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炎威太子与东宫属官议事罢,便往寝殿来用晚膳。进入寝殿东次间,便闻得一阵清脆笑声,只见他姐弟三个正坐在大炕上玩牌呢,秦讳鼻子上沾了两根纸条,秦语鼻子上沾了四五根,杜鹃鼻子上也沾了一根,看得他愣住。

地下伺候的宫女太监们一齐跪下道:“参见太子殿下!”

他挥手示意起来,上前问道:“这是做什么?”

杜鹃三个也都丢下牌,起身见礼。

杜鹃笑道:“我们等父王吃饭,一边就玩牌。”

秦讳手快,早扯下鼻子上沾的纸条,又帮姐姐和弟弟也都扯了,脸红红地看着太子,怕他责怪。

炎威太子并未说什么,只看着他们笑。

杜鹃却跟没事人一样,对地下人道:“父王来了,快传膳。”一面让太子上炕坐。

她找到黄鹂了,心情很好,所以跟弟妹无拘束地玩起来。

当下太子面朝东坐了,杜鹃朝西,怕秦语跌了所以让他靠墙坐,秦讳则坐在炕沿边。

众人立即鱼贯出去,安排传膳。

等摆了满满一桌菜,炎威太子见杜鹃哄秦语,要他坐好,自己吃饭什么的,心里一动,对满屋伺候的人道:“都下去吧。”

众人听了发愣——

都下去,谁伺候太子用膳?

炎威太子见他们神情,心中明白,道:“灵隐灵烟留下就够了,你们在外听宣。”

众人只得都出去了。

唯有秦语的奶娘还犹豫,她想没她在一旁,小皇孙可怎么吃呢?

忽见炎威太子眼光射过来,冷冷的,她急忙低头施了一礼,匆匆出去了。

炎威太子便对灵隐灵烟道:“你两个伺候郡主和小皇孙。”

“是!”

二人便上了炕,在杜鹃和秦语身边跪坐下。

杜鹃看炕桌上的菜,也有和先前拿给林春一样的,也有不一样的,山珍海味、时鲜菜蔬,足有二十多道,将两张并列的炕桌摆满了,还有粥、**、各样细点和果盘没上呢。

这不过是一顿寻常晚膳,真是太奢侈了!

但她没多说,这也不是她可以多嘴的。

她便放开吃了起来。

食不言的规矩破了,杜鹃吃了一圈,指一盘菜问道:“这个烩三事,为什么这样取名?”

炎威太子饮干一杯酒,秦讳忙替他又满上,又帮他布菜。

他对杜鹃道:“三事,是指:海参、鲍鱼、鱼翅,肥鸡,蹄筋这三类烩制而成,故曰‘烩三事’。”

杜鹃笑了,道:“我说里面好多东西,怎么是三事呢。”

炎威太子示意灵烟帮杜鹃舀羊盘肠,“这个嫩滑,且是养颜的。”

那肠内灌的是羊血,杜鹃尝后果然鲜嫩无比。

当下一家子随意吃喝,杜鹃和秦讳不住帮太子爹搛菜倒酒,又哄劝秦语,屋内洋溢着家常温馨气氛,太子脸上便一直带着笑。

一时饭毕,太监宫女们进来撤了杯盘,收拾妥当,又伺候他们父子姐弟漱口完毕,另上清茶。

炎威太子便下地遛食,他姐弟三个则又玩起来。

杜鹃教秦语堆积木。积木上带着字样和图画,是为小儿启蒙用的玩具。秦讳也插进去,为弟弟讲成语故事。秦语追问不休,且言语十分可笑,三人笑声不断。

炎威太子一边走,一边看着他姐弟几个。

见他们笑得欢畅,他脸上也露出温和的笑容。

走了几圈,心便痒痒的,便命人拿棋具来,对杜鹃招手道:“鹃儿,来陪父王下一盘。”

杜鹃愕然抬头,赔笑道:“父王,你千万别当自个女儿无所不能。人力有限,我学武读书已经很不容易了,哪有空下棋呀!这东西又不像**,在山上采茶捡菌子跑累了,随时坐下来都能吹。我要有下棋的空,还要做针线呢。”

秦讳听了这话,噗嗤一声笑起来。

炎威太子也笑了,看着她柔声道:“所以父王才要教你。这也不是什么难事,你现在学也不晚。”

杜鹃不肯,叫秦讳陪父王下,说她在一旁看。

秦讳挪过去坐了,笑道:“说到这个,弟弟想起一件事:今儿孔少师说,要大姐明天也去上学读书呢。想是他听说你今天出宫了,觉得不妥。”

杜鹃吓一跳,问“男女有别,我怎么跟他学?”

秦讳笑道:“大姐忘了,孔少师有个才女夫人呢。她常来宫中教公主的。”

杜鹃便对炎威太子道:“父王,我都这么大了,还学?而且那些四书五经经史子集我大概也都读了。当然,学海无涯,再研究多少遍也不嫌多。可我是个女孩子…”

余话没说下去了。

炎威太子心中一动,说道:“明**去见他,任他拷问,看他怎么说。”

杜鹃点头,心下暗自筹划。

他父子两个刚摆开战局,外面来了人,是李侧妃。

见礼毕,炎威太子便问她有什么事。

李侧妃扫了一眼窝在杜鹃怀里的秦语,笑容满面地回道:“妾身已将香雪海收拾妥了,请郡主过去看看。”

炎威太子这才想起来,忙把棋子一丢,抬腿下炕,道:“走,一块去看看。本宫先就要去看的,总也没空。”

李侧妃急忙上前伺候他穿靴。

一通忙乱后,一行人浩浩荡荡出了寝殿,往后院去了。

此时天已近傍晚,西边屋顶上红霞一片,加上沿途墙脚屋院内盛开的各色菊花,令冷清的秋日焕发别样的风骨。

进入香雪海院门,迎面就是一坐山。

不是怪石垒砌的假山,而是一座真正的小山,山上零星点缀了些假山怪石,凸着几棵铁骨铮铮的青松,看去很有那么些意思。

杜鹃恍惚间还以为到了山里呢。

“怎么这叫做‘香雪海’呢?”

她觉得这跟香雪二字不搭调,禁不住问。

炎威太子侧脸对她笑道:“进去看。”

当先从回廊走去,杜鹃牵着秦语紧随其后,秦讳第三,然后才是李侧妃等人,鱼贯随行。

一拐过那山,才看清眼前院落,满是黄叶凋零的树木。然树下间杂着许多菊花,开得十分灿烂,才不显秋日萧条。

“这些是梅树。别看现在这样,等冬天梅花开的时候,这里就是真正的香雪海了,最是清寒凛冽、暗香浮动的。”

炎威太子放慢脚步,向杜鹃解释道。

杜鹃恍然道:“怪不得呢。”

炎威太子道:“后院还有个园子,有桃李杏树和许多花卉,乃是园林名家精心布置、间错种植的,使一年四季都不疏落。春天桃李云蒸霞蔚;夏季各色花卉竞开;秋季有丹桂和菊花;冬季腊梅傲霜雪,故此叫‘香雪海’。”

杜鹃听得吃惊,心想这样一处地方,也不知是谁住的。

她识相地没问,问了还尴尬。

难不成她现在还能退房?

穿过长长的回廊,只见梅园后露出雕梁画栋一簇屋宇来。屋子附近,几丛翠竹、两株柏树、两棵丹桂,都是四季常青的,另有一种清雅。

正房五间,两侧带耳房;前有厢房,后有抱厦。

进入正房,虽布置富丽堂皇,然一应家什和摆设都精雕细琢、别具匠心,不落俗套,再配以粉色和浅黄帐幔,透着雅致温馨,正适合少女居住。

李侧妃紧赶上来,指引他父女各处细看:“皇后娘娘下午派人送来不少摆件呢。郡主看看这布置可还满意?若有要添减改动的,说给妾身听,好赶着叫他们改去。”

此时他们正在东次间卧房内,杜鹃见林春做的那个楠木梳妆盒正搁在梳妆台上,眼睛一亮。

炎威太子看向杜鹃,问:“可喜欢?”

杜鹃见他神情认真,当一件大事来问,忙笑道:“喜欢!”

她是真喜欢。这里和宫中其他地方比,虽然也富丽堂皇,却多了些自然人气,没那么沉肃庄严。

炎威太子见她不似作假,笑看了李侧妃一眼。

李侧妃顿时激动的面色发红。

秦语不肯安静,从西头跑到东头,大叫“大姐姐这儿宽敞,我要跟大姐姐住!”

秦讳忙道:“别瞎说!你都多大了。”

杜鹃笑道:“语儿,天天住这就不新鲜了。哪天你想来,就跟串门子走亲戚一样,来大姐这吃顿饭,大姐还把你当客人待呢。你说那多好?”

秦语一想可不是吗,那才好玩呢,于是收声。

第481章 作主(二更求粉)

李侧妃对炎威太子道:“妾身早就想说了:语儿这孩子,才见郡主几次,就跟郡主这样投缘,郡主说的话他都肯听。到底是姐弟,就是亲。”

杜鹃客气道:“语儿懂事。”

秦讳笑道:“是大姐和气,容易引人亲近。”

炎威太子没吭声,依旧四下打量,忽想起刚才杜鹃说串门吃饭的话来,因对她道:“这院里也有小厨房。你要做个什么,就让她们去领食材来做。不过,以后晚膳你们几个都去前面陪父王一块吃。这还节省了呢。早膳就不必了。早上父王事多,容易耽误了你们。”

杜鹃忙点头答应了。

她心想,太子爹肯定是寂寞,才要儿子女儿陪他吃。又说怕耽误他们早饭,真是好爹。

因没点其他人,她不禁偷偷看了李侧妃一眼,见她并没尴尬,反而十分高兴地看着秦语,倒疑惑了。

又说了会话,那天色就暗了下来。

太子便叫儿女们,“去给你们皇爷爷和皇祖母请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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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炎威太子往李侧妃院里去安歇。

李侧妃似乎早料到,命人上茶果,她亲自伺候。

炎威太子见她换了簇新精绣衣裳,细看脸上也妆饰过了,不过很淡就是了,走动之间,窈窕身姿带动隐隐香气拂鼻。更兼室内红烛高照,宝鼎流烟,床上牡丹锦被、鸳鸯枕流光溢彩,营造出旖旎催情氛围。

他眼神便深暗下来,盯着她看。

意识到他看自己。李侧妃转脸,嫣然一笑。

那笑容含羞,仿佛怀春的女子,这情形也像新婚夜了。

只是,他们不是新婚。

这李侧妃进门也有五六年了。

她娘家哥哥如今在兵部任郎中。李家祖上倒也平常,只有一点突出:第一代玄武王的妹子。大靖第一位巾帼女将军玄武将军嫁给了她祖父。

以她的家世,做太子妃也是足够的。

所以,她心里有想头了。

炎威太子不动声色地放下手中茶盏,对她道:“来告诉你一声:语儿从今后就去书房读书了,凡行止学业都有师傅教导。你不可像以前一样娇惯他。除早晚请安外,莫打扰他。”

李侧妃忙应是,说万不敢耽搁皇孙学业。

炎威太子“嗯”了一声,道:“早些歇息吧。”

说完转身就出去了。

李侧妃热烘烘的心陡然一沉,然那挺拔身姿转过去的时候,乌黑眸子在她脸上扫过,不禁凛然,遂蹲身道:“恭送太子殿下!”

待人走出屋。她才起身,细想哪里不对呢?

炎威太子离开李侧妃院子,又去了侍妾苏氏房内。

苏氏乃秦讳的亲娘。她父亲在户部任五品官儿,她原是正元帝赐给勇亲王的,炎威太子见她贞静娴雅,便收了她。

她与李侧妃正相反,根本没想到太子会来,因此欣喜之下有些手忙脚乱。慌慌地命人泡茶端果子伺候。

太子坐了,悄悄打量她。

只见她虽竭力做平常样。却还是显露紧张,那手不自觉地摸摸衣裳、抚抚头发。还用力咬了下嘴唇,想是来不及去梳妆更衣,又怕颜色淡了,所以咬一下增添血色,毕竟她已经是三十的人了。

他垂下眼睑,略问了几句她进宫来的情形,又把秦讳学业拿来搪塞一番,然后也告辞了。

苏氏送走他,反长出一口气。

不知怎的,明明已经伺候了十几年的人,现在面对他却自惭的很,十分紧张。

炎威太子出来,茫然四顾,不知所往。

他看向香雪海方向。

可这大晚上的,他不可能去女儿那里。

站了一会,他往菊园走去。

两个太监无声跟在他后面,不敢吱声。

太子心情不好,他们都看出来了。

许是嫌弃侧妃和侍妾年老色衰,所以没兴趣了。

也对,太子该选妃了。

炎威太子漫步在月下,心想,她们到底怎么了?

怎么就不能像从前一样对他?

他还是他,变的只是一个身份,难道因为这个身份变了,他人就变了?还是她们变了?

他站住,望向香雪海,耳边响起娇声软语:

“炎哥哥,我要是来了,就住香雪海!”

“好,我赶早就人收拾了,你来了就住这里。”

“炎哥哥,我们去看梅花。”

冰雪晶莹的世界里,少年男女在红梅树下钻来钻去。偶尔碰了树,雪簌簌落下来,掉入脖颈,然两个朝气蓬勃的人都不在意,只顾玩笑。

一阵风过,他惊醒,才发现自己正站在清冷的月下。

满园的菊花在月光照耀下,似蒙了一层轻纱。

他静静地看着,眼眸也如寒月一般清冷。

呆立了好一会,他才转身匆匆往寝殿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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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鹃初入香雪海第一晚,十分开心。

虽然还在宫中,但这是属于她的院子和屋子,感觉自然不一样。而且,香雪海环境好不说,布置也很合她心意。

像正堂,都是紫檀家具多,所以显得庄重大气;而东次间起居处和卧房就雅致多了,花梨木的家具配上铜鼎玉炉等摆件,玲珑精致,古雅自然。

一觉睡醒,她觉得比在坤宁宫歇得好。

早起。梳洗完毕神清气爽地出来,极目一看,偌大的院子人来人往,宫女太监们进出忙忙碌碌的。

大家看见她都笑着回话、问好,神色十分喜悦。并不似一般奴才在主子面前战战兢兢,看来她的性子能感染人。

她不禁失笑,她这算不算顶个小门户了?

早膳后,她因心里记挂着事,便带着灵隐灵烟和几个宫女去了前面,留下冷霜等人照看家里。

东宫侧殿门口。站着好几个侍卫,里面传来说话声。

她悄悄走近,冲那龙禁卫摆摆手,示意他们别吱声。

龙禁卫虽然犹豫,还是没出声。

几天下来。大家都知道了,这位靖安郡主是皇上皇后和太子殿下宠爱的人,因此不敢怠慢了。

侧殿内,炎威太子正和三太师三少师等东宫属官议事。

议的是早朝未了的话题。

早朝时,因有大臣提议为太子选妃,他便趁机提出,要追封衍庆郡主为太子妃,立即遭到众多大臣反对。所以。下朝后他便召集众人商议,要如何达成心愿。

然众人都不支持他,怕因此事威胁他储君地位。

杜鹃在外只听了几句。就明白了。

她既然做了人家女儿,当然要尽一份孝心。

正好有太监从内出来,她吩咐道:“去回禀一声,本郡主想见父王。”

那太监忙道“是”,遂转身进去回禀:“靖安郡主求见太子殿下!”

屋里立即安静下来。

炎威太子坐在上面,神情很严正。眼神很锐利。

听见回报,立即道:“传!”

杜鹃走进殿内。步态轻盈、举止飘逸,却不趾高气昂。清澈的目光微微扫过众臣,仿佛觉得打扰了他们,带点歉然。

众人本不悦的,见她这样也不好说什么,都不出声。

有些人趁机歇息喝茶,整理言谈思路。

杜鹃对炎威太子跪拜道:“女儿见过父王。”

炎威太子眼神一闪,抬手道:“起来吧。”

待杜鹃站起来,他又问道:“我儿来此有何事?”

眼睛盯着杜鹃,似另有意思。

杜鹃小声道:“父王,女儿想出宫。”

众人看似不在意,都听着呢。

这样距离,便是小声也听见了,何况杜鹃声音不算太低。

炎威太子尚未回答,孔少师抢先道:“郡主请慎行!郡主身为皇家女儿,别说住在宫内了,便是此刻在勇亲王府,也不能随意就出门闲逛。”

众人都点头,他们对杜鹃闯进殿就很不满了。

太子和大臣议事,她怎么说来就来呢?

杜鹃心想就等你这句话呢!

她两手扯着帕子,看着孔少师不吭声。

那脸上的笑容却收了,也没收完,勉强还撑着一点儿。

孔少师暗道郡主在乡下散漫惯了的,总要拘紧她一段日子,方能适应宫中生活,因此努力保持肃然。

太子看不得女儿委屈,正要说话,杜鹃就开口了。

她幽幽道:“不能出宫?”

孔少师道:“不是不能出宫,是不得随意出宫。”

杜鹃道:“那,本郡主就搬到宫外去住。”

孔少师听了,错愕地看向她。

好端端的,她怎么又不知书识礼了?

然他是什么人?

该说的一定要说,绝不会姑息纵容!

因此绷着脸道:“郡主不可任性妄为!”

杜鹃问:“本郡主怎么任性妄为了?”

贾太傅接道:“郡主随意出宫就是任性妄为!”

另一人道:“正是!昨日郡主就已经出宫过了。”

杜鹃凝视着孔少师,轻声道:“郡主?我算什么郡主?不过是个私生子!我娘连个封号都没有,我有什么资格住宫里?又有什么脸面住宫里?我还不如住进青龙王府,那比这还名正言顺呢,省得被人指着脊梁骨嘲笑是私奔生出来的!”

殿堂内响起好几声剧烈咳嗽。

那是喝茶的大臣,不小心呛了。

众臣全都愣住——原来靖安郡主在这等着呢!

孔少师最失态,眼睛瞪老大,半张着嘴,胡子也翘起来了。

他看着冰肌玉骨的少女,脑中浮现“冰雪聪明”四个字。

第482章 舌战群儒(三更求粉)

杜鹃和老头儿对视,心里评价:他读破万卷书,这双眼睛居然老而不浊,还挺有神的呢。

炎威太子嘴角一弯,立即恢复正常。

他也不说话了,也不插嘴了,看杜鹃发挥。

好容易孔少师恢复了,板脸道:“皇上会赐封郡主亲娘的。”

杜鹃道:“赐封?大臣们不是不答应吗?”

孔少师道:“是不答应封太子妃,但可封为侧妃。”

杜鹃不与他争论这个,道:“孔少师,还有诸位大人,你们都是天下有数的大儒,大靖的栋梁,最讲正义和公道,又不畏权势,本郡主今日有三件事要求诸位大人作主。”

孔少师身子摇了摇,确认道:“三件事?”

杜鹃证实道:“对,三件!”

孔少师道:“郡主是金枝玉叶,凡事自有皇上和太子殿下作主,怎会求到臣等面前?”

杜鹃道:“大人说真的,若皇上和太子作主了,你们不阻拦?”

众人悚然一惊,觉得掉进了她设置的言语陷阱。

贾太傅急忙问道:“郡主所指哪三件事?”

杜鹃道:“第一件,便是我娘的封位。”

贾太傅直言道:“此事早朝时已经议过,众臣都不同意追立衍庆郡主为太子妃。”

杜鹃道:“贾太傅,本郡主封号是什么?”

贾太傅心里一惊,道:“郡主封号为‘靖安’。”

杜鹃道:“靖安,乃大靖和安国合称。像我娘这身份,诸位大人要她给我父王做妾?这不是要陷大靖太子于无情无义吗?”

她满脸疑惑。话语天真,听了却让人受不了。

孔少师严正道:“太子当初和衍庆郡主私奔本就不妥。”

杜鹃道:“妥不妥的,已经私奔了。他们不是一般的私奔,是被情势所逼。若不然,他们定会结为名正言顺的夫妻!…”

众人听了一齐腹诽:任你怎么说也改不了私奔的事实!

“…如今我娘牺牲小我。成就大义,成全了大靖,还大靖一个明睿太子,这样的女子,难道当不起国母称号?”

孔少师道:“这…可是私奔这事…”

杜鹃打断他话,脆声道:“我父王也私奔了!男子汉大丈夫要敢作敢当!若他将所有过错让一个女子承担。无异于始乱终弃,是为无情;我娘以死成全他和大靖,他连个名分也不能为我娘争取来,是为无义!你们要让大靖未来的国君背上无情无义的骂名?”

众人一时间哑然。

他们绝对相信,若是不封衍庆郡主为太子妃。靖安郡主一定会将此事吵得整个京城,乃至整个大靖都知道。

但即便知道会这样,众人也不肯让步。

否则的话,无异于赞同太子当初私奔是正确的。

这不是自己打嘴吗?

所以大家轮番对杜鹃进攻。

杜鹃“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舌战群儒,愈挫愈勇。

时隔十几年,炎威太子依然要面对同样境遇。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下面,不知心里想什么。

“无论如何。太子当初与衍庆郡主私奔不妥。今次若是立衍庆郡主为太子妃,将何以对天下交代?置礼法于何地?”

“正是!倘若天下群起而效仿之,又该如何?”

“不立就能交代了?”

“不立至少表明朝廷对此事没有姑息纵容!”

“那我呢?本郡主已经长这么大了。再塞回娘肚子是不可能了。本郡主就是太子爹与我娘私奔的活招牌!朝廷与其掩耳盗铃,不如将本郡主押到午门斩首示众,岂不更能彰显礼法严苛?”

“…”

殿中静了一瞬,才又轰然炸开。

“郡主乃无辜小儿,岂能受牵连!”

“既然你们承认本郡主,就等于承认了我娘。还辩什么?也别怪我坚持,生身父母。怎敢嫌弃?便是全天下人都唾弃我娘,我也誓要为她讨一个公道!”

“还有。这位大人说恐怕天下人会群起而效仿之,大人倒是再找一个这样舍生取义的女子出来我看看?好些人苟且都是为了私利;我娘身份何等高贵,她放弃了名利和安国太子妃的地位,难道就是为了勾引我父王?那后来为什么又宁可跳崖也不连累他?”

“我娘的磊落心胸和勇气智慧,纵是许多男儿都不如,怎么就不能做太子妃?何况还只是个名分而已!”

众人以不可思议的目光看着她,一方面嫌她身为女子这样牙尖嘴利,一方面又不得不承认她博学多才、能言善辩,无论是史书还是世俗民情,她都信手拈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