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均宜忙道:“不够不要紧,我带了一大包肉干来了,就是让郡主饿了好嚼一块的。”

杜鹃这才又接过张均宜递来的碗,吃了起来。

她那个性子,一时愤激、有感而发是会的,但绝不会长久沉浸在悲恸和愤怒中,眼下不过是骑虎难下,不得不耗在这。如今有吃有喝的,又有两个小姑娘问这问那跟她说话,她便忘了初衷了。

于是,四周虎禁卫就听见那边传来娇声低语:

“这熊掌做的好,酥烂。林春,再给你一块。”

“郡主你吃这个鹿肉,我做的。”

“嗯,不错。就是辣了些,清淡些就好了。”

“哟,真对不住!我想晚上天凉,郡主在房顶上待着,吃辣些能暖和。”

“这个是什么肉?”

“这是果子狸。”

“如风,给你吃一块。”

众军士们看着一会帮林春搛菜,一会又喂如风一块肉,自己也吃得十分香甜的靖安郡主,面面相觑一会后。忽然一齐低头偷笑。

莫名的,大家都悄悄地松了口气。

这样的郡主比较有人气,很可爱,不像追杀胡鉴时张狂犀利,也不像吹箫时孤独悲伤。

他们喜欢她现在这个样子。

十三皇子就在后院安歇。睡得朦朦胧胧之际,忽然觉得异乎寻常安静。心中一激灵,就惊醒过来。侧耳一听,原来外面箫声停了。

他冷笑想:“还以为她多能撑呢!”

心里很满意,翻了个身继续睡。

想想又不踏实,遂翻身坐起来。披了件外衣走出来,朝前面正房房顶上看去。

这一看不禁瞪大眼睛。

因杜鹃坐在屋脊另一侧,所以他在这边只看见她上半身。如今映在碧空的身影除了林春,还多了两个女子,还隐隐有说笑声。空气中还有肉菜香味飘荡。

很快他就明白了:侄女正在他家房顶上用晚膳呢。

用完了是不是就有力气继续吹了?

不用想那是肯定的!

他心里升起一股怒气——

把他家当做什么了!

有比他更颜面扫地的皇子吗?

正冷冷地看着,忽然从上面飞下一块肉骨头,不偏不倚打在他脸上。

他大怒,张嘴就要喝斥。

忽然醒悟不妥,急忙闭嘴退回门内。

隐在门内恨恨地看着对面屋顶,满心不甘。

想了想,他擦干净脸上污渍,又走了出去。

站在院子里。他朝上扬声问道:“大侄女,用晚膳呢!吹累了吧?你说你这孩子这么犟,先送饭你不吃。到底扛不住了。吃过了下来歇息吧。你十三婶儿帮你都收拾好了屋子呢,伺候的丫头都安排好了。”

杜鹃刚吃完,正把剩余熊掌都搛给林春,“别浪费了。”

正说着,就听见身后院子里传来十三皇子揶揄的声音。

杜鹃一惊,不由打了个饱嗝。

赵晴慌忙端起茶水递给她。小声道:“郡主别生气。”

杜鹃吃饱了,心情也好了。才不会生气呢。

她眼光一溜,见四周虎禁卫都盯着这边。心想输人不输阵,她可不能心虚。

于是清了清嗓子,哽咽道:“谢十三叔关心。侄女可不就是累了。刚才朦朦胧胧的都坐不稳了,吹着吹着直打盹。眼一闭,就看见我父王站在面前,说:‘我可怜的女儿啊!你怎么能不吃饭呢?你面对的人如狼似虎,要是不吃饱了,怎么有力气跟他斗!’我一惊,就醒了。正好王爷叫人送饭来了,侄女就赶紧吃了。”

十三皇子听得面色发黑,后悔不该出来多嘴。

可是既然开口了,若是就这样走了不是心虚?

他便叹息道:“侄女,听十三叔一句话:万事都等明天再说。眼下先下来,用热水洗个澡,好好的睡一觉…”

还未说完,杜鹃就截断他话道:“谢十三叔。不敢打扰。”

一面抽出洞箫,对赵晴道:“两位妹妹请回吧。多谢你们送饭来。”

说罢将洞箫放在嘴边,猛然吹出一股高音,直插碧空,长长的尾音足足过了几十息才袅袅散入青冥深处。

上下虎禁卫都浑身激灵,一齐站直了身子。

杜鹃得意地想:哼,跟我比?咱成天上山下山,攀绝壁,踏危石,就这体格,熬个两三晚上照样活蹦乱跳!

赵晴和张均宜看着杜鹃说不出话来。

林春低头暗笑,觉得这样的杜鹃才是他认识的杜鹃,之前她那样子可吓坏他了。

十三皇子身子晃了晃,咬牙瞪眼——

这是不敢打扰?!

刘氏也惊醒,让丫环出来问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当然是靖安郡主吃饱了,又开始吹箫了。

十三皇子脸色灰败地回到房内躺下,再无睡意。

赵晴二人走后,杜鹃吹了一会也歇了。

她也不想大晚上的鬼嚎,吵得京城人难受。趁此机会和林春坐在屋顶上,对着月亮窃窃私语,细说分别后的诸事,十分甜蜜美好。

四周虎禁卫看着月下一对人,羡慕万分。

林春悄声问:“你真不累?要不你靠着我眯一会。”

杜鹃摇头。小声道:“不要紧。你不知道,我现在可厉害了。我天天在凤尾山上种茶照顾茶树,那一天不跑几十上百里山路,从来没个歇的,这点事算什么。”

林春听了望着她笑。

杜鹃抱怨道:“你怎么把那盒子机关弄那么难?”

林春柔声道:“你不还是一样弄开了!”

杜鹃道:“我分析了几个时辰。头发都掉了几根。”

林春微笑,轻声问道:“你到底要怎样?要是皇上不肯处置十三皇子怎办?”

杜鹃叹道:“走一步算一步吧。明天看情形再说。”

林春两道浓眉就凝聚起来,想要为她谋一个万全的主意。为此,他要她将被掳经过细细告诉他听。

杜鹃就说了起来。

林春听得愤怒极了,现在一点不觉得杜鹃闹得大了。

如此不知不觉,就到了黎明。

杜鹃再次吹响洞箫。和打鸣的公鸡一较短长。

然这次她没能安稳地吹下去。

先是勇亲王王妃亲自带着秦易安坐轿,率领一干丫鬟媳妇婆子,浩浩荡荡来到十三皇子府;接着是顺郡王妃、诚亲王妃、敏郡王妃、十二皇子妃等,都来了。

杜鹃见她们来了,正好。便下了屋顶,让勇亲王妃身边的人伺候了洗漱,又解决了人生大事(如厕)。

这是给她们一个尽心意的机会,她也趁机问候长辈,免得被人诟病不尊长。礼节尽到后,她就请她们回去,她依然上了屋顶。

众皇子妃十分尴尬无奈。

她们可是受夫君重托,特地来看望这个侄女的。

然她坐在高高的屋顶上。她们这些贵妇既不能撅着屁股爬梯子上房,也不能站在院子里仰头朝她喊话;若是就这样走吧,又显得薄情了些。

十三皇子妃刘氏最难堪。

她看着杜鹃又愤怒又无奈。

但是。再怎么样,面上还要陪着笑脸。

她命婆子们将茶几椅子搬到院子当中,又摆上茶果,一帮妯娌们就坐了下来,把对杜鹃的关心和同情展现给她看,省得干站着不像样。

这时张圭来了。

因不用宵禁。所以他来接替父亲护卫靖安郡主。

玄武王要即日奔赴北疆。

昨夜守卫的虎禁卫也换了一批。

交接完毕,张圭就踩着梯子上了屋顶。轻声问候杜鹃,又向她和林春陈述昨夜皇宫审讯结果。分析正元帝的处置用意等。

他们叽叽咕咕低声说话,看得下面有人不乐了。

顺郡王命秦嫣随王妃来看望安慰堂姐,可她与杜鹃已有心结,哪里亲近得起来,再说杜鹃也不理她。

忽见张圭来了,她心里一喜,心想也不白跑一趟。

然张圭只对众王妃见礼,根本没看她,就上房找杜鹃去了。

他对她关切的样子,看得她心里酸溜溜的难受。

昨日过后,她自认为杜鹃暴露了短处——张狂粗野,再不是表面看去那么完美无缺的了。

试问,谁家闺秀敢这样大闹京城?

以晚辈之身坐在十三叔的屋顶上,是何等大不敬!

就算她被掳掠受了委屈,有冤屈也应去刑部告状,皇爷爷还能不替她做主?

她真不知这样的女子有什么好。

看着刘氏一脸尴尬的样子,小心地陪着笑脸对嫂嫂们说话,她满心同情,觉得她真可怜。

因见奶娘抱着小堂弟秦谦哄逗,他却老是哼哼呀呀不痛快,便关切道:“十三婶,谦弟这是怎么了?怕是没睡好吧?”

秦嫣的声音清脆悦耳,不高不低,恰好上下都听见了。

刘氏立即疲惫地说道:“可不是,昨晚哭了好几次呢。”

说着从奶娘手上接过儿子,将他面朝房顶,赔笑道:“侄女,婶子求你下来吧,下来吃些东西。你十三叔昨晚一直没睡,忧心的很。谦儿一直哭着要父亲,他也没心思理他。…”

秦嫣见杜鹃、张圭和林春一齐转头朝下看,便走到刘氏身边,摇着秦谦的手笑道:“谦弟弟喊‘郡主姐姐’。叫姐姐别生气了,下来吃点心。吹箫好累的,吵了人也失礼,谦儿给姐姐赔礼了…”

刘氏也对勇亲王妃等人说“谦儿昨晚就没吃东西,奶娘一直哄也不管用。今早做了十几样吃的,他一样都不肯沾。”

第456章 突破(二更求粉)

于是,夫人们找到了话题,纷纷问候小孩子。

杜鹃忽然朝下问道:“他多大了?”

秦嫣仰头灿笑道:“四岁了呢,是不是很可爱?就是有些恹恹的。瞧了怪可怜的。”

笑盈盈的目光扫过张圭。

杜鹃却不再看她,转向刚升起的朝阳,幽幽道:“四岁了呀!还不吃饭?我姐姐四岁就知道照顾才几个月的我,帮我换洗尿布。我两岁的时候就养鸡洗碗扫地收拾屋子。三岁的时候用小筲箕在门前水沟里兜小鱼虾,兜回来洗了蒸一下,我能就着那汤吃两个野菜窝窝。四岁的时候我就跟姐姐去田野里挖野菜,去竹林掰笋子、捡菌子,洗衣煮饭…”

杜鹃的声音也不高不低,灌入附近每一个人的耳中。

众人如同被掐住脖子一般,脸色都变了。

尤其是刘氏,还有秦嫣。

“…怎么世上父母都偏心喜欢小儿子呢?我那养爷爷奶奶也不喜欢我养父母,偏爱我小叔,总把我家的东西往小叔家搬。我们家穷啊,我两岁那年,奶奶家得了许多肉,我就去跟她借肉,因为她老是问我家借盐,借了也不还。当着人,奶奶不好意思拒绝,就割了两斤羊肉给我。我拎得累死了,回来还挨了养母一顿骂。可是那天晌午羊肉烧菌子我吃得可香了。我到现在还记得那个味道,那是我这辈子吃过最好吃的肉…”

勇亲王妃用帕子捂住嘴,眼泪无声流下,秦易安也哽咽不止;其他皇子妃也都用帕子擦眼角。

“…后来我长大了,又学了点武功。上山打猎,下水捞鱼,下地种菜,缝衣裳煮饭…什么都会做了,日子就过好了。可是。过好了也没用,好好的人家要我的命!我人在山里,京城姑娘却视我为敌。我就想,我哪里惹了他们呢?”

哪里惹了他们呢?

四周虎禁卫听得十分愤怒——

便是他们家的女儿也不曾受过这样的苦!

张圭面容冷得凝冰。

林春淡声接道:“郡主不知道世上人很贪婪的!”

杜鹃听了点头道“是!”

又转向下面院子,定定地看着一帮贵妇贵女道:“这世上有些人就是贪婪,富贵了还不知足。还想要更多,踩着不相干的人达到自己的目的,仿佛天经地义。这还不算,若是他有一点不顺心,那肯定都是别人的错。仿佛别人就该高尚无私地成全他们。别人生来就是为他们当垫脚石的;不肯当他的垫脚石,就是十恶不赦。”

昝水烟怪她不肯成全她;

槐花怪她不肯成全她;

五皇子也怪,十三皇子如今也怪吧,因为她没有老老实实地充当他的垫脚石,还如此叛逆地跟他对着干…

秦嫣见杜鹃一番话就控制了人心,暗暗不平。

她仰面笑问道:“不是说那山里物产丰富的很吗?东西比皇宫的还好吃呢,怎么郡主姐姐小时候过那么惨?”

杜鹃俯视她,一字一句道:“深山里物产是很丰富。好东西多的很,可危险也多的很。秦姑娘是不是以为:两岁的我就该飞天遁地上山寻宝贝?还是觉得我养父母应该有本事?可惜,他们都是平庸的老实人。连打猎捕鱼也不会。秦姑娘,不是每个人都像你这样好命,有个当亲王的爹!”

秦嫣脸就红了,强笑道:“我并不知姐姐家情形…”

杜鹃道:“不知秦姑娘若像本郡主这般遭遇会怎样?”

听了这话秦嫣一振,微笑道:“当然会跟郡主姐姐一样生气了。可是妹妹性子与姐姐不同,也没有姐姐大闹京城的魄力。只会另外筹划、另辟蹊径了。”

哼,她怎会像她这般粗野蠢笨!

杜鹃点头道:“秦姑娘说的是。本郡主性子直。不懂勾心斗角、暗箭伤人、笑里藏刀、杀人于无形的高超手段,让大家见笑了。但是。本郡主最擅长的就是把一切鬼魅魍魉都拉到太阳底下暴晒!”

哼,她真要有自己这样遭遇,还不知用什么毒辣手段呢。

现在当然站着说话不腰疼,装高贵!

秦嫣听了面色一僵,嘴唇抖了抖。

这时张圭朝她看过来,可她却不觉含羞欣喜。

他的目光严厉,让她清晰地认知到他不是被她的容貌或谈吐的出彩而吸引,而是因为她谈吐的拙劣留心她。

让他觉得她拙劣的,正是靖安郡主。

至于林春,看她的目光像刀子一样。

这两人的目光刺痛了她,委屈得眼泪在眼眶中打转。

她难道有说错吗?

靖安郡主这样子本来就粗野。

坐在人家屋顶上,谁家闺秀会这么干?

杜鹃再不理会她们,又吹起了洞箫。

呜呜咽咽的声音,比先时更凄凉十分。

先前她和林春谈了一宿,清早心情很好。

如今被秦嫣、刘氏这么含沙射影一通,好心情没了。

不是她心狠,谁能保证告诉她:她这次既往不咎,十三叔就会放过她?她还没无私到用自己的生命去成全别人,舍身饲虎的事她是不会做的。

刘氏在妯娌们异样的目光中抱着孩子狼狈进屋。

顺郡王妃起身对秦嫣道:“别打扰郡主了。跟郡主道别。”

她脸色很不好看,今天八姑娘简直跟中了邪一样,她对她使了那么多眼色都不管用,丢脸不说,还坏了王爷的事。

秦嫣临走时,默默地望了吹箫的杜鹃一眼。

京城这地方,她这性子一定活不长!

她忽然就轻松起来,转身迈着端庄优雅的步伐上轿,心里隐隐浮起一个念头“也许可以让她走得更快些!”

她被这念头吓一跳,慌忙将它摁进心底深处。不敢再想。

其他王妃正要跟杜鹃告辞,忽然门口浩浩荡荡进来一群人。原来是皇后娘娘派来的,打头的是一位太监和一位宫嬷,领着八个宫女和八个小太监,捧着抱着许多包裹和洗漱用具。专门来伺候靖安郡主。

还未走的顺郡王妃和秦嫣急忙下轿,问皇后娘娘安。

唐太监对着屋顶高声道:“皇后娘娘口谕:靖安吾孙,好好听话照应自己,不许胡来,一切有祖母为你做主!”

院子里顿时鸦雀无声。

刘氏脸色苍白,身子摇摇欲坠。

杜鹃眼窝一热。转身对着皇宫方向,跪下高声道:“谢皇祖母关爱!”

唐太监便对那宫嬷道:“崔嬷嬷,这里就交给你了。别让郡主受一点委屈。”

崔嬷嬷点头道:“奴婢遵皇后娘娘懿旨。”

秦嫣再次默默地看了杜鹃一眼,悄然转身上轿。

崔嬷嬷“借用”了十三皇子府一间厢房,安顿下来。

如此杜鹃吃喝拉撒再不用愁了。

跟着。故太子母舅王丞相的夫人也来探望靖安郡主。

一时间,十三皇子府门口车马簇簇,好似有什么喜事。

京城大街小巷、酒楼茶肆各处更是议论纷纷,都对这场叔侄较劲拭目以待,静等皇宫处置结果,对中秋和万寿的期盼反放在一边了。

等待过程中,百姓们一天爬几十趟屋顶,朝十三皇子府这边观望。看靖安郡主撤退没有。

今日早朝,乾元殿内,众大臣吵得唾沫横飞。

两位御史弹劾靖安郡主目无尊长、无视朝廷纲纪。女子贤良淑德风范更是一点皆无,落尽皇家脸面,应予夺去封号,严厉重惩,以肃朝纲和内宅风气。

赵御史骂他沽名钓誉、虚有其表,是伪君子。身为朝廷御史。不去弹劾掳郡主之人的罪行和揭发内幕,却打着伪道学的名义踩踏一介孤女。

那御史朝金銮殿宝座上示意道:“赵大人说靖安郡主是孤女。置皇上于何地?”

赵御史道:“皇上虽是郡主祖父,更是天下共主。靖安郡主无父无母。在山野过着与人无争的生活,现被人掳劫,如此人神共愤之事你不去弹劾,如何反追究她闹事?她一介孤女,暗中还有虎狼窥伺,不将此事闹开在所有人面前,怎好行事?”

双方唇枪舌剑,争论不休,被正元帝呵斥住了。

后经内阁几位大臣议定:由刑部大理寺共同审理此案。

然胡鉴终于死了,凌燕则死不改口,依然无进展。

日升日落,又到了傍晚,一天又过去了。

杜鹃听张圭说了经过后,沉默一会,低声对他说了一番话,张圭便和林春一同走了。

被折腾得奄奄一息的凌燕便一群虎禁卫被带出来,上了大理寺对面一家官宅屋顶;而十三皇子府这边围着杜鹃的虎禁卫也散开,露出杜鹃孤寂倔强的身影。

凌燕瞪大眼睛,呆呆地看着那个身影。

林春在他面前蹲下,看着他的眼睛道:“你还记得郡主当日对你说的话吗?”

凌燕不语,却微微颤抖。

林春道:“天下有德者居之,这些大道理也无需我告诉你了。就说郡主,她无故被掳,如今只要你一句话。天网恢恢、疏而不漏,皇上、勇亲王他们总有一日会知道真相,那时,你知道你主子的下场吗?”

凌燕依然闭目不语。

林春和张圭便任由他瘫在屋顶上。

杜鹃吹的箫曲就如同灵蛇一般钻入他耳鼓,那时而温馨、时而凄凉的箫声,带着渴望濡沫而不得,带着悲愤和控诉等各种情绪,不断搅扰他的心。

他艰难地挣扎着、抗拒着,却无处躲藏。

十四的月亮,已经接近圆满了。

圆圆的月亮,看在他眼里仿佛是张笑脸。

只是那笑脸忽然悲哭起来,跟眼前的靖安郡主一样孤单地渴望着、控诉着…

他心脏猛然一抽,身子佝偻成一团。

等喘息定了,才艰难对张圭道:“我…说…”

张圭大喜,忙一把抱住他。

林春则站起身,警惕地看着附近。

凌燕却扯他弯腰,在他耳边微声说了几句话。

林春便转身飞奔向十三皇子府找杜鹃。

少时转来,对凌燕微微点头,轻声道:“郡主答应了。”

凌燕松了口气,闭上眼睛。

于是,他又被带回大理寺。

第457章 王者归来!

公堂上,凌燕痛快招供:炎威太子还活着,即勇亲王。十三皇子发现这一秘密,便谋划了这场掳劫案,希图掌控靖安郡主,令勇亲王惊慌、逼他失措以寻机搬倒。

这消息在朝中掀起轩然大波。

杜鹃得到消息的时候,整个人都懵了。

那感觉,既没了悲伤,也无法愤怒,更无法高兴。

没了悲伤,因为亲爹活着还悲伤什么?

怪他没殉情?

那似乎也太无情了。

也无法愤怒,亲爹以前是太子,现在是勇亲王,正密谋夺皇位,人家朝她这个女儿下手不是天经地义?她再不认为自己无辜了。

可也无法高兴,亲爹有前科,现在又有欺君之罪,这一吵出来…

脑子急速电转,杜鹃打了个寒颤。

她一把拉住身边的林春,道:“春儿,咱们走!”

扯着他就往旁边屋顶跑,口里还吹了声口哨招呼如风。

林春急忙问:“去哪?”

杜鹃紧张道:“先出城再说。”

张圭听了大急,忙道:“郡主不可!”

杜鹃转头,认真对他道:“小王爷,你要把我当朋友,就别拦我;否则我从今后都不认你这个朋友。”

张圭听了一呆,这么严重!

就这么一愣神间,杜鹃已经和林春从前面屋顶跳下街道去了,他忙一跺脚跟了上去,又招呼虎禁卫迅速跟上。

杜鹃和林春带着如风刚下街道才跑几步,就被一群服饰各异的人从前后左右都包围起来,不禁脑子“嗡”一响。

这来的也太快了吧!

正想着要大战一场的时候。领头那中年人躬身对她施礼,道:“郡主,太子殿下嘱咐郡主立即随属下回勇亲王府。”

杜鹃惊问:“你是谁?”

那人道:“属下秦一,乃太子殿下身边侍卫。”

林春疑惑道:“为何我从未见过你?”

秦一瞅了他一眼,道:“我乃暗卫。”

杜鹃冷笑道:“你当我三岁小孩呢!”

说着抽出腰间软鞭。“啪”一声抖响,惊得众人齐齐后退一步。

忽听一声惊呼“郡主别动手!”

然后,从人后跑过来两个人,是展青展红。

展红陪笑道:“郡主,你不认得秦一,认得我吧?我们兄弟可是一直保护郡主的。太子殿下真的让咱们接你回去。”

展青也急忙点头。

杜鹃这回信了。却还是不想跟他们走。

她把身子往林春身后缩了缩,质问道:“接我回去?他要真是我亲爹,不是应该赶紧送我离开京城吗?这当口有多危险他知道吗?”

此言一出,众人都呆住了。

这…这太与他们心目中的郡主形象不符了!

他们从昨天就暗中跟着她,对她大闹京城、不屈不挠地与十三皇子对抗的风采佩服得五体投地。也与有荣焉;眼下听她这话的意思,竟然要在这紧要关头丢下太子逃命,让他们怎么受得了?

秦一尤其忍无可忍,望着杜鹃的眼神十分不可思议。

杜鹃读懂了这眼神:你怎能丢下亲爹逃命?

于是她道:“我在这也帮不上忙?只怕还拖累了他。”

真正的理由是,她还接受不了这个事实。

这真是亲爹吗?

明明还活着,却任由她坐在屋顶上吹了一天一夜的冷风,对着全京城人哭诉,这脸丢大了!

展红忙道:“不用郡主帮忙。郡主只要乖乖回去,别让我们分心就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