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和且充满生命气息的绿色光辉,从那根刚刚诞生的奇异树枝上散发出来,向四面八方涌去,犹如一波波大海的浪潮,与此同时,天上的血月像是也被这根神树树枝所吸引,滔滔不绝地将血色的光辉洒落下来。在血月的背后,那个奇异的巨大的天空漩涡,正在继续旋转着,在漩涡的最中心处,是浓郁的好像化不开的黑暗,隆隆的雷声正从里面响起,似乎有什么东西即将突破这个世界的界限。

陆尘在一旁同样也盯着那根树枝,脑海里满是当年荒谷之战中那几个魔教妖人和火之萨满焚烧神树种子,然后启动降神咒法阵并引来天外异物的事。尽管场景、人物都完全不同,但是从焚烧的东西、天上的异象来看,陆尘已经预感到自己接下来将要看得的会是什么了。

那是一只只镂刻在他记忆深处,尘封已久不见天日的眼睛。

天澜真君眼神中带着几分轻蔑之意,淡淡地看了一眼对面那两个与他齐名并列几十年的真仙盟老牌化神真君,随后猛地举手,也不见他如何动作,半空中的那根神树树枝便突然坠下,直接落到了他的手里。

几乎是在他伸手去取那跟神树树枝的瞬间,对面的铁壶真君和广博真君二人,好像突然间从原本猜疑犹豫的状态一下子惊醒过来,那两人对视一眼后,蓦地分别从左右两边飞掠而来,一下子形成了左右夹击之势。

天澜真君看都不看那两人,猛地伸手一把将那根神树树枝抓在手中,树枝上的两片碧绿叶子一阵颤动,看起来带着几分危险,好像随时都可能会从树枝上落下来一般。

但天澜真君显然对此毫不在意,他一把抓住那根神树树枝后,便毫不犹豫地直接对着冲来的铁壶真君用树枝劈了下去。

这个场面场景,其实看起来时有些好笑的,因为不管神树树枝还是叶子,这几样魔教重宝神器其实看起来都十分娇小,又自带了几分软弱无力的外貌特征,谁能相信一根树枝能打死人呢?

然而神树树枝横扫过处,那一瞬间似乎突然风声消止,只见一股碧绿的光芒横掠而过,然后在半空中突然出现了一道黑色的缝隙。

那是突如其来的黑暗,就好像突然打开了一道通往诡异世界的口子,那里面的黑暗都要喷涌而出一样。这道黑暗缝隙拦在铁壶真君冲过来的前方,铁壶真君猛地一声长啸,身子倒翻了回去,却好像是对这道缝隙十分忌惮的样子。

而与此同时,天澜真君另一只手翻掌打出,与另一边冲过来的广博真君对了一掌,两人都是身躯大震,随即分开。

“轰隆隆隆…”

一阵巨响,蓦然从天澜真君脚下传出,似乎有什么狂暴的生命,因为等待了太久终于忍耐不住了,朝天嘶吼起来。

然后他们脚下的大地,开始剧烈地颤抖起来,地面龟裂,并不停地漫延向四面八方。

第七百零一章 先下手为强

脚步声在地道中回响着,眼前昏暗的通道不停向前延伸,同时可以感觉到在缓慢地向下沉去,似乎正在深入地底。地道里很安静,外界所有的纷扰喧嚣都被隔绝在外,让人很难相信此时此刻就在这个地道的外头,天龙山上包括整座仙城,都沉浸在一片惨淡凄厉的血月光芒里,陷入一场末日的浩劫。

而血莺和老马两个人,就这样在这个时候突然地置身事外一样,走向不知名的地下。

“为什么是我呢?”老马的问题又响了一遍,血莺仍然没有停下脚步,也没有开口回答,似乎完全没听到一样。

老马又跟着这个女人走了一段路,见她还是跟没事人一般,实在是忍不住了,几个快步跑到血莺的身前,伸手拦住了她,盯着血莺说道:“堂主,你能对我把话说清楚吗?不然这样我没法跟你一起走了。”

他这个举动可以说是相当无礼且大胆了,这么多年来,血莺统御浮云司,在真仙盟中都是令人敬畏的女子,除了那几位化神真君老头子,几乎没有人敢用如此的态度对她说话了。

血莺自己似乎也对老马的态度有些诧异,不过她更多的只是一种意外,并没有生气,或许她心里也有数吧。她只是用一种奇怪的目光盯着老马看着。

老马被她看得心里有些发虚,下意识地将拦在她身前的那只手缩了回来,干笑了一下。

他还想再对血莺解释一下,但血莺已经开口说道:“你想死还是想活?”

“我当然想活!”老马毫不犹豫地给出了回答,不过显然这句话并不能让他满意,他看着血莺,低声道:“堂主,我不知道你现在想做什么,但是我只知道,你现在做的事可不好笑,抛下外头正在血战的兄弟,躲到这里,就算咱们能侥幸活下来,但是要是真君大人事后追究,我们怎么对他老人家解释这一切…”

“真君大人?”血莺忽然打断了老马的话,她用一种复杂的眼神和奇怪的表情,悲伤中带着一点痛苦,看着老马,轻声道:“你还要骗自己到什么时候?真君大人他何曾在乎过我们?”

她原本苍白的脸色忽然涌起了一团红晕,像是激动起来,反而为她原本冰冷的气质里增添了几分尘俗烟火气般的美丽。她指着身后那条通道远处,对老马说道:“从这场战役开始的时候,不,是从这一战开始之前,有多久时间你没见过咱们那位真君大人了?你知道他现在在做什么吗?如此紧要的关头,时时刻刻都有人在为他流血拼命的时刻,他为什么不在这里?他究竟在哪里?”

这一连串的问题突然劈头盖脸地对老马砸了过来,让老马一时间有些懵了。

过了一会后,老马才清醒过来,骇然变色,看着血莺,像是看着自己不认识的另一个人一样。

“你疯了吗?”老马喃喃地问道。

“疯什么疯?”血莺深吸了一口气,道,“我只是受够了,不想再做那种用完就被丢开的抹布,我要走自己想好的另一条路。”

老马面上的肌肉狠狠地扭曲了一下,好像是听到了什么最不可思议的话语一般,看着血莺,好半晌后才愕然说道:“你这是…想造反了吗?”

血莺冷笑,随后却又摇了摇头,道:“不,我没反他。我跟了天澜真君他几十年了,这位的心性手段,天底下再没有人比我更清楚的了。我要反他,自己肯定是斗不过的,但就算要找后台靠山,我又能找谁?”

老马想了想,试探着说道:“现在山上另外的那几位化神真君?”

“一群老废物而已。”血莺嗤之以鼻,看起来在抛去伪装之后,她竟然对仙盟里其他几位化神真君都不太看得起。

“那些人要跟天澜真君斗,就算是几家合力,我也不看好他们。”

老马无言以对,这一开口就直接把几位化神真君都看不起了,那天底下就真的没什么人可以当她的靠山了。

血莺又说道:“局势发展至此,我已经可以基本确定了,咱们那位真君大人,差不多是不打算再管我们死活的。”

老马吃了一惊,道:“怎会如此?这里可是浮云司,是他毕生心血所系…”

“放屁!”血莺似乎突然间暴躁起来,又或是被什么刺激到了,一下子完全丢开了她矜持有礼的模样,异常粗鲁地骂了一句。

老马被她吓到了,今天血莺的表现完全和平时不同,就像是突然变成了另外一个人,让老马有种诡异的感觉。

他在心头紧张思索着,同时目光重新打量了一下眼前这个娇媚的女子,当他的目光扫过血莺的脸庞时候,原本并没有任何异常之处的那个女子的脸,却突然让他目光猛地凝固了一下。

他盯着血莺看着,发现了在血莺一双眼眸中,正有两道血红色的血影印子,在缓缓浮现,并不断地扩张开来,看上去已经有一半的眼眸已经变成了血红色,而另外一半,看起来也很快就要被吞没了。

不过血莺看起来对此并没有太大的感觉,她只是恨恨地说道:“我们当他是神,他当我们是草,能用的时候用一下,不能用的时候就丢开。我为他出生入死做牛做马几十年了,到了今天,他居然连见都不见我一面,我…我这么多年到底是为了什么?”

话说到最后,她的声音已经渐渐转为凄厉惨烈,话语声回荡在这个地道中,回音阵阵,有若鬼哭。

老马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手掌略有几分颤抖,但迅速地握紧拳头,牢牢地克制住了。他看着血莺,神情变得温和下来,与血莺那越来越激动的神色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他甚至还往前走了一步,露出了一点笑容,道:“你说的很是,确实是这样的。”

血莺喘息着,脸色略微缓和了些,看着老马。

老马又往前走了一步,柔声说道:“不过我还是想再问一个问题啊。”

血莺“嗯”了一声,道:“你问…”

最后一个“吧”字还没说出口,她的声音突然哑了,她的脸色忽然苍白了下去,然后低头看了看。

老马的一只手上不知何时多了一把寒光四射的利刃,直接捅进了她的小腹中。

第七百零二章 当年的酒

血莺一把抓住插在腹中的刀刃,身躯微微颤抖,眼中掠过愤怒和难以置信的神色,瞪着老马,嘶声道:“你…你疯了吗?”

老马摇了摇头,皱着眉头,道:“我没疯,是你要疯了,我只是不想白白死在你手里。”

血莺惨笑起来,不知为何双眼中的血红之色越发浓了,好像充血一般,状如癫狂,咬牙喘息地说道:“我明明是救了你,没让你去外头送死,你居然还恩将仇报!”

“得了吧。”老马心里没来由地一阵烦躁,就好像有一股浪潮波涛,不停地向他心口冲击拍打着,让他呼吸急促,有些难以自控的慌张和心闷。他吞了一下口水,然后冷笑道,“我问了你半晌,为何其他人不选,只挑了我一个人跟你到这里来,你却一句话也不说。而且别以为我看不出来,如今这一场血月浩劫里,已经有人被无形邪气所侵,日渐癫狂了。”

他的目光闪了闪,看了一眼来路的方向,在那个地方,仿佛有一阵风突然迅猛吹过,吹过通道,吹过暗门,吹过那宏伟却幽深黑暗的浮云司大殿,出了大门,陡然之间震耳欲聋的厮杀声汹涌如潮水般涌来,一片血色铺天盖地。

天空中血月当头,地上血流成河,无数真仙盟的精锐人马聚集在这浮云司大殿外广阔的地盘上,疯狂地彼此厮杀着。

也许是旧日老友,也许有同盟之谊,但这些感情在这一天全部都化作了烟尘碎片,消散在血肉之间。

每个人都呼嚎着嘶喊着,双眼血红地奔跑在血月光辉里,拼命地彼此厮杀着,甚至于大多数的人,已经忘记了自身所谓的立场和派系,只是凭借着本能在持续着一场赤裸裸的杀戮而已。

如同疯狂的野兽,失去了所有的理智。

而在半空之中,那些血流成河的血腥里,丝丝缕缕的诡异气息,不停地从那些血泊中被抽取出来,向着高空中的血月汇聚而去,同时也让这个世界看起来更加的血腥和残酷。

幻象一闪而过,老马的身子颤抖了一下,目光随即再次落到血莺的脸上,他的脸不知为何看起来有些狰狞,他咬着牙,盯着这个女人,低吼道:“你敢说继续走下去,你不会对我杀人灭口,然后一个人跑掉?”

血莺看着老马,脸上肌肉微微抽搐,不知道是因为小腹上的剧痛,还是其他的什么缘故。她的身子扭动了一下,似乎想要往后退一步,但是从始至终,老马都没有松开的那只握着刀柄的手,突然再度握紧。

插在血莺腹中的那柄利刃突然扭动了一下,然后有几声闷响,像是它突然打开了某个极为恶毒的机关。

血莺全身陡然大震,面上血色全失,身子随即一软,倒了下去。

刀刃从她的身体上抽了出来,可以看到那东西竟然已经变了形状,各种锋利的锯齿交错,更可怕的是仍然还在转动着,并带出了像泉水一样喷涌的鲜血。

血莺的伤口恐怖得令人无法直视,而且隐隐能看到那个女人的小腹内已经完全被毁掉了,不成形状,令人毛骨悚然。

重伤在身的血莺双手捂住腹部,鲜血转眼就染红了她的双手,但她居然还没有死,她苍白着脸,抬头看了看老马手上的那件古怪东西,然后叹了口气,低声道:“碎心刃?这种连魔教他们自己人都不太愿意要的邪物,你居然偷来了。”

老马好像十分的紧张,额头有汗,不停地吞着口水,大口喘息着,同时看起来又十分地愤怒,对血莺吼了一声,道:“呸!你说是邪物就是邪物么?往日里你高高在上,资源无数,又不用亲身跟魔教妖人拼命,当然不用在乎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可是我有什么?我不搞一点东西护身,早就死了。”

血莺惨白的脸上忽然露出了一丝诡异的笑意,看着老马道:“这玩意是大凶之物,每个拿他的主人都死得很惨,看来我倒是不用怕没人帮我报仇了。”

“放屁!”老马怒骂道,“胡说八道,陆尘他早就跟我说过了,魔教里的东西,根本不分什么正邪,只在于什么人怎么用而已。”

他握紧了那把诡异的刀刃,大声道:“我只想活下去!”

血莺摇了摇头,似乎已经耗尽了力气,也懒得再跟老马多说什么了。她慢慢地靠在了地上,胸膛还在微微起伏着,但眼睛已经慢慢闭上了。

老马瞪着血莺看了好一会,见她完全没有动静,眼神里又有几分慌乱,他喘息着,用手按了按心口,只觉得一颗心正在猛烈地跳动着,好像马上就要跳出来一样。

他觉得有些头晕,便用力甩了甩头,随后他决定还是离开这里,离开这个莫名其妙、来历诡异的地道,回到刚才的浮云司大殿中。

他转过身,大步向前跑去,却没发觉,自己的速度虽然不慢,但脚步已经带着几分踉跄,连身子都隐隐有几分歪斜了。

眼前的通道似乎没有尽头,一直向前延伸着。老马跑了很久,却一直没有看到自己下来时的那条密道入口。

他的脑子里有个奇怪的声音一直在嗡嗡作响,让他心烦意乱,除了心跳飞快以外,现在的他还觉得脑子也快炸开了。

他忽然觉得口很渴,很想喝水。

老马慢慢停下了脚步,觉得十分疲惫,他无力地靠在旁边的石壁上,大口喘息着,心里有一丝绝望。他的脑子很乱,但是在还保留的理智中,他仍然还记得自己来时的路,并不难走,就是一条通道走过来的,但不知为何,眼前这条路一直延伸下降着,却始终找不到入口…

等等!

老马忽然身子一震,然后脸上浮起一丝难以置信的神色,道路在下降…他愕然地转头看去,心里涌现起一阵不真实的感觉。

他怔了一会,然后转过身,开始往回走。

他的目光开始有些散乱起来,眼前的景物开始有些摇晃,不知为何,原本空无一物的这条通道中,似乎多了一些东西,但是又模模糊糊的,看不真切,好像镜里看花一般。

老马喘息着,不停地向前走着,脑子里一片混乱,同时口里越来越渴,好想喝点东西。

然后,他忽然停下了脚步,他看到了前方倒在地上的血莺,还有那地上流淌一片的鲜血。

他盯着那摊血,然后全身突然颤抖起来,他的喉结在飞快地颤动着,他的脸上涌起了恐惧之色,其中还夹带着无法描述的厌恶之意。

老马向后退了两步,双腿一软,顺着那石壁无力地坐在了地上,他的眼前开始变得昏暗起来,但一片血红的颜色似乎正从四面八方向他蜂拥而至。

在一片混乱里,老马的脑海中突然回想起了一个莫名的画面,那是许多年前,在那个叫做清水塘村的小山村里,他开了一家小酒馆,和陆尘两个人一起笑着骂着聊着天,然后喝着酒。

好想,再喝一口那时的酒啊…

这是老马闭上眼睛的最后一刻,心里浮起的是最后一个念头。

第七百零三章 末日

人这一生,几乎不可能真正有人活得完全明白,总会遇到许多令人疑惑不解的事情,让你不知所措,心中茫然。哪怕是意志无比坚定的人,心中有着清晰目标的人,往往也是如此。

谁能看穿人心呢?

一个坚强的人在坚硬的外壳下也许隐藏的是一颗敏感脆弱的心灵,只不过每个人都会将自己的弱点小心翼翼地藏起来,这是人类的本能。我们总是更喜欢用尖刺面对世界,把柔软藏在深心。

这个道理并不复杂,并不深刻,但是天底下许许多多的人都不明白,或者说,是有点人拥有智慧明白了这个道理,却往往又看不清自己。任你修行再高,意志再坚定,总不可能真的愿意像刀子一样将自己破开。

一切都是世界的错,我才是无辜的,我是被迫的,我是受害者,这样的借口多么轻松。

陆尘就常常这样想过,其实回头来说,这样的想法何尝又不是一种心灵的防御,让他在黑暗的岁月中可以得到一点喘息。不然的话,那十年潜伏在魔教中的岁月,就算他的身躯仍然可以坚持,但精神上怕是早就垮了。

自我剖析真的是一件很难很难、又十分痛苦的事情,如果真要如此的话,陆尘也曾经悄悄这样自省过,但是回首往事,他迅速地发现自己首先要面对的就是在那十年间他曾经在手上沾染过的血。

为了所谓的大义和最终目的,也为了取信那些魔教妖人,他亲手杀死的那些人命里,并不是只有邪魔外道而已。

这些事,他从来不说,对此大概知道一些的还有老马和天澜真君,但是他们两个人似乎也不约而同地都忘了这些事,谁也不提,好像大家真的都忘记了。

陆尘也以为,自己真的已经忘记了。

直到今天,在这个末日浩劫逐渐成形,生死未卜的时刻,他跟一个闲人似的站在一旁观望的时候,他突然却想起了过去的那些事。

原来那些冤魂与鲜血,他心里从来都没有忘记过。影子也是人,他的脑海中闪过那些或模糊或清晰的面孔,最后却停留在那一段即将进入黑暗之前的最后时刻,好像有一张面孔,他始终没忘记,始终在他脑海中翻腾,却又始终与他有一段距离,不能接近。

他抬头看了看天空,血月幽幽,一缕月光洒落下来,让他双眼中的目光忽然红了一下,然后是一团黑暗火焰燃烧而起。

陆尘的身子突然震动了一下,在那一刻,那团迷雾突然消散了,黑火与血月的光辉交错,让那张脸庞,时隔多年以后,终于在他的眼前完全清晰地凸显了出来。

陆尘看到了她,那个女人,那个曾经答应要和他度过一生的女子。

黑暗如潮水般波涛汹涌地起伏着,缓缓涌来,他似乎又回到了当年荒谷之外的那个夜晚,他看到了那个熟悉的黑衣的自己,手握着黑剑向前踉跄走去,然后在他身前,出现了云小晴的身影。

她拦住了他。

她好像在对他说着些什么。

陆尘的瞳孔突然放大,他的身子微微发抖起来,他看到了那个黑衣的男人突然抱住了那个女人,然后将黑色的剑刃刺进了她的胸膛。

天空中的异象已经越来越是激烈凄厉,而脚下的大地不停地传出轰鸣声,像是有什么可怕恐怖的怪物马上就要脱困而出,天地变色,场面一片混乱。

即使是化神真君这样的人物,在这个时候也是全神贯注地注意着这一方天地,谁都没有在乎,在那个小亭子中,还站着一个此刻看来毫不起眼的小人物。

哪怕他的双眼中已经燃起了黑火。

陆尘觉得自己的心像是被刀刃刺了一刀一样,有深深的寒意,但是很快的,在对那些瞒着自己的人和事的愤怒过后,陆尘突然又一身冰凉地发现了另一个事实,那就是他…除了愤怒和后悔外,竟然、竟然没有更多的情绪激动了。

他本以为自己会疯狂会暴怒,但是都没有,他发现自己就像是一个麻木到骨髓里的人一样,失去了所有的感情。那些尘封的往事对他只有一阵的刺激,却再不能让他如少年时那样激动了。

岁月已经将他变成了一个行尸走肉般的人了吗?

人不应该是这样活着的!

世界一片灰暗,他心里麻木而荒凉,直到某一刻,他忽然想到在这个人世间,还有个女子,虽然对他若即若离,但却像一道光,曾经照亮过他。

他有多久没想起易昕了啊!

大概,那个少女,也不会喜欢这血腥而疯狂的世界吧。她更喜欢的是阳光明媚、是美好的生活,这个由疯子所缔造的世界,她一定是厌恶的。

那么,你自己愿不愿意在这种世界中活着呢?

“轰!”

大地终于忍受不住地下那强大的压力,数百丈之内瞬间塌陷了大大小小数十个深坑大洞,凄厉的鬼啸声瞬间震耳欲聋。

几个人同时飞上了半空,然后向下望去,只见在那些地底深处,一个格外庞大的法阵缓缓现身,在法阵的中央,流光溢彩,犹如聚集了一个小小的太阳,凝聚成了一个光球,放射出灿烂的光辉。

但在光球之下,一个螺旋形的黑暗之门,正缓缓地一点一点地打开,光球散发出强烈的射线照在那黑暗之门上,似乎正与黑暗中的力量抗衡着,但是一切似乎都已经太迟了,那光球越来越是吃力,眼看就要撑不住了。

半空中的铁壶真君与广博真君突然间像是明白了什么,一起看向天澜真君,怒吼道:“你疯了吗?”

天澜真君神色淡定,连眼神也仍是十分温和,哪里有半点癫狂发疯的样子。或许在他的眼里,疯的不是他自己,而是这个世界吧。

他潇洒地挥了挥袖子,看起来连话都不想跟这几个人多说了,而是直接深吸了一口气,全身陡然金光大盛,一团烈焰从他手中猛然喷涌而出,将那根神树树枝焚烧起来。

绿光在火焰中冲天而起,天空上那最遥远的漩涡深处,一记惊雷响过,像是终于有什么神明,找到了方向,睁开了眼睛。

那最深的黑暗处,一道电芒撕裂长空,然后一只眼睛,缓缓睁开了。

第七百零四章 妖鬼出世

陆尘当然也是一眼就看到了天空中出现在那个巨大黑暗漩涡里的恐怖眼瞳,在那一刻,他已然完全抛开了所有的疑惑,终于确定了这一切原来都只是一个可笑的轮回。

那只横亘在天穹之上的巨大眼瞳,俯视众生冷漠无情的眼神,还有那无可匹敌仿佛要毁灭一切的气息,完完全全都和当年在荒谷中出现的情景一样。

他依然清晰地记得,自己站在那个降神咒的法阵中,仰望天空时,与那只可怕眼瞳对视的感觉。

这么多年过去了,那令他毛骨悚然的感觉从未减退,他只能将它埋在深心不去想起。直到今天,却又再次浮起。

不会错了,不可能错了,这就是当年荒谷之战里魔教和蛮族的火之萨满合力所召唤出来的那个天外邪神。

许多令他疑惑的问题在这一刻都有了答案,这地下洞窟里的各种布置,总让他有一种莫名其妙的熟悉感;之前法阵启动时候的气息,也让他回想起当年魔教的降神咒秘法,原来,这些根本都只是同一个东西。

只是,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陆尘向那三位化神真君望去,只见飞在半空中的那三人,铁壶真君和广博真君面上都有惊怒之色,显然完全没有料想到,在这地下洞窟里本该是他们精心布设下的一个杀局,让他们可以围攻天澜真君最后掌握真仙盟大权的必胜陷阱,竟是出现了如此意外的情景。

陆尘甚至还在那两个化神真君的眼神中,隐隐看到了一丝平日里绝不可能会出现的惊惧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