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大头被爷爷逗得嘿嘿笑起来。

待听完杜鹃的决定,三个老人沉默了。

半响,林太爷感叹道:“这娃儿,以前还是小看她了。”

转向林大头郑重嘱咐道:“别亏待了她。就算她往后不一定做我林家媳妇,也要当人家闺女一样。把这房子好好盖,声势弄大些,盖精致些,叫全村人都看见。省得往后有那势利眼和混账东西,见她一个孤女住着。上门欺负。”

林大头忙点头,道:“我就是这么想的。家里的料不够了,才来跟大伯匀些去。”

林太爷想了想,道:“也别用你那些剩料了。我以前还存了些好料,就给她用吧。春儿这一出去了,将来未必稀罕家里这点老底。我把这些给他,随他用吧。”

林春忙站起来,道:“多谢太爷爷。”

林太爷满意地看着他,打趣道:“谢什么?我这是变着法儿扣你应得的东西,好让你自个闯,省下来匀给家里种地的子孙,你还谢我?”

林春笑道:“‘一技在手,吃喝不愁’。太爷爷早把最好的都传给我了,还要什么。”

林太爷听了捻着胡须乐呵呵地笑,十分开心。

林大头忙朝儿子瞪眼——

这死小子,也不知老祖宗都留了什么,随随便便就说不要了。真是傻得可以。

林太爷和林大爷见他那样子都忍不住笑。

一时林大猛回来了,听说事情经过后,也感叹一番,然后接过爷爷递给的钥匙,带林大头父子去库房挑拣木料和石料。

等他们走后,林大爷纳闷地问老爷子:“费这事,干嘛不摆酒请客。把他们亲事定下来?将来春儿未必就会改主意。”

林太爷道:“你呀你,还不如一个丫头!春儿将来怎么样,你怎晓得?可眼下杜鹃要是不给这个话,他就不能定下心思好好用功上进;给了这个话,又留了余地,这是对春儿最好的安排。要是定亲成亲了。将来万一春儿又在外有了别的女人,那杜鹃又是不肯让男人纳妾的,那不得跟在黄家一样要闹一大场?”

林大爷听了不住点头。

林太爷又叹息道:“少年人,有几个经得起诱惑的?春儿要是还在这村里,那不用说。我马上叫大头帮他们定亲,过一二年成亲;他既然出去了,这后果就难说了。杜鹃这丫头,看得比我们这些老的都透彻。又心善!唉,可惜了,心气这么高,免不了要受苦。也难为了黄家小子,这事还真不能怪他。男人家,有几个能专情?她连妾也不许男人收,只好在泉水村嫁庄稼汉了。”

说着和老婆子相视摇头,竟一点不看好重孙子。

林春不知老祖宗已经看透了他的未来,正对着库房里上好的木料和石料计算,要给杜鹃的小屋用什么样的料。

不必太多,也不用太奢华,重点要合用。

在脑中默默规划一遍,他已经有了个概括。

古有“金屋藏娇”,今日他要亲手在山间建一栋木屋,给心爱的人居住。金屋不适合住人,而木石土建成的房屋,又落在山水间,却是最适宜养生居住的。这便意味着:他和杜鹃一定能白首偕老,绝不会像汉武帝和陈阿娇的结果!

用心点了一批木材和石料后,林春将余事交给大伯父和爹安排,他便匆匆赶回去了。

回去后,将自己卧室外间一张精巧狭长的楠木美人榻搬了出来,小心扛上肩,往娘娘庙送去。

娘娘庙后来又扩建了,增添了两路厢房,杜鹃正在东厢房收拾呢,见他来了一愣。

“扛这个来干什么?这里有床。”

“那床赶庙会的时候好些人睡过,怎么睡!”

“我哪有那么讲究!”

“不是讲究,有就搬来,又不费事。”

林春小心将床榻放进里间,反复移动,摆弄稳当。

杜鹃摸摸床头光滑的圆枕,目光落在那油润优美的木纹和神采灵动的花鸟雕琢上,埋怨道:“怎不费事?扛来扛去的,要是磕着碰了,碰豁了一块,就可惜了。”

这床完美得就跟艺术品一样。

林春摆稳了床,转头对她一笑,道:“不搬回去了。等帮你盖了新屋,就搬去你那,给你用。我想着你的屋子要盖小巧些,不适合放大床大柜,这个正合适。”

当时做这榻的时候,他心里便隐隐想着:假如杜鹃嫁过来,平常歇午觉,或者看书,或者夏天傍晚搬出去纳凉,歪着躺着都舒服,今天果然用上了。

他静静地凝视她,感觉心灵前所未有的与她贴近。

第315章 没有人可以代替(二更)

杜鹃先前一个人的时候,牛反刍似的,那些隐痛便冒上心头,越咀嚼越难受,偏又无从释放,想不透怎会是这个结局。

听了林春的话,她笑道:“那我就厚脸皮收下了。”

林春见她淡淡的,没欣喜若狂,也没推拒,莫名的就体会到她心思:将来有结果,收了应当;若无结果,这床不过就是个床罢了!

她这样子让他心疼。

他不想看她这样,他要她开开心心的。

于是他道:“你不是最喜欢这些精巧的东西吗?“

杜鹃抚摸床沿,点头道:“对,我是好喜欢。”

林春道:“那就用吧,别想其他的。”

杜鹃正坐下来,闻言抬头看他,似不解。

林春望着她的眼睛,轻声道:“这床我本就是做给你用的。这不比金玉财宝,我亲手做给你的东西,是我的情义。我们从小一块长大,不论将来如何,这情义都抹不去。将来真娶了你,这床就是我送给媳妇的;万一不能如愿,你也应该开心地用它,因为它是春生哥哥送给杜鹃的。春生哥哥送你的每一样东西,都是他对你的情义,没有目的;就像你为他做的任何事一样。我不知道将来会不会遇上什么‘水烟’‘火烟’,但杜鹃妹妹跟我从小一块长大,除非把我这十五年记忆抹去,否则没有人可以代替她。”

杜鹃呆呆地看着他,泪水激涌而出,顺着面颊滚落。

除非把记忆抹去?

这话撞在她心底最隐秘处。

她就是有抹不去的记忆,所以才会这样痛苦。

她含泪问:“你什么时候这么会说话了?”

林春轻轻道:“就是叫你别想太多。”

杜鹃强笑道:“那我不是该趁机向你多要东西?”

林春摇头道:“那也不必。”

杜鹃诧异极了,她以为他一定会急忙表白“你说,想要什么我给你做。”或者“我帮你弄来。”不想却是这话。

林春见她不解的模样,微笑道:“合适才好。”

杜鹃就笑了,擦去眼泪,心情好了许多。

林春看在眼里。心头浮起静静的喜悦,这才道:“你忙完了,咱们去山边看看,选一块地盖屋子。”

杜鹃惊叫道:“哎哟。把这件大事忘了。”

正好黄雀儿和黄鹂背着背篓,手里还挽着两个包裹,从庙外跨进来,接过话问“什么大事忘了?”

杜鹃忙迎上去告诉了她,一面帮黄鹂卸下背篓。

黄雀儿便道:“这我和黄鹂来收拾,你和春儿快去吧。明天动工打地基,今天地方可要看好了,不然误事。”

黄鹂也催,说这里交给她和大姐,管保弄得清清爽爽的。还说,小宝哥哥待会要来修门窗呢。

杜鹃顾不得说客气话,忙和林春匆匆出去了。

走在田间,两人很轻松地说笑,不再考虑亲事。也不想未来的五年之约,就像以前一样,单纯无拘束地、兴奋地去做一件事。

“走这边田埂,这边近一些。”

“看着不远,走起来还蛮费工夫的。”

“咱们这样绕路了,从村里直接穿过去就近些。”

“这样屋子你估计几天能盖好?”

“料都齐的,盖起来快得很。就是那山边上地基不平。要挖地基;还要把水路事先挖好,不然下大雨的时候,水从山上冲下来会出事的。这就得费些工夫了。”

“真亏了你,想那么多。我本来只想盖个木屋住的。”

“就是给你盖木屋。外面墙基用青石板,上面用青砖,里面全部用木料。这样干净又凉快。”

一路说着,就过了河,来到山边。

杜鹃上次黑夜没看清,今天一看地形顿时傻眼——

山脚下稍微平坦些、离水近些的地方都被挖成了旱地,都种了庄稼呢。想在癞子家附近找块地方盖屋,居然找不到。若是往山上去,倒有大片荒地,但看着就不大好。

于是两人就沿着山脚转悠起来。

选屋基地,杜鹃肯定没有林春在行。但这是她自己盖屋,忍不住就要拿主意,可每每都被林春否定。

“就这吧,山坡上,一间小院够了。”

“不行!地方太小了,旁边挖块菜地的地方都没有。”

“那就盖那,那棵松树那。”

“不行,都跑山上去了。你不怕?用水也不方便。”

“那怎么办?再往西去找找吧。”

“不能离癞子家太远了。还是在这附近找吧。”

杜鹃一连提议好几个地方,都被林春否定了。她无法,只好跟着他在癞子家附近流连勘察。据她看来,这儿是没有地方可选的,也不知他看来看去干什么。

最后,林春在癞子家和李家中间选了一块地方。

杜鹃看了诧异,道:“这怎么成?这地方乱七八糟的怎么盖。”

林春却微笑着,胸有成竹地指点给她看、分析给她听:“把这山坡挖掉,填到那坑洼地方去,这一大片就连起来了,够宽敞。而且这地方在李家和癞子家中间,喊一声两家都能听见。你住这我放心。”

杜鹃迟疑地问道:“可是这干巴巴的石头疙瘩地,也不适合种菜呀!白费了这么大地方。”

林春笑道:“要适合种,早被人开荒了,也等不到你来了。不过我估计,这地面是这样,底下肯定不是这样,要不这树能长得这么壮实?所以我才要挖。把面上的挖平了,再把昨天那沟里清上来的泥都挑过来,好好养两年,不就跟好地一样。土地是要伺候的,荒地养熟总要些时候。都是这么过来的。”

杜鹃恍然大悟,又钦佩又期待,又有些犹豫,不禁问道:“这么大的山坡,挖起来可费工夫了。哪找那些人来?”

林春沉默了会,才道:“你放心。肯定有人的。”

见杜鹃还不解,又道:“黄家会找人帮忙的。”

他指的是黄元。

杜鹃盖屋,黄元要是不出头出力,他可真瞧不上他了。他断定他不会袖手旁观。肯定会驱使学生家以工代束脩,来为杜鹃帮忙。林家花钱请人不是不可以,但他不想夺去黄元这机会,不然杜鹃该难过了。

杜鹃也想到这点,也沉默下来。

真要那样,她不能拒绝,也不打算拒绝。

若拒绝了,就等于跟黄家恩断义绝,她不想闹得那样。

林春见她又陷入那件事,忙转移话题。指着山脚下的一处坑洼湿地道:“瞧见那洼地没有?我准备在河边架一趟水车,把河里的水往上车,弄到这洼地里来;李家旁边那条山沟那,也挖个水坑蓄水,上下一齐使劲。除非天大旱,不然这儿就不会缺水了。再从东山弄些竹子来,栽在这后坡…”

随着他的描绘,杜鹃自动脑补,将眼前地形变幻修补粉饰,幻化成栩栩如生的一幅农居图画,忍不住笑了。

“你这么一会儿工夫。连兴修水利都想到了!”

杜鹃由衷赞叹他脑子灵活。

林春笑而不语。

只要用心,没有想不到的。

可是帮杜鹃盖屋,他能不用心吗?

自从早上她说出自己的打算后,他满脑子想的就是这件事了,自觉心思灵动,眼耳俱开。全力构思创想。其实他想出来的比告诉杜鹃的要多的多呢!

杜鹃对河里看了看,又问道:“水不容易车上来呢。”

林春很有把握地说道:“这不难,我去跟李家和癞子商量,在河上拦一道堤坝,水车就安在堤坝附近。上下水落差变大。利用水力冲击带动水车运转,都不用费神的。春夏山水下来的时候,连堤坝都不用拦。”

杜鹃越发高兴,觉得前景可期。

林春见她这样高兴,也笑了。

忽一眼看见李家院内出来一个人,忙迎上前去。

接下来,林春和李家、癞子商议,将水利建设纳入这次建房活动一块规划。

等初步议完,已是晌午了。

癞子留林春和杜鹃吃饭,今儿是他往二妮家过礼的日子,家里正有客人。

杜鹃婉拒了。

癞子上午去村里的时候,在二妮家听人说了黄家早上发生的事。众说纷纭,都道杜鹃被黄家赶出来了,也不知实际内情如何。这时他看着杜鹃和林春,不像定亲的模样——定亲了还在外帮杜鹃盖屋,让她一个人住外面?因此心下着实同情杜鹃,便安慰地说道:“杜鹃,你搬来住,二妮听了肯定高兴。”

杜鹃点头道:“你们不嫌我就好。”

癞子急忙道:“怎么会嫌!杜鹃你别怕,这山边人家少,回头我们多喂几条狗,就没什么好怕的了。我家狗下小狗了呢。”

杜鹃忙叫他别送人,说她搬过来捉两只过去养。

林春看着这个憨厚的少年,觉得杜鹃跟他做邻居自己很放心;加上二妮,那也是个实心眼的姑娘,他就更踏实了。

跟癞子告辞后,两人便过河往回走去。

杜鹃这时的心情比来时又轻松了些,望着阳光普照的田野,隐有掀开新一页的期待。

但她觉得林春似乎把这房屋弄得太复杂了些,不放心地叮嘱道:“林春,就盖三间屋,别弄太讲究了。”

林春应诺道:“不讲究。”

杜鹃又道:“也别太大,就三间,小小的。”

林春保证道:“小小的。晚上我画个图样拿来你看。”

杜鹃这才放心,说太大了她一个人住害怕。

林春忙又保证一番。

杜鹃忽又有新担忧,问道:“这几天会不会下雨呢?”

林春安慰道:“应该不会。秋天雨水少,就算下,也是绵绵细雨。况且我们又不用打土坯,一律用青石砖瓦木材,所以不怕的。我下午就安排起来,快得很。”

杜鹃听了放心,转而又愁起饭菜来。

她说,明早就上山打猎去。

唉,她现在可是一无所有。

原本她是想进深山弄些珍稀药材去山外卖,得了银子再请人建房的,没想到林家接手后弄这么快,她一点准备都没有。

林春轻声道:“我叫大哥带如风去就行了。你在家帮着煮饭。把村里大锅借来一支,什么都成了。先用我家的米粮。也不用记账,等将来你有了,尽管还我家。”

杜鹃轻轻“嗯”了一声。

也没什么好矫情的,她也没的选择了。

等两人回到娘娘庙,还没进门,就听里面传来哭闹声。

第316章 赶出来的孤女

原来,大猛媳妇告诉桂香:杜鹃净身出户,搬到娘娘庙来住了,要她过来陪她几天。

桂香大惊失色,一阵风似的就卷来了。

跟着,槐花、青荷、二丫,还有其他村里小女娃,也都来了,总有七八个。她们都是听说黄家的事,知道杜鹃被赶出黄家——传言是这么说的——震惊不已,都跑来看。

待看见杜鹃果然搬出来了,都傻了。

一个十几岁的女娃,孤单单要怎么活?

这在她们是无法想象的!

桂香那个脾气,单纯又性直,且和杜鹃又好,哪里受得住这个!她见黄雀儿和黄鹂正在厨房忙,很欢畅的模样,当即就骂起来。

“为了一个外面的女人,把自己姐妹赶出来,你们还有点良心么?杜鹃虽说是捡来的,那也是鱼娘娘看中的人。不是沾了她的福气,你黄家能这样兴旺?往常可是穷得叮当响的!”

青荷脾气更火爆,嘲笑道:“谁叫外面的女人来头大呢,不敢得罪人家,就欺负捡来的闺女了。这又是干什么呢?把人赶出来了,又假惺惺来帮收拾?做给谁看呢!”

正洗灶台的黄雀儿听怔住了。

黄鹂气红了脸,尖叫道:“你们说谁?谁赶了?”

桂香怒道:“就说你们!你黄家!”

青荷质问道:“不是你们赶的?早上吵得全村都知道了,还想瞒人!”

黄鹂红了眼睛,嚷道:“是二姐姐自己要走的!”

桂香暴怒道:“你二姐干什么要走?还不是叫人逼的!”

黄鹂哑口无言,泪水顺着面颊淌下。

青荷冷笑道:“怎么不敢说了?”

黄雀儿想解释,一句也说不出来。

不管怎样,因为昝水烟来了,黄家接连出事故,杜鹃才萌生离意的;今早黄大娘和黄老爹都说了不好听的话,黄老爹更是骂杜鹃“养不家的野种”。黄家赶人事实别想澄清了。

她无可辩驳,只好将哭泣不止的黄鹂往身后拉。

黄鹂跟人相争从未这样落下风、丢脸面,不禁又气又愧又伤心,遂放声哭起来。

桂香和青荷还不肯放过她们。讥讽说黄家攀富贵、心狠什么的,吵成一团。

乱糟糟中,槐花等人两边劝解。

槐花又趁乱中询问,半套半激,总算弄清了黄家早上吵架经过。又问杜鹃为何没投奔林家,却搬来娘娘庙,黄家姐妹也说不清。

众人就好奇:到底杜鹃有没有答应林家的亲事呢?

正在这时候,杜鹃和林春就进来了。

看见这么多女娃在庙里,两人一愣。

杜鹃见黄鹂还在抽噎不止,不住擦泪。忙问“怎么了?”

桂香槐花看见杜鹃,忙冲过去叫“杜鹃”,千万个疑问一齐涌到嘴边,就要问她。然看见她身旁的林春,又止住了。桂香欢喜。槐花狐疑,各自揣测。

林春见这些女娃满眼好奇地打量他和杜鹃,很不喜,便不想停留,于是丢给杜鹃一个眼神,道:“我先回去了。”

杜鹃点头,他便转身走了。

槐花眼睁睁地看着他离开。心里七上八下纠结难安。

杜鹃却拉了黄鹂的手,问道:“怎么吵起来了?”

黄鹂就哭道:“桂香姐姐说我们赶你走的。”

杜鹃就明白了。

她转过头,对桂香等人道:“是我自己要出来单过的,你们别瞎传。桂香,你还是这脾气不改,老想帮我出头。可到底是帮我呢。还是害我呢?吵得人家都来看我笑话,你就好过了?”

桂香愤愤道:“你还护她们?你不是被逼出来的?”

杜鹃不悦道:“别说了!你专门来吵架的?”

桂香这才悻悻道:“不是。我听大舅母说你搬娘娘庙来了,叫我来陪你,我就来了。”

杜鹃“哦”了一声,道:“多谢你。不过我不用你陪。我在这也住不了几天。我要在山边盖一间小屋子,等盖好了就搬过去。”

众人听了更惊诧万分,又满心不解。

槐花见桂香忍无可忍的样子,便安静地等她先问。

果然桂香跺脚,问出一连串的话:“杜鹃!你干嘛要自己盖屋子?怎不住春生哥哥家呢?你真要一个人过?你一个人怎么过?”

她觉得杜鹃简直疯了,为何不嫁给林春呢?

杜鹃道:“一个人怎不能过?一个人才自在呢!”

桂香急道:“那春生哥哥怎么办?”

杜鹃道:“什么怎么办?他自读他的书!”

这话什么意思?

桂香等人都傻愣愣地看着她。

槐花见桂香问不出来,心内斟酌了一番言辞,正要开口,却被杜鹃发话堵住了。

杜鹃扫视众人道:“你们什么也别问了,我不高兴答。再说了,还有什么好问的呢?你们不就是听见了,看见了,晓得我搬出黄家了,才撵到这来的吗!这会子又晓得我要盖房子单住了,还有什么好问的?再问,我就算说了,各人想法都不同,有人信,有人不信,回头再往外一传,传得我里外不是人,都不知道变成什么样子了。难道你们想逼我离开泉水村?”

桂香大惊摇手道:“哎呀不是!”

杜鹃抢道:“既然不是,就别问了!小女娃,还是别东家长西家短地打听,那是长舌婆子才干的事儿。你们才多大?就学那样了!反正你们知道我搬出来单过就成了。”

青荷“哼”了一声,道:“好心没好报!”

杜鹃毫不客气地回道:“好心?好心你就少说两句!叫人听了传来传去,你的好心也给我带麻烦。那不是枉费了你一番好心?”

青荷不服气,还要说,被桂香一把拉住了。

杜鹃转向黄鹂问:“在干什么?做饭?”

黄鹂见二姐并不受外人挑拨,依然像以前一样对她,十分欢喜,忙殷切道:“嗳!做饭。还没开始做呢,刚洗菜。”

杜鹃疑惑地问:“从家里拿菜来了?”

黄鹂笑灿灿地答道:“拿了。小宝哥哥挑了一担吃的东西来,又回去了。说把炉子搬一个来。还有砂锅也要拿一个来,还得跑一趟呢。”

原来黄雀儿想,晌午在哪吃饭呢?

杜鹃肯定是不愿回家吃的,若去林家吃吧。看见隔壁黄家屋子难免心里会不好受,于是她让黄鹂回去弄些菜粮来,今日就在娘娘庙开伙了。

杜鹃听了正合心意,老实说,她都不想进那个村了。

在外面,在田野里,她心情才敞亮。

她点点头,正要进厨房,忽想起什么,转头对望着她的桂香等人道:“还站着干什么?都回去吧。多谢你们来看我。这也没吃的。也没碗筷,我就不说虚留你们的客气话了。”

桂香眼珠转了转,道:“好,那杜鹃你忙。”

说完招呼大家“走吧走吧,别在这挡事了。”

众人都不知说什么。想帮忙做事,又无甚可帮的,插不上手,只得随着桂香走了。

槐花走时招呼道:“杜鹃,我下晚来看你。”

杜鹃忙摇头道:“不用了,我忙的很,没空理你。”

槐花愕然。望着闪身进了厨房的背影发呆。

青荷见槐花闹得比自己还要灰头土脸,嘻嘻笑了起来。

一时大家出去了,在路上三五一群,凑一处低声议论:先说杜鹃胆子真大,又说不料她这般倔强,又说黄元心狠无情。又猜林春跟杜鹃到底怎么个结果,怎么会舍得杜鹃在外住呢?一路猜测、争论,声音越来越大,好奇心不减反增,那真是抓心挠肺、急不可耐。

槐花静静地听着。自有一番思量。

这且不说,且说杜鹃姊妹,众人走后重又忙起来。

原来娘娘庙东厢有厨有灶,甚至碗筷都齐全,专为办香会的时候,大家凑份子做素斋准备的,倒省了杜鹃不少麻烦。

当下将锅碗等洗刷一遍,就开始煮饭。

因是庙里,不敢带荤腥进来,只拿了些笋、菌子、豆子、青菜等素菜来,做起来也简单。

杜鹃就劝黄雀儿,“大姐你们回去吧。这里不方便,我一个人还能少做个菜,弄简便些;你们要都在这吃,反要多做菜,这不找麻烦么?回去把这情况告诉娘,她也放心。”

黄雀儿想了想,道:“黄鹂你回去,我在这。”

黄鹂不答应,叫大姐回去,她留下。

杜鹃朝黄雀儿使眼色,黄雀儿无法,只好走了。

然后,杜鹃就和黄鹂炒了个小白菜,又用菌子烧了个汤,再煮了苞谷米饭,就吃起来。

姐俩默默地忙着,不像往常话多。

这也没法子,最近一连串的事出来,对她们冲击都大,因此竟然不知说什么了。不是她们不想推心置腹地交谈,只不知如何说,生恐不小心触及敏感话题,令姐妹情谊再受损。

比如黄鹂,她就很想问二姐姐,为何不肯嫁给哥哥?在她眼里,哥哥是最好的,二姐又那么喜欢他,他也很喜欢二姐,况且是昝姐姐为妾,又不是她为妾,为什么不答应呢?还有,不想嫁给哥哥就算了,那也不能走啊!要说爷爷奶奶说话不好听,以前也不是没骂过、没赶过,二姐不是都当耳旁风么!怎么这回就一怒离家了呢?还有和林春的事、盖房子的事,诸如此类,她都想问,又都不敢问,因为这都牵涉到之前的矛盾,小女娃真心伤感无措。

而杜鹃呢,觉得再难对小妹子悉心教导了。她如今长大了,有自己的主意了不说,且家中又多了黄元和昝水烟,观念和见解未必相同,他们的言行令她耳目一新,开启她新的视野,自己再如以往一般教导她,只会增加争执和烦恼。

因此,她们都缄口不言,就算说,也是烧菜煮饭的话题。

第317章 黄元上门(二更)

好在吃完饭,先是黄小宝,挑了一大担东西来,有他娘为杜鹃准备的,有黄雀儿为杜鹃准备的;接着,林春也挑了一担东西来;再后来,冯明英也带着远清来了;再后来,杜鹃干娘带着桂香和青荷也来了;最后是槐花和二丫,也来了。

林春只打了个转,就往河那边去屋基地去了。

黄小宝卸下担子后,就拿出工具修补门窗等,敲敲钉钉地,忙个不停。

杜鹃见四处查看的大猛媳妇和冯明英一边看一边摇头,有些头疼,便道:“干娘,小姨,回去吧。这大忙的时候,小麦种了,不还要给萝卜地里薅草么?我这里没事。”

冯明英转头,用手指头戳了她额头一下,嗔道:“你还说!就算不是黄家亲生的,好歹也在黄家过了十几年,人家来了还不到十几天,就把你挤走了。你往常不是能耐的很么?”

大猛媳妇也很不赞成地看着杜鹃,但又想她搬出来才好呢,从此跟黄家不沾边更好,所以就闭着嘴没吭声。

杜鹃笑道:“出来单过自在嘛。从此后我就没人管了,想什么时候吃饭就什么时候吃饭,想睡觉就睡觉,想不干活就不干,想去哪就去哪,什么事都自己做主。这日子不赛神仙?”

众人听了一愣,忍不住就笑起来。

冯明英气道:“你就自在吧!从此你就是神仙了。”

大猛媳妇道:“已经搬出来了,别说那些了。”一面拉过杜鹃,低声嘱咐道:“既出来了,就别想那些有的没的。你是个聪明人,凡事看开些。有难处不好找黄家,干娘和小姨可都对你好的很,就来找我们…”

这边殷切嘱咐,那边黄小宝爬在窗台上忙碌。

他将半扇窗子给卸了下来,捯弄了一阵。又扛上去。

上去了,却发现铁锤忘在地下,于是四下乱看,想找个人帮自己递上来。他不由自主地将目光落在槐花身上。可她离得有些远,他不好大呼小叫的,只好喊“黄鹂”。

二丫一直留心他,这时忙过来问:“小宝哥哥要什么?”

黄小宝笑指地下,道:“把那铁锤递给我。”

二丫赶紧弯腰捡了,朝他递过去。

黄小宝两手托着窗扇,还要借力攀附窗栏,无法弯腰,二丫便踮起脚送到他面前。见他笑灿灿地来接,没来由地心一慌。手一抖,铁锤就掉了下来,差点砸了她的脚,吓得她跳脚让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