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年底这几天也不知怎么了,她老听见林大头骂林春。

杜鹃怀疑他怪林春吃里扒外,所以做了菜送过去,为林春撑脸面。

就送了两样:一砂锅酸菜鱼和一盆锅汤。

她不知前世的酸菜鱼到底该怎样操作。因此只按自己的方式做这道菜:用了大骨头汤做汤底,然后下了辣椒、自家制的酱、酸菜和笋等,小火煮透入味后,才把裹了一层山芋粉的鱼片放下去,还放了四五只大虾。烧滚开了就盛起来。

这道酸菜鱼的特色便突破了酸辣味,更突出的是鲜——鱼鲜,虾鲜,汤汁更鲜!汤汁酸辣中透着鲜香,舀一勺喝下去,暖融融直通肠胃,便觉浑身舒畅、胃口大开。

另一道汤菜则恰好相反,是极清淡的。也是用大骨头汤做汤底,再把剔除鸡肉的鸡骨架放进去熬制了一晚上,今天再放入菌子、笋等山珍,还有虾、豆腐、肉圆子等。

这道菜是她特地为冯氏调理身子做的,有些像前世的“三鲜锅”,但这里面已经不止三鲜了,有好多鲜了。

她想着林家晚上肯定有许多菜,便晌午送过去了。

别看今儿是大年三十,因家家户户一早就起来准备年夜饭,锅灶也占着,碗盆都占着,又忙,晌午反而顾不上弄吃的,通常都是随便对付一顿就算了。

这时候,她送来这两道菜正当其时。

果然,林家兄弟闻见酸菜鱼的香气,都喜得眉开眼笑。

大头媳妇也欢喜极了,揽着杜鹃夸道:“婶子就喂了你几个月的奶,你对婶子比我家几个皮猴子都强万倍。这菜婶子瞅着味道就好。嘶——”她吸了下鼻子——“酸辣辣的。我尝尝。”

忙喊林春拿筷子来,先蘸了点汤汁尝了。

咂吧了下嘴,忍不住又搛了块酸菜吃了,连声道“好…吃…”有些辣,嘴里直吸气。

手下不停,又搛了块鱼肉喂进嘴。

今天一早起来她就在厨房忙,闻那油烟味都闻饱了,半点胃口都没了。没想到这酸菜鱼却让她胃口大开,因此吃了酸菜吃酸笋,吃了酸笋吃鱼片,没勺子,要不然她还想舀点汤喝呢!

众人都盯着她,见她先只说尝尝的,这一尝竟然停不下筷子,哪还不知道这鱼好吃。都嚷着快吃饭,也别弄菜了,就吃杜鹃送来的菜。

见此情形,林大头笑得眼睛都眯缝了,连声道:“杜鹃,大头伯伯真是好福气,能吃到你做的菜。”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

杜鹃顿时浑身恶寒,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她竟然不知道一个大男人,还是一个乡下粗汉,能笑得如此“甜蜜”。真的,甜蜜蜜的,就跟小黄鹂讨好地对她笑一样,只是效果截然相反而已。

第118章 过年

林春也发现爹太过谄媚,朝他皱了下小眉头也,顾不得跟他较劲憋气,忙忙地喊杜鹃去看他舞狮的行头,一边解说。

他说等下吃过年夜饭,就在堂屋里,把大板凳架在桌子上,大板凳上再放小板凳,架得高高的,他爬上去能够着房梁,玩一出“狮子上梁”,那才有劲呢!

杜鹃听说他要表演这样高难动作,不禁蹙眉。

她仰头打量了下屋顶,然后道:“虽然你平常也练武,可才练了几年工夫,身手还差得远呢。架太高了,也没个东西支撑,太危险了。大过年的,要是跌下来,那不是好事变坏事了!我倒有个主意。”

林春忙问:“什么主意?你快说!”

杜鹃指着房梁道:“找那粗粗的绳子,牢牢拴在房梁上,绳子一头系在你腰上,你再顺着绳子上下,就安全多了。而且,借着绳子得力,就算在上面玩一些花样,也都方便。”

林春听了连连点头。

秋生跟过来道:“那咱们赶紧绑绳子。刚才我爹还说,怕春儿摔了,不叫玩呢。要是绑了绳子就不怕了。夏生,去拿绳子来,要顶粗的、顶结实的。”

夏生点头,立即就出去杂物房找绳子。

做哥哥的不能帮别的忙,总该把场子安排好。

林大头其实就在外面,闻言别提多高兴了。

他觉得杜鹃果然心善。

杜鹃又道:“玩这个虽然也不错,到底惊险了些。其实不用爬高踩低的,也一样能玩得好有趣。比如,做一个大圆球,狮子蹲在圆球上,推着圆球滚,自己也跟着它滚…”

话未说完,林春就笑道:“这个好。这个圆球…就用蔑编一个,外面蒙上皮子,又轻巧。还不容易踩坏。”

秋生乐道:“你才多大!能有多重,就踩坏了?两个蹲上面也踩不坏。我跟你说,把球里面做个衬子…”

几人商议了好几种玩法。

林春便说,等吃了晌午饭他就去找九儿,再请大爷爷帮忙准备道具等物。

杜鹃便先回家了。

到傍晚时分,黄家就先过年了。

这几年,杜鹃家都是跟小姨家一块过年的。通常会这样安排:天还没黑的时候,先在黄家吃早年饭;饭后玩乐,等晚些时候玩饿了,再在小姨家吃真正的年夜饭。

放了几挂响鞭后。就开始吃年夜饭了。

黄老实陪任三禾坐在上首。冯氏和冯明英坐在右手边。杜鹃带着黄鹂坐在左手边,黄雀儿独坐下首,又负责和杜鹃帮人拿东递西。

大家脸上都洋溢着喜庆的笑容,很真心的愉悦。

冯氏刚要说话。就听外面隐约传来冬生的声音:“爹,黄鹂他们家都过年了。我们怎么还不过年?”

林大头没好气的声音:“早过晚过还不都是一样过。你这么急干什么?”

冬生道:“急着跟黄鹂他们一块过呀。”

林大头道:“那还不去给你娘帮忙烧火?没见你娘忙得脚不沾地呀!老子怎么这么倒霉,生了四个男娃子,没一个会煮饭的。下回再生小子,老子就把他塞回娘肚子里面去…”

骂骂咧咧地咕叨,声音渐低。

杜鹃一个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起来。

黄鹂也笑得摇头晃脑,道:“大头伯伯说他真倒霉呀!”

众人也都跟着笑,黄老实尤其笑得开心。

冯氏白了黄鹂一眼。半喜半嗔道:“别瞎说!”

冯明英朝桌子上扫了一眼,见摆的满满当当,红黄绿白,色泽不一;冷拌热炒加火锅,香气四溢。遂笑问冯氏道:“这都是雀儿和杜鹃烧的?啧啧,难怪大头哥眼红。”

冯氏满面荣光地笑道:“可不是!我都没伸手。她们嫌我在锅灶跟前挡事呢。年纪大了,手脚不灵光了,不够她们利索,就被嫌弃了。”

冯明英嘲笑道:“我怎么听着这话,好像姐姐在显摆闺女能干呢?姐姐这是熬出头了,享闺女福了…”

冯氏扬声道:“享什么福?我就是老牛一样受累的命。她们再大、再能干,我也是没福气享的,总要跟着操心。就说这些菜,你们吃了肯定说好吃的很。你们就没看见:她姐俩烧菜那大手大脚的架势,就是一个败家子!我那个心疼哟——油啊什么的都不说了,用骨头熬了汤不算,还要加鸡骨架;又什么用虾子吊味,那好的大虾子,烧烧也是一碗菜,就这么叫她俩作弄没了;又拿竹鼠肉打底,又什么爆炒…”

她嘴里不住数落,脸上却笑得格外灿烂。

杜鹃和黄雀儿相视吐了下舌头,不好意思地笑了。因为今年年夜饭的手笔确实大了点,难怪娘心疼。

杜鹃见娘说着丝毫没有停顿的架势,忙打断她的长篇大论,肃然宣布道:“开饭了!”

黄鹂用小勺子敲了敲碗沿,糯声道:“过大年了!”

黄雀儿则咳嗽一声,秀目流光,抿嘴笑着扫视大家。

三个女娃这模样,惹得四个大人都笑起来。

幸福的年味溢满厅堂,随着笑声飘散去了屋外。

笑毕,任三禾举起杯子,对黄老实简洁贺道:“希望来年一家子都身子康健!再有个好年景!”

黄老实也举杯,连声道:“大伙都好!都好!”

于是喝酒吃菜。

杜鹃虽然做了二十道菜,真正吃的却只有两个火锅,还有些热炒等菜。其他的,都是做碗头摆在桌上的,寓意年景丰盛。而接下来的几天里,这些菜逐一会被消耗掉。

然今晚的菜的确不同凡响,大家便忍不住,不顾往年规矩,把每个碗里的菜都尝了一遍。

比如,任三禾和黄老实就特别爱吃那道冷拌“猪赚头”,用来下酒极好。

何为“猪赚头”呢?

其实就是猪舌头,但过年不能说不吉利的话,舌头的“舌”与折本的“折”同音,不好听,故而叫“赚头”。

还有那条红烧鲤鱼。是碗头鱼,不能动的。

“年年有鱼(余)”嘛,这鱼一定要留到三天年过后才能吃,甚至有的人家留到过了正月十五才吃。

为此,杜鹃另做了酸菜鱼和糖醋鱼。

然大家就是眼馋那红烧鱼,看着色泽红艳,很想尝尝。

冯明英更与旁人不同,每吃一道菜,先赞叹,再问杜鹃黄雀儿是如何做的。然后就疑惑。为什么这么好吃呢?

这两女娃才多大呀。况且都是她亲自带出来的。

她搛了一筷子芫荽拌豆腐干吃了,然后用勺子舀了一勺子送到任三禾碗里,有些不服气地说道:“你尝尝这个。我怎么觉得杜鹃这豆腐干煮的比咱们家的味道要好呢?这么拌芫荽和花生米,又清香。又爽口。”

两眼巴巴地看着他,希望他说道说道。

任三禾瞅着妻子微笑道:“咱们的也不差。”

说着搛了点豆腐干嚼了,又见碗里青、红、黄夹杂,碧青的芫荽,酱红色豆腐干,黄灿灿的花生米,看着好看,吃着清爽,便不住点头。

吃完了。才对冯明英戏谑道:“要不,今晚你跟杜鹃雀儿比比?由我们这些吃的人来评判,看你们谁的厨艺更高一筹。就算她俩‘青出于蓝而胜于蓝’,那也是你带出来的不是。你也有功劳的。”

众人顿时大笑起来。

冯明英便有些羞涩地红了脸。

杜鹃笑道:“小姨,你就是隔锅饭香。我尝了小姨煮的豆腐干。觉得好吃的很呢。一点不比我们煮的差。”

黄鹂急忙道:“嗯,小姨的豆腐干好吃。我家的也好吃。”

她忽然灵机一动,道:“小姨,我们换吧。我们送些豆腐干给小姨,小姨也把你们的送些给我们。我们就两样都能吃到了。”

任三禾和黄老实都笑说:“这样好。这主意好。”

冯氏却佯怒道:“这小鬼头就是小气!平常小姨送了多少好东西你吃了?好容易小姨夸这豆腐干好吃,你不说送些给小姨,还要跟小姨换,你真好意思说!小姨跟小姨父都白疼你了。”

黄鹂顿时焉了,破天荒小脸有点红。

因为,小姨确实对她很好,家里几乎所有好吃的都是小姨送的。她再精明,也就是个小娃娃,所以羞愧了。

小女娃尴尬极了,“嗯嗞嗯嗞”地哼着,眼睛却骨碌转,想着要怎样挽回面子。

可一时半会儿哪想得起来。

杜鹃笑道:“换也没什么。小姨家人少,吃不完容易坏了。可是话不能跟你这么说。果然小姨白疼你了。”

一面说着,一面和黄雀儿张罗帮长辈舀汤、搛菜。

黄鹂有样学样,帮冯明英搛了个猪手,讨好道:“小姨,吃这个,这个长好看的。小姨吃了,明年帮我生个小弟弟。”

杜鹃急忙纠正道:“是小表弟。”

黄鹂尚未弄清什么缘故,却立即跟着改口道:“小表弟。”

冯明英便闹了个大红脸。

冯氏和黄老实都说“这话好!”

任三禾瞅了妻子一眼,含笑对黄鹂道:“要是小姨生了小表弟,你可不许欺负他。”

黄鹂急忙挺了挺小胸脯道:“我肯定不欺负。我带他玩。”

冯明英见自己肚子还没动静,这人说得好像儿子都生出来了似的,不禁羞涩地白了他一眼。

热热闹闹吃完这顿饭,外面天色就黑了。

第119章 攀比

隔壁林家院里噼里啪啦一顿响,他们终于过年了。

远处也响起此起彼伏的鞭炮声,古村开始辞旧迎新。

杜鹃和黄雀儿飞快地洗了碗,都收拾妥了,又把各色果子等物端上来,茶也新冲了,便围在长辈们身边,听他们天上地下闲扯一气,吃茶守岁。

冯氏和冯明英又封压碎钱给她们姊妹三个。

每人都是十个铜板,冯明英也照这个数给的。

黄鹂捏着两个红纸包,小脸发红,一溜烟跑进房里去了。

黄雀儿忙喊道:“等我来点灯。别碰了头。”一边也跟着进去了。

杜鹃就笑着告诉冯明英“送去藏着了。她那个小箱子都不让人碰呢。隔段时候就搬出来数一遍。”

冯明英听了好笑不已,“真的?”

冯氏白了她一眼道:“你的箱子就让人碰了?娘都不晓得你那箱子里放了什么,整天锁着。不晓得的人,还以为我是后娘,你防着我偷你私房呢。”

众人一齐笑起来,杜鹃也尴尬地傻笑。

正在这时,忽听鼓声咚咚,从隔壁传来,渐渐往这边移动,然后就进了黄家院子,引得众人一齐向外看去。

越近,鼓声越发急促。

杜鹃急忙道:“快把桌子收拾了。”

迅速和黄雀儿一顿搬弄、扫荡。才把桌上弄干净,门口就滚进两头小狮子:铜眼巨嘴,满口獠牙,披散着棕黄色的长毛,脖子上还缠着红布条。

杜鹃惊叹:这狮子不仅外形装扮得惟妙惟肖,根本看不见里面的人露出手脚,连身手和动作都演得十分神似,纵跃腾挪,无不带着野性和兽性。

怪不得要林春和九儿来演,旁人也没这份功夫。

秋生等人跟在后面。卖力地敲着牛皮鼓。

杜鹃笑着大声喊道:“怎么先来我家?”

夏生也大声喊道:“我们家还没吃好!还在喝酒!”

众人都大笑。

秋生和福生好似故意的,把个鼓敲得不停歇。

众人几乎双耳失聪,无法对面说话,就看见个个脸上带笑;心儿又随着鼓点跳跃,莫名的热血沸腾、情绪激昂。

冯氏高兴坏了,急忙喊少年们坐,又招呼吃茶果。

众人哪里听得见,听见的也胡乱答应;况都是才吃过的,一点不饿,因此只盯着两头小狮子笑闹。

黄鹂和冬生兴奋极了。跃跃欲试地靠近狮子。

结果一头小狮子一撩爪子。他们便吓得后退不迭。以至于脸都变色了。

冬生壮着胆子对黄鹂喊道:“那是我三哥。”

只是笑容有些勉强,有些强作镇定的味道。因为他觉得三哥披上这层狮子皮,一点不像三哥了,好凶哦。

当下。所有人都靠墙边站着,让出正堂中间,任凭两狮子发挥。他们先爬上长板凳,再翻上大方桌。然后,一头狮子窜上另一头狮子的肩膀,叠加起来,摇头摆尾,睥睨四方!

只有任三禾一直坐在桌边没动。

这时,他忽然长身而起。也不知从哪摸出一柄花纹古朴的带鞘匕首,在两狮子面前晃了晃。

两狮子一顿,都盯着那匕首不动了。

最好笑的是,敲鼓的福生和秋生为了要看清楚任三禾拿的是什么东西,也把鼓停了。

厅堂里就安静下来。数双眼睛都看着那两头小狮子。

两狮子都歪着大脑袋,十分眼馋地盯着那匕首。

任三禾一把扯住从房梁上吊下来的粗麻花绳——这是之前杜鹃请他吊上去的,就为了舞狮子用——一个翻身,很轻松就够着了屋顶正中的大梁,把匕首放在上面。

然后,在众人目光注视下,他把绳子给扯下来了。

杜鹃张大嘴巴——这要怎么拿?

众人也都傻眼,觉得这也太难为人了。

而那两头狮子却兴奋起来,也不叠加了,吼叫着散开,一个扑向竖在阁楼前的木梯,四肢划拉,麻溜地就上了左边阁楼;另一个直接扑向身材高大的福生,在他还没反应过来时,就猴上他肩膀,把他当人梯用,攀上了右边阁楼。

再然后,两狮子就攀着阁楼顶部的木梁,往正中的大梁爬去。

“哎哟——”

所有人都惊呼。

任三禾伫立在厅堂中央,仰望屋顶。

他神色冷峻,毫不慌乱。

忽觉鼓声停了,忙喝道:“敲鼓!”

福生和秋生急忙猛敲。

结果,从右边阁楼攀过去的小狮子动作更迅速些,先拿到匕首。见对面狮子来抢,他也不回头,就这么纵身往下一跳——

那方向是任三禾站立的位置。

在一片惊呼声中,任三禾单手往上一托,狮子便借力翻到桌上,站得稳稳当当的,大脑袋不住晃动,显然极为得意。

众人这才松了口气,一齐欢呼起来。

忽又想起还有一只狮子在房梁上呢,忙又往上瞧。

那头狮子没抢到彩头,似乎很恼火,直接就往桌上这头狮子扑下来。

任三禾再次托了一把,让他平稳落下,才退后去了。

众人放声高喊,差点没掀翻屋顶。

接着,夏生又推过一个老大的圆球,玩起了狮子滚绣球。

杜鹃也跟着凑趣,把自己做的点心拿来做彩头,引狮子抢着吃,作出各种动作。

这下可好玩了,就见两只狮子时而直立、时而跳跃,摇头摆尾地围着那笑靥如花的小女娃打转,一反刚才凶猛霸气,变得活泼温柔,恰似一副美女与野兽游戏的情景。

杜鹃玩得兴起,捏着那点心炫耀道:“这是我新制的哟…”

一语未完,一只小狮子猛然直立,将两只前爪搭在她肩膀上,大张嘴巴对着她如花脸颊。

虽然知道是假的,可是那铜铃似的狮眼。巨盆大口中的獠牙,陡然袭到面前,杜鹃还是吓得花容失色。

等看见大张的狮子嘴中露出林春乐呵呵的一排白牙,她才松了口气,忙把点心塞进狮子嘴,顺手恶作剧地捏了下他的腮颊肉。

玩闹一阵,林春和九儿累了,才取下狮子头。

众人这才看清两只狮子分别是谁扮演的:那匕首被九儿抢去了,点心则被林春吃了,嘴角还沾了点心碎屑呢。

杜鹃见九儿照林春捶了一拳。说“你什么都抢!”忙把点心盘子塞给他。安慰道:“这个都给你。让你端着吃。”

九儿这才笑了。

林春满头大汗。只顾喘气。

接着,等林家吃完了年夜饭,又去隔壁舞狮。然后再去九儿家…

小娃儿就都哄了去,跟在他们身后跑。

媳妇们照例在厨房收拾。或者包饺子、擀面条,明早好吃的。

林大头就过来黄家,和黄老实任三禾喝茶聊天。

说起杜鹃晌午送过去的酸菜鱼,他没口子称赞,“一锅都吃得干干净净,连汤都喝光了。”

黄老实听了十分得意。

而杜鹃呢,趁着去看舞狮子的机会,提着两道菜,和几盒子自己做的点心。给干娘家送去了。

当晚,姊妹三个玩到半夜,才跟林家兄弟一块回来。

谁知黄大娘见今年三十晚上大儿子这边没像往年一样送菜去,本就心里不痛快了,又听小宝说杜鹃做了点心送给干娘家的老太太。还送了菜给林大头家,顿时气得半死。

她想不通孙女用意,难道是准备明早拜年时再带来?

凤姑眼神一闪,摇头道:“怕是爹那天说‘孙女再能干也没用,也是人家的人。’黄鹂回家告诉了,她们心里膈应…”

黄大娘顿时火冒三丈,“这话怎么了?她们就不嫁人了?这还了得,反了天了!”

黄老爹也面色阴沉。

这真是什么人养什么样的闺女,才这点大,就跟她们的娘一样了…

第二天是年初一。

每天早上都睡得跟小猪一样、喊都喊不醒的黄鹂,今天第一个醒来。

“二姐姐,起来了!太阳出来了。”刚醒来,她就精神抖擞地推杜鹃。手上推杜鹃,脚却在被窝里蹬黄雀儿,“大姐姐,起来了!娘喊吃饭了。”

天知道,冯氏和黄老实还做梦呢。

黄雀儿和杜鹃昨天累了一天,因此睡得极沉。

黄鹂终于尝到了喊人起床的滋味,千呼万唤、又吵又嚷、连呼带蹬,把东边屋里的爹娘都喊起来了,两个姐姐还闭着眼睛睡着。

她便放声大叫“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

杜鹃闭着眼睛猛然坐起,大喊“停!”

黄鹂顿时闭嘴。

杜鹃依然闭着眼睛,柔声道:“黄鹂,二姐有没有教过你:首先,别人睡觉的时候,千万千万不能吵醒她;其次,千万不要吵别人睡觉。”

黄鹂顿了下,才道:“没教过。二姐姐喊过我起床。”

“扑哧”一声,黄雀儿终于忍不住笑了,“报应!”

她也坐了起来,对窗外看了看,天色刚刚亮。

“起来吧。睡也是睡不安稳的。”她对杜鹃道,“还不如起来。吃了饭去找水秀姐姐她们玩。”

杜鹃下床气也过去了,便认命地起床穿衣。

三姐妹都换上了新衣裳和新鞋。

不是什么好料子,但都很别致。

杜鹃牢记小时候的教训,不让冯氏买好布料,也没钱买好的就是了,只做些粗布衣服穿。但再差的粗布,她都会花心思弄些小点缀在上面,凸显她们姊妹的特色。

她自己已经活了两世,好歹见过些世面;可是小姐姐和妹妹却是自出生就在这山里,她当然要费些心思帮她们装扮了。

今天黄雀儿穿一身蓝底碎花的棉布窄袄配粉白棉裙,袖口和领口都缀了一层细细的银灰鼠毛,不是大块厚实毛茸茸的那种,只有浅浅一圈,起装饰作用。

头上:因今天不用干活,因此没梳利落的双丫髻,杜鹃帮她在头顶上挽了个细巧的垂鬟分肖髻,下面头发也没绑,就这么自然垂在脑后肩上。

梳好头。杜鹃退后一步端详小姐姐,觉得这一身打扮显得她格外文静秀美,浅笑间,又不失轻灵可爱,因此十分满意。

轮到她自己,也梳了跟黄雀儿一样的发式,身上则是玫瑰红底起白花小袄配粉红裙,领口和袖口缀的是白色狐毛,越发显得她面色白皙如玉、黑眸烨烨生辉、唇瓣娇艳欲滴。盈盈一笑,遮不住的亮彩。光华夺目。

至于小黄鹂。穿一身红彤彤的衣裤。围着红狐毛领,胸前还绣了一只活灵活现的小松鼠,是用真的皮毛缀上去的;头上梳着丱发,脸蛋红艳艳的。活脱脱一个萌娃娃。

姊妹们都穿红蓝颜色,并非杜鹃俗气,而是在这青山绿水中,人若是穿得太素净了,便显得灰蒙蒙的。所以,像大草原上的人,或者山区的少数民族,都喜欢艳丽色彩和装饰,不是没有缘故的。

装扮完毕。三姐妹才出了房间。

黄老实见了如花似玉三个闺女,搓着手笑眯了眼。

冯氏把三姐妹一扫,满面笑容地叮嘱黄鹂道:“玩的时候小心些,别把油啊灰啊弄身上去了。洗不掉我看你哭去吧。”

黄鹂乖乖地点头,行动拘谨了许多。

黄老实和冯氏也换了新衣。看去精神不少。

黄雀儿问:“娘,早上吃饺子?”

冯氏反问道:“你们想吃什么?有饺子有面条,还有茶叶蛋。你们想吃什么,娘就做什么。要是不想吃那些,还有剩饭。炒个蛋炒饭,把昨晚剩菜热两个,吃饭也好。”

今天她是不会让闺女进厨房的,厨房也没多少事。

过年嘛,小娃儿穿了新衣,只管吃喝玩乐,媳妇婆子们则煮饭烧火,连汉子们都清闲了。

三姐妹听了娘的话,一齐幸福地笑。

商议了一会,黄雀儿对娘道:“还是吃饺子吧。初一吃饺子好。等会锅也容易洗。炒饭太费事了。”

于是,冯氏就去忙了。

三姐妹则跟老实爹戏耍说笑起来。

这时候,是黄老实最开心的时候。

早饭后,杜鹃三姐妹首先去给爷爷奶奶拜年。

黄家院子里,黄大娘陪着两个老婆子坐着晒太阳、说闲话,大妞也在旁坐着嗑瓜子;黄老爹在屋子里陪两老汉喝茶。这些人都是邻居。

小宝和小顺不在,应该出去给人拜年去了。

黄大娘看见几个孙女打扮得清清爽爽,看了叫人磨不开眼睛,心里本该欢喜。然见她们空着手,想起昨晚的事,又气不打一处来。

当着人,她也不叫她们姊妹坐,而是怪声怪气地说道:“哟,你们还记得我这个奶奶?还晓得有爷爷?”

三姐妹满脸堆的笑容就僵住了。

杜鹃很快反应过来,笑问道:“奶奶,我们怎么不记得爷爷奶奶了?奶奶不说明白点,我们脑子笨,听不懂呢。”

黄大娘嘲讽道:“你脑子笨?你一心记着旁人,又送菜又送点心,倒把自己爷爷奶奶忘记光光的,哪笨了?这么聪明,晓得捡那家底厚的往上贴,爷爷奶奶是穷苦的,你当然看不上了…”

她恨恨地说着,半点情面不留。

倒要看这个一贯会做人、被人夸的孙女怎么说。

一旁两老婆子也都诧异地看着杜鹃,也觉得这不像她能干的事。

杜鹃笑道:“奶奶是说这个呀!我当什么事呢!”

黄大娘见她一副镇定的模样,十分狐疑。

杜鹃含笑道:“我们再穷,也不敢不孝顺爷爷奶奶。听我爹说,当初分家时说好的:我们家一年给爷爷奶奶三百斤口粮,端午节和八月节有鸡蛋什么的就送一点,过年杀猪给十斤肉,两斤板油。这些,我们都一点不少的送了。除了这个之外,平常得了东西,不管是我外公带来的盐,还是我小姨送的肉,还是干娘家送的东西,我们只要得了,都会送些来给爷爷奶奶。年前还送了兔子、鸡、鹿肉、羊肉和獐子肉呢,油炸的东西也送了。还送了一条鲤鱼呢。奶奶说,我们怎么就不孝顺爷爷奶奶了?”

脆生生一番话,把黄大娘听呆了。

又是一个会算账的!

这番话噎得她直瞪眼,可也没就此罢休,依然揪住那事不放:“那你送菜给旁人吃,怎不晓得送给爷爷奶奶吃?”

杜鹃诧异道:“不是已经送了肉来了么?往年因为没送肉,才送碗头菜来的;今年直接把肉送来了,还要送菜?”

黄大娘见她如此不上道,十分恼火:“送了肉就不送菜了?你能送旁人菜,就不能送爷爷奶奶?”

杜鹃无辜道:“我们没送他们肉。”

黄大娘快气疯了:“人家能跟你爷爷奶奶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