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春做的梳妆盒,必定是精致的,她们当然想要了。
一个大些的女娃道:“春生,你别笑话我们眼皮子浅。”
林春笑道:“不会。你们想要梳妆盒,还是卡通小动物,都去跟杜鹃说。等房子盖好了,我就做出来,分给你们。”
大头媳妇趁机走出来,笑说这几天累着大伙儿了,春生给大家做东西都是应该的,等等,说笑客气,一场纠葛化解。
然小芳和槐花更气了。
小芳想,杜鹃就会卖好,反正不用她自己出力,她乐得做好人。槐花的卡通猪她见过,一看就简单;梳妆盒可是复杂多了,费工还费料。她替姑姑家叫屈,气死了!
槐花费尽心思才让林春给自己雕了个卡通猪的印鉴,结果杜鹃只说了一句话,所有的小女娃都能得到林春做的梳妆盒,她的东西真成了个“小玩意”,不值什么了。
并非她眼皮子浅,觉得梳妆盒值钱,只是梳妆盒对于女儿家来说,有非同一般的意义,就把她这印鉴比下去了。
她觉得杜鹃真是欺人太甚,一腔委屈翻滚,只不敢表露出来。好容易忍住眼泪,低头默默地去一边烧火。没心思跟人逗笑。
然黄鹂一直盯着她的,这时忽然问道:“槐花姐姐,你怎么不高兴?你不是说,你得了个小猪。旁人看了眼红说闲话么,春生哥答应帮大家做梳妆盒,人人都有了,就没人眼红你、说你闲话了。你不是应该高兴么?”
人人都有了,她怎会高兴?
但是,这话槐花是万万不敢说的。
她惊得面无人色。抬头结巴道:“不…不是的。”
这下可得罪一大批小女娃了。
不论槐花如何否认,大家都认定她是这么想的。
虽然众人年纪小、不懂事,但大家凭着女儿家的直觉,就觉得槐花揣了这样的小心思。
因此众人不屑地撇嘴,暗道不是才怪呢!她就巴不得林春只帮她一个人做东西。哼,真是笑话,连杜鹃都没吃醋,还叫林春帮她们做梳妆盒,她算什么东西,也吃起醋来了!
见众人都看她。槐花又气又急,索性不掩饰了,对大头媳妇强笑道:“我就是觉得杜鹃说的对,觉得怪没意思的。杜鹃带着我们忙前忙后的,还被人说不知节省、专门讲究、拿林家的东西做人情,弄得我们好像浪费了许多东西一样。”
说到最后。声音哽咽,眼里含着泪,要掉不掉的,极为委屈。
小芳听她把之前的事又翻了出来,还扯到杜鹃头上去了,这摆明了就是告她的状,顿时惊怒不已。
果然提到杜鹃,林春、九儿,连带大头媳妇、大猛媳妇一齐都看向槐花,问“怎么回事?”冯氏更是连声问杜鹃。
青荷之前的气还没平呢。见此情形正中下怀。
她可不管槐花到底存的什么心思,抓住机会就落井下石,道:“就是!我说炒莴笋用里脊肉,小芳姐就说我讲究、不晓得俭省,还说我们浪费了三叔家的东西。为她姑姑打抱不平,有的没的扯一大堆…”
她又是“三叔”又是“姑姑”的,把林春家两边的亲戚称呼都摆出来,若不是在场的人都熟悉,非听得稀里糊涂不可。
众人这才明白吵架的根源。
冯氏脸就垮了。
她闺女累死累活的,还被人这样说,她当然不高兴了。
大头媳妇尴尬不已,对冯氏歉意地笑。
可她也不好当着人骂娘家侄女,怕小芳受不住,嫂子也没脸,这才明白杜鹃刚才压服的真对,就不该翻出这事来。
林春皱眉,想要说什么,又顾忌表姐的情面。
九儿可没想那么多,大声道:“嗐,这也值得吵?要是肉不够,叫如风上山拖一只狍子回来不就有了。”
林春忙捣了他一下,方闭嘴。
小芳脸更白了。
大猛媳妇看着一院子神色各异的小女娃,差点笑出声来。
她在这方面是人精,眼光一扫,就明白了大概。
见大头媳妇尴尬,便要替她出头,因此走上前笑道:“青荷,你小芳姐姐说的也对。不过有件事她不清楚,你该告诉她:就是那边拨过来的肉菜米粮都是固定的。因为你们想学烧饭手艺,才借这个机会过来帮忙。反正就这么多东西,随便你们怎么做,做出花儿来也是你们的本事。我瞧着杜鹃安排的挺好,比我们头天做饭还节省了呢。”
青荷大喜,拍手道:“就是这个话!大伯娘,我又不是碗碗菜都用里脊肉,就是把里脊肉和其他的肉分开用,怎么就不对了?小芳姐就骂我们糟蹋了三叔家的东西。”
她得理不饶人,撇开小芳不了解内情这点,揪住她错儿不放。
大猛媳妇瞪了侄女一眼,道:“你小芳姐也是好心,说开了不就算了!还吵!”
槐花又强笑道:“我就是跟林舅母(随着桂香喊)这样劝她们的,结果两头不落好,都怨我,还把我骂了一顿,也没人敢吭声。”
眼泪终于掉了下来。
杜鹃叹气,槐花这是连她也怨上了,怪她没帮她出头呢。
她也懒得管了,随她们去,自拉了黄雀儿进厨房烧菜。
那边还等着吃饭呢。
第188章 好男人就要抢!
林春大舅母见闺女被人挤兑的这样,骂道:“死丫头,要你多嘴。你姑姑都没嫌花费多,你跟着操什么心?”
小芳羞愧地想找个地洞钻进去,因哭道:“我就是那么说了一句,她就不饶人。你们没听见她骂我的话,说我还没进林家门,就想当家。又说我还不晓得有没有福气能进得去呢。娘,你说,我能不气么?”
说完,捂着脸哭着跑了出去。
又在院门口撞见秋生等人,更加羞愧,遂一直跑回林家东厢,倒在床上痛哭。
秋生等人本快要收工了,因听见说这边吵了起来,少年们哪能耐得住性子,自然要赶来瞧究竟。若是媳妇们吵架他们还有可能不理,女娃们吵架,他们是很感兴趣的。
果然来后,就听见这新闻,便一齐看向秋生。
秋生就黑了脸。
院里,大舅母气得浑身发抖,死瞪着青荷。
大猛媳妇也沉了脸,责怪地看着青荷。
青荷素来怕大伯娘的,吓得忙躲到桂香身后去了。
想想又不肯认输,又探出头来叫道:“她还说我呢,她自己也骂人了。她骂槐花痴心妄想,又说春生哥哥就帮她做了个玩意,她就自己往脸上贴金,想嫁给他了。又说她没福气。”
槐花顿时红了脸,心里不知是个什么滋味。
大头媳妇听得直咧嘴,这都什么跟什么呀!
林春心里一动,耷拉下眼皮。
大猛媳妇也觉得这话太不像样了,不知如何圆场。这才明白杜鹃先前说的“把长辈喊来了,怕是都不落好。”是怎么回事,心里暗怪槐花挑事,先前杜鹃都劝和了。小女娃们也都不提了,偏她又提起来。
她便板脸道:“说的什么话!还不去炒菜呢!要是不想来,就别来了,这也不缺帮忙烧饭的人。不是你们说想学手艺,还不叫你们弄呢。”
说完,转身张开两臂。对少年们挥手道:“没事了。都走吧。等会再吃饭了。”
把人都驱散了,再看杜鹃姐妹早不在了,连带桂香和二丫等人也都在厨房做菜呢,心想还是杜鹃懂眼色,槐花这丫头,原以为是个好的,以前真是看错了她。
一面又后悔,她们这些人根本就不该过来!
再一想,是谁喊他们过来的?
想想杜鹃当时说的话,肯定不是她叫人去喊的。
于是忙把目光去找那个小人儿。
原来黄鹂和远明远清嫌站着累。搬了小板凳放在廊檐下,坐着看得津津有味,一边嗑瓜子儿。听见把前事都扯出来了,黄鹂差点笑出声来,又怕人看见,忙忍住了。
大猛媳妇目光扫过来的时候。小远明正伸着脖子看着散去的众人背影发愣——怎么就走了呢?他刚奉黄鹂姐姐的命令,进屋去抓了一碟瓜子出来,等看热闹的时候好吃呢。这人都走了,他看什么?
这就好比戏台上才开锣,几个全副装扮的戏子出来亮了个相,转了一圈,然后宣布戏演完了,这不吭人么!
当然,在山里出生的小远明没看过戏,但他一脸的不满意。外加意犹未尽,已经准确地表达出了那个意思。
大猛媳妇虽不知小家伙想什么,只看他那一脸不舍的模样,也禁不住嘴抽抽,很想上去打他屁股。
不用问。她也知道是谁叫小远明去喊人的了。
说起黄家这个三闺女,真难为她,有个那样出色的二姐姐,她还能成长得如此伶俐过人,实在难得。
当下,大猛媳妇也顾不得黄鹂和任远明了,和大头媳妇等人也去帮忙,一气把晚饭做出来。
因大猛媳妇在厨房里,青荷便不敢进去,只在外面锅灶上忙,拿东西都让旁人进去。然有时众人都忙,她便不得不进去,挨着墙根走,拿了东西就跑。
大猛媳妇见了骂道:“跑什么?我又不是老虎。这时候晓得看人眼色了,先前做什么去了?没眼色的东西,蠢死了!”
青荷一声不敢吭,只对桂香吐了下舌头。
槐花也在厨房里,听了这话,红着眼睛道:“林舅母,这事不怪青荷,是我,都是我不好。本来杜鹃都把人劝好了,我心里难受,一口气不得出,就想着怎样出气。也没多想其他的,就想把这事告诉两个舅母。我想舅母听了肯定会骂小芳姐姐,我就出气了。哪晓得…都是我不好!”
大猛媳妇听了很意外,没想到她能坦率地认错。
再一想,小女娃年轻,哪懂许多,槐花怕是就像她自己说的,心里不服气,就没想周全,就不管不顾地把事情说出来了。
于是,她便笑道:“你也别难过,往后可要学乖了。小女娃们年纪轻,在一块争个嘴、吵个架,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就是别记仇,再说些伤人的话。”
大头媳妇们也纷纷笑着打圆场。
槐花就奉承道:“还是杜鹃最懂事。我们都管不住自己的脾气,一争嘴什么都忘了。”
冯氏就很得意。
然杜鹃却对槐花笑道:“什么脾气?青荷有脾气,管不住自己我觉得正常,怎么你一向最懂眼色的,今天也不依不饶起来?”
天地良心,她是真的奇怪,不是疑心槐花。
槐花听了神情一僵,跟着就委屈地说道:“还不是…你听小芳姐姐说的那话,我还能正常?我当时都想上去打人呢。”
这话引起一阵笑声,大家都理解了她。
大头媳妇忙哄道:“槐花,你别生气,回头我好好说她。刚才当着人,我也不好骂她的,要是她气得做出什么事来。就不好了。”
槐花忙道:“事情都过了,舅母就别说小芳姐姐了。我也想通了,她也跟我一样,正在气头上。就不管不顾起来,也不是成心骂我。”
大头媳妇忙夸她懂事。
青荷听见厨房里笑声不断,很纳闷,就悄悄靠近偷听。
大猛媳妇早看见她了,又见这事还能欢欢喜喜收场,心里也高兴起来。更想借机教导这些女孩子,于是笑道:“小女娃在一块,吵架那也平常。别说你们了,我那时候在娘家,也跟人吵过。你大伯就是看我吵架爽利,才相中我的。”
杜鹃和桂香眼睛一亮,急忙问道:“真的?”
大猛媳妇扬眉道:“可不是真的!”
说起这事,她就得意,就想跟人说说。
杜鹃笑嘻嘻地恳求道:“干娘,你说说这个罗曼史…啊不。就是你跟干爹是怎么凑一块的?”
桂香也道:“大舅母,你就说给我们听嘛!”
连槐花、黄雀儿等人也都抿嘴笑着,竖起了耳朵。
众媳妇见状都哄笑起来。
大猛媳妇便道:“怎么凑一块的?我那回也是跟几个小女娃吵架,为的是她们的弟弟打了我小兄弟——”说着转向桂香——“就是你九儿哥哥的小舅舅。我就跟她们吵,骂得她们抬不起头来。你大舅舅正好背了些皮子出去卖,就看见我了。说我骂得痛快,可不就相中我了!”
杜鹃等人先是听的聚精会神,接着就呆呆的。
想来因为骂人精彩而结良缘的,别说桂香了,连杜鹃在前世也很少听说过。
杜鹃追问道:“后来呢?”
大猛媳妇道:“后来?后来你干爹就找人上门提亲了。”
杜鹃不甘地问道:“就这样?”
大猛媳妇奇怪地说道:“不这样还能怎样?”
一边手下不停,把一只卤好的鸡放在干净砧板上,挥刀剁下去。一阵均匀密集的“咚咚”声过后,那鸡便瘫倒,身体各部位还是紧挨着,就是剁成了无数块。每一块都差不多大小。
杜鹃一面欣赏她过人的刀工,又咳嗽一声道:“你们…你跟干爹…你们就没遇见点曲折?”
大猛媳妇白了她一眼,道:“别跟我说些文绉绉的。什么曲折?我一看你干爹长得像模像样的,再来这山里一瞧——这房子,这家当。这好的人家,我还不赶紧答应,嫁过来享福?”
“哈哈哈…”
一屋子人都笑得东倒西歪。
大猛媳妇一点不矜持,道:“笑什么?亏得我有主意,答应的快。你们猜怎么样?后来公公也帮你干爹在梨树沟寻了门亲,那家闺女也不错。我当然不让了。这好男人看准了就要抢!”
大头媳妇笑着嗔道:“嫂子跟她们小辈跟前说这些,也不怕笑话。”
大猛媳妇笑道:“笑话什么?我又没不正经。”
杜鹃看着这媳妇满眼的欣赏。
明明她毫不遮掩地说看中林家如何有财势,林大猛长相好,才答应这门亲的,但听的人一点不觉得她市侩,只觉得她干脆果断爽快,听得痛快极了。
她笑够了,才道:“干娘,我就喜欢你这爽快的性子,太有劲儿了!喜欢就说,不然白白错过了好姻缘。”
大猛媳妇嘿嘿乐道:“要不咱娘俩怎么投缘呢!”
槐花慢慢敛去笑容,暗想,“好男人就要抢。”这话好!
大猛媳妇说完了自己的事,还要说大头媳妇跟林大头结亲的经过,“杜鹃你想听曲折,你大头婶子那事曲折,许多弯弯绕…”
一言未了,被大头媳妇止住,死不叫她说。
因那边收工了,众人便停止说笑,摆出晚饭。
第189章 淘汰
两边院里都点了火把,将春夜渲染的格外朦胧瑰丽。
少年们依旧在黄家院子吃饭,林春却没有坐桌子,端着一碗饭跟杜鹃站在被绿色藤蔓覆盖的院墙边低声说话。金银花的清香静静弥漫,与人声的喧嚣对应。
槐花在暗影中看着他们,心痛不已。
她自己也奇怪,这才几天工夫,她的心情每天都在变化,今天晚上对杜鹃的不满达到了顶点:心越痛,心里的渴望越盛,那个念头也越坚定。
爱情给予人的力量是强大的,智慧也是无穷的,这点在槐花身上得到了有力的证明。
回家后,隔壁的堂妹小叶来找她说话,跟她挤一床。
说起林家今天发生的事,槐花重点说了林春答应给每一个帮忙煮饭的小女娃做一个梳妆盒,“春生说了,帮忙的都有。”
小叶立即来了精神,说明天也要去。
槐花想了想道:“我不好带你去的,不然倒像我眼皮子浅,拉你去占便宜一样。你跟田妹一块去吧。”
小叶忙点头说这主意好,人多了便不显了。
当下说定,两人睡觉不提。
黑夜中,槐花双眼炯炯地望着床顶,想象明日面对一群上门帮忙的小女娃,杜鹃会如何应付。
应付不了,林春会不会觉得她今天的提议太鲁莽,给他添了麻烦呢?大头舅母也会怪杜鹃今天不该多嘴吧!
…
再说小芳,吃晚饭的时候,她也没出去。等人散后。她娘盛了一碗饭、搛了些菜端来,叫她起来吃。
“你就是个没出息的!青荷也被骂了,怎不见她哭着跑回家躲着?你连饭也不吃,饿了肚子。吃亏的还不是你自己。”
大舅母恨恨地数落,怪闺女没出息。
小芳想起之前的事,又红了眼睛,眼泪掉进饭碗里。
她哽咽道:“我哪像她们。一个个…”
她想说她们一个个没脸没皮,没有女儿家的斯文本分,又觉得无端端这样骂人,连自己也不好了,就擦了眼泪吃饭。
她娘也不出声,阴沉着脸,不知在想什么。
等小芳吃完了,她才道:“你明天给我把嘴闭紧些,管她们怎么弄。你姑姑今天好生气呢。她是最喜欢杜鹃的。雀儿又是她未过门的儿媳妇。你好好的挑她们的错干什么?”
小芳听了。刚压服的气性又上来了,道:“我就说了那一句,又不是指着杜鹃说的。是她们故意借着杜鹃出头。好让我挨骂。再说,我也没说错。杜鹃就不能被人说了?她那个大手大脚,又是炸这个炸那个,不费油?好好的大骨头汤,她用来卤笋子和蕨菜;一打就是十几个鸡蛋,包蛋饺;又是里脊肉,又是鸡脯子肉,又是什么鸡翅凤爪;天天兴花样,剁肉馅包饺子、做包子,还加鸡蛋,又费肉又费白面…娘想想,多大家业让她败?不是自己家的东西不心疼!姑姑姑父不晓得,就听旁人吃了夸,觉得长脸…”
大舅母越听脸色越沉,最后腮帮子肉都快垮下来了。
小芳正说得起劲,林大头夫妻二人回屋了,听见这边有声音,便过来看小芳,“小芳可好些了?”
大舅母忙高声道:“好些了。才吃过饭呢。她姑,外头都忙完了,小莲可回来了?”
大头媳妇便走进来,道:“小莲在杜鹃那看衣裳呢。”
大舅母眼瞥见林大头在门口晃了下,又走了,忙喊道:“她姑父也进来坐会儿。小芳这娃儿,心里憋着劲呢,我骂也骂不过来。姑姑和姑父帮我管教几句,不然她不知天高地厚。”
这话说的奇怪,大头媳妇管教娘家侄女倒合适,林大头就不大合适了,更何况是晚上。
不过,林大头还是进来了。
他也听说了傍晚时候小女娃们吵架的事。跟堂哥林大猛不同,林大头是个心细的汉子,他正想着要跟媳妇问这事呢,尤其是其中牵扯到两个儿子,更涉及未来儿媳妇,他当然要上心了。
大舅母将两人让坐下后,半吐半露地将小芳的委屈说了,又说自己怎样骂闺女,不该在人前直言,轻易得罪人,就有什么事也该等晚上回来告诉姑姑,等等。
原来,这魏家(大头媳妇娘家)人都知道林大头这个女婿的小气脾性,现在想跟林家结亲,特意教导闺女要会过日子、会俭省,万不可大手大脚,那肯定不得姑父喜欢。
魏家本就不富,小芳也是俭省惯了的,更有这个缘故,当然投其所好了。大舅母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说杜鹃张罗的不好,浪费林家的东西,不会过日子。今天小芳是为了维护林家,才得罪青荷的…
林大头两口子哪里听不出来,都无语的很。
大头媳妇便含糊道:“杜鹃会做菜。一样的东西能做出好些不重样的来。也没费什么东西。”
大舅母听了不满,叫道:“嗳哟,还不费东西!你是不晓得…”急忙把小芳刚才说的话又比了一遍,意思他们都被蒙蔽了。
林大头忍不住了。
他是小气,可不笨。
相反,就因为他小气,在算账方面精明着呢。
这对母女说的话好糊涂,照她们说的,炒菜最好不用肉、鸡蛋和油,天天吃玉米糊,否则都是浪费。
他见媳妇不知如何是好的样子,晓得让她说,她也算不清这笔账,忙抢过话头道:“杜鹃才会过日子呢,手巧的很。打个比方:一斤肉,小芳能做一碗红烧肉出来。要是给杜鹃,她肯定把瘦肉剔出来,炒两个小炒;再把肥肉熬出油来,要不烧笋子。要不烧蕨菜;那油渣她还会剁碎了,打一个鸡蛋添进去,再切些韭菜,拌两碗馅儿。包一顿饺子。你说,她这都做了几样菜了?还个个碗里都带荤呢。”
他自觉说得够生动的了,然不是人人都像他一样聪明的——他自以为很聪明——大舅母就是根实心的木头、死认理的人。
就见她瞪大眼睛,用一副恨铁不成钢的口气说道:“我的姑爷。你就看见几个菜,你也不想想那鸡蛋、那白面?杜鹃还能变出饺子来?”
林大头郁闷得要死,觉得跟蠢人说话怎么这么费劲呢?
一个鸡蛋能值多少?
盖房子不舍得给人吃白米白面能成吗?
他深吸一口气,道:“那就不包饺子好了,也不打鸡蛋了,就用油渣和酸菜拌馅,做玉米饼子吧。这些日子咱们天天都吃玉米饼子,人人吃了都夸,这不是用白面做的吧?”
大舅母哑口无言。
林大头见她还是一副不服气的模样。小芳神色间更是隐含不满。便不想跟她们说下去了——料也是劝不转来的。遂站起身,笑道:“以前日子苦,我就抠门的很。落了个小气吧啦的名声。如今日子好些了,咱也不能太抠门了。儿子还要娶媳妇呢。太抠了名声不好听。再说,家里也不缺肉吃。”
说完就走了出去。
最后一句话才是最重要的——
如今林家根本就不缺肉吃,省来干嘛?
秋生、春生、冬生,再加上如风,若是一同上山猫几天的话,少说也有几百斤猎物回来,他还怕没肉吃?
山路那么难走,不可能把肉弄出去卖。有那耽误的工夫,不如多猎几只动物,多剥几张皮毛,那才值钱呢。
他又是个节俭的脾气,肉吃不完,断不会扔的,就用盐腌起来。后来他发现,这样更亏,费了盐不说,那咸肉吃多了也烦。不想吃又舍不得扔,只好送人。把腌过的肉送人,等于又送了盐又送了肉,真是亏大了。有了一回经验后,他便再不干这傻事了。
大舅母只见林家日子好过,哪晓得这里面的内情。
因为林家日常就秋生上山打猎,也都是挑那有好皮毛的动物下手,因此不会弄许多鸡兔在家存着,别人便看不出来。
按林大头的意思,就是把猎物放在山上养着,想吃就上山去捉,弄回来糟蹋了,要被雷劈的。
所以林大头不心疼肉,倒心疼白米白面。因为这山谷里田地有限,杂粮虽不缺,稻子和麦子却不是一般的荒地能长出来的。林家壮劳力多,饭量大,就不够吃。偏偏山路难行,就有钱也没处买去。村里人也都少有富余的。
杜鹃做饭,花心思做了许多好菜,然后搭配杂粮给人吃,吃的人还不埋怨,省了不少米面,正中林大头心思,满意得不得了呢。
大舅母和小芳想卖好,只是偏了方向。
大舅母见小气的姑爷忽然放大话,一时间没了词。
难道姑爷如今腰杆子直了,不小气了,变得要面子了?
大头媳妇回屋,林大头虽然躺下了,却还没睡。
他等她也上了床,忽然叹气道:“老大这门亲…你这侄女怕不合适。再瞧瞧吧。长房的媳妇,将来是要帮着撑门户的,得大气。”
他为人小气,却要儿媳妇大气,一点不觉得有错。
大头媳妇也叹气,半晌才道:“等等再说吧。等屋子盖好了再说。不然,我也不好张这个嘴。”
她也觉得小芳不大妥,只这作客的时候就跟人吵起来,就比黄家闺女差了不止一层。瞧杜鹃和黄雀儿,今儿闹那么大,也没见她们姊妹张牙舞爪的,人家也不敢欺。
林大头道:“也好。你要拉不下脸,到时候我来说。”
他没什么不敢说的。不好就不要,好的就要抢,这点跟大猛媳妇非常一致。
再说黄家,等厨房、院子都收拾干净了,人散去后,一家人聚在厨房说话,一面烧水洗漱。
冯氏又细问黄雀儿和杜鹃,今日到底是个什么情形。
黄雀儿便又说了一遍。
冯氏生气地撇嘴道:“她(指小芳)自己蠢,还说人。这要是秋生娶了她,往后也是惹事讲歪理的,你怕是要受气。”
竟替闺女担心起以后的日子来。
第190章 齐至
二更送上。
杜鹃笑道:“这才好呢,就着这个机会,把各人脾性都看一看,大姐也学着点。林家四个兄弟,将来妯娌四个,磕磕碰碰的事肯定不少,多长些心眼没错。”
黄老实在灶下烧火,冷不丁冒出一句“她要敢欺负你,爹不饶她!咱们就住在隔壁,有事喊一声就听见了。”
杜鹃和黄雀儿相视愕然,然后一齐笑了。
冯氏骂道:“你不饶哪个?你自己还要闺女操心呢。”
众人说笑,唯有黄鹂眼睛闪闪发光,看着家人不语。
一时水热了,大家洗漱歇息不提。
且说第二天吃过早饭,杜鹃正和黄雀儿、桂香等人商议晌午的菜式,忽见院门口进来一群小女娃,足有十几个,从十一二岁到十五六岁的都有,笑着喊“杜鹃”。
杜鹃定睛一看,有认识的,也有不认识的。
忙喊一个熟悉的,就是槐花的堂妹小叶,“小叶,你们怎么来了?找我有事?”
小叶忙点头。
问她什么事,她又忸怩,似不好说。
乡里女孩子,落落大方、能说会道的不多,大多比较害羞,杜鹃也见惯了,并不以为意,便问其他人。
众人便你推我一下、我搡你一把,吃吃笑着。
桂香笑道:“嗳哟我的娘,急死个人了!小叶你说。”
小叶便说,她们是来帮忙的。
大家顿时明白了缘故。
青荷幸灾乐祸地笑道:“都是杜鹃你闹的。你要不让林春做梳妆盒,就没这事了。”她是林家人。当然不稀罕梳妆盒了,因此责怪杜鹃的意思很明显。
小芳也露出看好戏的神色。
杜鹃先把眼光在桂香等人身上一溜。笑道:“你们瞧瞧,这儿已经有这么多人了。也没多少活计,不缺人手了。”
这都过了好几天了,林家屋子眼看明后天就要竣工了,她们跑来说要帮忙,这不是摆明了冲着林春许出的梳妆盒来的,做得也太明显了。
要是来一个两个还好,来这么多,太过分了。
槐花看看杜鹃,又对小叶使了个眼色。小声道:“小叶,别闹了。你先回去,回头我得了给你。”
声音虽小,大家却都听见了。
青荷直接把话挑明,杜鹃又拒绝得干脆,槐花又命自己堂妹走,小女娃们面上便挂不住了。
一个叫二妮的女娃不悦道:“杜鹃你就替林家当家了,说不要我们就不要我们?又不要你送梳妆盒,你那么心疼做什么!”
黄雀儿正和二丫择韭菜。闻言板脸站起身。
杜鹃忙拦住她,对她摇摇头。
然后,她转头对二妮笑道:“这是…”
桂香急忙道:“这是住在沟前李家的二妮姐姐。”
杜鹃也不管什么沟前河边,泉水村河沟多着呢。她记不住,只对二妮笑道:“二妮姐姐,这是林家盖房子。我哪能当家。刚才是我没说清楚。要不二妮姐姐带她们去找大头婶子,问问还要不要人帮忙。”
二妮原是个粗浅泼辣的。先前没出头,是自觉年纪大些。有些不好意思;如今见这事没指望了,反不顾忌了,因此才出面质问杜鹃。
这时见她口气软了,气势更盛一分,生气地说道:“你这是故意糊弄我们。你说不能当家,那这些人你怎么就要了?她们能来,我们怎就不能来?”
她一面说,一面指着二丫、槐花等人。
杜鹃听了傻眼:这到底是说她能当家呢,还是不能当呢?先说她不该当林家的家,现在又说她应该做主收下她们,因为她之前“收了”二丫等人。
不管怎样,先要把眼前应付了再说。
她便喊人拿板凳,招呼二妮等人坐
凳子不够,又从屋里端了两条长板凳出来。
等人都坐了,她才细说详情。
“这些人也不是我做主喊来的。头一天,就我们姊妹跟二丫,我们住林家隔壁;还有桂香和青荷、槐花,她们算林家亲戚,我们这几个人在这帮忙。也就烧烧水,洗洗菜,打个杂什么的。那边忙不过来的时候,才要我们帮着烧一两个菜。后来干娘说我们烧的不错,干脆就都交给我们烧,说是正好学手艺。桂香就又叫了小云她们几个来,青荷也喊了几个人来。我一个没叫,我还让我家黄鹂走了呢。所以说,这些人都是经过大头婶子允许才来的。”
一番话说得清清楚楚,桂香和青荷也证明。
二妮等人无话可说,再没的怪了。
槐花劝道:“二妮姐姐,杜鹃就想帮你们,也不好说话的。这是林家的事,林家舅舅和舅母虽然喜欢她,她也不能随便就做主。”
这话听着是为杜鹃着想,却提醒了二妮等人,都知道林大头两口子喜欢杜鹃,林春兄弟也把杜鹃当亲妹妹一样看,黄雀儿更是林家未过门的儿媳妇,这事还得找杜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