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路途遥远,陈家人有好些个都是没有道行的凡人,所幸浮云司的人神通广大,居然搞来了几辆马车,将他们都送了上去,然后众人一起离开了这座小城。

这大半夜的,也不知道他们是去哪里搞到了这些车马?

因为有了这些马车的缘故,回去的时候速度就比来时要慢了许多,不过不管怎样,这次过来至少大体完成了任务,所以大家都还是比较轻松和高兴的。

陆尘走在队伍的最后,大概是做一个断后的角色,走着走着,却发现苏青珺不知何时来到了他的身边,与他一起向前走去。

他对她笑了一下。

她沉默着,似乎不太想笑,但最后还是嘴角微微抿了一下,然后轻声道:“魔教的这些恶徒真是无恶不作,该死!”

陆尘点点头,道:“所以,你以后若是遇到了,不要手软。”

苏青珺“嗯”了一声,沉吟片刻后又道:“那个…陈夫人的事,你处置得很好。”顿了一下后,她又说道:“比我当时想做的要好得多,这样确实是最好了。只是我不明白,你为什么当时会想到这样做?”

陆尘沉默了一会,道:“我见过以前有过这样经历的女子,一旦受辱之事传开之后,几乎鲜少能活下来的。”过了片刻后,他又追加了一句,道:“她们大都死于自尽。”

杀人的不止刀斧兵刃,还有口舌言词。

苏青珺默然无言,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最后只是轻声说道:“这件事我们一辈子都别再提起了。”

陆尘皱了皱眉,往前走去,苏青珺脸色忽地一变,一把抓住陆尘手臂,站在原地凝视着这个男人的眼睛,面上露出紧张和郑重之色,压低了声音用只有自己和陆尘才能听到的声音,一字一字地道:“告诉我,你是为了救她才做了这好事!”

陆尘看着苏青珺那明亮清澈犹如明月般逼人的目光,过了片刻后,他缓缓点了点头,道:“我是。”

苏青珺长松了一口气,慢慢松开了抓着的他的手臂,然后嫣然一笑。

这是这个黑暗的夜晚中,她第一次真正开心的笑容。

第五百零二章 明事理

一路上没有再出什么意外,天亮后一行人抵达了仙城,回到了天龙山上。

天龙山这里是真仙盟总堂所在,经营了数百上千年的地方,自然就是天底下最安全的地界,再不用担心有魔教的人跳出来喊杀喊打了。

一路走到昆仑大殿前,浮云司的人马便都散了去,领头的几个还要找血莺去回报,苏青珺等昆仑派三人也算是完成了任务,在与陆尘商谈几句后也走了。

临走时,陆尘还特意看了苏青珺一眼,只见这女子的神态温和,心情应该是不错的。

等进了大殿,带着陈家残留的亲友与陈壑见了面,自然又是一副悲喜交加的情景。这次过去并没有将陈家人全部救下来,事实上在他们到达前还是已经死了不少人的,不过不幸中的万幸是陈夫人与他们的两个孩子被救了下来,然后“安然无恙”地被护送到了这里。

陈壑与老婆孩子相拥而泣,情景感人,随后遍看亲友,发现至亲中还是去了好几位,其中便包含父母双亲,这一下又是惊怒悲伤,哭拜于地。

陆尘在一旁看了一会,然后便悄悄退了出来,自顾自地走到昆仑殿上,手中已是多了一坛美酒,然后靠在那高高的门槛上望着远方天空,大口地喝着。

老马不知何时出现在大殿外,一路走了过来,到了近前,先是瞄了一眼陆尘手中的酒坛,见其中已经空了一半,不由得皱了皱眉,对陆尘说道:“我说,你最近喝酒喝得越来越厉害了吧,酒多伤身。”

陆尘笑了一下,道:“我们修道中人是什么身子,还会怕酒水伤身么?只有普通凡人才有此烦扰,不碍事的。”

老马心里一想,倒也的确如此,这么多年确实也很少听说过哪个修士因为嗜酒而身躯受损的,不过他还是道:“虽然如此,不过醉酒确实能迷乱心志,对修行终究还是有几分不利,你可不要沉迷于此。”

陆尘哈哈一笑,拍了拍老马的肩膀,笑道:“从在清水塘村开始到现在,我们都喝了十几年了,什么时候出事了?放心吧。”

“嗯。”老马应了一声,也就不提此事了,随后转头向大殿深处看了一眼,道,“里头怎么样了?”

陆尘抱着酒坛,在门槛上坐下,过了一会后道:“大概还在安慰那些从鬼门关里走了一遭的人吧。”

老马叹了一口气,也在陆尘的身边坐了下来,抬眼眺望了一下远方的天穹,过了片刻后忽然道:“做我们这一行的,大概还是不要有家人为好吧。”

陆尘喝了一口酒,没有应他。

老马也不在意,只是淡淡地道:“没了家人亲友,就没有了顾忌,就不会授人以柄,也不会在做事时瞻前顾后缩手缩脚,不然的话,就算是再硬的汉子,也会被人玩弄于股掌之间。”

陆尘笑了笑,道:“你说得对,不过像你说的那种生活,还是人过的日子吗?”

老马沉默了一会,道:“不管是不是人过的日子,你不是都已经过了几十年了吗?”

陆尘怔了一下,随即大笑,站了起来伸了个懒腰,忽然又伸脚踹了老马一下。

老马笑着让开了,陆尘摇摇头,脸色倒也平静,只是目光深深,看不清其中有什么情绪。

老马又陪他站了一会儿,然后说道:“我去后头看看,如今帮他把家人接过来了,接下来就要开始做大事了。”

陆尘点点头,不过在老马走出几步后,他忽然开口叫了他一声,道:“老马。”

“嗯?”老马回头向他看来。

陆尘看着他,语气很平静地道:“刚才说到孤身过日子的时候,你话里只对我说了一个‘你’,而不是前些年在村里头苦熬时常常说的‘我们’啊。”他似笑非笑地看着老马,道:“这意思,莫非你跟我不同,你已经有了什么亲友家眷了么?”

老马脸色微微一变,随即哈哈大笑,笑骂道:“放你的狗屁!老子一辈子都是光棍一条,都是被你这天煞孤星害的。”说着,还呸了一声,然后施施然去了。

陆尘微笑着看着老马远去的背影,在他的身影逐渐走远消失后,他脸上的笑容才慢慢收敛了起来,变得有些冷淡,又带了几分淡淡的苦涩。

他转过身,向大殿外的天空看了一眼,明亮的天光洒落在他的身上,似乎让陆尘觉得有些不适,微微眯起了眼睛。他向后退了一步,站在了大殿厚重的门后,那边有一片阴影,挡住了那些光芒,让他的神色似乎轻松了些。

然后,只见他想了一会,捧起酒坛又喝了一大口酒,然后低声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道:“神憎鬼厌的人,说的就是你吧…”

如果在黑暗中呆得太久,就会不习惯白日的光辉。

又或是,早已习惯阴影中的孤独,如果他从不曾见过光明里的温暖。

像是一个孤独的孩子,太过渴望那点温暖,所以才会下意识地去索取,去追求,然后忘记了自己身后的阴影,会不知不觉地吞噬别人吧。

黄昏再度降临的时候,面上带了几分疲惫的陈壑随着老马走了出来,一路走到昆仑大殿前,发现陆尘此刻似乎并没有那种真君传人万众瞩目的风采,而是很没有气质地直接坐在大门背后的地上,在那一片有些昏暗的阴影中,安静地坐着。

在他身边,还放着两个空的酒坛。

陈壑怔了一下,老马皱了皱眉,有些担心,不过下一刻当陆尘抬头向他们看来时,那异常明亮锐利的眼神,还是让他们心中震动了一下。

片刻之后,陈壑第一个反应过来,往前走了一步,对陆尘行了一礼,正色肃然道:“多谢陆公子救我家人,使他们逃脱大难,大恩不敢言谢,日后但有驱驰,陈壑一定效死。”

陆尘站起,扶住了他,拍了拍他的肩膀,又叹了口气,道:“说起来我也有些愧疚,还有几位贵府家眷亲友没有救到的,对不住了。”

陈壑眼眶微红,摇头道:“公子不必多心,此事乃是天意,能将贱内与两个孩子救回,我已经是心满意足。至于其他的,”他咬了咬牙,恨声道:“日后我自有回报。”

人生犹如翻书,变化未免太快。

陆尘心里淡淡地念叨了一句,随后问道:“尊夫人和两位公子现在还好么?”

陈壑道:“他们赶了一晚的路,又受惊过度,现在已经睡去了。不过贱内在之前对我数次说到公子,只赞公子高义,拯救我一家老小于水火生死关头,正是我陈家的大恩人,也叮嘱我一定要为公子效命,为家人报仇。”

陆尘默然片刻,随后颔首道:“尊夫人真是一个明事理的人。”

第五百零三章 私心

仙城地下的那座庞大城池中,这一日看起来还是和过去这段日子差不多,真仙盟星辰殿里的许多修士在这里忙忙碌碌地布置着,远远看去,他们似乎有点像是那些勤劳的蚂蚁,接收着命令,专心致志地完成着自己的使命。

那些从无到有、渐渐成形的众多符纹玄符,隐隐然有成为一座巨大阵法的趋势,只是不知道这东西到最后到底有什么用。

而天上的那一轮诡异血月依然悬浮在半空中,散发出红色如血的光芒,但偶尔会剧烈颤动一阵,红光颤抖起伏,掠过这个庞大的空间。

天澜真君又来到了这地下的迷宫,然后不出意料之外地,还是在那座城池中心巨大雕像处,找到了古月真君。

与他打过招呼后,天澜真君坐了下来,然后抬头看了看头上的血月一眼,道:“我刚才看了一会,怎么觉得这血月似乎有些不稳?”

古月真君瞄了他一眼,点点头道:“你没看错。”

天澜真君眉头一挑,面上露出一丝笑意,道:“这么说,那日子快到了?”

古月真君却是摇头,沉吟片刻后道:“这还真不好说,血月乃是天地异象,自带凶煞之意,难以揣测,过往古卷书籍中记载得也是不多。就算是我,现在也是测算不出,只能是在此琢磨试探着,以期真有异变时,能提前一些时日发现。”

说着,他顿了一下,又道:“这几天血月确实是有些不稳,而且动静开始缓缓增大,以我看来,接下来或许就要进入真正异变前的动荡期,不过这段时间究竟有多长,我也没有把握。”

天澜真君点点头,道:“这是应该的,总之,辛苦你了,我们就等这一天早点来吧。”

古月真君忽然笑了一下,道:“看你这口气,倒好像是胜券在握的样子。虽说你道行高深、实力强大,冠绝仙盟,众所公认,但也不可轻敌啊。”

天澜真君呵呵一笑,居然也没有自谦的意思,只道:“不过是些虚有其表的土鸡瓦狗罢了,你我按计行事,岂有不胜之理。”

古月真君失笑,指了他一下,却是摇头不再说些什么了,反而是过了片刻后,他像是想起了什么,对天澜真君问道:“对了,魔教那边的事你手下人处理得如何了,听说你那刚收的徒弟挺风光的。”

天澜真君淡淡地道:“什么风光不风光的,不过都是年轻人瞎折腾罢了。至于魔教,已是必死之局,翻不了身的。”

古月真君点点头,道:“那就好。魔教与我们真仙盟争斗千年,现在却衰微至此,也是令人想不到。”说着居然露出了几分唏嘘的模样,大概是心里想到了昔年魔教全盛时代的情景,两边对比之下,不由得对如今的魔教产生了几分鄙视之意。

天澜真君一拂袖袍,起身走去,同时说道:“不过是跳梁小丑罢了,不足挂齿。倒是你这里事关重大,若有大的变化,千万记得早早通知我才是。”

古月真君看着他的背影,道:“放心吧,我心里有数。”

见天澜真君逐渐远去,古月真君若有所思,抬头看了一眼天空的血月,随即闭上双眼,看起来犹如一个入定老僧一般。只是在那片诡异的血色光芒中,他原本平和的容貌里似乎多了几分异样的冷峻和杀意。

浮云司大殿之中,血莺、陆尘和陈壑三人坐在一间静室里,除此之外,便无任何一个外人。

此刻,陈壑目光扫过血莺那张妩媚美丽中又隐含威严的脸,心中也是有几分唏嘘:浮云司与魔教厮杀争斗多年,血莺这个浮云司的头目自然也是他们的心腹大敌,如果有一个暗杀榜的话,这个女人至少也能排进前三之列。

曾经一旦见面就要翻脸厮杀、不死不休的血海深仇,如今居然十分平和地坐在这一间屋子里,就算不是说说笑笑,但显然,大家的目的都是非常一致的,那就是要干掉那个神秘莫测的魔教鬼长老。

人生变化曲折之奇,也着实令人难以揣测。

当陆尘有些奇怪地转过头来看陈壑时,陈壑才猛地惊醒,察觉到自己在刚才居然是不知不觉中出神了。他对眼前这两位手握重权的男女点了点头,然后伸出手指,在铺在他们面前桌上的那张地图上开始指点起来。

“鬼长老行踪神秘,生性多疑,几乎从不与普通魔教教众见面,而是大约每隔五到七年,就会栽培一个传话人出来,通过他掌管指挥仙城魔教。”

“我当然也就是这传话人之一。”陈壑低声道。

陆尘与血莺对视了一眼,目光里都有一丝兴奋之色,陈壑此人的地位确实独一无二,策反此人后,几乎可以说是扼住了魔教的咽喉要害。

想想也是,这些年魔教太过衰弱了,能上台面的人物也就是一个神神秘秘的鬼长老,换做是昔年全盛时期,怎么可能会有这种人物存在。

“他是在什么地方见你的?”陆尘问道。

坐在一旁的血莺也是紧盯陈壑,显然也是十分紧张。

谁知陈壑苦笑了一下,手指在桌上仙城的图纸上画了一个大圈,道:“除了你们真仙盟所在的天龙山青龙区,其他白虎、朱雀、玄武三处,我都被他叫去见过面,仔细算下来的话,这几年里他跟我见过面的地方一共有六十三处。”

“啊?”陆尘和血莺都是吃了一惊,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陈壑。

陈壑又说道:“据我所知,鬼长老有个与众不同的奇异之处,就是哪怕是当年神教…呃,魔教还兴盛的时候,其他长老纵横天下到处横行,他却始终潜伏在仙城里,数十年如一日,不管世事时局如何变化,也不管如何凶险,但他始终不肯离开仙城。”

陆尘心中顿时一动,而一旁的血莺似乎也想到了什么,沉吟片刻后对陈壑问道:“你可知其中缘故?”

陈壑摇头道:“这个我不知道,而且我觉得魔教中除了鬼长老自己,只怕也没有人知道这其中的缘故。”

血莺点了点头,不再多说。

陆尘则接口问道:“那你能找到鬼长老吗?”

陈壑思索片刻,道:“以往是他以一种秘术,可以告知我前往何处见他,如今自然是不可能了。但是如果查询过往那六十三处见面的地方,应该是会发现…”

“那六十三处地方,见过一次两次大概就放弃了吧。”血莺突然打断了他的话,目光隐有深意,望着陈壑,道,“但你却全部都记在了心里?”

陈壑脸色不变,平静地道:“我记性很好的。”

陆尘笑了一下,道:“记性好是好事啊,来,跟我们说说,该如何从这些地方找到那只老乌龟。”

第五百零四章 暗门

这世上芸芸众生,人心便是最难测的东西,很多时候你总以为已经很了解很清楚了一个人的性格为人,但在某一天或是某一件突如其来的事情发生时,往往就会看到另一些隐藏很深的东西,让你愕然惊讶,让你难以置信。

又或者,有一种过去似乎不像真实一般的感觉。

这样的事在许多人身上都有,有的人显露出来了,有的人或许一辈子也不会有这个机会,至于是对是错,是好是坏,就见仁见智各有看法了。

不过有一种人,在这种事情上却是格外的醒目,因为在他们的身上这种巨大的改变必定会发生。他们隐忍、坚韧、潜伏,乃至戴着假面,过着众人熟悉的日子,但是有一天,他们突然丢掉了面具,撕开了伪装,露出了真面目,然后让周围所有的人为之痛苦和震惊。

这种人在真仙盟浮云司中有一个阴暗而神秘的代号,名叫影子。

而在俗世中更多人的口中,还有一个更通俗也更粗鄙蔑视的称呼,叫做内奸。

时至今日,陆尘等人都已经发现,陈壑是一个性格十分复杂的人。他既可以对所谓的神教忠心耿耿宁死不屈,却也能翻脸无情,转眼下手狠辣。

而且陈壑还并不认为自己是一个内奸,对于这种事,他有自己的看法,他觉得陆尘过往所干的事才是这种内奸,而他自己则是被逼到了山穷水尽的时候,无奈之下才做此抉择。

他觉得自己仰不愧天下不愧地,毕竟自己曾经为了神教而受了那么大的痛苦依然坚贞不屈,但他以死相报的那些人却用伤害他的家人来回报他。

这是不可容忍的,他投靠真仙盟和浮云司这是无可奈何的,一切都是那些混蛋的错!

当然了,那个叫做陆尘的男人在这中间做了很多事,手段也算不上光明磊落,不过陈壑十分聪明地并没有去记恨他,那位是名动天下的天澜真君的唯一传人,也是如今真仙盟中的新贵,手掌大权包括掌握自己全家人性命的重要人物。

这样的人,只要去忠心效命就好了,不满、愤恨之类的东西,多想无益,更何况自己的夫人也多次说过陆尘的好话。总之,就是那句话,当陈壑放下心结投靠真仙盟后,就立刻变成了一个识时务的人。

既然已经决定投靠陆尘了,他也就很快在陆尘面前开始显露自己的能力。

他开始领着陆尘、血莺以及浮云司的人马,在偌大的仙城里追捕剩下的魔教余孽和残留下来隐藏极深的钉子。

是的,哪怕经历了这么多场暴风骤雨的洗涤,但仙城中仍然还残留着魔教的人马,这个千百年来一直传承至今教派宗门还是有着深厚的底蕴,在不为人知的阴影处还有人暗暗潜伏着。

然而,陈壑并不是一个普通的魔教教徒,他的身份异常特殊,他是最近一个被鬼长老栽培出来的传话人,在仙城这里几乎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

换句话说,他知道的有关于魔教中的秘密,远远比大多数人都要多。而这一次,陈壑看起来是发了狠,一旦翻脸之后的他甚至比浮云司的人都更加狠辣无情,对着过往的同袍痛下杀手,一副寸草不留屠杀殆尽的姿态。

于是,浮云司在仙城里,又是掀起了一场腥风血雨。

那一年,浮云司在仙城中杀的人数据说是空前的,虽然没有血流漂杵那么夸张,但很多地方的人们都闻到了浓烈的血腥气,然后在光天化日之下看到一些平日里平平无奇的人被拖出家门,又或是大打出手,又或是当街格杀,然后对着相顾失色的围观人等大声宣布这是魔教余孽。

陈壑为表忠心,在陆尘和血莺面前身先士卒,还亲手格杀了五六个人。他下手很重,手段很凶,看起来一副唯恐别人以为他不恨魔教妖人的样子。

陆尘和老马这些日子来都跟着做这些事,将陈壑的手段都看在眼里,大部分的时候他们两人都没动手,冲在前面的就是陈壑以及浮云司那些凶神恶煞的精锐人马。

他们找了个地方看着,老马低声对陆尘说道:“我怎么觉得这人的心里有点不对劲啊。”

陆尘目视前方,面不改色,同样压低了声音道:“别废话,人家为我们办事呢。”

老马冷笑一声,摇摇头道:“听说他还觉得自己光明正大问心无愧啊?”

陆尘看了他一眼,皱眉道:“得了,陈壑不过是选了自己的路,自然就要这样走下去,有什么好奇怪的。”

老马“哼”了一声,不再多说这些东西了,岔开了话题,问道:“如今当务之急不是先抓到那只老乌龟吗,为何我们一直在抓捕这些小喽啰?”

陆尘道:“第一,这些不是小喽啰,他们隐藏如此之深,若无陈壑,我们几乎没可能将这些人都挖出来。而这些人被挖掉之后,魔教在仙城里经营多年的局面就近乎全盘崩溃了,这很重要。其次么,鬼长老狡诈多疑,但他再怎么隐藏踪迹,也就像一只耗子一般,总会有一个地盘脉络。我们这是在一一剪除堵塞通道,只要那老乌龟仍然坚持不肯离开仙城,这样下去,很快就会有一天他无处遁逃了。”

老马点了点头,看起来对陆尘的推断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异议,不过在片刻后,他忽然有些好奇地问道:“你说,到底为了什么,鬼长老这只老乌龟这么多年来,居然一直不肯离开仙城?”

陆尘目光微微一闪,道:“这大城中应该是有什么秘密吸引着他吧。”

两个人对视一眼,片刻后突然不约而同地向自己的脚下看了一眼。

土地厚实平坦,一直延续到远处,前方一片惨叫声响起,血花四溅时,鲜血从死人身上流淌出来,染红了这片土地,渗入到这片泥土中。

地下迷宫深处,那轮血月闪烁了几下,似乎有些不稳,但很快又平静了下来,散发出奇异的血色光芒,照耀着下方那座空荡荡的诡异城池。

古月真君在这里呆了好几天后,今天离开了这里,毕竟在血月之光中,对修士实在是有许多不好的影响,需要暂且缓一缓。他一个化神真君都是如此,其他星辰殿的修士自然受到的影响就更大了,所以多日下来,在这里忙碌的人就少了许多。

一眼看去,血光中的城池里,正在干活的星辰殿修士大概只有不到二十人了,与这座庞大的城池比起来,人数真是少得可怜,几乎可以算是没有。

也就是在这般情况下,在离城池中央那座雕像不远处的一座安静的宅子里,一处后院中早已干枯的枯井中,突然响起了一声轻细的啪嗒声。

片刻之后,在那黑暗的井底,一大块石头所制的暗门,缓缓打开了。

第五百零五章 心藏骄狂

这暗门机关显然制作得十分精巧,看那石块所做的暗门分量并不轻,但移开时居然几乎是无声无息的,也不知究竟是哪一位能工巧匠的作品。

枯井很深,上小下宽,从井底望上去,似乎只剩下了一个狭小的天空。

那天空还是血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