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斤一点不急,也不慌。双手抱胸,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看了一会,很中肯地评价道:“丑是丑了点,可本事见涨了。看来,十天半月内你是死不了了。除非倒大霉碰见一只野猪,再不然就是老虎豹子,你这身细肉就保不住了。”

说着忽然神秘地一笑,道:“要要碰见如风。你猜它会不会吃你?我猜会。春生那小子可不心软,你没死他心不会安的,说不定就让如风来咬死你。你可要小心了。”

槐花听他说了半天。忽然微笑道:“你恨我!”

八斤恶狠狠地说道:“老子当然恨你!”

槐花把肩上的背篓放下来,一面揉着肩膀,一面不在意地看着周围森林,道:“林家人都该恨我,就你不该。要是那天杜鹃真去了后面,说不定现在跟小莲一样就被许给你了。你有什么好恨我的?你是恨我没帮你办成事吧?”

说完,对他轻蔑地一笑。

八斤被她笑得无名火起。嘲讽道:“你以为人人都跟你一样?这么蠢,活该春生瞧不起你。杜鹃也是你能比的?也就你不要脸。想什么主意勾*引男人,还跟秋生做丑事;杜鹃要是碰见男人欺负她,她打不过死也不会像你那样!”

这话戳中了槐花的软肋,顿时痛恨交加、羞怒相激。

她凄婉地笑道:“八斤,你再恨我,骂也没用;你再喜欢杜鹃,再维护她也没用,杜鹃她是一点不知道的。她如今可是林家媳妇了,是林春媳妇,你嫂子!”

她也不往深了说,只是用同情的目光看着他。

“我们俩一样是可怜人。”

在八斤双眼怒火熊熊的时候,槐花又轻轻补了一句。

八斤喝道:“别把老子跟你比!”

说完打量槐花包裹得臃肿的身材,忽然走上前去。

槐花禁不住往后退,一直退到山坡边。

八斤走到她面前站定,笑道:“还躲呀!我看你往哪躲。”

槐花强抑恐惧的心理,尽力用平静的神色迎向他,强笑道:“难道你想欺负我?你不怕林家家法?”

忽然想到什么,她神色松弛下来。

她身子一软,往后跌靠在山坡上,手肘撑在枯草地间。

八斤仿佛为了吓唬她,更加逼近,弯腰凑近她邪笑。

槐花微微侧脸,先垂下眼睑,接着又轻轻抬起,定定地看着八斤的眼睛,轻声道:“八斤,不管你多恨我,我却没想过害你。我跟你一样,都是喜欢一个人,然后做了不该做的事;现在我们又都被放逐在山里。我这样子,跟死也没分别了。你要欺负我,不用摆出这副狠样子,你看我是那能还手的吗?”

八斤冷笑道:“你别装可怜。我晓得你厉害!”

槐花把双眼一闭,道:“你一定要报仇,就来吧。我也没什么好还你的了,除了这条命,就剩下这脏身子,你要就拿去吧。”

八斤一愣,看着她微颤的眼睫毛忽然脸红了。

好半响,他都说不出话来。

槐花静静等了一会,觉得没动静,便睁开眼睛。

只见少年盯着她,面色阴晴不定,又似乎有些不知所措。

她便睁着无辜的双眼怔怔地看着他,泪水顺着双颊滚落。

不料八斤忽然大怒,道:“哭你娘个头!老子又没欺负你,哭丧干什么?呸,你就是个骚*货,还跟我装斯文!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勾搭我干坏事。还做出这副样子。哼,这可是你自己送上来的,也是你欠我的…”

说完将手中铁叉往旁边一扔,就扑向槐花。

槐花先是面现惊恐,接着一咬牙。不躲不叫,就这么定定地看着他,好像无路可走之下任人宰割,又好像无所畏惧之下曲意逢迎。

八斤越被她刺激得热血沸腾,下死力扯她衣裳。

一场毫不旖旎的纠缠在山谷中摆开。

这次,槐花是清醒的。

八斤也是清醒的。

他们都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可是。他们都义无反顾!

寒冬腊月的山野,清寒而又萧瑟,丝毫没给这场纠缠增添浪漫和柔情,只弥漫着报复和阴影。

事毕,八斤绷着脸整理衣裳。没再对槐花讥讽和嘲弄。

槐花木然坐着,不哭不叫,轻声道:“你满意了?”

八斤不吱声。

槐花望着暮色渐浓的山野出神。

八斤整理好后对她喝道:“你不走在这等死?”

槐花轻笑道:“我命大的很,死不了。”

八斤冷笑道:“随你。”

说完捡起铁叉,就准备上路。

忽然听槐花道:“你会去看杜鹃吗?”

只一句话,就将八斤的怒火勾了上来。

他恶狠狠转身逼近槐花,一把捏住她下巴骂道:“死贱*货,别以为我不晓得你坏心思!你这样的人。就该被万人糟践,再被野兽撕烂吞了!娘的,你就在这喂狼吧!”

骂完一甩手。转身大步走了。

槐花望着他的背影,一边吞泪,一边轻声道:“我倒要看看到底是谁被万人糟践?被野兽撕烂?林家,杜鹃,你们等着!”

她慢慢起身,不慌不忙地整理衣裳。

整理好了。才拖着沉重的脚步往栖居的山峰走去。

夜很深了,她才赶回山洞。

她也不知自己怎么走回来的。

原先她连陡峭些的山都不敢爬。如今这样漆黑的夜里,上山下坡。穿林过水,竟然也捱过来了。

她想起杜鹃说的一句话“只要肯吃苦,没有做不成的事。”果然是这样。

在山上待了多日,她的感觉也敏锐了,才一靠近洞口,就发现附近有人,立即问“谁在那?”

黑暗中,秋生从山石后走了出来。

“怎么这么晚了才回来?”

口气虽硬,却含着关心。

槐花心中一怒,却隐忍下去,低声道:“今天走远了些,所以没来得及赶回来。你又来做什么?”

秋生听得一滞,半响道:“给你送点东西。你没吃的了,做什么又出去?”

槐花冷冷道:“不出去在这等死?你养我一辈子?”

说完将堵在洞口的几块大石搬开。

这是她出门时从外封洞的手段;若是她在洞内,晚上睡觉时就从里面推一整块大石堵住洞。

秋生不声不响上来帮忙。

槐花随他去,等搬开石块,就自顾进洞。

秋生将背上篓子放下,从中拿出些米粮等物,放在地上。

放好后,重新背上背篓转身出去了。

槐花看着洞外黑沉沉的森林冷笑不止。

这人看着好心,却对她戒备很深,根本不敢跟她单独相处。怕她?哼,怕才好!

洞外,秋生在附近等了好久,直到听见洞里推石头的声音,才转身往森林里去了。

再说八斤,经历这一场意想不到的宣泄后,心中说不出是恼怒还是该欢喜,十分别扭,一边走一边恶狠狠地骂。

他趁夜回去家里,惊得林大胜两口子慌张忙乱不已。

烧煮吃喝,又搜检各样存货,一一打点包好,直忙到半夜。八斤略睡了一会,就起身要走。

林大胜两口子只好淌眼抹泪地送他出门。

八斤不耐烦地对娘亲道:“哭什么?你儿子难道比人差了?等我挣一份家业起来,你就笑吧。哼,九儿和林春好了不起吗!”

说完转身就走。

儿子这样,林大胜不知是该自豪还是该伤心。

总之,他心里头很不好过就是了。

八斤出了村,站在南山河对面望着那座黑沉沉的小院出神,脑中不期然浮现槐花的声音——

“你会去找杜鹃吗?”

371章 除夕相伴(二更)

八斤没有去找杜鹃。

他看了会,终究还是离开了。

杜鹃很是忙了两天,眼看就到了腊月三十。

就算只有一个人,她也做了几样好菜,开开心心吃了年夜饭,然后带着如风去阁楼上坐着,一面看朦胧夜景,一面静听远处村里传来的爆竹声和锣鼓喧闹声。

她沉下心,用心灵倾听整个世界。

然后,她就看见了眼睛看不见的丰富“色彩”!

她一点不觉得寂寞,微笑着,等待着。

果然,等夜深了些,就听下面有声音“杜鹃!”

林春来了。

杜鹃就下去开了院门。

林春走进来,带着一股寒风涌入。

“吃过了?”杜鹃问。

“吃过了。”林春道,“雀儿姐姐要来,我叫她别来,我就来了。”

杜鹃点点头,再没说什么,就引他进去。

如今她也不顾忌了,形式上她已经是林家媳妇了,她心里也做了决定,便朝着这个方向努力,努力接受他。

两人上了阁楼,在前面内廊下的方几上摆开棋盘,下起棋来。杜鹃善下象棋,林春虽喜围棋,却没有过多的时间钻研,有空也只是跟九儿下象棋玩。

如今两人对弈,正是半斤对八两。

下着下着,两人就争了起来。

“走过了怎么还拿回去?”

“我没想好,再换一步。”

“举手无悔你不懂?”

“这又不是什么比赛,咱们就是切磋!”

林春笑出声来,道:“你这样不成。我将了!”

杜鹃道:“我还怕了你?”

正争持不下。如风不知从哪窜上来,围着他们打转。

杜鹃摸摸它脊背,问“还没吃?”

它肚子瘪瘪的。

林春就下楼,去厨房弄了块生獐子肉和一块卤肉,一齐送到它嘴边。问道:“今儿过年,你要吃生的还是熟的?要吃熟的我就烤。”

如风听懂了,叼起那块卤肉就吞了,不理生肉。

杜鹃在上面听见了,趴在栏杆上对下说道:“那我们烤一只獐子给它吃吧。今晚给它加餐。怪了,平常不是爱吃新鲜生肉的么。怎么吃熟的起来?”

林春仰头对上笑道:“跟你久了,闻肉香闻惯了。”

杜鹃听了失笑,就走下来,和林春弄了些干柴,在院子一角烧起一堆火。又从厨房取来一整只獐子——本就是为如风准备的——些许涂上些盐和少量调料,用树枝穿了,弄了个架子架在火上烤了起来。

两条狗围着火堆兴奋地窜来窜去,一刻不停歇。

如风卧在一旁,只要看见它们停下来盯着架子上的肉,就威严地低吼,愣是让两狗不敢靠近。

杜鹃失笑道:“如风护食呢!”

林春看着好伙伴一笑,道:“那是当然。”

他用心地转动烤肉。一面对杜鹃道:“你觉得心情怎么样?不如吹一曲,又练习了,我又听了。”

杜鹃点头道:“嗳!琴棋书画这些技艺不但要勤加练习。还要乘兴而起,乘势而作,才能领悟和长进。”

说完进屋去取洞箫。

少顷,院子上空就飘起悠扬的箫声。

声音很清朗,不似平日那般呜咽。

林春静静地听着,一边转动架子上的烤肉;如风昂着虎头凝视火堆。仿佛也在用心倾听;连两条黑狗也安生了些,远远地坐在院门口望着这边。

杜鹃忘却烦扰。全心沉入天地山野间。

她一遍又一遍地吹着,心里越来越澄净。

这境界可是难得的很。林春烤好了肉,也不出声打断她,悄悄从靴内抽出匕首,一块块割肉喂如风。两条狗儿扑过来,才叫了一声,就被他低声喝止,扔了两块肉骨头在墙角给它们啃。

不知吹了多久,外面来了癞子和二妮。

他们吃了年夜饭,估计时辰差不多了,才来找杜鹃。

走到门口,就听见院子里传出林春的声音“好了吧。再吹就伤了气了。”

癞子小声对二妮道:“林春在呢。要不要进?”

二妮也有些犹豫,怕进去打扰他俩。

院内,杜鹃慢慢收止,最后一缕尾音徐徐飘入青冥。

林春立即高声问道:“外面谁?”

原来他早就听见外面有人了。

癞子慌忙道:“我们,二妮和癞子。”

杜鹃忙上前开了门,请他们两个进来坐。

二妮笑道:“我听你吹了这么长时候,怕你要睡了呢。”

原来,她听杜鹃老是吹不停,以为她寂寞才来陪她说笑的;等来了,发现林春也在,就感觉不一样了,觉得人家小两口那是心情好,吹箫好玩呢,他们就不好打扰了,所以想走。

杜鹃不知她心思,笑道:“哪就睡了。你们来了正好,我们人多才好玩呢。等玩饿了我再烤鱼给你们吃。”

二妮和癞子大喜,忙就进去了。

院子里冷飕飕的,可是围着一堆火,还烤肉,就有些像在山上露营野宿了,看着就有趣。

二妮先就笑了起来,直说好玩。

林春见她盯着肉看,笑道:“这是我们烤给如风吃的,没怎么洗呢。二妮姐还是别吃了吧,等会另外烤给你吃。”

二妮瞪大眼睛看着如风问道:“它…它吃烤肉?”

癞子也想问的,可是不用问了,只见林春说话间割下一大块热腾腾冒白烟的烤肉丢给如风,如风仰头接住,没嚼两下就吞了,然后又盯着林春,他就看呆了。

杜鹃笑道:“如风跟人住久了,爱吃熟肉了。”

她便问二妮可想吃烤肉和烤鱼,想吃的话她另外烤。

二妮忙摇头道:“我晚上吃了许多。还不饿。”

想想又道:“等会咱们再烤。”

她难得跟人这样玩,杜鹃又肯和她一块玩,因此十分喜欢,眼下虽然不想吃,也不愿错过烤肉的欢乐。就实心实意告诉杜鹃,说等饿了再烤。

杜鹃满口答应了。

癞子看林春喂虎,又见两条狗在一旁馋兮兮地盯着,笑道:“春生,这狗都流哈喇子了。你不喂它们?”

杜鹃道:“狗晚上吃了的。它们就是眼馋。如风吃少了不够。”

二妮就笑说她偏心眼。

两人一边把手伸到火上烤,一边说闲话。

杜鹃问二妮怎没听见他们放炮竹。

二妮老实道:“没钱买。我就跟癞子说不放了。谁还不许我们过年了!这山边上。要是哪里溅一点火星子,烧起来可不得了,所以不放才好呢。”

杜鹃听了赞她想得周到,“别人放了我们一样听。谁还不许我们听了?那他也要有本事堵住我们耳朵才成!”

才说完,癞子和林春一齐发笑。

二妮也笑道:“我就喜欢听杜鹃说话。”

一面说。一面从兜里掏出一把瓜子递给杜鹃,说“磨牙吧,闲着也是闲着。吃别的又吃不下。”

杜鹃就接过去嗑了起来。

癞子就问林春府城有什么热闹,又缠着他说书里的故事来听。几人正说笑,门口又传来清脆的声音“杜鹃姐姐!”

“是小麻花!”二妮道。

小麻花七岁,是李家的小孙子。

二妮就催癞子起身去开门。

癞子急忙起身去开,一个穿得圆滚滚的小男娃,头上戴着翻毛皮帽子。一头冲进来,跑到杜鹃身边叫“杜鹃姐姐!”

嘴里叫着,却转头看向如风。

他眼中满是羡慕和敬畏。想去亲近它又害怕的样子。

他来这里,就是为了看如风的。

杜鹃拉了他的手问道:“怎么你一个人来了?”

小麻花道:“我不怕。花花陪我来的。”

花花是一只狗,已经跟杜鹃家的两条狗混一块了。

杜鹃叮嘱说,那也不能晚上一个人跑出来,要是碰见一条狼,花花也打不过狼。那可就麻烦了。

癞子在门外张望了一番,回来叫杜鹃放心。说李大哥偷偷在后边跟着呢,现在回去了。杜鹃这才放心。

她就进屋抓果子给小麻花吃。

因见他不错眼盯着如风,忙道:“别惹它。当心咬你。”

咬人如风倒不会,脾气上来了,大吼一声能把人吓晕过去,她怕吓着小娃儿。

可是小娃儿的好奇心显然比胆子更大,他道:“要是铁牛没睡觉,它就能陪我来了。铁牛跟如风肯定能玩一块。”

铁牛就是他家养了几十年的蟒蛇,如今正冬眠。

林春听了失笑道:“它们玩一块?见面就要‘龙虎斗’还差不多。你可别让它们俩碰面。”

癞子二妮听了也都笑。

杜鹃也是一阵恶寒,说:“我怕铁牛呢。”

那么大的蛇,就算不咬人,看着心里也哆嗦。

一时林春喂完如风,又将骨头分给几只狗,就听外面坡下传来一群人说笑,且渐渐往这边靠近的样子,他就看向杜鹃,“好像桂香。”

杜鹃也凝神听了会,说“是桂香,还有青荷,小宝哥哥。”

二妮也道:“是黄鹂的声音。”

如风早跑去院门口,只看了一眼,又转回头。

杜鹃便知道肯定是熟人了。

来的有黄元、黄小宝、黄鹂、小顺和任远明,黄鹂背着远清,还有青荷和桂香,浩浩荡荡一大群人,嘻嘻哈哈涌进杜鹃院子。

原来,杜鹃不肯回去黄家过年,黄元担心她一个人孤寂,饭后便和黄小宝带弟妹们来瞧她。那青荷因和黄小宝的亲事说定了,就等正月下定,自然心喜。她不好独自去黄家找黄小宝,听桂香惦记杜鹃,就趁机约了她来看杜鹃;两人又去喊黄家姐妹,然后很自然地就跟他们一块来了。

 

第372章 依靠、防守和进攻

杜鹃见来了这么多人,倒也高兴。

她略一打量,目光不由自主就落在黄元身上。

火光映照下,他目光温润,流露出老实爹敦厚的一面,却又带着读书人的儒雅,神情从容又淡然。

他也静静地望着她,觉得她再不像之前孤零零地遗世独立,她的笑容一如既往灿烂,亲眼看见她这样,他觉得心安不少。

杜鹃逐一招呼众人,也对黄元点头微笑。

小顺上前把一个布包的小瓦罐递给杜鹃,小声道:“二姐姐,这是麻糖,我娘做的,给你吃。”

杜鹃接了过去,单手托住笑道:“黄鹂也给我送了的。”

小顺道:“二姐姐留着慢慢吃。”

杜鹃用另一手摸着少年的头,压低声音戏谑地问道:“你拿这个来,奶奶晓得么?”

小顺听愣住了,有些不知所措。

杜鹃便知他是瞒着黄大娘的了,噗嗤一笑。

小顺便讪讪地低下头不出声。

这时桂香和青荷过来,拉着杜鹃又笑又说。

桂香是一直跟杜鹃好的,青荷因为就要跟杜鹃成为亲戚了,也格外亲近三分,加上二妮,几个女娃叽叽喳喳话语打架。

“杜鹃,瞧我给你带了什么好东西!”

桂香指着黄小宝肩上扛的东西,很神秘地对杜鹃道。

杜鹃便将小瓦罐递给小顺,让他送进屋;一面从黄鹂手上抱过远清,吩咐她去屋里端凳子出来,一面让众人坐。一面又对桂香笑道:“是不是石锅?”

桂香大叫道:“你一猜就中了!”

二妮笑道:“你早说了拿来的,这有什么不好猜的。”

青荷笑道:“还有一样,杜鹃你肯定猜不着。”

杜鹃看去,果然黄小宝把肩上东西往下放,很重的样子。黄元在一旁扶持着,林春也去接。

等放下地,众人看时:一只是石锅,另外那个大的是一张长方形的石盘,下面用铁丝做了个网子兜托住它,铁丝网在两端收束。编成两个带木柄的把手,就可以端了。

桂香得意地对杜鹃道:“我想你总说石锅煮东西好,不如烤肉也用这个,又干净,不沾灰。我就叫我爹做了这个。送给你,算是送年礼了。”

众人听了都笑。

杜鹃惊喜地端详那石盘,连夸她聪明、会想。

桂香十分得意,因见有现成的火堆,就要杜鹃试验。

原来,泉水村东北面多山石,村里石匠也多,用石料制成各种东西。其中就有石锅。只因这石锅雕琢艰难,又笨重,卖到山外还值钱。村里人是不会花大价钱买的,所以石匠们就不大愿意为村里人做了。如今村里除了少数人家还用——也是以前留下来的——有条件的就都用铁锅了,或者土窑烧制的砂锅也比它便宜。

杜鹃冬天喜欢用石锅煮老汤,说味儿足。

她是知道石锅煮东西有益健康的,所以很青睐。

因此桂香才帮她做这个。

杜鹃十分感激,连连称谢。

桂香说不用谢。石锅本就是杜鹃买的,那石盘相对做起来容易的很。是她送的。

当下,杜鹃叫黄鹂进厨房去帮忙。杀了一条大鱼,片成薄片,用作料腌渍了分装几碟子端出来,准备烤鱼作乐。

等出来,众人已经团团围坐在火边说笑了。

杜鹃举目一看,径直走向林春。

黄元来了,她见了他还略有不自在,坐林春身边是依靠,是防守,也是进攻,当然,也是让他帮忙烤鱼,招待众人。

林春忙起身,接过她手上的竹碟子,问道:“这就烧了?要是烧开裂了怎么办?”

桂香急忙道:“不要紧的,这石头最牢固了。我爹特意挑好的凿的,下面还箍了一层铁丝网呢,又不煮汤,就算裂开了也不会漏。”

杜鹃道:“王伯伯真心细,想得周到。”

黄鹂见杜鹃在林春身边坐下一愣,她挨着黄元身边坐,还准备了一个小凳子给杜鹃,正等她来呢,谁知去了那边。正要叫她,林春却对她道:“黄鹂,把凳子拿来。”

黄鹂就看向杜鹃。

杜鹃若无其事伸手道:“递给我。”

黄鹂“嗳”一声,忙把凳子送过去。

黄元看见这一幕,不禁垂下眼眸。

当下,林春先将石盘洗了,再用支架吊在火堆上方。

等石盘烧热了,杜鹃、桂香和青荷就用筷子搛了鱼片搁在上面烤,连油也不用刷,因为石板是不会粘的。鱼片才放上去,就“滋滋”作响,腾起一阵轻烟,香气随之散发开来。

众人都哄笑起来,不住吸鼻子,又都喜气洋洋、满含期待地盯着石盘,等着尝这道别致的烤鱼是个什么滋味。

黄鹂手里抓一把筷子、一摞木碗,绕圈挨个分发给众人。

杜鹃全神贯注地盯着石板,看鱼片的颜色变白了,忙对桂香道:“快翻边!翻过来烤一会就差不多了。”

于是三人手忙脚乱地给烤鱼翻边。

小远清靠在杜鹃身边,满眼新奇地看着姐姐们烤鱼。

杜鹃见石板上的鱼全翻了一遍,有些夹不住,一碰就碎了,立即换了一双干净的筷子迅速往木碗里搛,嘴里道:“能吃了!快搛起来!快,都自己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