位公子将人抓进了府中,那些人就是刚才一路过来围观的,在这里等了好久也没散去的。”

苏青珺面上又是掠过一丝怒气,沉声问道:“那人长什么样的?”

老李想了想,便将自己刚才看到的那个被苏迁、苏文抓住的男子外貌说了一遍,旁边几个家丁也七嘴八舌地补充了几句。

在这种豪门世族里看家护院的下人,观颜察色那是最基本的工夫,这里的几个人只看了这一会儿的工夫,便隐隐看出自家的这位大小姐只怕是对那几位公子的行径很不满意,反正不管让谁怎么选,日后苏家肯定也是要靠这位大小姐的,也就没什么好隐瞒的了。正经是,此刻万一隐瞒不说,日后被人有心歪嘴告状的话,那就要惨了。

听老李他们几个人说了一会被抓那人的外貌样子,苏青珺很快便确定多半就是陆尘了。至于苏迁和苏文两人为何会突然找陆尘的麻烦,苏青珺心里也是有数,但也正因为如此,她心中才越发的气恼,还有一点的担心。

所以在听完老李的话后,她很快就点了点头,然后冷着脸便向苏府内走去。

旁边自然无人敢上前阻拦,一下子刷拉拉就让开了一条通道出来。

谁知,就在这时,突然从苏府中跑出来一个丫头,容貌俏丽,大约十四五岁的样子,神色间还有些焦急,一看到大门这里苏青珺走了进来,连忙大步跑了过来,先是对苏青珺行了一礼,然后大声连忙说道:“大小姐,夫人听说你回来了,很是欢喜,唤你过去前厅那儿相见呢。”

苏青珺脚步一顿,面上露出一丝愕然之色,道:“母亲唤我过去?”

那丫头连连点头,笑着道:“是啊,夫人说好久没看见你了,难得大小姐今天回来,她可想着马上见你了啊。”

苏青珺面上掠过一丝犹豫之色,打小她就被教诲成知书达理之人,对父母孝顺,对弟妹友好,这些本该都是天经地义的事情。而且,她确实也在拜入昆仑派后长住山上,回家次数也少了很多,也鲜少还有机会承欢父母膝前了。

一念及此,她往苏府西侧那边的方向看了一眼,那几个家里的弟弟堂弟的,她还是了解的,平日里虽然有些顽劣,但在自己面前也是恭敬,也没听说做过什么太过出格恶劣的事,应该稍缓一会过去也不会有什么大事吧?

沉吟过后,她便点了点头,对丫头道:“好,那我过去。”

苏府前厅是在距离大门再过一进的院子后,远远看去,就是一件敞亮、方正、大气的大屋,此刻门窗打开着,好几个丫鬟下人走进走出,在看到苏青珺走进来时,都是纷纷露出笑容见礼,“大小姐”的叫声此起彼伏。

苏青珺对这些丫鬟当然也不会摆什么脸色,没那个必要,也不符合她的性子,在淡淡地颔首示意后她走进了厅堂,便看到在厅中主位上坐着的那个妇人。

算算年纪的话,她其实应该是有四十出头了,但保养得极好,几乎看不到脸上有皱纹,略显富态,白白胖胖的,容貌轮廓中与苏青珺也有几分相似,可以看出,在年轻的时候也应该是一个大美人。苏青珺如今的容貌,应该也大多数是传自她的。

看到苏青珺后,这位夫人便立刻站了起来,露出欢喜的笑容,对着苏青珺招手道:“珺儿,你回来啦,快过来给娘亲看看,这可有一阵子没见你了。”

苏青珺应了一声,走到她母亲身前,扶着她坐下。

夫人本家姓白,出身的也是昆吾城中的大户人家白家,所以一般人都称呼为白夫人。

此刻白夫人看着自己的女儿,眼中都是心疼慈爱之色,抓着苏青珺的手放在自己膝盖上,两人坐在一块儿,嘘寒问暖的说了好一会话,看样子是生怕自己心爱的女儿在昆仑山吃苦受罪了。

苏青珺也是有些无奈,但心中仍然还是有些暖意,这天底下无论如何,终究还是父母爱心是最贴心真诚的。当下一一答过白夫人的话后,最后笑着说道:“母亲,你不用这样担心啊,别忘了我如今也修行到了金丹境界了,好歹也是个金丹修士,寒暑不侵百病不生的,你就放心吧。”

白夫人“哼”了一声,用手摸了摸女儿那黑亮柔顺的长发,道:“如果我只是一个平凡人家出来的人,那说不定也就信你的话了,可惜,好歹我也是白家的女儿,又嫁到苏家几十年,这些修炼上的事,我难道能不知道么?”

她叹了口气,看起来脸色有些难过和担忧,对苏青珺道:“修道中人啊,道行有所成就的话,那些凡人的病痛自然不会有了,但哪里会就此没了苦恼?修炼中各种艰辛苦痛,服食丹药灵材那些灵力反噬,还有破境冲关时的各种危险,反而还是比凡人更大多了吧。就连你们修士与人争吵动手,那一个个道行高深的,动不动也是要置人于死地,以为我都不知道吗?”

苏青珺也是哑然,随即苦笑了一下,道:“母亲,其实也没有你说的那么夸张了啊。”

白夫人拍拍她的手,温和地道:“我知道,反正你如今也算是修行有成了,我也稍微放心了些,不过平日里还是要照顾好自己,知道不?”

“嗯,女儿明白的。”

“还有,在昆仑山上的时候,有空也多照顾照顾你弟弟苏墨,其他家里的人,你就看着办吧。墨儿是你的亲弟弟,他天分没你那么高,也怪我,生养他的时候遇到了不顺心的事,急怒攻心后难产,让他伤了先天元气,唉…”

苏青珺轻声道:“母亲,你就放心吧,我自然会照顾好家中诸位弟弟的。”

白夫人看了她一眼,脸色微微沉了一下,道:“对了,前些日子墨儿从山上回来,却是受了重伤,十天半月的都还不能下床。我本想去追究此事,结果仔细盘问过苏迁、苏文,他们却说是你打伤的墨儿,我当时就臭骂了他们一顿,说这怎么可能,你可是墨儿的嫡亲姐姐呢,怎么会如此?”

苏青珺默然片刻,看向白夫人的脸庞,低声道:“母亲,那事确实是我做的。”

白夫人抓着她的手紧了一下,有一会工夫没有说话,只是凝视着她,然后皱紧了眉头,道:“珺儿,我是知道你性子的,平日里最是明事理,也十分爱护家中弟妹,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让你要下这么重的手,来教训和你同父同母的同胞兄弟?”

苏青珺脸色略显挣扎,犹豫了好一会之后,才摇摇头说道:“母亲,弟弟他当日在山上时,确实是做错事了。”

白夫人脸色沉了下来,道:“他到底做错了什么,你跟我说说?”

苏青珺无奈,只得将当日在飞雁台上发生的事说了一遍,白夫人听完之后,面上却是掠过一丝不快,淡淡地道:“只是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你就打断了亲弟弟的骨头,这是不是有些过分了?”

苏青珺还想再解释什么的时候,突然从那厅堂外头,苏府大宅的某个远处地方,突然传来了一阵喧闹呼喊声,其中有人高声大笑,也有夹杂着人痛苦呼喊的声音。

苏青珺霍然站起,看向屋外,脸色瞬间阴沉下来。

第一百六十九章 亲情如山

“我出去走走。”苏青珺回身向白夫人说了一句,便想向外走去,但身子才转了半圈,就听到白夫人忽然开口叫住了她,道,“珺儿,你过来坐下,我还有些话想跟你说。”

苏青珺的身子僵在原地,犹豫片刻后,秀眉微皱地对白夫人柔声道:“母亲,我现在有些急事,等我办好之后再来找你说话可好?”

白夫人凝视着她,忽然脸色也是渐渐沉了下来,淡淡地道:“怎么,在你看来,这世上还有比父母双亲更重要的事么?”

苏青珺愕然无言,回身看着白夫人,道:“母亲,你怎地会有这种念头,我对你从无半点不敬之意。”

白夫人看了她一会,忽然叹了口气,道:“好女儿啊,我当然是相信你的,来,你过来。”说着对苏青珺招了招手。

苏青珺有些犹豫,但随即还是慢慢走了过去。

白夫人站起身,轻轻将她搂在怀中,面上露出一丝疼爱之色,喃喃道:“这天底下,岂有真正不疼爱自己孩子的父母?珺儿啊,娘亲其实真的是为你着想的。”

苏青珺沉默了片刻,道:“母亲,我…还是不太明白你的意思。”

白夫人摇摇头,道:“你这下要急着出去,是想赶去你弟弟那边吗?”

苏青珺猛然抬头,看着白夫人,面上露出惊讶之色,脱口而出道:“母亲,你怎么知道的?”说着她顿了一下,随即脸色冷了几分,道:“那你也知道苏墨做的事了?”

白夫人轻轻摆了摆手,道:“那孩子不过只是有些顽劣罢了,也就是上次被你打得惨了,心中一口气无处发泄,又不敢真的找你麻烦,这不是随随便便找个无关轻重的杂役弟子出出气,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苏青珺目光中露出几分意外和愤怒之色,低声道:“这样不对!”

白夫人哼了一声,道:“昆吾城里大大小小多少世家大院,那里头的年轻人拿下人出气的事多了去了,打骂便如家常便饭一般,别说得好像你从小没见过似的。”

苏青珺欲言又止,紧咬牙关,过了好一会才道:“母亲,那是不一样的,他是昆仑弟子…”

“杂役弟子而已,”白夫人忽然提高了声音,道,“没天分没背景的,和咱们家的下人有什么区别吗?”

苏青珺衣袖中的双手慢慢握紧了,头却微微低垂了几分。

白夫人看她这副神色,似乎心意也有些软了下来,放低了口气,柔声道:“珺儿,你是咱们苏家最出色的人,也是为娘包括你爹最心爱最寄予厚望的孩儿,日后若是不出意外的话,咱们苏家这份基业,也肯定是要交到你手上的。就算你醉心修炼无意世俗钱物,但日后你弟弟继承家业,不也是肯定要对你有求必应、竭力供奉的么?你要时时刻刻记住,咱们才是一家人啊,血浓于水,什么都比不了这个的。”

苏青珺慢慢抬起头来,忽然开口道:“母亲,是不是苏墨对你说了什么?”

白夫人瞪了她一眼,道:“什么苏墨不苏墨的,他是你亲弟弟。”说完之后,她又淡淡地道:“你如今年纪轻轻,就已经修炼到了金丹境界,日后前途无可限量,莫说是元婴真人了,便是化神真君亦有一探之望。如此大好前程,那一个一无是处的杂役弟子,怎么可能配得上你?”

苏青珺愕然,然后似乎有些难以置信地慢慢摇了摇头,涩声道:“你、你怎么能这样想,这样说…”

白夫人脸色沉了下来,道:“我说的有错吗?你敢对天发誓,对那个叫做陆尘的男人没有丝毫好感?”

苏青珺刚要开口,却忽然哑然,过了一会才苦笑道:“母亲,你想太多了,根本不是那回事,真的,我其实…”

“谁都有年轻的时候!”白夫人忽然打断了她的话,冷冷地道,“谁家少年不暮艾,人的天性如此,本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便是我年轻的时候,在嫁给你爹爹前,同样也有为那种浪迹天涯的潇洒浪子动心过。但是最后呢?”

她淡淡地笑了笑,没有再继续说下去,而是轻轻拉住苏青珺的手,道:“珺儿,听母亲的话,我是为你好的。”

苏青珺深吸了一口气,摇头道:“母亲,我想你真的是误会了,我敢对天发誓,从头到尾,从拜入昆仑派修行开始,我就从未有过私情。但这件事与陆尘无关,苏墨他找错人了!”

说着,她转身就向厅堂大门快步走去,白夫人忽然喝道:“站住!”

苏青珺身子顿了一下,回头看她,道:“母亲,我不是已经说了么…”

白夫人冷冷地道:“你也不看看自己现在是一副什么样子,为了一个跟咱们毫无干系的外人,就一副心急火燎般的样子,着急忙慌地要赶着去为难你亲弟弟?”

苏青珺大声道:“我不是去为难他,是他做错了事。有本事他来找我啊,是我打伤了他,他找人家出气算怎么回事…”

“啪!”忽地,一声清脆的响声从厅堂里传了出来,却是白夫人铁青着脸,重重地甩了苏青珺一记耳光。

苏青珺手捂脸颊,眼中露出不可思议的目光,愕然看着白夫人,听起来似乎连声音都有些颤抖了,道:“母亲,你、你…”

“我这是打醒你!”白夫人冷冷地说道,“怎么着,你觉得自己现在是金丹修士了,了不起了是不?你一指头就能碾死我了,那也没什么,你过来拔剑一剑杀了我罢。”

苏青珺向后退了一步,面上露出痛苦之色,摇头道:“母亲,我、我怎么会…”

白夫人深吸了一口气,平伏下自己其实也异常激动的心情,然后才盯着苏青珺说道:“珺儿,你听着,我和你爹岁数都不小了,人生在世,又何曾真的有长生不死者?我们唯一的心愿,便是你和墨儿姐弟二人,这一辈子都互相扶助,因为这世上再亲也无过于血脉亲情!你不相信你自己的亲弟弟,不信这血脉,还能信谁?”看着苏青珺,她提高了声音,带着异样的愤怒,喝道:“你现在却是要为了外人,去为难你弟弟,这让我百年以后怎么能放心得下!”

“你是要把我气死吗!”

她怒斥着苏青珺,就像是看着恨铁不成钢的孩子,眼中甚至隐约还残留着一抹泪花。

苏青珺茫然后退,天地、父母、师长,本就是她从小就听着长大,被教诲着要恭敬尊重的人物,她也的确一直就这样做了。这么多年来,从来没有人说她不对,从来没有人不夸她懂事知礼,谁都觉得她是天下第一等最好的女儿。

但这一切,好像在今天突然就都改变了。

“你要气死我吗?”母亲的喝问声如惊雷般再次炸响在她耳边,震得她头晕眼花,脑子里一片空白。她有些踉跄地后退几步,仿佛是本能一般,下意识地想向外走去。

“你听着,前次你打伤墨儿的事,看在咱们是一家人的份上,我已经不和你计较了。”白夫人在身后冷冷地看着她,说道,“但是如果你再敢去找他的麻烦,我就一头撞死在这厅堂中,死在你的面前!”

苏青珺身子大震,瞬间脸色一片惨白,转过身来看着白夫人,仿佛看到了自己从未见过的陌生人,两行眼泪从脸颊边流了下来,颤声道:“母亲,何至于此,何至于此…”

白夫人铁青着脸,转过身去不再看她,道:“你要真敢忤逆我的话,就自己去试试。不然的话,现在就赶快离开这里,立刻回昆仑山去。马上就走!”

说到最后,她已是疾言厉色。

苏青珺怔怔地看着她,然后慢慢地走出了厅堂,在那些下人异样的目光中,用手擦去了自己脸上的泪痕。

这样可以假装出,自己依然完美的模样么…

她慢慢地、一步一步地,向着前方走去。

大宅深处带着暴虐的笑声与痛苦的声音依然不时飘来,还有更多为虎作伥般的快意哄笑声,但是她的脚步,却还是不由自主地向着苏府的大门走去。

天与地,父与母。

高似峰,重如山。

她抬起头,望着天空,蔚蓝的青天上,仿佛一眼看不到尽头,那般深远阔大,无穷无尽。

她的脸色苍白,仿佛没有丝毫血色。

不知不觉,她真的走到了苏府大门前,那一班家丁护院连忙迎了上来,为首的还是老李,看着苏青珺的脸色,有些担心地道:“大小姐,你没事吧?”

苏青珺没有去回应他的话,她只是怔怔地看着苏府门前的那几层石阶,她从来没有想到,自己家的这几道石阶,竟是这样的难走。

世上最艰难的,是不是就是人情世故?

她苍白着脸,站在这偌大的世族大门前,站在挂着苏家大匾的门下。旁边人面面相觑,却一时间无人敢多说些什么。

这一站,也不知站了多久,风吹过她的身子,秀发、衣裳都微微拂动着,渐渐的,却是有股清冷之意透了出来。

清澈如水。

冷若冰霜!

她忽然回过头,看着老李,开了口,声音似风中清脆的铃铛声,不带有丝毫尘垢,静静地问了一句,道:“李伯?”

“啊?”

“请问你这屋里,可有桌子吗?”

第一百七十章 月华之斩

那一天,本来只是昆吾城中很普通很平凡的一天。

热闹,繁华,人来人往,商货兴隆。修士们兴高采烈,平常凡人们安居乐业。

城里的大家族们也是这样,过着自己大树底下好乘凉的大好日子,恬静悠闲地度过每一个好时光。

多少年了,不都是这样过来的么?

谁也没想过改变,谁也不愿去改变。

昆吾城大世族苏家,也是这样的,直到那个安静的午后时分,那一声异常凄厉、震动心魄的锐啸声,突然像是刺破天地粉碎了所有平静般地出现在这深宅大院中,撕碎了所有的一切。

“轰!”

那是一声巨响!

如晴天霹雳似暴雨惊雷般炸响在这座大宅中,令所有人惊愕回头,令厅堂震动令地表颤栗,如虎啸山林破空而出,在晴朗的空中掠起了一道无形却又迅猛无比的波浪,狂野凶猛地向着四面八方涌去。

一张桌子,飞上了半空。

那是一张黑木方桌,平凡简朴,没有太多精美浮华的雕饰,有的只是深沉厚重!它飞了起来。

一张桌子飞了起来。

桌子没有灵性,如果有的话,它一定也不会想到自己平凡的一生中竟然会有如此大放光芒震动四方的际遇。

它飞上了半空,发出震耳欲聋的锐啸声,然后破空而去。

飞桌所过之处,当者披靡,无可阻挡,人仰马翻,树倒墙开。如猛虎下山,如神龙入海,狂野不羁,带着狂暴的决心,一往无前。

轰然声中,尘土飞扬,苏府上下一片混乱,惊叫声哭喊声瞬间四起,人人举目骇然,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只有那一张桌子,孤独而骄傲地飞着,越过人群,越过目光,打倒树木,冲破高墙!

那是一张飞桌!

冲上天空,轰鸣而至,于是沙走石开,天地相鸣。

一股巨大的烟尘仿佛凝聚作一条土龙,从远处轰然而至,一路势如破竹,从亭台楼阁庭院深深中,硬生生地破开了一条直达那个小院的道路,最后在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声里,苏墨的这处院子先是被撞出了一个大洞,紧接着裂缝四起,怪声传来,片刻后轰隆隆一片喧哗声中,整整一面墙壁轰然倒塌下来。

尘土飞扬,直上半空。

所有人都呆若木鸡,回头看着那边,而在尘埃深处,有淡淡一股微风吹来,一个身影,从厚重烟尘中慢慢走了出来。

背负长剑,容色清冷。

似人间孤独又骄傲的女子,踏破尘埃,走进了这一处地方。

空气中有血腥气。

苏青珺的目光越过那些惊愕的人群,然后看到了躺倒在地上的陆尘。

那个男人看起来好像流了很多血,他的身上好像有很多的伤口,那些伤口看起来很深很重,有的地方不止看到了血肉甚至还能望见白森森的骨头,惨不忍睹,令人毛骨悚然。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在这样沉重的伤势之下,那个男人却并没有昏迷过去。

他似乎仍然还很清醒,哪怕这对常人来说根本难以承受的痛苦,他宁愿承受着也不肯失去清醒的意志。又或者,这种痛苦对他已经早已习惯了…

当他在血泊中回头看过来的时候,他的目光与苏青珺在半空中交汇了。

他看着她走来。

他躺倒在血泊中。

他的脸上那一刻似乎并没有太多痛苦的神情。

他甚至还在鲜血中,对着她,微微笑了一下。

那带血的笑容,惊心而动魄,如利剑般刺进胸膛,如烈火般灼烧心灵!

苏青珺屏住了呼吸,身子轻轻颤抖起来,她的牙关紧紧咬着,才想要再一次控制住自己的时候,目光却又看见,在那个躺倒在地男人的身边,那些散落一地的可怕而又扭曲的刑具。

那些尖锐的、锋利的、扭曲的、带血的刀刃。

如惊雷霍然在头顶处炸响,如蛰伏于心底深处的妖兽狂暴怒吼,那一股热血冲上心头,让人的心,有片刻的空白。

她微微张口,似乎想说些什么,可是不知为何,却又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她只是怔怔地看着那个躺倒在血泊中的男子,咬紧了牙关,眼角流下了一点泪珠。

然后,她伸手,像年少的孩子一般,用手背抹去了脸颊上,那晶莹夺目的泪珠。

“哎,姐姐,珺姐,你怎么来了啊?”

一声呼唤从前头传了过来,却是坐在那栋小楼前躺椅上的苏墨直起身子,对苏青珺笑道:“怎么搞得这么大阵仗嘛,姐姐你这是要拆了咱们家啊。不过没关系,咱们家别的没有,就是钱多,你想怎么拆就怎么拆,大不了以后咱们重新再盖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