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明灯下,他的脸庞在光影中忽明忽暗,眉头微微皱起,目光也突显锐利,一下子转眼看向这祠堂一角。

那里有一块烛火照耀不到的地方,摆放着一张木椅,上面影影绰绰一团阴影,竟是隐约有个人坐在那儿。

夜色沉静,屋内屋外一时没有半点声音,陆尘也没有露出心虚或是害怕的神色,只是望着那个人影。

过了片刻之后,那团阴影动了一下,随后一个人站了起来,慢慢地走了过来,站到了灯火之下。

那看起来是个老人,头发灰白,脸型瘦削,同时脸色看起来如古井无波般的平淡,似乎很难再有什么事情能惊扰他了。陆尘凝视他片刻,忽然发现这个老者的眉目之间,竟隐隐有几分与易昕相似的地方。

他皱了皱眉,沉吟片刻后却是拱手行了一礼,并向后退了一步,表示出自己并无敌意,随后说道:“对不住,惊扰前辈了。”顿了一下后,他又加了一句,道:“还请放心,我不是贼。”

那老人也在看着他,在自己家中突然多出了这样一个陌生人,从头到尾他居然也没有什么惊讶气愤的表情,只是点了点头,道:“我知道,这祠堂里什么都没有,如果是贼也不会来这里了。”

饶是陆尘一向圆滑,这时也不知该怎么接下去了,幸好那老者很快又开口道:“我们易家虽然是小门小户,但也有值夜守卫的,阁下能够悄无声息潜入到这里,而未惊动任何人,想必是有惊人神通。只是不知道阁下到底有何目的,还请告知一二?”

陆尘默然片刻,道:“我是来拜祭一位故人的,只是不愿惊扰诸位故人家眷,所以乘夜至此。不当之处,实觉羞愧,还请前辈见谅!”

那老人似乎略感意外,怔了一下后,问道:“请问阁下是想来拜祭我们易家的哪位先人?”

陆尘犹豫了一下,还是坦然道:“易昕。”

那老人身子微微一震,面上起了几分变化,睁眼凝视陆尘好一会儿之后,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道:“你…莫非是陆尘?”

陆尘吃了一惊,点头道:“正是,您是哪位,怎么会认识在下?”

那老人又凝视他片刻,随后叹息一声,道:“请进来说话吧。”说着转过身,望着那些供桌上的灵牌,默然片刻后,道:“老夫易明,是易昕之父。”

寂静的夜里,黑暗笼罩大地,夜深人静,大多数人都进入了梦乡,只有在易家后宅的祠堂中,还有两个男人相对而坐,平静地交谈着。

“当年的事我都去打听过了,虽然我们易家家道中落不比从前,但在昆仑山上也还是有几个相熟认识的人…”

易明对陆尘说着这些话,虽然没有直接点名,但陆尘却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

易家好歹也是昆吾城里的土著,祖上也曾经出过了不起的元婴真人,纵然现在实力衰微了,但是要打听消息自然也是有些门路的。

远的不说,当初十分照顾易昕的颜萝与将易昕收入门下的东方涛,就是现成的朋友。

祠堂中并不是待客的地方,所以这时他们两人间当然也不会有什么茶水,只是相对而坐,易明看着陆尘,沉默半晌后忽然却是站起,然后向他郑重行了一礼。

陆尘吃了一惊,连忙避开,道:“前辈,这是为何?”

易明略带苦涩地笑了笑,道:“不管怎样,当年总归是你帮易昕报了仇,这个情,我们易家人心里是记得的。”

陆尘顿时沉默下来,过了好一会后才低声说道:“对不住,我…没救到她。”

易明摇摇头,转身走到祠堂里的供桌边,目光扫过那些灵位,最后在最靠边上的一块灵牌上停留下来,轻声叹息道:“易昕啊,你的朋友来看你了。”

陆尘慢慢走了过来,向那块木牌上看了一眼,只见上头只写了简简单单一行字:女儿易昕之灵位。

在那一刻,他的嘴唇动了动,似乎突然有无数往事一下子涌上心头,一幕一幕掠过,然后又无声无息地消散。他转过头以一种请求的目光看向易明,易明叹息一声,点点头,让开了身子。

陆尘从供桌上拿起摆放的清香,一共三支,在长明灯上点燃了,缭缭青烟飘起,如梦似幻。他凝视着青烟背后的那块灵牌,仿佛又看到了当初那位明眸善睐、爱笑欢快的少女,片刻之后,他手持清香,对着易昕的灵位恭恭敬敬地拜了三下,然后插在了供桌上的香炉中。

祠堂静寂,只有青烟漂浮,回想起人这一生,大概在阴阳相隔后也都会变得如这一缕青烟般幽幽飘散吧。

他站立了很久,随后向易明行了一礼,道:“多谢前辈成全,感激不尽。在下心愿已了,就此告辞了。”

易明点了点头,道:“阁下这份情谊,我们易家人记在心中,日后若有能帮得上忙的地方,只管开口就是。”

陆尘笑了笑,却是摇了摇头,和自己扯上关系,实不是一件好事啊。他对易明拱了拱手,便转身走出了祠堂,一纵身掠起飞进了深沉黑暗的夜色中。

前方那处遥远地方,那座巍峨的昆仑雄山,似乎也正在夜色中展开了胸襟,欢迎着这个异乡人的到来。

第五百三十章 雾气中的眼睛

夜色苍茫,雄山挺立,巍巍昆仑屹立世间,已不知度过了多少岁月,看过了多少沧海桑田。

陆尘乘着夜色向山上掠去,他的身影融入到黑暗中,犹如一片与周围黑暗无异的阴影,悄无声息地穿行着,并没有惊动任何巡山的守卫。

昆仑派多年传下来的宵禁规矩显然还在发挥着作用,如此一个名门大派,在夜深人静的时候除了那些巡山守卫弟子,就几乎看不到其他更多的人影了。

其实以陆尘现在的身份地位来说,他在昆仑派中的地位已经是不可小觑,单是一个天澜真君的唯一亲传弟子,就已经足以将他放到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

毕竟在如今的昆仑派中,天澜真君的地位可谓是至高无上,无人可比的。

换句话说,只要天澜真君和陆尘愿意,对外公布几声,陆尘这次过来,说不得昆仑派就要打开山门热烈欢迎,再办一场接风典礼都说不定。

只是此番过来,无论是陆尘还是天澜真君都没有这个意思,反而是默不作声,完全没有通知昆仑派的举动。

趁着夜色深沉黑暗,陆尘悄无声息地进入了昆仑山中,与他同行的还有黑狗阿土。

他们避开了昆仑派那些神秘的巡山守卫,一路深入,渐渐靠近了昆仑派腹心之地。

其实按理说一般人也不太可能这般轻易地潜入昆仑派,但禁不住陆尘在这里生活了好些年,对这里的山川、地理基本都是了然于胸。就算是阿土,当年也曾经在这片山野里疯跑过,跋山涉水对它来说根本不在话下,反而是有一种回到家乡的熟悉感。

所以,他们一人一狗几乎没费什么太大力气,就避过了中途巡逻守卫的那些人,远远地看到了号称昆仑禁地的那块地方。

曾经的人间奇景,那四座悬空浮在半空中的奇山,如今却只剩下了三座,在夜色里拉出长长的影子,而那个突兀地空出来的地方,则显得有些诡异而别扭。

在仙城的时候,陆尘就曾经从消息灵通的老马口中,大概知道了一些昆仑派如今的情况,当然,内里是各种情况复杂暗流涌动,但粗略来说的话,基本上也就是白晨真君的势力在这几年中是被彻底抹去了。

所有曾经和白晨真君有关的东西,都或明或暗地成了一种忌讳,大家都不愿提起,就连那座已经坠落的冬峰,那些坠落在地面的巨大土堆岩块都还堆积在昆仑山上时,大家也好像都看不到了。

每一天每一眼,看到那春、夏、秋三峰时,人们都只当人世间好像本来就只存在了这三座奇峰,从来没有第四座存在过。

人情淡薄,大抵如此了。又或是也有人心中还记得,并不薄情,只是世事至此,也终究不能螳臂当车,只能和风同尘了。

陆尘身为天澜真君的弟子,当然心里不会有这样的烦忧,在面无表情地扫过那片空荡荡的夜空后,他的神色一点变化都没有,又继续向前掠去。

很快的,他和阿土就接近了昆仑禁地,那块终年被浓雾所笼罩的地方。

一座由巨大岩块和无数泥土堆在一起组成的小山,就在那片浓雾的边缘,一半露在浓雾外面,一半则被浓雾所遮蔽。

夜色中,这座高大的土山安静伫立着,依稀可以看到在山体上已经不再荒凉,而是长出了不少野草绿意。

生命就是这样,即使当年的冬峰冰冷酷寒、不能生长任何东西,但在坠毁之后的数年里,化作无主土峰的土地有了风雨浇灌,就会自然而然地被绿意覆盖。

陆尘向那座土山看了一眼,但已经完全看不出当年那座威严肃杀的奇山的痕迹,一切都在那个晚上彻底崩塌了,包括那些曾经不可一世的荣光、名望、财富和威严,只剩下眼前这些坠入尘埃的泥土。

他面无表情地转过头,绕过土山,继续向浓雾那边走去。

不过,在眼看着浓雾越来越近的时候,陆尘却忽然停下了脚步,沉吟片刻后,转头看了一眼阿土,道:“你还是别跟我进去了。”

阿土有些愕然的样子,歪了歪头,又看了看浓雾深处,似乎有些不愿意的样子。

陆尘却是摇了摇头,走过来摸了摸阿土的脑袋,低声道:“里面有些东西…不好,你不会想看到的。就在外面等着我吧。”

阿土虽然并不愿意,但对于陆尘,它在大多数时候还是十分顺从的,当下点了点头,摇摇尾巴舔了舔他的手。

陆尘微笑起来,轻轻抱了它一下,然后转过身深呼吸了一次后,便大步走进了那片浓雾。

雾气转眼间就吞没了陆尘的身影,在这个时候就越发能够看出这个地方的诡异了——近在咫尺的土地上,却好像在虚空中存在着一条无形的界限,或是透明高墙一样,那些雾气始终都聚集在界限的那一侧,无论如何也不会越雷池一步。

灰暗的高高的雾气之墙,挡住了所有窥视的目光,哪怕是阿土,也看不到雾气里的情况。

陆尘进去里面之后,就好像从这世上突然消失了一样,再也没有任何声息动静传出来。阿土在原地等了很久,渐渐的开始有些无聊起来。

它转动头颅向四周张望着,后来,它的视线落在了不远处那座土山上。

夜色中,这座由坠毁冬峰所形成的土山看起来似被雾气切成了两半,暴露在外的那半截山体显得很丑,也比较陡峭。

突然,阿土忽然好像是怔了一下,猛地抬头向高处望去,远远的在那座土山之巅,在那片浓雾交接的界线黑暗之中,突然有一道微光亮了一下。

就像是一个影子,在黑夜中晃动。

阿土盯着那个黑暗的高处,过了一会,它向前迈出了第一步,然后开始慢慢地向土山高处攀登爬去。

土山陡峭,地势险峻,虽然有不少地方已经长出草木,但仍然还有些危险所在很容易砂石滚落,一不小心就会从高处摔落下来。不过阿土对此显然十分拿手,一路有惊无险地走来,蹦跳跑跃,渐渐接近了土山顶峰。

然后,在那片身前不远处的浓雾里,阿土突然身子一震,却是在浓浓的雾气中,猛然看到了自己前方,亮起了一对硕大的眼睛,哪怕黑暗都拦不住那眼中的光芒,就那样冷漠地凝视着它。

土山上下,夜色阴影中,一片寂静。

第五百三十一章 兽友重逢

冷风吹过,浓雾滚滚飘动却总是在那条无形界线的一边,怎么看都显得十分诡异。特别是在这座土山顶上,突然出现在雾气中的那一双眼睛幽幽暗暗神神秘秘,更是让人头皮发麻。

阿土向后退了一步,不过却没有全身毛发倒竖掉头就跑的意思,反而是盯着那双眼睛一直看着,看起来胆子居然极大,并无畏惧之意。

过了一会后,阿土口中发出几声低沉的嘶吼声,但也不是那种威吓威胁的声音,反而似乎是带了几分询问与求证之意。

那片浓雾缓缓浮动着,片刻之后,突然从雾气中传来了一个有些奇怪的声音。

“哞…”

阿土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神色间居然有几分激动和兴奋,往前连走了几步。

没过多久,只见浓雾一阵晃动,随后一个硕大的身躯慢慢地从雾气中显现出来。

那是一只体型庞大的青牛。

在昆仑山这个昆仑派的地盘上,如此体型庞大的青牛,又可以肆无忌惮随意出入昆仑禁地而毫发无损的,不用说,也只有天澜真君的那只地位特殊的青牛了。

阿土咧嘴笑了起来,多年不见,它与这只青牛之间却似乎并没有太多的生疏感,一溜烟地就跑了上去,绕着这只青牛转了几圈,“汪汪汪汪”地叫着,兴奋处还伸出前爪搭在青牛的肚皮上拍几下。

青牛当然也应该是认出了这只大黑狗,虽然当年阿土还在昆仑山的时候,还是那种不太起眼的弱小土狗,但青牛就是青牛,当初能够帮阿土撑过一次腰,目光自然是差不了的。

此时此刻,面对在身边蹦跶的十分高兴的阿土,青牛看起来更像是一位有些欣慰但仍然沉稳的大佬,并没有表露出多少过分激动的神色,不过对阿土兴奋的举动,青牛也没有厌恶之意,最多大概就是有些无奈的带着一点宽和的看着。

“哞…”

青牛鸣叫了一声,从那片雾气中完全走了出来,然后和以前一样,在土山上找了块平坦的地方,自顾自地趴了下来,看起来就好像成为了这座土山的一部分。

阿土跟了过来,看起来还是兴奋不已,追在青牛身旁一直不停地靠着叫着嚷着,直到青牛的尾巴忽然竖起,在它脑袋上摸了几下。

阿土缩了缩头,这才安静下来。

其实几年时间过去,阿土的外形也已经大变,光以身型论,经过变异提升的黑狗与青牛相差已经不大,只是这只青牛的气势实在太强,走到哪里都有一种王者之象,任何生物在它面前都好像会自己矮一头似的,这才显得阿土仍然还有些矮小。

青牛趴在土山顶上,向着远处眺望了一眼,只见在夜色深处中,昆仑山脉连绵起伏,一切都和平常那样安静正常。只不过,眼下身边多了这么一只黑狗,再想想它的来历情况当然是不正常的了。

“哞…”这一次青牛的叫声是看着黑狗阿土发出的,声音中带了一丝询问与疑惑。

阿土迟疑了一下,然后大概是想到了眼前这只巨兽的身份和背景靠山,便果断地出卖了陆尘,伸起一只前脚就往山下某个方向指了一下。

青牛翻了个白眼,但却没有想过去干涉的意思,还是趴在地上没动。这让原本有心想跟着这位兽中大佬进去浓雾中观望看看的阿土有些失望,忍不住低声吠叫了几下。

青牛没搭理它,似乎有些心事,在那一瞬间,它似乎不经意地抬头往高空望了一眼,只见那片浓密的浓雾深处,滚滚摇曳的雾气中,似乎隐约有一片巨大无比的阴影摆动了一下,但很快又消失在了那片雾气深处。

就在这个时候,突然青牛的目光一凝,却是转过头来,向着土山下方看去。

与此同时,阿土似乎也感觉到了什么,同时走到青牛的身边,向下看去。

寂静的黑夜中,一个人影忽然从远及近地走了过来,一身衣裳在夜风中浮动,容貌美丽,犹如月夜下凡的仙子,正是白莲。

夜色中,青牛和黑狗都没有作声以及做出其他更多的动作,它们都只是静静地看着那个少女走到了近处。

白莲看起来似乎十分谨慎,眉头微微皱着,对周围也满怀戒心,时不时地就对四周张望一下。但或许是视线角度问题,她好像并没有注意到土山上呆着两只动物。

她就这样慢慢地从土山脚下绕了过去,然后站在了那片浓雾前,盯着这片浓雾之墙,她的脸上露出几分复杂神色,开始发呆起来。

是进去,还是不进去呢?

土山上,青牛转过头看了黑狗阿土一眼,阿土立刻摇头,表示自己根本就不认识这个人,嗯,是毫无关系斩钉截铁的那种,然后阿土眼珠子转了转,凑上去用脑袋蹭了蹭青牛那硕大的牛角,似乎打算怂恿这只昆仑山中神秘莫测的牛王去教训一下底下那个不知天高地厚胆敢擅闯禁地的少女。

青牛看了它一眼,犹豫了片刻后,然后慢腾腾地站了起来。

阿土顿时高兴起来,尾巴一阵摇晃,咧嘴无声地笑着。

陆尘当然是第一次来到这块昆仑禁地,哪怕他曾经在昆仑派中生活了多年,并且暗地里和天澜真君是那种特殊的关系,但是为了掩人耳目,他对这种极易引人注意的地方向来敬而远之,这也是做影子的人的本能。

不过如今身负天澜真君交代的特殊使命,情况自然就是不一样了。虽然没进过这片被浓雾笼罩的神秘之地,但天澜真君既然遣他至此,当然也会有所交代,所以陆尘对这片天穹云间的禁地情况,其实已经是心中有数了。

比如他现在就知道,他此行的目的地并不只是在这片浓雾中,隐藏在浓雾中的只是一个秘密的入口,昆仑派这个千年名门中最大的秘密,其实是藏在地底深处那个神秘的地宫中的。

说实话,当他第一次听天澜真君说到这个秘密的时候,陆尘的心里几乎是瞬间的反应,就想到了仙城下的那个神秘地宫城池。尽管二者间差别很大,但不知为何,他就是突然这样将两个地方联想在一起了。

那些隐藏在岁月尘埃下的秘密,终于是到了一一露出真面目的时候了吗?

陆尘慢慢地行走着,周围的雾气对他自行避让开去,似乎在他的身上有某种奇异的东西或是古怪的力量可以驱散雾气,包括在浓雾中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诡异东西。

然后,他就一直走到了浓雾中心,看到了那块地方。

第五百三十二章 昆仑印

陆尘从怀中拿出了一件东西,是一个半巴掌大小的金印。

金印通体金黄,光芒四射,且散发出的光辉带着一股肃穆庄重之意,竟是隐隐然有一股王者之气。

当这枚金印被陆尘拿出来放在掌上的时候,像是摆脱了禁锢束缚,金色的光辉顿时向四周激射而出,光芒之耀眼,甚至让陆尘的脸庞看上去像是涂抹了一层淡淡的金箔,化身作那寺庙中的金身神像,不怒而威。

原本盘踞翻滚在周围的浓密雾气,陡然间向后退去,金光所过之处,来不及散开的雾气直接就被那些光芒定住,然后硬生生地蒸发、消失。

在那短促的时间里,依稀还能听到一些低沉的、惊恐的、凄厉的嘶喊声,从那片浓雾深处迸发出来,带着绝望和恐惧。

金光所及之处,竟仿佛没有半点黑暗隐藏的角落。

陆尘凝视着掌中这枚金印,面上露出了一丝复杂的神情,他轻轻摩挲着它,从指尖传来的是坚硬的触感。

金印的上方雕刻的是一只栩栩如生的金龙,张牙舞爪,气势威猛,怒目圆睁里似有一股睥睨天下的威势;而当他将金印轻轻翻了个身,便看见在四方方的印台之下,只刻着一个字:天。

这枚金印当然是一件宝物,并且还是天上人间独一无二的奇珍,但世上知道它存在的人却是凤毛麟角,确切地说,千百年来,知道这枚金印的活人几乎从来不超过两个人。

在很多年前,这枚金印的名字叫做天寿印,据说最早是取“与天同寿”的寓意;后来又有人给它另外取了个名字,唤作昆仑印。这是因为传说这枚金印乃是上古时候的神明以莫大神通,将巍巍昆仑山脉的精华挖出锻造而成,是山岳之精魄,是大地之结晶。

然后,这件宝物就突然在历史上消失了,再也没有出现过,又或是曾经出现过,但除了宝物的主人,其他看到这件东西的人都已经死掉了。

是的,自古以来,这枚昆仑印奇宝就一直在天字道号的传承人中默默传递着,从不对外展示,哪怕是亲如兄弟的同宗同门也不行。

从天鸿到天澜,再从天澜到天影。

这些话,都是天澜真君对陆尘说的,那一天,当他将这枚昆仑印交给陆尘的时候,天澜真君的脸色与神情仿佛是那样的轻松,那样的如释重负,他微笑着看着陆尘的表情,仿佛都透着一股无法言喻的信任。

还能有什么比这件事,更能证明天澜真君的心意的呢?

持有昆仑印,再知道那些古老相传的秘密,就可以自如地进出昆仑禁地,就能够知道和掌握整个昆仑派有史以来最大的秘密。

如果这不是信任,那什么是信任?

如果这不是将他视为传人,要将自己的一切托付交给他,还有什么才算是呢?

陆尘握紧了手中的金印,看着眼前这一路走来,几乎完全与天澜真君所说一模一样、没有任何异变的情景,眉头紧紧锁着,面上也第一次慢慢露出了一丝疑惑之意。

莫非…死光头他…对自己真的是真心的吗?他所说的一切都是真的?

难道长久以来,他对这个人那种挥之不去的戒心,其实根本都是错的了?

陆尘默默地凝视着身前地面,脑海中转过过往无数的画面,但随后还是暂时抛在了脑后。

金印的光辉流转闪烁,一股无形的力量弥漫开来,然后无声无息的,在那块神秘的土地上出现了一个通往地下黑暗深邃的无底大洞。

他还有事没有做完,那个昆仑山中隐藏的最大的秘密,也就是他此行的目的。他握紧了手中的昆仑印,深深呼吸了一下,然后跳了下去。

这个洞很深很深,很暗很暗,伸手不见五指,但金光闪烁的昆仑印却可以照亮周围。所以,陆尘看到了就算是在这地下的深渊洞穴里,仍然有着密密麻麻的浓密雾气,而在雾气的背后,那些神秘诡异的东西似乎更多更大也更加可怕。

那些东西好像也有知觉,它们察觉到了突然有人闯入了这个神秘的地方,于是尽数愤怒起来,或者说是全部狂喜激动起来。

无数的浓雾疯狂涌动着,从四面八方向陆尘这里蜂拥而至,仿佛无所不在的黑暗狂笑着咆哮着,要吞没一切。

直到金色的光辉拦在了浓雾的面前,金光如一位帝王的威严肃穆,将所有的黑暗都挡在三尺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