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秘密中,有没有有关于天澜真君的阴私呢?会不会有什么把柄,是抓在她手上的呢?

这些猜测大都是符合所有人的想法,但到底是不是事实,陆尘不知道,天澜真君没有对他说,他自己也没有问。

在天澜真君清楚明白地对他说明不许去动血莺后,他对此事就一言不发了。

不过话说到这种地步,似乎也没什么好继续说下去的了,天澜真君知道了他想知道的事情经过,陆尘也明白了天澜真君的态度,两人各取所需,所以没过多久,陆尘便起身告辞,离开了这座宏伟的昆仑殿。

他离开的时候,还带上了大殿的门,于是乎,这里在片刻光亮透进来后,又恢复到了有些阴沉昏暗的情景。所不同的是,从刚才的两个人变成了天澜真君孤零零的一个身影,看起来确实有些孤独的气息。

天澜真君凝视着大门的方向,过了一会后,他忽然轻轻叹了口气。

他的叹息声听起来有些惆怅,声音不大,但在这安静的大殿中却显得格外清晰,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在这个大殿里,忽然却响起了另一个声音,声调低沉浑厚,仿佛似雷霆在乌云间缓缓滚动一般,道:“你这徒弟很好,为何叹气?”

天澜真君的面上神色并没有什么变化,似乎对这个声音的突然出现没有觉得意外,但对于它所说的话倒是微微皱了皱眉头,道:“难得,你居然会夸奖他这样一个凡人?”

在他说话的同时,天澜真君伸手到怀中,片刻后却是取出了一件金色光芒闪耀流转的金印出来,正是当初他交给陆尘前往西陆的那一方“昆仑印”。

昆仑印上金色光辉缓缓明亮起来,放射出耀眼光芒,不久之后在天澜真君的面前形成了一片光幕,将他的脸都倒映成带了几分金色的模样,更不用说他那个大光头,更是折射出了几分金光,在一片威严肃穆中,难得地显露出几分滑稽来。

当然了,这里并没有外人看到这一幕,不过就算有人看到了这个场景,估计也没人敢取笑这位的。

那片光幕在半空中凝结犹如水墙,起伏荡漾,然后逐渐平静下来,最后金光安静之后,在光芒背后却是露出了一个黑色的影子,样子模糊不清,但从那声音以及这影子的大致轮廓看,应该就是陆尘当日在昆仑山禁地天穹云间地底深处所见到的那条黑色巨龙。

光影背后的巨龙,虽然此刻看起来不过只是一个幻影,但是那股睥睨人间的气势似乎仍然可以透过那片光幕传出来,而他在面对天澜真君时,虽然多少也保持着几分克制,但还是带着一点居高临下的意味,淡淡地道:“那人不错,很像年轻时候的你。”

天澜真君抬头凝视着这只黑龙,沉默了片刻后,道:“你说得对。”

黑龙摆动了一下它巨大的头颅,像是正在舒展自己的身躯,同时对天澜真君说道:“不过他居然就这么走了,我本以为到了这种地步后,他会让你更公开地支持他才对。”

天澜真君笑了笑,道:“不会的,陆尘是个聪明人,之前他跟我说了一大堆话,包括跟血莺那些争执,其实都是废话。他最想听到的东西,其实已经得到了,所以他才这么干脆地走了,对血莺也不放在心上。”

“是什么?”黑龙问道。

天澜真君道:“就是让我清楚肯定地交个底,以后这片基业是传给他的。”

黑龙“哼”了一声,似乎带了几分不屑,道:“你是这么说了,但是他就敢这么相信了吗?”它居高临下地看着天澜真君,带着几分嘲讽意味,道:“想必他还不知道你过去所做过的那些事吧,背信弃义对你来说,也没那么难。”

面对黑色巨龙隐隐带着锋芒尖刺的话,天澜真君并不生气,也没有否认的意思,他只是若有所思地沉吟了一会,然后说道:“他相信我的。”

黑龙“哈”的一声,似乎听到了什么很好笑的事情,道:“看来这年轻人竟然是和我一样的蠢,是这个世上第二个竟然敢如此相信你的人了。”

天澜真君看了黑龙一眼,微笑道:“虽然这些年你过得并不如意,但就算是你,应该也不能否认,我当初答应过你的事,都做到了吧?”

黑龙冷笑一声,看起来有些嘲讽,但并没有否认这句话,道:“别人不晓得,我可是知道你能有今天的地位是怎么来的。怎么,对那个年轻人的承诺,你不要告诉我你可以问心无愧地说出会一定完全地遵守了?”

天澜真君沉默了下去。

黑色巨龙眼中的嘲讽之意越发浓烈,身子摆动了一下,昆仑印上的金色光芒顿时一阵晃动,然后开始逐渐收缩回去。它庞大的身影渐渐变得模糊,但是它的声音依然透过那片光幕传了出来,道:“你就不用在我面前装了,那个年轻人,将来不过就是你手底下又一个祭品而已。”

随着那低沉的声音逐渐淡去,金色光芒完全收敛,昆仑印恢复了正常,落回到天澜真君的手中。

天澜真君的手掌抓紧又放松,将这枚金印放回自己的怀里。

他在原地又坐了一会,然后默默地站起身,走到大殿的门边,伸手打开了大门。

一股山风从大殿外吹了进来,天澜真君微微眯眼。他站在风中,袖袍微微舞动着,也不知过了多久,他忽然笑了一下。

笑容中有几分深沉,带几分沧桑,又有几分洒脱与傲气,负手在身后,目光望人间,道:“我就是对他守诺了,那又怎样?”

“轰!”

天际突然有一声轰鸣,似苍穹回响,又仿佛是老天爷对他所说话语的回应。天澜真君略感诧异,抬头望去。

与此同时,世间凡人抬头仰望,便只见天穹上异变陡生,光芒纵横,不多时,便有一片血海滔滔轰然而至,铺天盖地,遮蔽天日,并且这一次,看起来已经推过了至少八成的天空地方。

那一幕血海异象,再次出现。

第五百八十五章 枯井之下

突然出现的那片血海异象,又一次笼罩在天龙山乃至整座庞大仙城的天空中,并且这一次来势愈发汹汹,遮蔽天日只留下了不到两成左右的一小片天穹没有被血海所淹没。而且不管怎么看,那最后一点空隙似乎也随时会被这漫天的血色汪洋所最后吞没。

这里是人间界,是无数岁月以来人族在这里生长繁衍的地方。从古到今,人们早就熟悉了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日子,也熟悉了脚下是大地头顶是天穹的世界。

这一片天,可以晴朗可以阴霾,可以刮风可以下雨,暴晒冰雪,春夏秋冬,什么都可以,人们什么都见过了,都已经习以为常,但是没人经历过和看到过这一片血色海洋倒悬于天空中,看起来随时都会倾覆下来将整个世界毁灭的那种气象。

不管怎么看,那似乎都是恶魔地狱才有的末日气息。

所以,现在虽然还是暂时什么事都没发生,但对这种血海异象十分反感厌恶的却大有人在,消息灵通的浮云司在第二天就有情报传了上来,明白地指出这一次血海异象出现后,仙城中离开的人数目上突然暴增了一倍。

当然了,那些因为厌恶或是恐惧,又或者只是单纯地不愿呆在这变得古怪的地方的人,大部分都是真仙盟外的散修和凡人。占据了这片繁华城池并拥有天下无双实力的真仙盟中,并没有这样逃亡的现象。

大部分人都留在了这里,偌大的仙盟中规矩森严,贸然离开乃是重罪,眼下特殊时刻更可能被安上一个动摇人心的罪名,那以后就有苦头吃了。

当然了,仙盟中离开仙城的人也不是没有,事实上数量也不少,不过在这里大家都是说开的,凡是离开的人都是身怀各种特殊任务,是正常离开仙城去外地办事而并非逃亡。

虽然在那些离开的人群中,有不少妇孺孩童,也有一些大家平日里眼熟的人物。反正真正有权势有办法的人,就算有仙盟里森严的规矩,他们也总有门路可以离开,或者至少让家人先走。

从古至今,皆是如此。

陆尘和老马站在天龙山头一处僻静地方,两人仰着头望着天空那一片血海滔滔,高空中狂风吹过时,血色云彩飞扬起伏,看上去就像是大海波涛起伏翻滚,本是非常壮观的景色,但唯独是带了那殷红似血的气息,却是让人看了毛骨悚然,生怕下一刻这无尽血海就要从头顶倒下来了。

老马看着那景色,倒吸了一口凉气,道:“这究竟是什么东西,竟然如此可怖,只怕当年穷凶极恶的魔教都没搞出这么恶心的东西来!”

陆尘没有附议他的话,而是仔细回想了一会后,却是对老马摇摇头,道:“那倒不是。”

老马怔了一下,道:“怎么,你以前还见过比这更厉害更可怕的异象?”

陆尘点头道:“是,当年荒谷之战中,魔教云…守阳等人加上南蛮火之萨满等高手,在荒谷里开启了一种‘降神咒’法阵,其时天象大变,天穹破洞,狂风惊雷里似有邪神将欲降临。那时的景象,比现在要可怕多了。”

老马有些惊讶,看着陆尘的眼神也隐约有几分复杂,道:“那时我在外围接应,并没有进入荒谷中,所以这事情还是第一次听说。嗯,这么多年了,怎么从来没听你说过…”

陆尘看着他笑了笑,道:“这事死光头也知道的,你听他对外人说过吗?”

老马顿时抿紧了嘴,摇摇头不再多话,不过看他眼里仍然有掩饰不住的疑惑,显然是对陆尘今天突然提起此事有些不解。

只不过陆尘看起来并无意为他解惑,话说了也就说了,他看了一眼天空,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片异象大概还只是开始吧,更多更可怕的事,应该还在后头。”

老马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道:“你说得倒是轻松啊。”顿了一下后,他又郁闷地道:“本来我现在早就躲到西陆去快活自在了,结果那差事被陈壑给抢了去。这下倒好了,我去不了,他也没去成,现在整天在那家里失魂落魄的,看起来倒也有几分可怜啊。”

陆尘默然片刻,眉头微皱,不知是不是想到了那天夜里他在那间卧房门口所看到的景象。哪怕以他的铁石心肠,也是面上露出一阵不快之色,微微摇头后叹息了一声,道:“不管陈壑此人如何,他老婆孩子终究是死得冤枉…这件事颇有古怪诡谲之处,我们也要仔细追查。”

老马看了他一眼,道:“所以,你那天才对陈壑做了那个承诺?”

陆尘淡淡地道:“他更相信的应该是死光头,而不是我吧。”说完,陆尘似乎不再像继续这个话题了,便岔开了话题,道:“对了,最近白莲有去找你么,感觉有一阵子都没见到她了。”

老马道:“没有,我最近也没见过她。前段日子刚回来的时候,我看她情绪不佳,有些低沉,后来就一直把自己关在苏青珺的那座房子里,很少出来了。”

陆尘略感意外,道:“这倒是少见,换做以前,发生这么大的事,她早就该出现了。也罢,好歹她跟我们也算有些交情,我们去看看她吧。”

老马点头道:“也行,她应该还住在苏青珺屋子那里,我们去看看。”

说罢,两人便并肩向原本苏青珺所住的那间屋子方向走去了,在他们身后,天空中血云翻滚,血海滔滔,似乎正酝酿着要掀起更大的波涛。

仙城的天空中血海异象铺天盖地,仙城之下的地窟中血月城池里却似乎并没有发生什么太大的变化,尽管这二者之间看起来十分相似,而且隐约是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一些细节处发生改变的是血月城池这里那股对人族修士的道行有压制的神秘气息,最近越发浓烈了,普通的修士来到这里就好像进入了地狱一般,灵力翻滚逆行,异常难受。

所以现在除了一些必要的人事,血月城池这里几乎都没有人进来,大部分时间都是空空荡荡的,犹如渺无人烟的鬼域。

但实际上,这里还是有生气的。

没有植物,没有动物,但却有两个人。

在那大宅的后院枯井之下,被绳索捆绑住不能动弹的白莲脸色苍白,全身蜷缩成一团,面上有一丝痛苦之色,似乎正承受着这里无所不在的那股力量气息的压制。但是除此之外,不知为何,她的眼底深处却似乎还有一丝暗自的快意。

因为就在她身边不远处,枯井的另一边,还有一个身影此刻更加痛苦十倍百倍,身子躺倒在地上,双手撕扯着自己的皮肉,地上点点滴滴,看去竟是鲜血淋淋。

第五百八十六章 祸水

也不知过了多久,枯井中那个头戴面具的人终于慢慢平复了下来,在他身上肆虐的那种痛苦好像暂时饶过了他,悄悄隐藏在某个阴暗的角落里。

那个人喘息稍定,然后站起身,在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物后,忽然向白莲这边看了一眼。

面具狰狞恐怖,闪烁着一股诡异的光泽,但是也因此看不到那人面上的神情。白莲身子微微缩了一下,面上露出几分害怕的表情,至于之前眼里的那点快意则是在面具人安静下来后就立刻不见了。

现在的她所在这枯井下的一个角落里,身子紧贴着石壁,整个人蜷缩成一团,看上去真的就好像是一个年岁不算甚大的少女,无知又单纯,并且在看到自己面前这个诡异的人时显得十分害怕。

过了一会,连最后的那点喘息声也消失了,这个戴着面具的男人似乎长出了一口气,然后抬眼望向头顶。

白莲顺着他的目光也看了过去,只见枯井上方那个圆形的洞口外,什么都没有,除了那一片圆圆的血色天空。

“你是谁?”这个面具人声音低沉而带着几分嘶哑的声调,对白莲问道。

白莲缩了缩身子,然后怯生生地答道:“我刚才跟你说过了啊,我叫白莲,是昆仑派弟子。”

在她说话的空隙中,白莲眉目低垂,看起来十分害怕,正如一个无知少女一般。但实际上,她眼角的余光仍是在不动声色中悄悄扫了那边一眼,同时心中念头急转不休,猜测着这个人的身份。

这一处地下洞窟和神秘城池,上有血月异象,外有浮云司和星辰殿两大堂口严密看守,显然是一个极大的秘密,等闲人别说进来了,大概连具体详细一些的事情真相都不知道。

白莲自己就不知晓着底下的秘密,所以她才会好奇,并暗中跟着陆尘和青牛、黑狗等潜入这里,而到了这个时候,她心中多少也醒悟过来,难怪陆尘和浮云司血莺他们做了那么多的事,追踪得那样卖力,几乎都要将仙城翻了个底朝天了,却仍然还是一直找不到鬼长老的下落。

如果眼前这个人的确是鬼长老,就正好说明了为什么浮云司那边无功而返了,大概谁也料想不到,鬼长老居然会就藏在众人的眼皮子底下吧!

只不过看此人的模样,特别是刚才那痛苦到甚至自残的举动,白莲心中也是有数,这位鬼长老不是身上有什么极可怕的隐疾,就是在这片血月光辉笼罩的地下世界里,受到了什么严重影响。

甚至,还有可能二者皆是。

对面的鬼长老此刻看起来似乎已经完全镇定了下来,当然了,他脸上的面具遮挡住了他的容貌,是喜是悲也看不出来,只能望见他一双眼眸中光芒深沉。他看着白莲,沉默了片刻后,道:“只是普通昆仑弟子而已?”

白莲没有说话,但心中还是略微紧了一下。

片刻后,只听那鬼长老说道:“普通昆仑弟子,怎么会来到这里?这洞窟外头可是有许多人把守的吧;还有,你被我抓住时施展的那种道法神通,是不是叫风雪经,那东西可也不是普通玩意。”

白莲几乎是在一瞬间,心里便做出了决定,随后道:“我是昆仑派弟子,我师父道号叫做白晨,风雪经就是他教我的。不过他老人家已经过世了,我在仙城这里无依无靠。至于为什么我到了这儿,也是因为太过无聊,就跟着那个名叫陆尘的人下来玩玩…前辈,前辈,我真的无意打扰你啊,求求你饶我一次吧?”

说到最后,白莲眼中泪花泛起,居然看起来真的像是马上就要哭了的模样,只不过在她心里却是心念急速转动着,正在苦思对策。

虽然她嘴上苦苦哀求着,但实际上白莲心里想的很清楚,此人不是鬼长老也罢了,若果然是鬼长老,那便不可能会放自己离开。

放走了去告密怎么办?

把自己的性命交给一个看起来单纯的陌生少女?

这种事白莲自己都不相信,所以她也不相信眼前这个声名狼藉、与正道真仙盟为敌数十载的魔教最后一个大敌,会犯这个错误。

是的,在白莲看来,大概这个人不人鬼不鬼的怪物无耻猥亵甚至杀了自己的可能性,都远远比他发善心的可能性更大。

那么眼下便是九死一生的绝境了…打似乎也打不过此人,那么,到底还有没有一线生机呢?

听到了白莲哀求的鬼长老,看上去果然像是无动于衷的样子,甚至没有在这个时候更多犹豫迟疑一下,而是冷冷地看着白莲,道:“风雪经倒是一个好东西,你师父居然传给了你,看来对你的天资十分看重啊。”

白莲道:“是,不瞒前辈说,师父只将风雪经传给了我一人,我另外两位师兄都没有得到这个法门神通。”

“嗯?”鬼长老听到这里,第一次显露出一点诧异,随即沉吟片刻后,他看着白莲,语气森然,道,“想不到你倒是个有福气的人,那风雪经是不世出的绝学,我…”

“前辈您想要么?我交给您啊!”白莲直接插口说道,语意坚定,神色恳切,好像在她对面的不是她的仇敌,而是对她有再生之恩的大恩人一般。

鬼长老窒了一下,大抵是没料到眼前这小姑娘居然会是这种态度,风雪经在他这个层次的人物眼中,当然是一件极珍贵的宝物,只要有机会,肯定想要据为己有。但白莲的反应与他原先料想的差了很远,一时间也有些不知该说什么才好,过了半晌才说道:“这不是你师父的心血么,你乃是化神真君的弟子,怎地半点没有为他尽忠的念头?”

白莲面上掠过一丝难过神色,然后说道:“让前辈见笑了,不瞒您说,自从师父过世后,我就在昆仑派中备受欺凌,特别是我那位师叔天澜,更是对我冷酷无情…”

说到这里时,她眼角余光又偷偷瞄了一下鬼长老,果然看到鬼长老在听到天澜真君的名号时,身子微微一震,似乎精神一下子集中了过来。

白莲心里冷冷一笑,这么多年来被天澜真君碾压追杀,要论对天澜真君怨气最大的,天下间大概无人可以比这位鬼长老更大了吧。

能否有一线生机,就看这位鬼长老对天澜真君的恨意到底有多深了!

第五百八十七章 三姓师徒

距离在天龙山上发生的那起杀害妇孺灭门案已经有几天了,这件事影响很大,据说甚至连几位化神真君都关注了。毕竟这件事发生的地方就是在天龙山上,就在真仙盟心腹之地,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等于是在打所有真仙盟中人的脸。

幸好是现在魔教那边基本已经被打垮,很难再兴风作浪了,而且这次血腥意外的事件中也无人在现场发现任何与魔教有关系的线索,不然的话,只怕又是一场轩然大波。

早十年前,不,最多只是早五年前,甚至还更短时间内,这天底下唯一胆敢对真仙盟势力范围核心处做出这等骇人恶事的,也只有魔教这个邪门宗派了。而且按照惯例,魔教做了这种事后,必定是要留下表明身份的痕迹,等同于向真仙盟乃至全天下宣告这件惊天动地的大事乃是我们做的。

所以,这次现场如此“干净”,其实也是从侧面证明了魔教似乎与此事并无关系,这也让许多浮云司中的人松了一口气。

毕竟如果要论杀人动机的话,对陈壑一家恨之入骨的头号嫌疑,大概是要算魔教了,至于真仙盟中那些因为利益纠葛的对头,估计也不太可能做出这种事来。

只是现如今事实摆在眼前,陈壑一家被杀,真仙盟脸面丢了个干净,浮云司甚至是天澜真君的脸都可以说是被打了,于是许多人,包括真仙盟中各个山头以及偌大仙城里的大小势力,这段时间里都是格外关注浮云司的动向。

浮云司有动静么?

当然是有的!

发生了这样的大事,如果没动静,那岂非和石头人没差别了。浮云司从血莺以下,整个庞大的势力机器似乎都动了起来,从天龙山上查起,一路追索,无孔不入的探子追踪着每一条可疑的线索和可疑的人,至于这中间有没有用,外人却是不知道的。

大家只知道那个可怕的凶手暂时还没抓到,但浮云司搜索的力度却是越来越大,整个仙城似乎都被他们整得不得安宁,只是大部分人都不太敢反抗,毕竟浮云司这次可以看得出来,他们似乎是真的急了。

不管是脸面被打的羞恼,还是来自于更高层级那位神祇一般威严的真君的威胁,都很快转化为对浮云司人马的压力:那个凶手,不论死活,一定要找出来!

整座仙城一片肃穆,似乎连往日的繁华都略显失色,大概是在这种强大力量的压迫下人们变得谨慎小心了。

何毅从他很小的时候,基本上就是懂事的时候开始,就是一个很小心谨慎的人,他父母早亡,下边还有一个更加不懂事的弟弟要照顾,这一路走来,其实真的是吃过很多的苦。小时候是为了吃饱饭,大了些进入昆仑派后,是为了向上爬,一切都是为了得到更好的生活,让自己可以放心一点。

是的,他心里从来都不放心,在他内心深处从来都觉得自己似乎永远都是当年那个拉着年幼不懂事的弟弟茫然无措绝望地站在街头的孩子。

他没有安全感,他一无所有,他总觉得自己手上所有的东西随时都可能失去,如今的这一切,就像是一个孩子天真而夸张的梦,梦醒后一切成空,又回到了那个可怕的孤独绝望的世界。

这种心情他从未对人说过,包括他的弟弟何刚。原本一切看起来都在慢慢变好,他成为独空真人的弟子,道行精进,声望日起,前途无限,一切都会变好的,直到后来,接连不断地发生了那么多的事。

弟弟死了,不知道真正的凶手是谁;师父也死了,真正的凶手是他自己。有些路走错了,原来就真的不能回头,每一个深夜寂静漆黑的时候,他独处的时候都会回想往事,想着自己是不是或许有第二条路可以选择?

可是,世间没有后悔药,哪怕现在看起来他做的选择是完全错误的。

天澜真君完全不是一个他可以信任的人,哪怕他为了这位真君做了那么多的事,背叛了恩重如山的师父,也背叛了自己的前半生,但是在那个人的眼里,自己也许就像是一只蝼蚁般无足轻重。

何毅觉得自己马上就要一无所有了。

他对此异常恐惧,哪怕世间所有的人都觉得他坚强强大,但是他知道自己内心的脆弱与胆小。

他绝不能再让自己处于那种无所依靠的情形,是天澜先背弃了他,他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让自己活得更好,甚至仅仅是活下去而已。

何毅不相信陆尘上位以后,还会容得下自己,毕竟自己曾经亲手将他打入过龙川大河;他甚至觉得以天澜真君的心狠手辣,为了替他那个徒弟铺路,在陆尘上位之前,自己大概就会死于非命罢。

这种事绝对不能发生!

所以,当血海滔滔挂在天穹,他穿过那一处地下通道,再一次来到那座小楼时,何毅心里再一次告诉自己,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没有错。

错的是陆尘,错的是天澜,错的是这整个世界…

只是那天晚上的血腥,他始终挥之不去,那黑暗中的啼哭声惨叫声,好像还是在他耳边回响着。

何毅甩了甩头,有些茫然地看着那座在他眼前出现的门扉,然后推开门走了进去。

和上次过来一样,这门后看起来是一个很温暖很温柔的卧房,仿佛是一个青春年华的少女正在这里肆意挥洒着最美好岁月的所在。

那个美丽的身影正坐在梳妆台前,听到声音,回头看到是他,顿时便是嫣然一笑,如春花绽放清丽无双;而在她的身后更远处,那张床上,柔软红被边缘则坐着另一个老人,白发雪眉,面上手上裸露的肌肤虽然能看到一些老人斑,但气势慑人,仍是令人心生敬畏。

虽不如天澜真君那般高高在上犹如神祇,却也自有种不可一世的强大气息。

何毅眼前一亮,疾步上前,先是抱拳拱手,但略微迟疑,猛地双膝跪下,却是在这个老人面前磕了响头。

那老人白眉一扬,露出一丝笑容,道:“啊,你何必如此?”

何毅埋首,语气诚恳,道:“弟子何毅,对真君大人风采神往已久,今日一见,更是折服。往日种种,不过未见明主而已,若真君不弃,弟子愿为真君效死!”

那老人呵呵一笑,道:“你这一见面就开口弟子长弟子短的,我可不记得与你有师徒情分啊?”

何毅身子一震,目光急转,随即大喜道:“若有幸,何毅愿为真君门下驱驰,万死不辞!”

站在一旁的那个美丽女子宋文姬,站在一旁看着这一幕,微微笑着,眼底深处却是掠过一丝复杂神色,带有一丝冰冷,也有点点嘲讽之意。

她转头向窗外看去,只见天色压抑,血海滚滚,心想着这肮脏人间,还不如末日快些到来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