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来。”铁壶真君开口说道。

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宋文姬走了进来,她先是向铁壶真君叫了一声“义父”,然后转过头,看着天澜真君。

哪怕只是坐着,但天澜真君那魁梧高大的身材仍然十分惊人,一眼看去,似乎比身材娇小的宋文姬都还稍微高大一些,同时,这位光头真君气势极大,不怒而威,一双眼神深邃如海,又仿佛蕴含风雨雷霆,当真是犹如神祇一般。

不知是不是被这位当今真仙盟第一人的气势所摄,宋文姬面上露出了一丝异样之色,似畏惧害怕,又仿佛崇拜敬仰,或许是每一个普通凡人在面对神灵诸佛时共同的情绪吧,哪怕是有道行在身的修士也不例外。

她恭恭敬敬地对天澜真君行了一礼,轻声说道:“弟子文姬,拜见天澜真君。”

天澜真君面色平淡,目光视线在这个娇媚女子的身上停留了片刻,随即点了点头,道:“起来吧。”

“是。”宋文姬站起身,然后默默地走到铁壶真君的身边,站在他一步之远的侧后方上,片刻之后,却是又忍不住悄悄抬眼,看了一下不远处的那位天澜真君。

在宋文姬走进来的时候,她手上还抱着她过世姐姐的骨灰和灵位,不过不管是铁壶真君还是天澜真君对此都没有在意,也就是铁壶真君淡淡地对她问了一句,道:“宅子里面怎样了,可有人为难你么?”

宋文姬道:“死了很多人,正在抓捕魔教妖人。陆尘师兄对我很好,按照天澜真君大人的吩咐,一直护着我,并答应我一点非分之请,最后还亲自将我送了出来。”

铁壶真君点了点头,向天澜真君看了一眼,天澜真君微笑道:“我说的没错吧,那小子做事情还是靠谱的。”

铁壶真君“哼”了一声,道:“是很不错。只是我本以为你会交代血莺的,想不到现在都只找自己的徒弟,这是真心打算好好栽培一个传人了吗?”

站在铁壶真君身旁的宋文姬目光低垂,但在听到这句话后眼底深处却是有一道光芒猛地闪过,又迅速平静下来。

天澜真君笑道:“不栽培他,那我收他做徒弟干什么?倒是你啊,老铁壶,这些年虽然有收了好些个弟子,但我知道你好像对他们也不算是特别满意。如今老了老了,莫非是想将衣钵基业传给你身边的这个干女儿吗?”

铁壶真君嗤笑一声,翻了个白眼不置可否,道:“就你话多,我怎么决断这事,可与你无关。”

天澜真君大笑,笑声中指了一下宋文姬,道:“其他不说,这小姑娘的天赋资质倒都是顶尖的,看着就不错。这样吧,若是你老家伙没这个心思,我就向你求个亲,将她许给我弟子陆尘当作道侣如何?”

此言一出,屋内顿时一片安静,不管是铁壶真君还是宋文姬面上都露出愕然之色,所不同的是,铁壶真君看起来是惊讶中带着几分恼火,而宋文姬则是在恰到好处的微露羞涩中,在眼底最深处,轻轻地掠过了一丝黯然。

片刻之后,铁壶真君“呸”了一声,挥手斥道:“少来这套,别以为今天你占了一次上风,就想来得寸进尺。我告诉你,文姬那是我最心疼的乖女儿,于我是无价珍宝,就算你拿天底下最珍贵的天材地宝来换,我也不愿意,更不用说还给你那个徒弟当老婆了!你趁早死了这份心吧!”

天澜真君摇头微笑,却是转眼看向宋文姬,笑道:“你这老货倒是悭吝,一番大话说得好听,怎地不听听人家小姑娘心里是怎么想的?万一她自己喜欢我徒弟呢?”说着,他又伸手在身前画了一个大圈,呵呵笑道:“小姑娘,我跟你说啊,将来我这手中所有的基业也许都会传给陆尘哦,你要是嫁给了他,这辈子就不用发愁什么了,如何,愿不愿意啊?”

铁壶真君看起来有些恼火,不过似乎也想到了什么,转过头来有些狐疑地看着宋文姬,道:“文姬,你心里是怎么想的?”

宋文姬贝齿轻轻咬了一下嘴唇,却是对着铁壶真君双膝跪下,然后跪拜说道:“义父,您对文姬恩重如山,没有你,就没有文姬。文姬心无所求,只愿生生世世在义父身边服侍义父,做牛做马,只求义父垂怜,千万不要将文姬赶走。不然的话,我就只能做个孤苦无依的孤魂野鬼了。”

说到最后,她双肩耸动,身子微颤,竟是带了哭泣颤音,仿佛已是伤心了。

铁壶真君吃了一惊,连忙站起将宋文姬扶起,再看她已是泪流满面,哭得如梨花带雨。铁壶真君顿时是面露心痛之色,连声道:“何至于此,何至于此!乖女儿莫哭,为父绝无此意,绝无此意!”

说着,他回头瞪了天澜真君一眼,恼火地道:“你这厮,好歹也是真君之位,如何胡言乱语说这不着调的轻薄话语,吓唬我这乖女儿。”

天澜真君深深凝视了铁壶真君一眼,只见他正手忙脚乱地安慰那正在哭泣的宋文姬,神色情急,却又哪里还有几分化神真君的气度?

天澜真君心中好笑,也松了一口气,面上则是带着笑容赔了不是,然后站起来走出了这屋子,只留下他们义父义女两人单独呆着。

站在长街上时,天光洒落,天澜真君眺望天穹,又看了看远处那忙乱的屋子和再次响起的激烈厮杀声,还有在他身后那屋子里传来的低低话语安慰声,他的脸上露出了一抹深沉笑意。

他负手在背,仰首望天,那一刻只觉得天下世间,芸芸众生,大概都不过只是庸碌之辈吧。

翻掌之间,翻云覆雨,世间竟少有艰难之事了。

第五百二十章 一手遮天

陆尘看到了那个密门,就在这座宅子的后花园中,一座假山之下,看起来与周围山石草木融为一体,几乎毫无破绽,一般人根本就发现不了。不过很可惜的是,今天将这里团团围住的这群人,恰恰就不是普通的人。

在漫长的与魔教的斗争史上,浮云司早已经从一个默默无闻的真仙盟小堂口,发展成为了一个庞大恐怖,甚至是有些畸形的强大组织。在浮云司中,除了最有名的道行高深的修士杀手和无所不在神秘莫测的影子外,还有着各种各样的人才,天文地理、玄学机关、风水等等等等,应有尽有。

在今天这样一个重要的日子里,又是在真仙盟和浮云司的总部所在地仙城之中,该有的人才当然少不了,所以这个隐蔽巧妙的机关暗门并没有躲藏多久,就被浮云司里专精这一行的人给发现了。

此时此刻,宅子里其他地方的战斗基本都已停歇,战况虽然惨烈,鲜血四溅,尸横遍野,但胜利者的一方毫无疑问的是浮云司。

在仙城这里,如果公开战斗的话,想要和真仙盟浮云司对抗的势力,无异于痴人说梦,自寻死路。

所以,现在浮云司的人马已经挤满了这座后花园,一眼看去,一片黑压压的修士人群,不知多少人身上拿着带血的兵刃,身上沾满血迹,面色或郑重或兴奋或是露出带着血迹的狰狞的微笑,将那座密门团团围住。

所谓的插翅难飞,大概也就是如此了吧。

密室的入口很是狭小,这也是天底下大多数密室的共性,浮云司的人马虽多,但地形上限制了不能一拥而上。大概也正是因为如此,所以直到现在密室中的人也还在负隅顽抗。

浮云司的人冲进去几次,结果里面的人反抗异常激烈,居然连续几次打退了出来,甚至就算是知道外头早已是被死死围住,里面的人似乎也没有投降的意思。

大概是觉得,就算是投降,也不会有更好的结果吗?

这个现象虽然让在场的浮云司众人有些恼火,不过在为首的几个头目看来,却是眼中露出了一丝喜色。

看来这次堵住的,果然是一条大鱼。

如此又纠缠了一会儿,浮云司这边的攻势居然又被打退了两次,而且还有人挂了彩。这下子,血莺等人的脸色就有些难看了。

陆尘也走到了她的身边,轻声说道:“别管那么多了,他若是想死,早就自尽了。那些法子都给他用上,逼出来就是。”

血莺沉吟片刻,点了点头,随手一招,召来身边附近一个手下,然后低声吩咐了几句,那人立刻转身跑开了。

随后,血莺看起来若无其事一般,低声用只有陆尘才能听到的声音说道:“真君他老人家是在外面吗?”

“嗯,在外头看着呢。”陆尘说道。

“哦。”血莺应了一声,似乎松了一口气的样子。

陆尘对她笑了一下,倒也没有多说什么。

没过多久,前头围着的人群里便有一阵骚动,片刻后,好像有人喊了几句,随即哗啦啦中间让出了一片空地出来,正好就是在那密门附近。

紧接着,走上来四五个人,个个手中都拿着一大团东西,慢慢走到了密室门口外不远的地方。而密室里一片沉寂,感觉也有些气氛紧张的样子。

人群中也不知道是哪个人忽然笑了一声,紧接着便像是传染一样,这爽朗而带着戏谑之意的笑声顿时四处响起,隐约还带着几分暴虐之意。

过了一会,只见那密室门口的数人中,首先有人动手,却是隔了一段距离,就向密室之中动作快捷地直接丢了五六个黑色的球状物体进去。

密室之中顿时响起了一声怒吼,但是很快的,几乎就是在那电光火石般的瞬间,这怒吼声就被一阵剧烈的爆炸声所淹没,一团炽热的火焰骤然亮起,橘黄色火苗甚至从那密门中扑了半截出来,一股热浪滚滚飘荡,让人更加难以想象此刻密室中的情景。

血莺和陆尘的脸上神色都没什么变化,看上去似乎没有感情一般。不过当陆尘转眼看去的时候,却发现前头人群中那些浮云司高手里,倒有一半左右的人面上露出快意的笑容。

大概也正是因为如此,陆尘很快就发现了人群里那个与周围有些格格不入的女子。

苏青珺站在人群中,眉头微微皱着,盯着那密室中的火焰看了片刻,然后咬了咬牙,扭开了头。随后,她像是感觉到了什么,目光视线也向陆尘这里看来,正好看到了陆尘正凝视着她。

苏青珺怔了一下,最终也没有说什么,只是默默地向后走开了。

被烈焰充斥的密室中并没有传出惨烈凄厉的叫喊声,时间稍久后,这让周围浮云司的人看起来有些人心浮动。

血莺“哼”了一声,又用手挥了挥,看起来像是下了命令。

前头在门边的那几个人随即行动,一个个轮流走上前,然后用十分熟练的动作将手中的东西丢进了那间密室。

于是,在这间孤独绝望的绝境密室里,除了熊熊燃烧的火焰外,又多了剧毒的毒水,蚀骨的黑砂,飘荡的吸一口可以从嘴巴烂到肺部的毒气等等,让人头皮发麻、不得好死的东西。

见此形状,哪怕是周围那些原本欣慰快意的笑声,也慢慢低沉了下去,大家都盯着那直到现在都仍然没有人冲出来的密门,面上渐渐露出几分难以置信的神色。

“对了,你养狗吗?”人群背后,陆尘突然向血莺这般问了一句有些没头没脑的话。

血莺怔了一下,有些诧异地向陆尘看了一眼,然后道:“不养,怎么了?”

“哦。”陆尘说道,“也没什么事,就是想跟你说一声,铁壶真君大人有大量,经过我当面请求之后,他同意收回禁狗令了。”

“…”血莺有些哑然,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才好,这禁狗令和今天这事又有什么关系?

便在这个时候,突然间在那片死寂一般的密室里,猛然传来一声怒啸,片刻后,密室的门口周围石壁瞬间爆裂,激射出巫术碎石,轰然向四面八方炸去,一片混乱中,一条黑色的人影夹杂在碎石中,冲天而起,却是向着天空逃逸而去。

陆尘和血莺抬了抬头,向天空看了一眼,身子却没有任何的动作。

天空是晴朗的。

然后下一刻,天却突然暗了下来。

就好像有一只手,突然间一手遮天,暗无宁日。

第五百二十一章 示威

一手遮天!

天上真的是掉了一只手掌下来,巨大得难以想象,遮天蔽日,仿佛在那一刻,不止是这个后花园,就连这整座宅子、外面的长街,甚至是附近这一大片的仙城城区,都一下子暗了下来。

那仿佛是天上神明的愤怒,带着无情无匹的威力,从天而降,镇压一切。

从后花园中冲天而起的那个黑影顿时就失去了一切逃逸的道路,面对的只有无边无际的黑暗。

而在地面上,所有第一时间做出反应,准备飞身掠起将那逃逸的黑影拦截下来的浮云司高手,在这一刻也纷纷顿住身形,面带敬畏之色地仰望天穹。

那个高大魁梧犹如神祇的身影,不知何时,已站在了天穹之上,在云霄之巅,俯望人间,高高在上。

原本冲天而起带着一丝绝望疯狂最后一搏的那道黑影,落入了进退不得的窘境,上天无路,下地无门,在最后的绝望中他发出了一声长啸,用尽全力向天空落下的那道巨掌光影撞了过去。

风云陡然变得急切,狂风呼啸着从四面八方涌来,天空里乌云滚滚,蓦地一声惊雷,一道撕裂天穹的闪电出现在那巨掌指间部位,如一只游走不停的白色长蛇,在那巨掌上游动,然后对着正冲来的那道黑影露出了狰狞而轻蔑的狞笑。

刹那之间,电光大盛,天地俱静,巨大的手掌轰然而下,挟带滚滚风雷,一掌拍在了冲天而起的那道黑影上。

只听得一声轰鸣,半空中似有一波气浪如波涛瞬间迸发,顿时向四周如同一道波涛巨浪般奔涌而去,巨掌微微抬起,在半空中停顿了一下。

而在巨掌阴影之下的那道黑影,如受重击,整个身子倒飞而回,其势犹如空中落石,越来越快地斜着飞了出去,不消片刻,就重重地砸回地面上,发出了一声大响,然后便是一阵稀里哗啦的声音。

那黑影根本控制不住余势,在地面上兀自翻滚撞去,连着撞破了三四间屋子,甚至在地面上都划出了一道深深的痕迹。

若是常人,只是这一下只怕就已经是粉身碎骨了,但是现实当然不是如此。不过在如此威力恐怖的巨掌之下,就算那黑影道行再高,也是被瞬间击溃了所有抵抗之力,倒在那一片狼藉废墟中,再也没有起来。

原本在那座后花园宅子里的浮云司高手纷纷冲了过来,不消几下就将那黑影团团围住,各种眼花缭乱的手段呼啦啦全加了上去,一下子就将那人压制得不能动弹分毫。

如此大局已定,这最后的贼人终于也被抓住了,在场的浮云司众人都是露出了兴奋笑容,更多的人则是仰望天穹,看着那个高高在上犹如神明一般的身影,面上露出了敬仰之色。

而在云霄之上的那位光头魁梧男子,此刻的神色却是波澜不惊,只是淡淡地看了一眼地下那忙乱的情形,便缓缓抬眼,望向更远处的天际,微微皱眉,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地面上,站在人群背后的血莺和陆尘并没有像其他人一样,早早冲上去将那个黑影围住审问,而是站在原地不动,面上神色有些微妙。

片刻后,他们似乎是不约而同地对视了一眼,然后并没有说话,只是沉默地站着,陆尘也还微微皱了皱眉。

这个黑影道行精深实力强悍,是个难以对付的强敌,但如果大家的目标是那个与天澜真君和浮云司在仙城这里争斗了几十年的鬼长老来说,却似乎又好像有些偏弱了。

鬼长老只有这等水准吗?

还是说,这一次那诡诈阴险的老乌龟,又一次隐匿在某个黑暗的角落,继续做他的恶事,魔教与浮云司的争斗也仍然没有结束,仍然将如此令人痛苦地持续下去…

被一片血红色血月光辉所笼罩的地下城池中,古月真君面无表情地从那座大房子里走了出来。站在门口的时候,他停顿了一下,似乎若有所觉,仰起头向天上看了一眼。

入眼处是那一轮被红色光影缭绕簇拥、若隐若现的诡异血月,只是他的目光视线似乎并不止看到那东西,而是在那血月上停留片刻后,又望向了更远的地方。

穿过血月的是坚实深厚的岩壁土层,更远的是人世间的地面,那里仿佛是另一个世界,然后上面还有一层真正的天空。风云流转,威震四方的人正站立于九霄至上。

古月真君的脸色在这一刻显得有些复杂起来,他似乎陷入了沉思,然后安静地就在这大门口的石阶上坐了下来。

偌大的城池中,漫长而空空荡荡的街道上只有他一个身影,看上去形单影只,孤独无比。

血光浮动,洒落在他的身上,也落进了他身后的宅院中。一墙之隔的后院里,那座干枯的深井中,一道藏匿在黑暗最深处的影子慢慢动了一下。

他抬头向高处那个小小的井口看了一眼,长松了一口气。然后他似乎有些犹豫,但最后还是站了起来,用手和脚往坚硬的旁边井壁上一拍,整个人便悄无声息地贴着井壁向上方爬了上去。

没有身形移动间的风声,没有任何的动静,这道黑影就这样悄无声息地慢慢地爬到了枯井的井口。

半空中的血月洒落下血红色的光芒,落在井口,落在他的身上。红光浮浮沉沉,犹如一片鲜血海洋里的波涛,将他的身影簇拥在光影之中。

那黑影低低地发出了一声仿佛心满意足的叹息,深深呼吸着这连气味都似乎带着血腥气的空气,然后仰头望着天空的那一轮血月,慢慢探出了头。

在红色的血光里,那探出井口的脸上,赫然是一面狰狞的面具,只有两个眼眶处是两个空洞,可以看到里面闪烁着的两点暗红色的光芒。

不远的地方,一墙之隔的门外,古月真君也这样安静地坐着,仰望着,似乎什么都没感觉到。

仙城长街的那户小房子里,门窗打开,铁壶真君和宋文姬站在窗前,将刚才天空里发生的那一幕完全看在了眼中。

当那个巨掌威势无双地一举击溃冲天黑影时,铁壶真君明显地皱了皱眉,而站在他身旁的宋文姬面上则是露出一丝复杂神色,眼底深处先是有一丝敬畏。或许那是每一个修士在面对如此强大屹立在人族修行界巅峰力量的心情,然后,她又露出了几分担忧之色,转头看向铁壶真君。

铁壶真君似乎感觉到了身边这个干女儿有些忧虑的眼神,转头对她强笑了一下。

宋文姬有些犹豫,但最后还是低声道:“义父,天澜真君他…好强啊。”

铁壶真君默然片刻,忽然冷笑一声,面上露出倨傲之色,道:“还算不错吧,不过到了我等这个层次的人物,谁做不到这个?也就是此人心性轻浮,故意示威天下众人,徒好虚名,也就不过如此罢了。”

说完,他便回身走去,宋文姬最后向屋外天穹上的那道身影看了一眼,嘴角微微露出一丝难以察觉的笑容,连忙也向铁壶真君跟了过去。

第五百二十二章 风雨前的宁静

人群中的陈壑挤开了周围的人走了出来,面容铁青,转头向四周看了一眼,很快就找到了站在人群背后一直没有过来凑热闹的血莺和陆尘二人。

他站在原地迟疑了一下,然后走了过来,面色难看,甚至是需要先深深呼吸了一下平静心情后,才能对他们二人沉声说道:“那不是鬼长老。”

血莺和陆尘都看着他,没有说话。

陈壑默然片刻后,道:“那人叫做范退,是魔教在西陆地域的头目,这些年经营得不错,被鬼长老所看重。此番调遣进入仙城,原本是想栽培重用的…”

后面的话,陈壑并没有再说下去,因为结局就摆在了眼前。显然这位名叫范退的魔教高层运气十分糟糕,本来是很有可能飞黄腾达一步登天的重要机会,结果正好碰上了浮云司这里一系列对魔教的沉重打击。如今大展宏图这种事当然是不可能了,还被人逼迫躲到这里,最后又被生擒,可谓也是时运不济了吧。

但是陆尘和血莺脸上都没有什么喜悦之色,他们两人对视了一眼,目光中都有一丝忧虑与失望:最重要也是最大的目标,要彻底摧毁魔教的最关键的鬼长老,到底躲藏到什么地方去了?

难道这个阴险诡诈、和浮云司众人争斗了数十年的大敌,以后仍然还会是阴魂不散地在仙城这里和真仙盟纠缠不休吗?

虽然天澜真君明显地留了手,没有往死里打,但落在堂堂化神真君,如今更隐隐有真仙盟甚至是天下第一人之势的这位手底下,到底是没那么好消受的。

范退正面与这位化神真君硬扛,然后就是毫无悬念地被当场击溃,虽未当场身亡,但周身五脏六腑皆受震荡,经脉紊乱重伤,当场就晕死了过去,连着就昏迷了三天三夜。

在这期间,浮云司将人带回天龙山上,当然不止是范退,还有在那间屋宅中抓到的其他魔教妖人。

窝藏魔教妖孽这是大罪,当然是要追究房屋主人的罪责,因为有很大可能这屋子的主人本身就与魔教有千丝万缕的关系,甚至说不定就是魔教妖人中的一员。

因为种种原因,那座宅子的原主人在视线中消失了,所有的罪责被放到了一个名叫刘虎的人的头上,然后大家很快发现,这个人在那场激烈的战斗中死在了那间屋子里的某个角落。

然后,一切就都完美和圆满了,唯一的遗憾就是没抓到鬼长老。

不过,在最初的失望过后,浮云司众人也很快就想开了,和这只狡猾无比的老乌龟争斗了数十年,真要是这么容易就抓到他,才让人觉得有些不正常呢。

路漫漫其修远兮,魔教终究衰弱,大势如此,些许漏网之鱼也翻不了天。

轰轰烈烈但平静收场的这场围捕过后,天龙山上又恢复了平静,毕竟没抓到鬼长老,就不能说彻底摧毁了魔教,所以,原来的日子该怎么过还是怎么过,最多就是在那座大牢中多了些准备询问追查的人。

但在真仙盟中,却还是有一些改变让人发现了。

原本势如水火的真仙盟两大派系势力,天律堂和浮云司之间,最近的关系似乎突然缓和了下来。虽然两位高高在上的化神真君都并没有出面直接做任何表示,但是在真仙盟这种势力强大、利益惊人的组织里,最不缺的就是聪明人、有心人,他们无时无刻不在注意着仙盟中的风向,细心地查找着每一个可能对自己发生影响的机会和趋势。

而在这么多年以来,真仙盟中的消息几乎就没有能够完全保密的,大家都觉得它像是个四处漏风的筛子,而实际上…它确实也是个筛子。

说起来也是一种很有趣的事情,即便强如化神真君,即便名动天下、威震仙城,但任你实力再强势力再大,唯独对流言这种东西,还是无能为力的。

这大抵就是人心始终是无法掌控的原因吧。

不过还好,这世上聪明人太多了,既然不能掌控流言,那就反过来,为流言加油添醋,放出更多混淆黑白真假难辨的话来,自然也能让人云里雾里的不知所措不明所以。

所以,在这段时间里,天龙山上看着平静,但私下里的流言却如浪潮一般,一波接着一波,今天是浮云司吃了大亏,又被鬼长老耍了,没抓到人;明天是天澜真君神机妙算布置周密,一举击溃了魔教在仙城中最后的一股势力;后天又是有人站出来言之凿凿地说这场战之所以如此顺利,都是铁壶真君和天澜真君不计前嫌精诚合作,果然,这几位化神真君都是心怀天下,以天下正道为重的伟大人物云云。

流言如乱花,遮蔽人眼,难辨真假,但这段时间里铁壶真君没有再开口指责或是呵斥浮云司却是真的,认为这两大派系和解的人也多以此为证据。

不过在这一片纷扰中,还有一件小事并不引人注目,最多也就是让人觉得有些奇怪然后听了就忘的消息。

据说铁壶真君传下命令,撤回了之前所下的那道禁狗令。

天底下的修士大多是不养狗的,极少数会豢养宠物的修士还要被养其他各种各样名目不同的奇禽异兽分去一大半,剩下的人数实在少得可怜。所以,这条禁狗令其实当初颁布时,虽然令人惊讶,但在仙城中实没有引起太多争议,大家都当它不存在的。而这时突然取消了,大家也就听听笑笑,大多数人也不在意,只当是那位铁壶真君一时心血来潮好了。

反正你若是修炼到了化神真君境界,当然也有资格这般随意一番。

不过,这世上只有四个人知道,铁壶真君之所以如此做,是因为那天在长街小屋中,在天澜真君与铁壶真君达成了所有条件共识后,陆尘突然十分客气十分温和地向铁壶真君多加了这么一条。

这个提议看起来似乎有些无礼且没有必要,但陆尘就是这么说了。而奇怪的是,天澜真君似乎十分赞同,在铁壶真君发作之前,就笑呵呵地将这个要求算在了自己的要求里,也把铁壶真君的脾气给憋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