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今天穿得很简单:一身橙色衣裙,头上挽着简单云髻,乌压压的发间斜插着那只金丝楠木拼接的凤头钗,另一边簪着一根木簪,簪头上是两朵并头盛开的黄杜鹃。雕刻的栩栩如生,两耳各戴着两颗珠圆玉润的浅黄水纹木珠。

简简单单的装扮,遮不住那耀眼光华。

只是今日这光华却有些失色,因她脸上没有了笑容。

黄杜鹃不笑了。便不再灿烂。

不笑的黄杜鹃呈现出别样孤寂,有些遗世独立。

就像游离在画外的赏画人,看着画里人生百态。

面对这样的杜鹃,黄元心中一颤,连日的担忧等待攒下的怒气忽然就烟消云散。他觉得她就像一场战争的失败者,孤零零地站在残阳如血的沙场;又有西楚霸王兵败乌江的悲壮,一切都不复再来。

这样的杜鹃,比当日决然离开黄家时更令他心碎不舍。

他看着她,恍惚和她一起慢步田间,月下弹琴。生生世世长相厮守,他们生来就该相守的…

黄鹂挽着二姐姐的手不由紧了一分,两眼滴溜溜看看哥哥,又看向二姐姐,目中有担忧。有惶惑,还有恳求。

杜鹃察觉,看着她不由一愣——

原来大家都担心她闹事呢!

她竟然给黄家造成这些烦恼和担忧吗?

一时间,她心尖尖如被针扎了一下般,疼得五脏同时紧缩,不由闭了下眼,深吸一口气。才缓了过来。

她这一动作让众人更担心,都盯着她。

杜鹃睁开眼睛,先对黄老实叫道:“爹!”

黄老实嚷嚷道:“杜鹃,你怎么出去好几天不回来?你娘你姐姐都急的很。”

杜鹃道:“这不是回来了么。”

又对着黄老爹叫“爷爷。”

黄老爹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就没多话了。

杜鹃也没再看他,目光从黄元脸上一扫而过。仿若流水滑过水底的石头,随即远去了,又和小舅舅冯兴业招呼了一句,然后便进冯氏屋里去了。

自始至终,她脸上都没有笑容。

姐妹们刻意的逢迎和讨好。她仿佛看不见。

她的漠然,让黄元心疼又不忍,恨不能将她拉到身边,软声安慰她、再问她到底要怎么样。

到底要怎么样?

这句话早问过了。

是个无结果的心伤结局。

他想着,整颗心焦灼难耐,再也听不见周围人的说话声。

杜鹃进屋和冯氏说了两句话,就去了以前她姊妹的闺房,坐在黄雀儿身边,直至发嫁,再没有出过房门一步。

这让黄鹂等人松了口气的同时,又担心她。

黄雀儿今天被人摆布的团团转。

忙碌的时候,她不忘在杜鹃耳边道:“你出去这几天,旁人都担心,我就一点不担心,有林春跟着你怕什么。别想那些了,跟我去林家吧。咱们先前是姐妹,往后做妯娌。”

杜鹃看着她轻轻点头。

黄雀儿就拉着她欣喜地笑了。

姐俩并肩坐着说话,身边来来往往的人、外面熙熙攘攘的闹、隔壁锣鼓唢呐震天地敲吹,仿佛都与她们无关。杜鹃无视众人异样目光,也不出去帮忙,也不周旋招待人,连吃饭也没出去——黄鹂和翠儿弄饭来给黄雀儿吃,也顺便给她弄了一份。

因她在这里坐着,方火凤便没有踏入这屋一步。

直到傍晚时分,林家吹吹打打的迎亲队伍从村里转了一圈,又在林家老宅过了一趟,锣鼓喧天地来到黄家院内,杜鹃才从屋里出来了。

黄家院内被堵得水泄不通,连隔壁林家院墙上也坐满了人。因为林家今天的迎亲很特别:林春带着冬生、十斤和任远明舞着狮子催妆。一大三小四只狮子,加上如风也上场助阵,狮虎相争相戏,精彩万分!

为增加表花样,林春特地准备了八支红色木架,由十六个壮汉扶持,每一杆木架上面都顶着一个圆形木盘,或一字排开,或围成圆圈,共狮子上下攀爬、腾跃。

架势一拉开,杜鹃便上场了。

 

第356章 断肠雁

今天大姐出嫁,她什么也没做,就舞一段增色吧。

当下她找黄鹂拿了一根腰带,往腰间一束,翻身腾空跃上木架。脚下连番疾点,步步登高,就踩上了木架顶端的木盘。刚一站稳,便一手向后牵起裙摆,微微仰头挺胸,另一只手向前捏起拇指和食指,其余三指微微翘起,做了个经典的孔雀舞动作。

随后,她便在八个圆盘上踏步飞舞起来。

以她如今的轻功和身体的柔韧性,只是随意纤腰款摆,便曼妙无边,何况她是懂舞的。众人仰头看去,只觉那少女如同一只鸟儿在空中振翅高飞、盘旋起落,衣袂翩跹,令人眼花缭乱。

昔日赵飞燕掌中舞是什么样的,山村人无缘得见,今日杜鹃之舞给他们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当下,不但屋里的女眷纷纷涌出来观看,连新嫁娘黄雀儿听说后,也隐在窗后,看妹妹为她出嫁添彩。

自杜鹃一上来,林春便精神大振,指挥三小紧随其后,配合她在木架上上下翻腾,竟是以舞狮为她助兴了。

对于杜鹃的舞,观看的人各有理解。

老人觉得她不像话,今天这个日子还抛头露面。

少年们看得如醉如痴,少女们羡慕嫉妒各种情绪都有。

小娃儿们最起劲,疯狂叫喊喝彩。

黄元满腹诗文,且与杜鹃情感牵系,理解又不同:满院喝彩叫好声中,独他觉得杜鹃如同一只孤雁——失去伴侣的孤雁,一边振翅南飞,一边孤独哀鸣,一声声叫得九曲回肠,令人心碎。

明明她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可他就是听见了。

一瞬间,脑中便浮现这样词句:

天南地北双飞客,老翅几回寒暑。

欢乐趣。离别苦,就中更有痴儿女。

君应有语:

渺万里层云,千山暮雪,只影向谁去?

只影向谁去?

失去伴侣的雁绝不会独活!

他看着木架上翩翩飞舞的少女恐惧了。一波又一波痛楚如同洪水般肆虐,心房被重重撞击,仿佛有个狂怒的灵魂在其中悲嚎,想要破除心门的阻隔冲出来。

他颤抖不已,转身奔回房,取了一只洞箫往嘴边一横,就吹奏起来。

他吹得是李太白之《长相思》。

长相思,在长安。

络纬秋啼金井栏。

微霜凄凄簟色寒。

孤灯不明思欲绝,

卷帷望月空长叹。

美人如花隔云端。

上有青冥之高天,

下有渌水之波澜。

天长路远魂飞苦。

梦魂不到关山难。

长相思,摧心肝!

他一遍遍吹着,呼唤那只断肠雁。

满院子的人都沸腾了:今儿可真热闹,鼓声震天中,美女和狮子老虎共舞。现在又加入大舅子吹箫,谁见过这么热闹的场景?一个个笑得嘴巴像荷花。

还有人鼓动那吹唢呐的也吹起来。

吹唢呐的人瞪眼喊道:“你耳朵能听清?”

众人都哄笑起来。

黄元确实读懂了杜鹃。

满院子的人,也就他和林春看懂了杜鹃的舞。

杜鹃尽情地跳着,宣泄无尽的孤独和痛苦。

从前世追到今生,她追丢了自己的伴侣,如同一只孤雁盘旋哀鸣,心碎神伤。

黄元的箫声她听见了。

可是她无动无衷。

抖动双肩。缓缓振翅的时候,她不经意地瞟向正房屋檐下。

那里,站着方火凤!

小小的一个举动,立即被不错眼注视她的黄元发现了,似听见她问:“你到底吹给我听的,还是吹给她听的?”他便如被雷击。箫声戛然而止。

箫声断绝之时,孤雁从高架上跌落。

飞扑而下的时候,林春直起狮身,向她张开了双臂。

几米高的木架,她落了十四年。

她看见那个小小的婴儿扑向她。把口水滴在她嘴里;看见他第一次开口叫“妹妹”;看见他站在她落水的河岸边放声大哭;看见他坐在屋顶为她吹箫;看见他暴怒地向八斤挥拳;看见他坚定地对她说“修炼一万年,也要娶你为妻”;看见他为她打造木屋;看见他陪她寻找桃花源…

绝望的时候,这些记忆使得她如枯木逢春,心底小小地松动了一下,向他展开今天第一抹笑容。

黄元看见这笑,心中又一波痛苦撞击,站立不稳。

他怔怔地看着杜鹃,神情慢慢坚定起来。

自杜鹃上了木架起舞,方火凤与其说是在看舞,不如说是在看黄元。黄元的痛楚、所吹的《长相思》,都令她心碎难过。她不知自己是为了他的痛而痛,还是因为他为杜鹃痛而痛,或者根本没有区别。

她看着杜鹃,神情也坚定起来。

再说林春,稳稳地接住了杜鹃,扶在一旁。

然后,他取下身上的狮子行头,露出里面暗红箭袖和长袍,越显英姿勃勃、神采奕奕。他转身从一位族兄手上接过两面竖直匾牌,将其中一面递给杜鹃。

杜鹃仔细一看,原来是“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不用说,这是他雕的了。

可是…怎么送给她?

林春对她一笑,道:“走,去催嫁!”

杜鹃就明白了。

今天是大姐成亲的日子,刚才这舞必须有个好的吉兆,林春接住她,再送这样一副匾,意义就非凡了。

于是她和他并肩往黄家上房走去。

这一刻 ,她倒成了林家来迎亲的了。

其实,只要热闹喜庆,管他婆家娘家呢。

在回雁谷,她曾告诉林春她前世一些婚宴习俗:女方姐妹好友会跟着送亲去男家,婚宴上还有男傧相和女傧相,林春当时听了眼睛一亮——他和她不就是最好的男女傧相吗!

所以,今天夏生和黄雀儿的成亲仪式被他们两人弄得有些跨越时空了。

林春以两幅木雕催促发嫁,实在出乎人意料。

因为泉水村催嫁都是递红包的,还要不停放鞭炮。

当然。今天这些林家也做了,木雕是另外添加的。

杜鹃抱着两幅木雕进房,告诉黄雀儿这句话的意思。

黄雀儿听了,精致装扮过的脸上更添幸福神采。

没有再折腾。黄家立即发嫁。

拜别过长辈后,由黄元将大姐背了出去。

这里,杜鹃又一次破除规矩——

她也跟在黄雀儿身边,随她去了。

黄鹂急了,忙拉住问:“二姐姐做什么?”

杜鹃回头一笑,道:“我送大姐。”

黄鹂只觉不对,又不能不要她送,眼睁睁看着她出去了。

到了外面,锣鼓齐响,唢呐也吹了起来。热闹氛围中,黄元将黄雀儿背至花轿门口放下来。一转身,就见杜鹃和大猛媳妇一块将黄雀儿往轿里扶,不禁愣住。

这是什么规矩?

可没有人告诉他。

虽然是庄稼人,但林家的花轿却做得非常精致:以紫楠制成。四方四角出檐的宝塔顶,轿身四面分别雕刻着龙凤呈祥、麒麟送子、喜上眉梢、富贵牡丹,上面横楣等处另有吉祥花卉和喜庆图案,四檐角悬挑精致绣球,看去十分华丽。

这轿子显然有很多年了,古老又吉祥。

杜鹃不禁暗赞,还真不像庄稼人坐的花轿!

四个壮汉抬起花轿。霎时鞭炮噼里啪啦响个不停,铿锵咚咚的锣鼓声中,迎亲队伍启程返回。

黄元和黄小宝等人作为男方亲友,是要送亲的。

然而,当他们发现杜鹃也跟着去了,一个个都张大嘴巴。

黄元一把拉住杜鹃。“杜鹃,你干什么?”

杜鹃道:“我送大姐。”

黄元急了,道:“你不能去。没这规矩。”

杜鹃道:“规矩是人定的。”

黄元看看她,再看看一旁的林春,嘴唇微微颤抖。坚决道:“你不能去!”

这是两个女儿要一同出嫁吗?

可是,杜鹃根本不理他,早已转身随着花轿走了。

林春冷冷地看着他道:“她想去就去!”

说完也走了。

黄元心痛抽紧,只好跟着去了。

一路上,他反复思量斟酌。

花轿是抬往林家老宅的,新人在老宅祠堂拜堂,然后才送来林家二房这边入洞房。

晚上,林黄两家都大摆宴席,将喜庆热潮推向顶峰。

饭后,女家送亲的亲友要返回,杜鹃没有跟众人回去,说她待会儿跟二妮直接回家。

黄元听后再次难受。

可是,这次当着满屋子人他什么也没说。

等回到黄家,他将黄鹂和黄小宝叫道一旁,低声嘱咐了几句话,就独自出了黄家院子,奔南山而来。

离开喧嚣热闹的人群,走在田野里,他头脑更清晰了,心中也更痛,眼前上下翻飞的都是那只孤雁,一声声叫得催断肝肠。

他踽踽独行,也像一只孤雁,去寻找丢失的伴侣。

来到杜鹃门前,门内两只狗立即疯狂叫了起来。

他生气地低喝道:“瞎了狗眼,还不认得人!”

那狗很不给他面子,依然狂吠。

隔壁癞子听见狗叫声,忙跑过来喝问“是哪个?”

黄元忙道:“是我,癞子哥。我在等杜鹃回来。”

癞子见是黄元,忙道:“是黄夫子啊。那…你等吧。”

他满心纳闷,想说杜鹃不是去你家了么,你怎么倒来这了,又不好问的;想叫他去自己家里坐坐,也觉得不妥,只怕他也不会去的,只好随他去了。——前两天,他可是整晚坐在杜鹃门口的。

读书人就是怪!

癞子便转身走了

黄元在门槛边坐下,静静等待。

等不来,他也不急。

坐在这里,比坐在家里让他安心,虽然寒冷。

等待的时候,他又回忆起这一年来的种种,经历的家事、国事和情事,比他以往十几年经历的还要多、还要复杂,让他困苦、愁闷、心伤,也令他迅速成长起来。

 

第357章 守不住的心

杜鹃和二妮回来时,已经夜深了。

她们是和养蟒蛇的李家人一块回来的。

癞子听见声音,跑到河边去接她们。

和李家人道别后,二妮还要将杜鹃送到家门口,癞子忙拉住她,对杜鹃道:“杜鹃,黄夫子来了。在门口等你呢。”

杜鹃听了一怔,“哦”了一声,转身就走。

二妮忙喊住她,将灯笼递给她。

杜鹃接了,带着如风回到家门口,定定地看着那个坐在寒风中的少年,也不上前开院门,也不问他为什么坐在这里。

黄元先问道:“你回来了?”

杜鹃接道:“你来干什么?”

黄元起身,轻声道:“进去说吧。”

杜鹃摇头道:“晚了,就不请你进去坐了。你也该回去了,不然爹和娘他们会担心的。”

黄元就望着她沉默了。

好一会,他才软声道:“杜鹃,咱们别置气了!你可知我这几日度日如年、活得像行尸走肉般?我放不下你。我好后悔当日由着自己高傲的性子作祟,放你离去。我现在求你:求你了杜鹃,跟我回去吧。此生黄元绝不会负你的,定会守护你到老。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说完,上前握住她的手,哀声叫“杜鹃!”

这饱含深情和痛苦的声音对杜鹃构成致命诱惑,她差点就要点头了。她想起了李墩。她从前世追来,不就是要跟他在一起吗!

忽然昝水烟从旁走过来,盈盈站在他们中间。

她一腔火热便化为寒冰,脑子也冷了下来。

静了一会,她才用力将手抽出来。

“你已经辜负我了。”

黄元手中一空,心中跟着一空。

他痛苦地问道:“杜鹃,你怎么就看不明白:纳水烟并非我心中所愿?她一时冲动,造成无可挽回的后果,我没有任何选择。若硬要她走。今生今世你我都不能心安好活。这你知道,也说过!”

杜鹃淡声道:“我看得很明白。”

黄元愕然地看着她,似没听清。

杜鹃又道:“这件事我看得很明白:你的人没了选择,你的心可以选择。但是你爱上了她。我还有什么可说的。”

黄元心中大痛——

又是这个问题!

他颤声道:“为什么非此即彼?她为我所做的,我实在无法不动心。但是杜鹃,我也并没有因此对你减少一分爱,为什么一定要我丢弃一个?丢弃她你我都不能安心过活,丢弃你我同样心碎,水烟也跟着愧疚,为什么就不能两全?”

杜鹃看着他,落寞道:“你没有办法两全。即使眼前两全了,往后也不能两全。你,不懂女子的心!”

黄元叫道:“我要不懂女子的心。我就看不出你如同孤雁徘徊的痛苦;我要不懂女子的心,我也不会跟着痛苦至此,也不会跟个傻瓜一样,可笑地守在这里等你到半夜…”

杜鹃猛然看向他,眼中射出咄咄逼人的目光。

他竟然看懂了!

这并没有使她高兴。却让她流下了屈辱的泪。

剥离了她坚强的外表,她的脆弱,她的挣扎,她的痛苦,都被他一览无余,然后他怀着同情和内疚的心情来忏悔、来认错,来接她回去。时机拿捏的多好啊!

她哽咽道:“是,你看得很清楚:我是一只孤雁!我丢失了自己的爱侣,彷徨无助,叫的凄惶断肠。可是,你知道孤雁的结局吗?”

黄元失声道:“不,杜鹃!你不能!”

杜鹃抢白道:“我不能什么?你以为我会怎样?”

黄元浑身颤抖。无力又无奈地看着她。

门内的狗儿见杜鹃回来半天也不开门,实在忍无可忍,急促地狂叫,把门抓得吱吱响。如风听了火大,干脆从墙头飞跃进院。一声低吼才把它们震住。

杜鹃待声音静了,才轻声道:“孤雁还有一种结局:哀大莫过心死!心死了,什么都结束了。我是放不下你,但每伤心一次,对你的牵挂就少一分;最后,当所有一切都烟消云散,也就不再伤心了,也就没什么可牵挂的了。所以,你大可不必担心我。”

这话更让黄元悲怆,颓然跌坐在门前。

杜鹃绕过他,走去开门。

黄元心头空荡荡地,唯有心底被什么东西一波又一波奋力撞击,禁不住悲声唤道:“杜鹃…”

杜鹃听得一震,霍然转头看向他。

然黄元接着喃喃问:“杜鹃,你告诉我,要怎么做?你告诉我!”

杜鹃满目失望,颓然道:“你回去吧。”

走进门,转身又把门掩上,关上的那一刻,又补充一句“放心,我不会做傻事的。我会活得好好的。你也好好地活着吧。”

活着吧!

可不就是活着么!

不是好好地生活。

黄元被关在门外,心痛到麻木。

茫然无所归的时候,下面来了两个人。

是黄小宝和黄鹂。

他们将黄元搀起来,扶了回去。

走下山坡,黄鹂回身看向二姐姐住的院子,泪水在眼眶里直打转。

黄元回去后,当晚就病倒了。

心碎神伤,加上连续受寒劳累,终于病倒了。

方火凤和黄鹂精心照料他。

黄元憔悴的病容让方火凤难过不已,睡梦中叫“杜鹃”的声音更是让她听了酸涩。可她没有精力后悔,只能全心想主意化解这局面。

这也是让她颓丧的地方,因为事情的症结在杜鹃身上;而她,根本不能左右杜鹃。

私奔之前,她觉得若杜鹃放手,和林春成亲最好的结局。

现在却发现:杜鹃离开,她先就输了一半;只有杜鹃留下,她才有个好的开始。

再难,也要试试!

她端着碗从东厢出来,走到厨房门口,就听冯氏在里面哽咽道:“她这么心狠!早晓得这么心狠。我就不该抱她回来。不养一场,还少些怄气…”

走进去,只见冯氏坐在灶下,正和切菜的黄鹂说话。

听见声音冯氏抬头。见她来了,立即住嘴。

然而扫过她的那一眼,却令她心一颤。

冯氏怪杜鹃,并不因此就对她好多少。

不过,她因为珍爱儿子,所以尽管不喜方火凤,却从未给她难堪过,只是亲近不起来。

方火凤将碗放在桌上,过去朝冯氏跪下,轻声道:“婶子。这事都怨我,不怪杜鹃。等明天大姐回门,杜鹃来了我跪下求她。一定求她回心转意。婶子放心好了。”

冯氏看了她半响,才闷声道:“你起来吧。别总跪。”

伸手不打笑脸人,她对着她一腔怨气半点发不出。

唯一让她安慰的是。这女娃还算懂眼色,晓得自己不对,肯向杜鹃认错。她向杜鹃伏低做小,杜鹃说不定气就消了,就会回来了呢。

她忘记杜鹃走那日,方火凤可不就在跟她认错么。

熟知二姐脾气的黄鹂半点不看好方火凤。

可她并没劝止,她也希望方火凤能令杜鹃回头。

腊月二十这日。一早黄鹂就去喊二姐。

杜鹃本和林春商议定,待夏生成亲后就再去回雁谷,给秋生送东西,再帮他盖大屋子。因为夏生说要一块去,叫他们等他陪雀儿回门后再走,就耽搁下来了。

听了黄鹂来意。杜鹃沉默了。

想了一会,她坦然告诉小妹子,她不想回去,等过几天,她会接大姐和大姐夫来家里玩一天。今天就不去走那个形式了。

黄鹂就哭了,道:“二姐姐…”

杜鹃不悦道:“黄鹂,连你也怪二姐姐?”

黄鹂就不敢哭了。

杜鹃道:“黄鹂,你从小就伶俐过人。现在还没长大,有些事你不懂。等你将来喜欢了一个人,体会了男女之情,那时再怪二姐姐不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