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墩目露奇异光芒,柔声问:“我怎样逼姑娘了?”

方火凤身子不可遏制地颤抖,对他控诉道:“我抛开一切来投你,你也曾亲口应承决不负我,可你是怎么做的?将我父兄所做的事怨怪到我头上,故意冷落我!最后还抛弃我!抛不开才接我来这里另行手段,何等薄情寡义!”

李墩失笑道:“真是不可理喻!仅仅因为冷落你,你便行此毒计害我;面对你父兄对我所做的一切,姑娘以为。我难道还有心情同你山盟海誓、谈情说爱?冷落你难道不是很正常的反应?”

方火凤质问道:“仅仅是冷落?那杜鹃呢?为了隐藏她身份,她家人偷梁换柱、雀占鸠巢,害你母子分离十几年,你还差点丧命,为何你还要一再维护她、对她念念不忘?我二人境况相同,为何你单单如此待我?”

李墩眼神锐利起来,冷声道:“想必你为这事不平已久了。我便告诉你其中区别:当年保护杜鹃的人与黄家素不相识。他走投无路之下替尊贵的小主子觅一条生路。这尚可令人接受。你昝家却是与我有交情在先,后来你又私奔我在后,如此都能仗着权势对我的亲人下手。可见狠毒和无情,更是丝毫未将我放在眼里!这二者如何能相提并论?更何况——”

他走近她,注视着她的眼睛道:“你这样嫉妒杜鹃,难道忘记了:当初你以巡抚之女的身份私奔我。我尚且不肯舍弃她,只肯纳你为妾。可见我爱她之深。这事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当时怎样说的?”

不等她回答,他自答道:“你说,除非我抛弃你,你只要能陪在我身边便满足了。后来昝家如此待我。我依然没有抛弃你,你却反责怪我薄情寡义,真是可笑之极!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当初你若是像杜鹃一样不肯苟全,我定会敬重你!”

方火凤随着他的叙述。挖出了久远的往事。

其实才不过几年而已,可她怎么有了经年累月的感觉?

当年那个为了爱不顾一切的女孩,真的是她吗?

她含泪道:“是!我是嫉妒了!我受不了你对她这样念念不忘!可你敢说自己没有后悔?没有想除我而后快?”

李墩点头道:“有!”

他的坦诚令她无法承受,悲愤地看着他。

他幽幽的声音有些飘渺,仿佛对不相干的人说别人的事:“我想摆脱你,想有个正当的理由处置你。我就在旁看着,虽不知你要干什么,却知道你正一步步走向深渊。我又紧张又期盼,还有些不忍。这与对你的爱无关,只是不忍看见这样一个鲜活美好的生命走向灭亡,却不肯拉她一把,那感觉,就好像见死不救一样…”

“…终究我想,你并未做什么罪大恶极的事,反正木已成舟,不能爱了,留你在身边过一辈子也无不可。于是我频频用话语点拨警示你;见你陷得太深,又以柔情感化你,希望你能醒悟回头。可惜…”

他自嘲道:“想我堂堂男儿,也不如你狠绝。所谓‘天作孽,犹可为;自作孽,不可活!’便是这样。我终究是庸人自扰。你自有你的选择,岂是别人能扭转的!”

他神情蓦然转冷酷,眼中是无法掩饰的伤痛和愤恨。

这与他平日温润的形象相差太远,方火凤感到陌生极了。

她慌张地扑向他——他闪开了——哭道:“我不想这样做的!是你逼我的!那一次哥哥带走杜鹃你就准备抛弃我了。”

李墩冷声道:“人要为自己的一切言行负责,别推卸责任。时事逼人、环境逆转,每个人都有可能遇见这样的情况,但是每个人的选择都不同。你不正是利用这点撩拨黄鹂的吗?我并未据此将黄鹂的过错推到你头上,因为那是她自己的决定!”

方火凤不依不饶问:“既然不信我,为什么不干脆杀了我?”

李墩道:“凡事都有因才有果,因果相随。你我两世纠缠,我虽不知什么缘故,但是,今生我一定要善始善终,结束这段孽缘,以求来世再不要和你有任何瓜葛。”

方火凤瞪大眼睛,被这消息击懵了。

第544章 断崖断情(3)

她颤声问:“两世纠缠?你说我们两世纠缠?”

李墩道:“是,前世你也是这样‘爱’我!”

方火凤喊道:“那你为什么还要这样对我?”

李墩盯着她,一字一句道:“因为,我便是杜鹃前世的夫君!”

方火凤拼命摇头,喃喃道:“我不信!你是怎么知道的?”

李墩道:“杜鹃是带着前世的记忆转世的。我也是。所以她一直在找我,可是我在被狼叼走的时候失去记忆,直到你大哥昝虚妄带走杜鹃那天才想起前世的事情。”

方火凤惊恐道:“前世,你们…我们…”

李墩缓缓对她说起前世的事情,“…我带着她隐居乡野。我们成亲那天早上,杜鹃带着学生去山上采花,后来我也去了。在路上,我看见你父亲的两个保镖在树林里一闪而过,我心里便觉得不妙,拼命往山顶上跑…”

“…我眼看着杜鹃在我面前滑下悬崖,我愤怒!我发狂!我就跟着她跳了下去。我不要活着报仇——就算能报仇,也是一辈子煎熬和痛苦——我宁可与她一块死!我要让你们知道:爱情,权利阻不住;爱情,生死阻不住!想必那一世的你听说了我的举动,肯定不好受。”

方火凤听着这坚定的语言,面色惨白。

她没想到,经历了那些煎熬后,还会有更致命的打击。

李墩忽然微笑起来,声音也轻柔了:“…跳下去后,我想。和她一起躺在山花烂漫的山谷也不错。于是我抱住她,对她说‘我先下。’我就垫在她身下了。”

他不知道,杜鹃看见他嘴动,只当他说“活下去。”

“…上天给了我们再一次机会,谁知我一醒来就看见你的脸,和前世一模一样。你又一次破坏了我的姻缘,就因为你的爱。这不是孽缘是什么?!”

方火凤泪水一个劲地流。又恐惧又绝望。

她不住吞咽。再次追问道:“你为什么不直接杀了我?”

李墩道:“我说了,凡事有因才有果,因果相随。以前不信神鬼之说。经过这趟转世,我却不能不信了。前世,你疯狂爱我;今生,你又放弃一切私奔我。我拿你毫无办法,只求善始善终。结束这段孽缘。来世,希望再不要遇见你!”

相爱的人无不祈求来世再续前缘。

可是,他祈求来世不要再遇见她,为此。他今生甘愿忍受一切。

之前方火凤被“两世纠缠”所惊震,所以没有留心他这句话。再次听见、听清,她承受不住了——这比一切痛骂报复都更能打击她!

她茫然看着他。脑中一片空白。

李墩长出一口气,悠悠道:“许是哪一世欠了你。才会有这等爱恨纠缠。女人嫉妒起来真可怕!或者,是我欠你的已经还完了,所以就算想要阻止你、挽留你,也终究是白费心思。”

方火凤想起他种种温柔,顿时觉得钻心疼痛。

李墩指着悬崖方向,道:“你既喜欢这里,去吧!我送你。”

那声音一如既往的平和,却让方火凤打了个寒噤。

她看着他,他眼中再没有一丝怜悯,或者犹豫不忍。

“你放心地走。之前报你病逝,所以皇上已经追封你为继侯夫人。这里的事不会传出去,没有人知道你怎么死的。你还是那个有情有义、为爱不顾一切的昝水烟!”

他的声音有些讥讽,有些悲哀。

她慢慢站起身,整整衣裳,袅袅走向悬崖。

走到边沿,她回过头来看向他。山风吹动她的长发和衣裙,飘渺而又迷蒙。她脸上的神情很平静,就像几年前那个如水的女子一样,柔美中带着执着。

她对他道:“公子想错了!公子不想来世再和我有纠葛,早就该无情地杀了我。如此,来世我们只会是仇人。可是公子这样待我,我怎舍得下?我比之前更爱公子十倍!”

李墩脸色一僵,紧闭嘴唇,并不回应她。

方火凤见状微微一笑,道:“不过公子放心,今生是我负了你,来世我定不会纠缠你了。就让我做你妹妹吧。情缘起因有很多种,黄鹂与公主感情那样深厚,却因为你动了弑君的念头,焉知她前世不是你的恋人?”

说完,她就这么面对他、深深地凝视着他,倒退着跳下悬崖。

临别的那一眼,是对他无尽的恋慕,让他心惊。

他这才幽幽回道:“不是不想和你有纠葛,是不想再碰见你,不管是仇人还是爱人,都不想再见你。”

看着空空的悬崖,他感觉轻松,又有些伤痛,更多的却是愤怒。

今日差点酿成惨剧,他死不足惜,害杜鹃抱恨终身,怎能心安!

身后传来脚步声,是林春等人过来了。

李墩头也不回地对展红道:“请展大人下山一趟,找到尸体埋了。”

意外生还的情形古来有之,他不想再出什么意外。

展红抱拳道:“请大人放心,我这就带人去。”

于是他带着几个禁军走了。

留下林春,和李墩并肩站在崖上。

“为什么要跳下去救我?”

李墩没有看他,对着前面连绵的群山问道。

林春随意回道:“我知道下面有棵松树,所以不怕。”

“不怕?”李墩转过身来,看着他愤愤道,“你可知若是你今天有一点闪失,我活着还不如死了呢。”

林春这才认真道:“我也一样。要是看着你在我面前摔死,我往后日子也不好过。”

这话听着十分暧*昧,仿佛他们的情义非同一般。

两人静静对视,忽然一齐失声笑了起来。

笑着笑着,李墩先停了。幽幽道:“我佩服你,林春!”

林春道:“你不用佩服我。我只是不想让杜鹃难过。我爱她!”

他对着前方张开双臂,高声道:“我对她的爱,就像这巍巍高山,没有人可以撼动!你,也不行!”

李墩没有反驳,只静静地看着他。

过了一会。林春见他还呆立着。咳嗽一声,劝道:“事情已过去,你就别想了。走吧。太上皇召见你。”

李墩道:“太上皇大概是找我下棋吧。你去如实回禀他刚才的事情。今天我不想下去了,心里有些乱,想静一静。明日再下山去领罪。”

林春想起刚才惊险的情形,以及方火凤和他一直的纠缠。也理解他心情,因此点头道:“好。那你也别待在这了。回去吧。”

李墩道:“你先走,我待会再回去。”

林春看看旁边树林,没再劝他,转身走了。

他走后。李墩望向断崖前面。

此时太阳已高,云雾散开,连绵的群峰露出真容。十分壮观。他却感觉天地空荡荡的,心生寥落无常之感。

耳边回响林春刚才的话:我对她的爱。就像这巍巍高山,没有人可以撼动!你,也不行!

爱,一切都是因为爱!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生死相许?

天南地北双飞客,老翅几回寒暑。

欢乐趣,离别苦,就中更有痴儿女。

君应有语:

渺万里层云,千山暮雪,只影向谁去?

巍巍高山啊!

他对杜鹃的爱,像什么呢?

他未清醒时也曾对昝水烟动心,那又是什么?

他解下洞箫吹奏起来:

爱,巍巍如山。

哪怕沧海变桑田,也难摇撼。

爱,滔滔如水。

从前世流到今生,亘古不变。

如果有来生,期盼再续前缘!

爱,沉沉如山。

那是压在背上的五行山。

爱,缠缠如丝。

那是裹住身心的蚕茧。

如果有来生,期盼永不碰面!

给爱一点自由!

给爱一点空间!

给爱装一对翅膀,

让它翱翔在天地间。

不知过了多久,身后传来哭声。

李墩转头,便看见陈青黛站在那。

他看着她问:“哭什么?”

陈青黛抽噎道:“方姐姐…她…没了?”

李墩点点头,也不瞒她,将刚才的事说了。

陈青黛惊恐地扑到他面前,抓住他胸前衣襟问道:“这是真的?方姐姐真的要拉你跳崖?”

李墩道:“你不信我?”

陈青黛拼命摇头,“不是。是不信这样事…”

说着话,那眼泪又滚下一连串。

她想不通,方火凤那样爱公子,怎会害他!

李墩将她揽在怀里,叹了口气,抚摸着她的长发道:“剩下我们俩了。你看,一切都是命定的。我自小就与你定了亲,现在依然与你相守。”

他心里还有句话没说:就是杜鹃也从小就与林春定了亲,她使尽手段想改变结局,结果还是一样回归开始。

陈青黛扬起泪脸,伤心道:“我知道,你不喜欢我!”

李墩抹去她滚落的泪珠,柔声道:“那你不会对我好好的,让我喜欢你?你要是一直这样对我好,别任性淘气,我保证,往后也一定待你好。不知不觉,我就喜欢你了,慢慢地陪你变老。等老的哪儿都去不了了,我还**脚给你吃。”

陈青黛大喜道:“你说真的?”

李墩微笑道:“真的。”

陈青黛又哭了。

李墩拥着她,有些心疼。

他是知道她以前什么性子的。

变成这样,又是因为什么?

哭了一会,陈青黛问“要不要给方姐姐上一炷香?”

李墩摇头道:“没必要!她活着的时候我已经尽力阻止她了,这在我看来还有些意义,若能阻止了她,也算一桩功德;死了再做任何事,都假惺惺——人都死了上香有什么用!”

陈青黛也醒悟,生气道:“对,她想害死你,就不给她上香!”

第545章 续缘(终章)

方火凤死了,怀孕的杜鹃却不知道,没人敢告诉她。

怕告诉了她,就算她性子再好,恐怕也要气出个好歹来。所以林春和李墩都绝口不提此事,反正杜鹃如今不能上山,也不会发现异样。

次年二月,杜鹃生下长子。太上皇御笔一挥,给重外孙赐名“林宣”。林太爷为玄孙取了个小名“野鸭子”。一来回雁谷多的是野鸭子,二来这名字贱,乡村人常为儿女起贱名,以为好养活。

满月这天,李墩也下山来贺。

饭后,陪着太上皇去湖边遛食时,他便告诉杜鹃:他四月一日和陈青黛成亲。如此,方火凤之死便瞒不住了,也一并告诉了她。

杜鹃惊得瞠目结舌,满脸后怕,好一会才恢复平常。

可是,她却没有勃然大怒,只默默地看着李墩。

李墩觉得异样,轻声问“怎么了?”

杜鹃移开目光,道:“没什么。结局是悲惨了些,那我也不会可怜她。你们俩没事,我感谢苍天还来不及呢,还为她惋惜?那样猫哭耗子我自己都觉得假。”

李墩轻笑出声,觉得她还是那样子。

林春低声道:“是不值得可怜。她疯了!私奔闹得那样,磕磕碰碰好容易守得云开见月明,放着好好日子不过,自己作死。自己作死就作死,还拉上旁人,不是疯了是什么!”

杜鹃没有回应他,她的心情有些复杂。

方火凤因嫉妒疯狂的心思,她大概能体会一些,或者说,像刑侦人员分析出了犯罪的作案动机:

方火凤私奔黄元时。黄元是感动的,对她也不无情义。可是李墩醒来了。他两世为人,又与杜鹃经历生死恋,方火凤所为很难动摇他,只怕还怪她破坏了他和杜鹃之间的感情,加上昝家所为,结果可想而知。

黄元还是黄元。外人不知道他多了李墩的记忆。然男女之间的感情最微妙,只可意会不可言传,方火凤肯定能体会得出他前后不同。最深刻的莫过于感受不到他的爱了,哪怕他待她一如既往。

她的心性很高傲,怎肯这般无爱地生活在他身边?

但她也不甘心就此服输,于是拉上李墩共死。借此打击杜鹃,彻底报复她。才是她昝水烟的厉害!

这结果除了人为因素推动外,感情无法勉强也是主因。

想到这,杜鹃十分忧心:李墩和陈青黛怎么办?

要说这世上谁最了解杜鹃,还属李墩。林春还要差一点。

他一见她那神情,便知她忧心什么。

他便笑道:“微臣还有一事,想要跟公主讨些护肤保养品给青黛用。这山里气候水土虽然好。但家务事做多了,对女子手脸伤害还是有的。还是该注意保养才是。”

一副关心未婚妻子的模样。

杜鹃听了瞪大眼睛,跟着急忙道:“有,有!”

转头立即吩咐人去准备,好让他走时带回去。

李墩又说起成亲之事,“黄鹂和小顺也要来。到时候公主和驸马也去,给微臣撑个场子。那可是天大的脸面!”

一句话说得杜鹃笑了起来。

林春道:“这还用你说!你就不请,我们也是要去的。”

太上皇闻言回头道:“如此,朕也去为你撑脸面如何?”

李墩急忙道:“这个微臣可经不起。回头那些人见了也奇怪。太上皇还是别去了吧。”

太上皇笑道:“你真大胆,朕这样的宾客都敢拒。”

杜鹃道:“爷爷要是诚心祝贺人家,不如写副字。”

太上皇爽朗笑道:“好!朕就赐一幅字给李爱卿。”

林春听了和李墩相视一笑。

被人送上山,李墩独自漫步在山径上,一路看初春山景。

忽然,从旁边树林中闪出个窈窕身影,扛着小锄头,背着小背篓,掩不住身上那股文雅韵致。是郑清秋,从林中挖药草归来。

互相招呼后,她轻轻跟在他身后,一起往家走去。

李墩觉得这情形有些尴尬,若要拔脚跑,也太无礼。

正默默走着,忽听身后问道:“听说大人要成亲了。”

李墩忙道:“正是。到时候还请姑娘来喝一杯喜酒。”

郑清秋微微点头,没说话。

过了一会,她忽然道:“我也要成亲了。”

李墩听了一怔,停下脚步。待郑清秋走到近前,他才反应过来,急忙拱手道:“恭喜姑娘!不知…是哪家少年?”

后面一句问得有些小心翼翼,带着关切。

郑清秋看了他一眼,低头道:“是宋孝。”

说完越过他,向前走去。

李墩脑子里便浮现一个大汉形象:那是火器研制基地的一名铁匠,高大威猛,才二十出头,便一脸刚硬的胡须。手艺是没话说的,因自小孝顺,大名就叫宋孝。

粗俗的大汉和眼前文秀的女子并在一处,十分不协。

他呆了片刻,冲口对前叫道:“郑姑娘!”

郑清秋停步回头,黑亮的眼睛看向他。

李墩满心不忍,看着她却哑然,不知说什么。怔了会,将目光投向旁边的林地。又是一年春,草木欣欣向荣,一切都是那么美!

他忽然明白了什么,心头豁朗。

方火凤也好,郑清秋也好,无不是世上数一数二美好的女子。当这样美好的女子对一个男人倾心爱恋时,很少有男人能抵抗得了,他们会动心、不忍、不舍,以为这就是爱。

这是人的劣根性,或者说是男人的劣根性。

可爱情是两颗心的碰撞,可遇不可求的。

娶她们而给不了她们需要的爱,最终也只是毁灭了这美好。

他便赶上前去,对郑清秋道:“没什么。姑娘大喜。在下也替姑娘高兴。在下不才,有几句话赠姑娘。若姑娘不嫌啰嗦,在下就说了。”

郑清秋忙道:“大人请说。”

李墩一面示意她走,一面道:“小家小户的百姓生活,若用心去过,比妻妾相争的富家另有一番情趣。当然,若怀着不甘不愿的心情。再好的日子也是枉然。姑娘是极聪明的。自在随性一些,将来定会便比这漫山遍野的山花还要灵秀。”

郑清秋目中透出盈盈光彩,轻声道:“大人提点小女子记住了。”

隔了会又低声道:“清秋非愚钝之人。大人之前几次提点,已经想明白了。这门亲便是我自己选的。”

李墩含笑道:“姑娘果然有大智。”

又走了一段,眼见到了家门口。

郑清秋忽然问道:“大人,方姑娘真是落崖而亡吗?”

李墩反问道:“姑娘以为呢?”

郑清秋看着他眼睛道:“我信大人!”

说完蹲身施礼。走上通往郑家的岔路。

李墩回到家,只见青黛正在门口剁柴。

他急忙抢上前夺过柴刀。将她挤开,将手中包袱递给她,道:“我来。不是叫你别做这些么!我整天案牍劳形,做些力气活对身子有好处。”

青黛笑道:“我闲着没事。才剁的。”

因又问他都带了什么好东西。

李墩笑道:“我给你带了好东西来。”

青黛忙解开包袱,发现不仅有吃的,还有一个精致的妆盒。打开一看。里面铺着锦袱,上面卧着两个精致小瓷瓶。旁边另有胭脂水粉等。

“这是…公主赐的?”青黛惊异地问。

“不是,是我要的。”李墩笑道,“虽然这山上气候水土都好,可你常年操持家务,那手脸还是要保养的。女孩子都爱惜容颜。若容颜憔悴了,就容易没信心;没信心了,就容易胡思乱想;胡思乱想了,就容易生事,所以我才跟公主要了这些来。还有,往后粗活你都留着,让我回来做。咱们先自在两年,等生了孩子,我再叫人安排侍女,你就不用太劳累了。”

青黛听呆了,眼中漾出泪水。

她飞快起身,不让李墩看见。

跑去厨房洗了手脸,重新换上笑脸出来,坐在他身边,一边看他剁柴,一边当着他面试搽那些护肤膏。

李墩端详她道:“这山里水土就是好,这一年多你长好多了呢。脸色十分好,不用涂胭脂。就这眉毛要修一修。来,让我帮你!”

说完将柴一顿归拢,捆了起来,又去洗了手,扯着青黛回房,就用刚才剁柴的手,帮青黛画起眉来。

忙碌间,青黛不由自主叫回旧称,“表哥表哥”不停,就像他们小时候一样,娇嗔满面。李墩笑她,说“你小时候忒刁钻任性。为了管教你,我不知费了多少心神呢。”

青黛一个劲地笑,双眼盯着他看不够。

这一刻,她心里浮现一个想法:杜鹃也好,方火凤也好,争来争去,最后都便宜她了。可这话她是万万不敢说出来的,回头表哥要训她。

装扮完,两人才一道去园子里摘菜,准备晚饭。

夕阳下,朴素的农家小院、院旁的田地和园子都充满了浓浓的田园气息,溢满春情…

四年后,李家东厢书房内,林春和李墩正说事。

“皇上一定要来回雁谷,小姨父只好这么安排。”

“各山头要塞都安置妥当了,你也不必忧心。”

“不管怎样,我这个女婿是要贴身护卫的。”

炎威帝不日就要南巡,不仅要在荆州府停留,还要入回雁谷,所以他们正紧张安排各项接待和安全护卫事项。

林春抬头看窗外,只见日头已经偏西,便起身道:“先这样。我要回去了。”说着对外大喊“野鸭子,下山了!”

野鸭子便是林宣,生的跟林春小时候一样结实又聪慧。

他此刻正和一个三四岁的小女娃在院里玩。

小女娃是李墩的女儿,叫李雁。粉颊上生了一双黑葡萄似的眼睛,人很安静,也很柔顺。不像一般小娃儿淘气活泼。她正和野鸭子学吹短笛,因气息不足,吹的声音很低,却轻柔婉转。

野鸭子正听呢,对林春叫喊充耳不闻。

上房,杜鹃正和黄鹂逗弄青黛怀里小奶娃,乃是李墩的儿子。才满周岁。笑声不断。

听见外面叫声,黄鹂对杜鹃道:“二姐姐,姐夫叫你回家了。”

杜鹃忙道:“是该回去了。黄鹂。你又不下山?娘又要说你了,这么大姑娘总赖在小姨家。”

黄鹂撅嘴道:“我就是不想听她啰嗦才来哥哥这的。”

黄家已经搬来回雁谷几年了。黄鹂大了,冯氏为她的亲事发愁,啰嗦了几回。她不爱听。就老往李墩这跑,却对冯氏说上山打理茶树。省得上山下山麻烦,晚上就在小姨家歇了。

杜鹃笑道:“你呀你,别总跟娘拧着来。”

青黛也道:“姑娘,我巴不得你就住在这不走。我有人陪说话还高兴呢,可是爹和娘要伤心了。你就回家哄哄他们吧。你不是最会哄人的么!”

黄鹂忙道:“嫂子别瞎说,我怎么哄人了?”

所以姑嫂两个说话总打架。十分热闹。

杜鹃见怪不怪,自走了出去。

外面却闹了起来。

野鸭子大叫“我不回去!不回去!我要跟妹妹玩!”

林春扭着儿子胳膊。又是呵斥又是哄劝,野鸭子只不听。

杜鹃忙走过去,板脸道:“野鸭子,上次咱们不是说好了吗?跟妹妹玩可以,晚上要回家。鸟儿晚上都要飞回家呢,你怎么不回家?你不回去,爷爷想你了怎办?弟弟也想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