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哥,你哪来这么多蛇果子!”崔薇一边说完,一边嘴里口水直泛滥,忍不住伸了爪子过去捉了一颗扔进嘴里。酸酸甜甜的味道令她感动得眼泪都快要流出来了。到古代之后一天到晚吃的就是面粉煮的稀疙瘩汤,再不就是稀粥配咸菜,她这个原本就喜欢吃零食的,如今做梦想到前世时一些吃食口水便跟着不住的流!

原本有些小器吃独食的崔三郎见她伸爪子来拿,并未拒绝,反倒献宝似的,取了只碗,将胸膛里头的蛇果子全部都倒了出来,满脸得意之色:“我就知道你喜欢,今日一早我就跟聂二以及猴子去山里采的,可多了!”少年说完,还有些得意洋洋的样子。他说的聂二是隔壁不远处聂秀才家的二儿子,也是个调皮到无法无天的,同样是聂家的老来子,被聂秀才家的孙氏宠得跟眼珠子似的,而这猴子也是村子里不远处王家的,大名叫王宝学,只是因为人长得瘦弱,跟猴子似的,就被取了这要一个名号,平日这两个人跟崔三郎关系最好,几个家伙一块逗鸡惹狗的,调皮得很。崔薇拿蛇果子吃的动作愣了一下,听到他这话,顿时心中一股酸酸涩涩的滋味儿便爬上了心头,眼眶有些发湿:“三哥专门去为我摘的?”

“那是当然!不过我能不能也吃一些啊?”小孩子开始还义正言辞,说到最后忍不住露了馋相。崔薇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当下打了清水将蛇果子洗净了,兄妹两就端着碗蹲在灶台边儿上,也不嫌热得慌,你一口我一口的就吃了起来。崔薇吃得满脸带笑,嘴角边都被蛇果子染了些红色,眼珠儿转了转,看崔三郎吃得正欢:“三哥,娘要是知道你进山,会骂你吧?”崔三郎愣了一下,顿时吃东西的动作就慢了下来。

他四五岁时就胆大包天,跟隔壁的聂二,大名聂秋文的进山去玩耍,结果两个孩子被困在山中最后找不到路出来,半夜之后还是村子里的人打着火把进山才将这两个趴在树上睡着的孩子抓回来的。杨氏平日宠儿子,但那回儿子险些跑丢了使她心中对儿子进山玩耍一事很是抵触,因此耳提面命,纵然她再是喜欢崔三郎,可若是崔三郎要进山,总免不得要吃上一顿竹笋炒肉!可孩子的好奇心本来就重,杨氏越是拘着不肯让他们进山,崔三郎就越是一天到晚想往山里钻,母子两斗智斗勇,崔薇也对这个三哥进山的事有所耳闻,但她以前对崔三郎感情不深,又觉得崔家不是自己的家,归属感并不强,因此对这些事儿也不肯多管,这会儿突然提了出来,崔三郎才意识到自已又闯祸了!

“小妹,小妹!”崔三郎顿时吃着这平日馋得要死的蛇果子也没胃口了,一把将碗推到崔薇面前,讨好的哀求道:“你可千万要给我保密了,不能给娘说,否则她要打我的,我全给你吃,你记得保密啊!”

少年的眼睛清澄得如同水晶一般,印出她的倒影来,崔薇忍了笑,见他一脸不舍的模样,将碗端了过来,一边往嘴里塞蛇果子,一边点头如捣蒜一般:“三哥对我好,我不说。”他一句话引得崔三郎喜笑颜开,笑容如太阳一般灿烂,虽说还有些不舍,但他性格也不是那等放不开的,既然都给了崔薇,也不能与妹妹抢,因此忍着嘴馋,看她吃得欢快,渐渐的,心里也生出一种快乐的泡泡来,头一回觉得就是自己没有吃东西,光是看妹妹吃心里也高兴得很。

两兄妹蹲在灶边说着话,一大碗蛇果子很快便只剩了半碗,崔薇原本只是想逗逗崔三郎而已,这会儿见他讨好,便将碗递了过去:“三哥,你吃!”

“我时常都能吃,我不吃了,你吃吧!”崔三郎吞了口口水,别开脸,不去看碗中那诱人的蛇果子,一边口不对心道。崔薇原本要递到他手上的,谁料此时王氏的声音响了起来:“什么东西你们两个都推来推去不肯吃的!”王氏这会儿割了一背篼红苕藤回来,饿得正是心慌的时候,人还没进门,声音就传了进来:“饭做好了没有?”她一进门就看到崔薇手中端着的碗,顿时目光一亮,三步并作两步跨了过来,仗着她人胖又是大人,一把将碗压了过去,两三口就将里头的蛇果子倒进了嘴中,一边嚼着,一边模糊道:“你们两个不吃,我吃了就是,还躲在这儿偷嘴,有好的也不知道拿出来”

第十二章 比哭

王氏声音尖锐,骂骂咧咧。

她一边说着一边嚼着蛇果子便去揭那灶台上正冒着热气的锅盖,谁料锅盖一揭开,一阵饭香味儿便扑鼻而来。刚刚没吃过东西还好,可嘴里嚼着蛇果子王氏越发觉得饿得厉害,这饭闻着倒是香,可王氏定睛一看又是一大锅稀饭,顿时变了脸色,狠狠将锅盖扔回锅上,一边大声凄厉道:“又是稀饭,还让不让人活了,干了一天活儿,天天吃这个不经饱的东西”

崔薇不由自主的翻了个白眼儿,王氏不过是做了两件事而已,也好意思叫干了一天活儿。她以前半日做的事可比王氏多得多,也没见叫得她这样厉害。不过刚刚崔三郎替她找的蛇果子这会儿剩的半碗却是全进了王氏嘴里头,两兄妹都气愤得不行,崔三郎是有些傻了眼儿,他一向横惯了,可从未有哪个敢在他虎口里夺食的,在村中也是一个小霸王的存在,头一回被人干了劫镖的勾当,还有些回不过神来,傻愣愣的看着王氏发呆。崔薇一瞧这情景,不由拧了崔三郎一把,见他吃疼,自个儿冲他挤了挤眼睛,接着便大声哭了起来。

闻弦歌而知雅意!崔敬平本来就是个精的,这会儿见妹妹打算,当里还有不明白的,崔三郎一向横惯了,心里完全没有男子汉流血流汗不流泪的崇高理想与咬牙精神,见妹妹一哭,顿时跟着扯了嗓子哭了起来。

“抢人啦,抢人啦!”

王氏被他这样一呼喝,顿时傻了眼儿,她还叉着腰站在灶台前,可被这两个小孩子同时闹着如同魔音穿脑一般,脑仁儿突突的发疼,心里了烦燥得厉害,顿时大喝了一声:“别嚎了!”

她这声音一响起,原本还在堂屋里哄孙子的杨氏坐不住了。如果只是崔薇哭,她抱着孙子自然是不可能过去瞅瞅的,但一听到自己看作眼珠子的崔敬平哭了起来,顿时炸了毛,接着她又听到王氏的大喝,理的当然的杨氏就以为是儿媳妇胆大包天敢欺负了自己儿子,顿时心里一股无名火就冒了起来。反了天了!王氏这小东西竟然敢欺负到崔敬平身上来,杨氏连忙抱着孙子就往厨房赶,虽说天气热,以往她也怕热着了孙子从不抱他进厨房的,可这会儿情况不同了,孙子虽然重要,但好歹不是从她自个儿肚皮里爬出来的,总要隔着一层,更何况往后这孙子一个个只有多的,儿子却只得这样几个,每一个都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身份自然是不同。

这头王氏被闹得头大,瞪着眼令这两个小的不要哭了,那头杨氏抱着孙子三步并作两步来到厨房,就见到小儿子哭得那叫一个伤心,脸上鼻涕眼泪的惨不忍睹,顿时就心疼了,见王氏站在厨房之中,本能的就觉得是她欺负了自己儿子,不由冲她怒目而视:“你一个大人,怎么把屋里两个孩子都弄哭了?”

王氏被婆婆这样一喝,不由有些莫名其妙,也觉得有些委屈,她实在不知道这两个死小孩为什么就哭了起来,杨氏一进来不分青红皂白的就喝斥好,王氏自觉做了一上午的事儿,这会儿累得厉害不止没人安慰,反倒骂她,心里生出委屈来,不由耷拉下脸,不满道:“我还能干什么?我刚忙完一回来就见这两小东西偷吃,我饿了半天,娘,您可不能这样一来就指着我!”王氏是有些火大了,她嫁到婆家来这样久,还从没受过昨日与今日这样的委屈,心里早就郁闷得要死了,杨氏还因为崔三郎跟崔薇来骂她。

若是崔敬平也就罢,他平日好歹也是杨氏心尖儿上的,崔家人都知道若是犯着杨氏,不过给你些眼色瞧,可若是惹了崔三郎不快,杨氏是要跟人拼命的。崔三郎是个男子,杨氏偏疼也就罢,但如今崔薇这死丫头也跟着哭,凭什么因为她被骂?一早上的就吃了这鬼丫头的亏,王氏这会儿心在正气不顺,见杨氏骂人,也有些不服:“我一早上就没歇过,这会儿饿得眼都花了,连小郎都没喂口奶,一回来不过是找口水喝,为什么来骂我。”王氏说完,看杨氏脸色一滞,心里就明白了过来,哪里有不顺竿爬的,一面哭喊着,一面便是坐到了地上拍打起自己双腿来。

她哭嚎得凶,崔三郎倒是愣了一下,崔薇见他不哭了,杨氏脸色也不像之前那样难看,王氏这会儿反倒硬气了起来,不由眼里闪过狡狤之色,抽抽噎噎道:“娘,哥哥好不容易跟人一块儿摘了些蛇果子回来,本来说想让我洗了给您送去,大嫂却一下子进来全倒进了她嘴里。”

王氏一听这话,顿时愣了一下,想到自己刚刚确实是将蛇果子吃了个干净,至于之前这俩小东西是不是要将这东西送给杨氏的,她却不知道,只听他们在推来推去,让对方吃,她饿得心里慌,也没多想,这会儿听崔薇这样一说,她拿眼神偷瞄杨氏,果然见她脸色沉了下来。

“王花,你可当真是长出息了,若是当初那保媒的说你是这样一个好吃懒做,连小孩子东西也

要抢着吃的,我崔家是怎么样也不敢纳你进门的。”杨氏感动儿子的孝心,原本就偏心得厉害,真假也不去追究了,当然就一心信崔三郎是懂事了知道孝敬自己,不过却被这王氏劫了胡,难怪哭成这样。杨氏一想到这儿,只是盯着王氏冷笑,纵然是这会儿还没大声厉骂,但她的生气屋里人都瞧得出来。

许是感受到这股凝重的气氛,她怀里的小婴儿突然间蹬着腿开始大哭起来。王氏一见儿子哭,杨氏低头去哄,不由松了很大一口气,狠狠瞪了崔薇一眼,不由翻着白眼也跟着哭了起来:“我的命真苦哟,生了个儿子,可怜你娘就是个不会做事的,连带着你日子也不好过,我们娘俩的命苦啊!”

王氏的举动不止是令崔薇对她不耻,连带着崔三郎也吸了吸鼻子,满脸诧异之色,不过他刚刚只是一时被唬住,这会儿回过神来,也干脆学着王氏的举动,一屁股坐到了地上扭动双腿大哭了起来。

第十三章 被骂

崔薇顿时额头滑下三根黑线,看杨氏脸上的犹豫刹那转为心疼,她也犹豫着自己要不要也学崔三郎一般,坐在地上撒扯自己的衣裳,哭得撕心裂肺鼻涕纵横,一看就是十分伤心的样子…不过她犹豫了三秒钟,看到崔敬平鼻涕已经快流到嘴里,他却‘呼哧’一声吸了回去,又伸舌头舔了舔上嘴皮,将鼻涕末都舔了,心里一阵反胃,顿时打消了自己心里的念头,干脆伪装柔弱小白花弱弱的站在一旁抹眼泪。

“你要作死啊!连孩子的东西你也抢,八辈子没吃过东西吧,上辈子饿鬼投胎啊!老娘当初真是眼瞎了才看中你,那作媒的王媒婆不得好死!”杨氏这会儿是真怒了,将哭泣个没完的崔小郎往王氏怀里一塞,各找各儿子去了。

当初与王氏保媒的也算是她本家一个婶婶,可如今被杨氏这样指着鼻子一骂,王氏心里不忿,可又不敢与她顶嘴,儿子在她怀中哭得厉害,令她心烦意乱的,想到这两日崔大郎冷飕飕的眼神,到底是将这口气忍了下来,不过却是将帐算到了崔薇身上,灰溜溜的抱着儿子进屋去了。

借着崔敬平赢了这一回,崔薇心中表示很惆怅,连带着杨氏哄着自己的儿子走了没来得及看她一眼,她也是完全没放在心上。如今她已经坠落了,坠落到要与王氏这样的浑人争斗,还得靠崔敬平那小孩子耍赖大哭才能嬴!这一刻,崔薇心中表示鸭梨山大,一副无精打彩的模样,连带着中午崔世福父子两人回来吃饭时,也是一副懒洋洋的模样,这两人也只当王氏欺负了她,不由又将帐算到王氏头上,王氏郁闷无比,今日早晨破天荒干了这样多事,不止没人夸奖,反倒人人都说她懒婆娘,没讨到好反挨到一顿骂,不就吃了些蛇果子么!王氏泪流满面,却是敢怒不敢言。

最近正是农忙时候,地里玉米刚收割完,一家人忙得团团转,但田里的稻谷也差不多再过半月就开始到收割的时节。一家人每日要做的事情不少,光是将这玉米天天挑出来摊在院子里晒便是一个极麻烦的事情。崔薇养了几日,手上的伤口也结了痂,平日也能帮着做些事情,前几日王氏说话不经意被崔薇上了一回眼药,这几日最忙的时候没躲得到懒,天天被崔大郎勒令着她洗衣送饭以及割猪草等事儿,最近天气又热,她没两日下来脸色便晒黑了一层,心里将崔薇诅咒了个半死,却又无可奈何,每回心里骂完便好受一些,但依旧要硬着头皮做事,以前两年养的一身肥肉倒是这几日的时间里被磨去了一些。

一大清早崔薇起身先是取了新磨的玉米面以及米糠等物混合着喂了鸡鸭等,又打开院门将鸭子赶了出去,那鸡每日都是在外头放着玩耍的,这会儿见门一开也不怕生,跟着崔薇身后便摇了出去。鸭子群们熟门熟路的朝着自己平日里常去的田里走去,崔薇赶了一半,见着鸭子下了田才赶紧回了家,一边拿了用细竹条捆的一枝约有她人高的扫帚打扫起了院子。待太阳一出来时,院子里要收拾干净,否则等下晒玉米时便又要清扫一通。

好不容易吃力扫完院子,崔薇又进鸭棚里取了昨夜鸡鸭们下的蛋,这才小心的放回屋里。这些蛋平日崔家人是舍不得吃的,一般都是要拿到集上去卖,因这会儿农忙,杨氏早已跟着丈夫儿子下了地,崔二郎平日要去私塾,天不亮就得起身,而崔三郎平日就是一个闲不下来的主儿,应该是早早就跟着崔世福出门去了,如今虽然是农忙时节,但也同样是村里孩子们最喜欢的时候,夏天能做的事情不少,屋里只得崔薇与王氏二人而已。

杨氏一出门,王氏就得在家带孩子,她这几日估计是被折腾得够呛,到这个时辰点了还在搂着儿子睡觉没起来,院子里看起来就有些冷冷清清的。崔薇去后头抱了两捆玉米杆出来,先是淘了米煮粥,又将另一个灶孔架了一大锅水到上头,待水温热时自个儿舀了些洗了脸和手,刚把头发重新梳过,崔世福等人就回来了。

“先把这些玉米倒回来,再去装一些。”崔世福抹了把汗,就见女儿提着一只装了水的桶吃力的过来,桶边还搭着一条汗巾。杨氏接过帕子抹了把脸,顿时觉得舒坦了不少。玉米地里不止是有蚊虫等物,而且玉米叶割在人身上弄出细小的血口,又痛又痒,滋味儿十分难受,再加上汗迹一冲涮,更是让人想不停的用力抓,只是越抓越难受,这会儿拿湿帕子擦过了,不由觉得脖子领口处露出来的皮肤舒服了不少。

就这会儿,杨氏心里也不得不承认丈夫说的话有理,这个女儿确实乖巧贴心,可惜长大了是别人家的。杨氏心里的想法一闪而过,洗过了手和脸,这才看了女儿一眼:“你自己洗漱过了没有?”

“已经洗过了。”她问一句,崔薇就答一句,杨氏突然间觉得跟女儿竟然无话可说,场面顿时尴尬了起来。崔世福看了脸色有些不自在的妻子一眼,心下暗叹一声,就温和的冲女儿笑:“你是个乖巧的,你大嫂可是起身了?”

“还没有起来,可能小郎这会儿还在睡吧。”崔薇摇了摇头,也不去看崔大郎顿时漆黑的脸色,看了父亲一眼,见他们三人各挑了一担玉米倒在地上,她拿了竹爪耙过来拨了拨,顿时一堆黄澄澄的玉米棒子便滚了开来。崔薇一边吃力的拨着,一边开口道:“爹,娘,大哥,这会儿眼见着时辰不早了,不如吃了早饭再去吧。”

女儿年纪小,却是已经早起将事情做得差不多了,这会儿连一家人的饭都煮好了,一家人回来她还提了热水过来给大家擦脸。王氏一把年纪,却连一个十岁不到的小姑娘都比不上,崔大郎脸色难看,咬着牙往屋里看了半晌,捏着拳头就想往屋里走。崔世福叹了口气,冲儿子喝道:“你要干啥?”

感谢:我是出来混的。亲的平安符~~

第十四章 矛盾

“爹,都这个时辰点了,小妹年纪比她小一半多都知道做事,她却一天到晚只知道困觉。”崔大郎深感无颜面,想到村里人嘲笑自己娶了个懒婆娘,他顿时脸色更难看。

崔世福叹了口气,摆了摆手:“我是不知规矩的,但也晓得家和万事兴。”崔薇对她爹这种中庸的想法不以为然,却也并没有开口去打断。在她看来,崔世福一味忍让王氏这样的人,说什么家和万事兴的,只是会助长王氏的性子,天长日久了,也容易将崔大郎现在的这股子傲气打散,到时王氏形成习惯,要想再扭转过来就难喽,往后吃苦的,只是崔世福夫妻二人而已。不过崔薇也不以为意,反正杨氏没将她看做崔家人,一天到晚将她当成别人家的看待,使唤起来不待停歇的,反正他崔家的事情她也不管,往后长大了嫁得远远的,也懒得与崔家的事情扯上关系,自个儿过自个儿的小日子,反家里操持好了,怎么也比看崔家这一天到晚鸡飞狗跳的强。

只是她不开口,却不代表崔大郎就这样算了。他如今正是年轻气盛的时候,原本娶媳妇儿时的得意,可是后来却全在人家的羞辱之下化为羞辱。若是平常崔世福一句话崔大郎自然就此作罢,但崔大郎此时正是年轻气盛的时候,哪里受得了这个闲气,前些天王氏无意中说出口的话至今仍让他记恨在心,这会儿听崔世福阻止,他黑着脸道:“爹,这事儿您甭管了。”说完捏着拳头便进了屋里。

崔薇不厚道的跟后来进院子的崔三郎交换了一个得意的眼色,不多时,屋里便响起了一阵杀猪似的嚎叫声,王氏披头散发的连鞋也没穿便窜了出来,动作敏锐,脸色红肿,一边尖叫大哭:“杀人啦,打死人啦”她说完,才看到院里脸色铁青的众人,顿时缩了下肩膀,崔大郎满身煞气捏着拳头出来,气得脸色铁青,见到王氏还要追上来再打,王氏胖硕的身体却敏捷如猴似的一下子跑到杨氏身后,捶胸顿足的大哭:“娘,崔大不分青红皂白就来打人了,您管不管?”

自古以来婆媳便没有亲如母女的,杨氏又一向是重男轻女,偏疼儿子得厉害,就算崔大郎有错,她也是听不得别人说的,更何况这会儿王氏睡到日上三竿还不起来,如今又闹得这般模样,顿时杨氏脸色便有些不好看,幸亏此时正是农忙时节,周围许多人出去地里干活儿了还没回来,家丑还不致外扬,但就因为如此,人家都往地里钻,王氏却只知躺床上挺尸,令杨氏也更气,劈头盖脸便给了她一巴掌,厉声喝道:“你还有脸说!瞧瞧这已经是多少个时辰了,你当你是大户人家的少奶奶呢,还睡着不起!”

王氏原本仗着自己生了儿子,没少在屋里横行跋扈的,若是今日她在屋里偷懒早些时候起身便也罢,可她睡到这会儿才起来,还被崔大郎捉了个正着,如今又被杨氏打了一巴掌,虽然心里不服,但也不敢再闹,垂着头也不敢多说话,心里却是又将崔薇恨上了。

收到王氏递来的白眼,崔薇觉得自己躺着也中枪。不过王氏这样的人纵然对她贴心贴肺的她也不见得领情,因此她的恨与怨崔薇也不放在心上,只是冲她咧了咧嘴:“大嫂,锅里还有剩的早饭咧,您要吃吗?”

王氏睡了一宿,正是饿了,早晨起来又被人打醒,惊魂之下越发觉得饿得厉害,一听这话连忙就道:“要吃的,怎么不吃?”

“一天到晚好吃懒做的,动也不动弹一下,你还吃什么?”崔大一听她这话,拳头又蠢蠢欲动,不过看崔世福沉默不语的样子,好歹是将这股恶气忍了下来。王氏也不敢还嘴,刚刚闹了一阵,屋里顿时崔小郎厉声哭叫了起来,杨氏一听孙儿哭,便有些着急,连忙道:“你先自个儿进去哄了小郎再来吃。”

“我饿了。”王氏小声道,又看了一旁站着的崔薇,笑道:“薇儿去哄哄小郎吧,我正好吃完饭再去抱。”她一边说着,一边又给崔薇指了个差事,崔薇忍着暴走的冲动,看杨氏眼光落了过来,极不情愿的点了点头,拖着沉重的脚步进屋里去了。这崔小郎崔佑祖可不是个好哄的,是被杨氏等人宠坏了,一天到晚非得抱着,一旦离了手便哭嚎,若是不好好哄着,他能哭上一两个时辰,抱得手酸脚软的,还讨不到一声好。像王氏这样的懒人孩子一哭便塞了Ru房给他含着,使他性子更是非要抱着,若不抱着便要含着喝奶,更何况他又是杨氏的命根子,一旦他哭久了,杨氏便不问青红皂白只会怪她,因此哄孩子可真不是个好差事。

崔薇沉着脸,见王氏偷懒,也不痛快她给自己找了这样一个工作,顿时笑道:“我原是想拿了衣裳去洗的,既然我要哄大郎,不如大嫂去替我洗了衣裳,顺便煮饭吧!”

“那怎么行?”一听这话,王氏顿时有些着急了。她好不容易才从这洗衣裳的工作里挣脱出来休息一日,又哪里有重新自个儿扎进去的道理,她是吃尽了洗衣裳的苦头,光不是一蹲在溪边半个时辰,洗洗搓搓的,那手也得脱上一层皮,时间用久了回来还得被骂不说,那溪边蚊虫又多,一回来腿上便是几个红包,又痒又疼,衣裳还重,一路担回来吃的苦头就甭说了,那路途经过潘家时,养的狗还不少,她被追过几回,每每想起就眼泪哗哗,更何况此时天热,一身大汗回来还得要收拾着做饭,王氏傻了也不会干。她一面摇头拒绝,一面道:“我先吃饭,你看着小郎,我回头抱着,你自个儿洗衣裳去吧。”

听到她理所当然的话,纵然杨氏觉得王氏自个儿照顾她儿子会尽心一些,也忍不住对她这样的无耻黑了脸:“你早晨不要吃了,哄着孩子吧,饿一顿死不了人的!薇薇去洗衣裳,我们还得出去一趟扳玉米,免得耽搁了活计!”杨氏一旦定了话,崔大郎又在一旁虎视眈眈,王氏纵然心里愤怒,也只有无奈同意了,她刚刚才挨过打,脸上火辣辣的疼,又哪里敢说不的,但心里却打着主意等下他们一走自个儿便先由着儿子哭,把东西吃了再说。

第十五章 针对

崔薇自然看出了她的打算,一边乖巧的冲崔世福等人笑:“爹娘和大哥一早上也是忙坏了,做这么多事该饿了,不如先吃些东西再出去,吃饱了也好有力气!”她说完,看了一旁捉着两只蝈蝈的崔三郎一眼,崔敬平顿时心领神会,闹道:“我也饿了,我也要吃!”崔薇一片孝心,杨氏等人自然没有不从的,再加上小儿子都饿了,大家做了一早上也肚腹空空,听闻这话想想倒也对,因此洗了手进厨房一个舀了一大碗稀饭和着早晨时烙好的玉米饼子三两下便将剩的饭吃了个干净。

王氏一见到这情景,口水都要流出来了,心里了将崔薇恨得牙痒痒的,但杨氏等人却催她进去盯着崔小郎,没哪个招呼她吃的,王氏只能拖着沉重的步伐进屋里去了。

吃过饭,崔家人便又赶紧将箩筐系上了草绳又挑着空箩筐出去了。崔敬平没有跟着父母出去,反倒是帮着崔薇将自己昨日脱下来的脏衣服帮着装到了桶里头,他最近都会帮着崔薇做些事情,一开始时杨氏还制止,不过后来见自个儿宝贝儿子乐意,她打又舍不得,骂又心疼,因此也只得由着他去了,好在这小子不是个干活儿的料,帮忙也是帮倒忙的,崔薇极少让他帮着搓衣裳,杨氏心里也放心。

两兄妹刚刚也捞了块饼子就稀饭吃了,想到刚刚王氏的神情,二人忍不住都捧着肚子笑,笑完了赶紧将桶拿扁担挑上关了院门便朝村东头的溪边走去。小湾村东头的小溪离崔家距离并不近,光是走路也要走上半刻钟左右的功夫,不过兄妹两人一路倒也不无聊,二人说说笑笑的,崔三郎与崔薇两人不时交换一下担子,一路崔薇捡了好多石头疙瘩在兜里,崔三郎挑着衣裳,一边叮嘱她:“多捡一些,潘家那狗凶狠得很,若是被咬上一口就不妙了。”

崔薇听完深以为然,连忙又捡了那路上的石块与破碗等物装在兜里头。他们去溪边时会经过一片院子,那边住的是潘氏族人,那潘家人多势众,兄弟子侄极多,几乎那一片地方住的都是姓潘的,小湾村的人大多不去惹这一边,就连小孩子也极少踏足这边来。可惜崔薇若要去洗衣裳,必须要经过这一带,而最外头那家院子里养着一只凶狠的大黄狗,每回看到人时就要追出来一番,此时可没有现代时被狗咬了可以找主人赔偿打狂犬病疫苗的,一般被咬了人家最多赔个不是,吃亏倒霉的还是自个儿。这潘家又最是凶狠,仗着兄弟族人多,就算有人被他家养的狗咬了,也是自认倒霉,一般找上门去,人家不止不承认,说不得还要倒打一耙,说人家是想进他屋里摸东西才被狗咬的,天长日久的,潘家这条大黄狗凶名赫赫,崔薇每回经过这条路时都提心吊胆的,幸亏后来崔三郎与她一块儿,倒是壮了些她的胆子。

那狗极凶,可崔敬平却是个天不怕地不怕调皮捣蛋的,头一回来被吓过之后,森森替妹妹的人参安全感到忧虑,第二日非要吵着与她一块儿来,来时身上便装了石块儿与竹棍等物,遇着那大黄狗追出来时便狠狠砸了过去,遇着好几回,崔薇开始时还怕那条狗,怕冷不丁被咬上一口,她找谁哭去?因此后来也跟着崔三郎学着装些石块儿在身上。

兄妹两一路说笑,捡得满身打狗的行头,一路经过潘家时,虽然身上‘武器’不少,但崔薇仍下意识的有些害怕,心里自然也希望这狗不要出来,谁料怕什么来什么,潘家那院子门没关上,两人走路的响声被里头的黄狗听到,耳朵一立,当即呲牙咧嘴的就冲了出来!崔薇眼尖的看到潘家院子时潘家小儿媳妇宋氏正坐在院子里,登时大喜,脆声声招呼道:“潘吆娘,麻烦您拉住一下你们家狗吧!”她声音清脆,那黄狗却朝这边扑了过来,宋氏听到声音,却是故作充耳不闻,转身朝屋里去了,竟然一副不准备管的样子。

崔敬平眼中露出煞气来,一把将担子放到一旁,掏出腰间袋子里装的石块,笑道:“你别叫她,她是个耳朵有毛病的,看我的!”一边说着,一边掏了石块狠狠朝这狗砸了过去!

也许是这小子平日打鸟追狗的事情干得多了,这石块砸出去准头竟然极佳,一下子就砸中大黄狗的脑门儿,这狗脚步刹住,后腿停住前腿往前梭了一截,‘嗷嗷’惨叫着转身往院子里扑回去了。崔薇还没来得及到她出手的机会,崔敬平已经一下子就将这狗打发走了,果然是打狗的事情干多了,手艺也越发精湛,崔薇笑嘻嘻的将担子抬了起来,嘴里笑道:“三哥威武!这下子她可得心疼了。”宋氏刚刚见到两个小孩子被狗追却当作没看到一般,故意想让他们受些惊吓,没料到这狗中看不中用,也是个欺善怕恶的主儿。

乡下养条狗可不容易,这狗崽也是个精贵的东西,最少要十文钱一条,这十文钱在乡下地方许多人家一户里一个月都不用花销上的,农家的东西一般都自产自销,平日节约下来的菜与米粮等偶尔还能拿出去卖,余下的开销便极少,只有像他们家这样,家里养个会读书的儿子,每月要交钱到学堂,不过读书是高雅事,一村里也不定有几个孩子去的,许多家庭负担不了,崔世福为了供个儿子上学堂,每天拼天老命的干,没有歇一天的时候,足以可见钱的宝贵,一条狗十几文到二十文一条,自然可算得上珍贵了。

这下子狗挨了一下,惨叫不停,宋氏不心疼才怪!兄妹二人都捂着嘴偷笑,连忙挑着担子就往溪边跑,后头果然响起宋氏气急败坏的叫骂声:“哪个杀千刀的打了我家狗,要是让我给逮到,非得剥了他皮不可!小兔崽子”骂声越来越远,两兄妹相对望了一眼,都‘哈哈’的大笑。

第十六章 说嘴

“这条狗早该打了,改日我削根木棍,再来收拾它!”崔敬平打赢了狗,这会儿眉飞色舞的,显然激动之极。崔薇脸上带着微笑,眼见离河边路并不远了,便将崔三郎肩上的担子接了过来,崔三郎平日也是个不做事的,这会儿虽然为妹妹做事,但眼见着河沟快到了,也不好意思被人瞧见自己做这样‘娘们儿’的事,反正路途也不远,就将担子递了过去。

此时小溪边已经有好些妇人蹲在那儿洗起了衣裳,一些较好的位置都被人占了,崔薇过来时好些与她熟识的妇人便与她微笑着打招呼道:“崔家丫头来了,来我这儿,我快洗完了。”说话的是个身材圆胖,脸似满月的妇人,约摸三十来岁,崔薇还没开口说话,崔三郎已经笑嘻嘻的凑了过去:“王婶儿也在,你家宝学呢?”崔敬平长相虽然不是大眼浓眉的可爱小孩儿,但他嘻皮笑脸,又长着一双丹凤眼,笑起来时像是眼里都盛满了阳光一般,极得村里中老年妇女的喜爱,也就因为他嘴甜会讨人欢心,平时就算明知他跟聂家小二以及王家的孩子成天调皮捣蛋的,但却没哪个真讨厌他,崔薇有时真觉得自己这个三哥年纪不大,但却是一个名符其实的妇女杀手。

这被他称为王婶儿的正是王宝学的母亲刘氏,王宝学也就是崔敬平口中的猴子,王宝学长得瘦弱似风吹就倒,而他母亲与哥哥却都长得壮实,也就因为如此,王宝学在家中极得父母的疼爱,都觉得他长这样该是他哥哥欠了他,在家时也是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主儿,王宝学脾气古怪,但却跟崔敬平与聂秋文关系极好,因此这刘氏对崔敬平也极为熟悉,这会儿见他嘻皮笑脸的,不由伸出湿漉漉的手轻拍了他一下,笑道:“平哥儿也懂事了,知道帮家里做事,我家那小兔崽子如今恐怕还没醒呢!”

王家也不是只有一个独生儿子,但因猴子王宝学从小身体就瘦弱,家里人看得跟眼珠子似的,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是常有的事儿。看到刘氏虽然在骂着,不过眼里却透出宠溺之色,崔薇心里也有一丝羡慕,不过她很快却是将心里的那丝羡慕隐了去,一边帮着刘氏拧干了衣裳,待她将皂角子等物都收拾到桶里了,这才提着自个儿的两个桶站到了刘氏的位置上。

刘氏洗完衣裳也没走,看崔薇年纪虽小,但做事却有模有样的,不由眼里透出欢喜之色,与身旁熟悉的人开着玩笑:“这姑娘呀,年纪不大,偏偏还如此能干,洗衣做饭自是不必说了,那是条条有理,也不知哪家有福气的,能将薇薇讨了去。”崔薇并不是真正本土生长的小姑娘,对于这样的玩笑也不羞得只想躲,反倒大方坦然,她如今年纪还小,不到说亲的时候,甚至连七岁也不满,就算人家开着玩笑,她只当自己不懂事便罢了。

这洗衣裳的许多妇人大多相互之间都认识,就算不是同一个村子的,但或多或少还是有一些亲戚关系,一般这边村子发生点儿事,那边村子却都知道了。刘氏这话音刚刚一落,那头就有一个年约四十来岁的妇人拿了洗衣捶用力敲着被单,听她满口赞叹,不由就笑道:“你既然这样喜欢,你家不是还有个刚满十岁的儿子么?正好讨回去做媳妇儿,往后也好侍候你,这样能干的姑娘,哪里还用得着你亲自来洗衣裳?”这妇人话音刚落,溪边洗衣裳的妇人们便哄堂大笑。

崔薇心里有些不满,手上动作却是不停,麻利的拿了皂角子抹在衣裳上头,搓出泡沫了,自顾自洗着衣裳,脸上带着笑也不搭理旁人,崔敬平见妹妹紧抿起嘴唇,嘴角虽然弯着,但眼睛里带着冷意,顿时知道她是有些恼了,眼珠不由转了转,登时大声道:“我妹妹可不送人的,你们别想了!”他说完,又添了一句:“要送也不送你们!”

众人笑得更是厉害,那捶衣裳的妇人神色有些讪讪的:“真是孩子话,这事儿你懂个啥?”

“不懂大婶儿教我呗!”崔敬平嘻皮笑脸惯了,见人家取笑,也不恼,反倒是笑嘻嘻的将话顶了回去。那妇人有些尴尬,众人起哄:“是啊,潘大嫂,不如你教教他呗,不过我听说这崔家二嫂将这老儿子当眼珠子似的,要知道你跟她心尖尖儿胡说八道,恐怕要来找你说道了!”一群妇人唯恐天下不乱的,有些便瞎起哄,刘氏见自己无意中一句话惹来这样多事情,也有些不好意思,与崔薇兄妹说了一句,便起身担着衣裳回去了。

杨氏泼辣人人也都知道的,刘氏一走,那潘大家的赵氏又不开口,众人便没有再拧着这个话题说。崔薇反应实在太冷静了,根本看不出羞涩的样子,她们说着也没什么意思,更何况跟两个孩子说这样的荤话他们又懂什么?那杨氏也不是好惹的,大家便又转而说起东家长,西家短来。

崔敬平见妹妹脱了鞋站在磨得光滑的洗衣石上,一双小巧的脚丫子淹在水里头,她这会儿年纪小,不用多避讳,也不知她脚是怎么长的,比别人家的丫头脚好看了许多,不过看她瘦小的身影蹲在那儿小小的一团,还在用力拿猪毛刷刷洗着衣裳,不知怎么的,就想到刚刚刘氏等人开的玩笑来,心里涌起一股恐慌,像是深怕真有谁将她给抢了去般,想了想干脆脱了自己的草鞋丢到一旁,也跟着跳下水里,取了件自个儿的衣裳放到石头上学着崔薇的样子刷了起来。

他笨拙的样子令崔薇有些想笑,但却并没有笑出声来打击崔三郎的热情,只是抿了抿嘴唇,对崔三郎露出一个笑容来,就自个儿麻利的将衣裳在清水里淌了淌,拿起来拧干了便扔进已经洗干净的木桶里。旁边一个妇人见到崔薇麻利的举动倒是真心夸奖道:“小丫头确实是个能干的,做事也麻利,比前些日子来这儿洗衣裳的一个婆娘好多了。”

第一十七章 伙伴

有人一听到这话顿时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拿洗衣捶敲着衣裳,一边朝这边喊道:“刘大嫂,那婆娘便是这崔家的大儿媳,一天到晚被那崔家二嫂子侍候得跟个小姐奶奶似的,可金贵了。”一旦开了这个头,许多人好似也知道崔家的事情,顿时就有人接着酸溜溜道:“人家生了个儿子嘛,那与闺女自然是不同的。”

“儿子算什么,谁没有生一个的?”

“”河边洗衣裳的妇人顿时又围着儿子说起嘴来,崔薇也不理睬她们,自个儿拧干了衣裳装进桶里,麻利的将两桶衣裳洗完了,才接过崔三郎手里那件被蹂躏的三两下淌了水,就着石头搓了几下,便又清洗干净拧了扔进桶里,一边招呼着崔敬平回家。

崔敬平脸色微红,见妹妹做事麻利,自己却连一件衣裳也洗了如此半天有些不好意思,连忙抢过担子就挑在了肩上,他如今已经十岁了,平日调皮捣蛋,身体强壮得很,比起瘦弱的崔薇来说满身都是力气,崔薇也不与他争抢,只是冲他笑了笑,兄妹两才一路回家。估计是之前大黄狗被砸了一下,那宋氏有些心疼了,路过潘二家的大门时,那院门便锁得紧紧的,兄妹二人一边走一边将揣在怀里的石块儿往外头扔,相互看了一眼都偷偷笑了起来。

崔薇看着走在身旁比自己高出一个头的三哥,其实觉得这农家的日子虽然有不满的,但总的来说也单纯好过,她不知什么时候没有这样纯粹的快乐过了,也不知自己前世什么时候不过是为人家将狗关起来这样一件小事而快乐,如今生活虽然苦了些,杨氏也是个偏心的,但总也有许多好的地方,她既然回不去了,便该多想开一些才是。崔薇望着头顶明媚的阳光,头一回觉得自己心里的阴霾因崔三郎而稍微散开了些。

这会儿天色已经不早了,两兄妹加快了脚步,过了潘家时眼见着崔家的院子已经可以远远的隔着一片农田瞧见了,突然从一旁的玉米从里突然钻出了两个约摸比崔敬平稍矮些的身影来。崔薇被吓了一跳,那头两个身影已经扑了过来,嘴里欢喜道:“崔三儿,你瞧瞧,我们捉到了什么?”崔薇这才看清突然间从玉米丛里跳出来的两个小孩儿一个是王家的王宝学,一个则是聂家的聂二聂秋文。这两个小孩子都是跟崔敬平要好的,平日调皮捣蛋的事儿抓到他们其中一个必有另外两个躲在另外的地方,可说是崔敬平的死党。

一见到两个伙伴过来,崔敬平登时将手里的担子放了下来,他总归还是孩子,一被调动起好奇心便有些忍不住,凑了过去道:“什么好东西神神秘秘的。”一边说着,一边就示意聂二两人将背在后头的手拿出来。

聂秋文张嘴嘿嘿笑了笑,露出缺了门牙的嘴,瞧着极有喜感,一张脸脏兮兮的,鼻涕流了一半便又被他一下子吸了回去,崔薇看得一阵恶心,见聂二却不以为然的拿了袖子将鼻涕擦了,在脸蛋边擦出一条湿漉漉的痕迹,天气热得很,不多时便干成了壳贴在脸上,成为一撇胡子。这聂秋文是村子里聂秀才家的儿子,他上头还有一个哥哥,两个比他长两三岁的姐姐,就他是幺子,家里宠得厉害,原本他家兄长跟父亲都是读书人,偏生出了他这样一个不爱读书只爱胡闹的异类,他将背在身后还捉着的一只超级巨大蝈蝈提到了前面来,崔薇看到这东西时淡定之极,她才来到古代时头一回见到约有巴掌长短的蝈蝈时吓了个半死,如今一天到晚忙着做事,这东西田间时常都能看到,因此这会儿再见,纵然是还有些怕,也是有限,因此只是看了一眼就别开了头,也没尖叫。

那聂二兴奋无比,一边又抹了把鼻子,一边欢喜道:“崔三儿,我跟猴子捉到了一只蝈蝈,咱们去烤了吃吧?”平日乡下里的孩子几乎没什么零嘴儿吃,一年到头就是嚼几颗炒干的胡豆都是一件享受的事儿,能捉到这样一只‘野味’自然欢喜,乡下里的孩子都喜欢将大蝈蝈捉到之后把腿烤来吃,一旦烤脆了,那味道倒也香,不过崔薇没吃过,一听他们要吃,见那蝈蝈还在拼命挣扎,顿时就有些反胃。

一旁王宝学也跟着傻笑吞了两口口水,想到刚刚人家开玩笑说让刘氏替她家王宝学将自己娶回去的话,崔薇顿时闭了眼睛。

若是以往有这样的事,崔三郎必定也是兴奋得很,崔薇心里只当他是要走的,自个儿就要将担子挑起来,谁料崔三郎突然间竟然极出乎人意料之外的摇了摇头,狠狠吞了口唾沫,回头来将担子又重新挑了起来:“你们去吧,我要回去帮我妹妹做事了。”一听这话,两个小的顿时傻了眼儿,崔薇却是感动得眼泪都险些飙了出来,不知道这小子何时变得这样体贴懂事,虽然心里满意,崔薇却道:“三哥,你去玩吧,也没什么事儿了,我自己回去就行了。”

如今农忙时节,大人们要将地里整治完才回得了家,但她不一样,她每日看起来要做的事情繁重又多,但其实是固定的,只要做完了,便可以休息一下,并非要一直坐着累得团团转,不过是崔家如今有了崔小郎,王氏一会儿要使唤她一下,才显得她特别的忙罢了。

崔三郎听到她拒绝,也跟着摇了摇头,一双单眼皮的眼睛里露出坚持,唇角抿成一条倔强的直线:“你们去吧,我要回去了。”

王宝学二人没料到他会拒绝,都有些傻眼,聂二有些不好意思,下意识的伸手就想挠头,一边就道:“我娘说了,这些事儿是女人家该干的,你去能干什么”他话没说完,手里原本捏得死紧的蝈蝈却突然间挣扎着有力的大腿,一下子从聂二手里飞跳了出去,正好跳到一旁王宝学身上,那腿脚上的细爪刺进他脸上固定,王宝学尖叫了一声,下意识伸手抓住蝈蝈便扔到地上狠狠踩了一脚!

第一十八章 说笑

‘嘶’崔薇倒吸了口凉气。这蝈蝈果然大腿粗壮有力,否则也不至于让这两只小的生出想烤了吃的念头,这会儿王宝学脸上清楚的印出两条印子来,哭丧着脸:“这狗东西,敢抓我”话没说完,见聂二冲他怒目而视:“你踩死了我的蝈蝈,你给我重新捉一只!”众人听他这样说话,果然就见地底下一片绿泥,那蝈蝈被踩遍了,这会儿还剩一只腿本能的蹬着,崔薇听着两个小孩子吵闹个不停,嘴角抽了抽,干脆就往家里走。

崔敬平看着两个幼稚的同伴,心里油然而生出一种骄傲的感觉来,也不理这两只小的,抬头挺胸得意的挑着担子就回去了,一路遇着熟人,便骄傲的说自己帮妹妹做事的。

那厢聂二跟王宝学还在吵闹个不停,这头兄妹俩回了家崔薇忙着晾衣服,崔敬平则是从后头柴房里抱了捆玉米杆出来,他平时见妹妹就是这样做的,因此干得是熟门熟路,这几日因是农忙时节,崔世福等人一天到晚要在地里刨的,干活儿多了吃稀饭不经饿,因此煮的都是干饭。崔薇将米煮得半熟了,连忙拿竹筛子洗净了将米沥起来,回头出了院子摘了把四季豆回来,三两下剥干净了撕成一小块,从灌子里取了块切得方正的猪边油出来在热锅里熬出油了,才将四季豆丢下去炒了炒,放了些盐,便是馋得生火的崔敬平口水险些都流了出来,一边想要伸手去锅里捞,一边就道:“小妹煮饭比娘好吃多了,聂二的烤蝈蝈腿算什么。”显然还在念念不忘那只巨大的蝈蝈,只是他一说着,杨氏便跨进门来,听到这话便笑骂了他一句:

“你这小没良心的,你妹妹没煮饭时可是谁给你煮的?”杨氏一边说着,一边走到水缸边拿了葫芦瓢舀了一瓢水喝了,才长舒了口气。崔敬平见她骂,也不害怕,只缩了缩脖子,接着又嘻皮笑脸:“娘的手艺只差小妹一点儿而已,娘您什么时候回来的,爹跟大哥呢?”

“他们还在忙着,我先挑一些回来。”杨氏说完,闻到厨房里的饭香味儿,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气,确实有些馋,不过她却是看到坐在灶前的崔敬平,沉了脸道:“你怎么进厨房里了?这地方哪儿是爷们儿该干的,赶紧出去。”

“娘,娘,我不走。”崔敬平看了妹妹一眼,见她自杨氏进门儿之后就没说话,一张小脸也没了之前的灵动与活泼,变得沉默而平静,顿时小小的心灵里有说不出来的滋味儿,见杨氏要来拉他,只往灶房里缩,他也不怕自个儿身上染了灰,一边就道:“小妹年纪还小,我该保护她。”

“她小,你也大不到哪儿去!”杨氏见儿子嘻皮笑脸的样子,既是拿他没辙,又是有些好气,想要将他弄出去,谁料她一开口说这话,崔敬平就笑嘻嘻的道:“既然娘都说我年纪小,我还不是爷们儿呢,等我成了爷们儿再不进厨房吧!”他油嘴滑舌的,崔薇看了忍不住想笑,连忙死死咬了下唇才将笑声忍住了。杨氏拿这儿子也有些没办法,一边就道:“这里热得很,你在这儿凑什么乱。”

“我不是凑乱,我是帮小妹做事,不然小妹一个人又洗衣裳又煮饭的,哪里吃得消?”崔敬平一边说着,一边挽了把柴禾进灶房里,他干这差事已经干了好几天,倒也有模有样的,杨氏见赶他不走,又怕女儿多心,回头看她一眼,见崔薇不理睬她,不由心中有些失望,儿子又死不出来,顿时便将气撒到了屋里王氏身上,也不再拉扯崔敬平,风风火火的就出去了。

不多时外头便响起一阵叫骂声,以及王氏的争辩声,崔敬平连忙丢了手中的柴禾就趴到厨房边儿去偷听,崔薇见他这八卦的模样,顿时翻了个白眼,将沥干的半生米拿筷子赶进锅里,将炒得半熟的四季豆掩上了,又渗了些水进去,自个儿则是坐到了火边。

最近农忙时节,大家都忙得不可开交,一天到晚要做的事情不少,那稀饭虽然解渴,但却不经饱,崔世福等人若是一天到晚在外,吃了干饭半路都得要再送一趟东西垫肚子,因此这段时间中午就吃干饭。

“打她了,打她了。”

崔三郎趴在门边偷瞧,笑得乐不可吱,崔薇听他实况转播,不由也被勾起了兴致,将柴塞进灶里拍了拍身上的灰也学着他的样子趴在门边看,杨氏抓着王氏头发已经到了院子里,一边还叉着腰在骂,王氏脸颊涨红头发散乱,衣衫还不整,脸上眼屎迷蒙,一看就是刚刚睡醒,不过崔薇也不得不承认,自己的老娘确实彪悍,头一回见到女人打架,还是女人单方面的撕杀,被虐的又是自己看不顺眼儿的,两兄妹都看得起劲儿,激动得脸都红了。

“我昨夜里一宿没睡,都尽哄崔佑祖这小东西了”王氏头发被人拿住,疼得直吸冷气,恨得牙痒痒的却是不敢对自己婆婆还手,那头杨氏听她这样说,狠狠给了她一耳光,喝道:“你放屁!孩子一哭哪天晚上不是我去瞅着,有你什么事儿?不过是敞开衣裳给他吃两口奶罢了,这也算得上是一宿没睡?你这懒鬼婆娘,快到晌午了还在睡,老娘是倒了八辈子的霉讨了你这样一个好吃懒做的!”

杨氏一句话骂得王氏又焉了下来,她不敢再跟杨氏争辩,只好一个劲儿的求情,崔薇不时跑到灶边添把柴禾,一边躲到厨房门后看得津津有味儿,那头杨氏终于出了气,一边冷笑了一声,临走时令崔薇盯着一下屋里睡熟的崔小郎,一面拉着不甘心的王氏挑着箩筐出去了。

崔薇从来没有这样一刻答应照顾崔小郎答应得这么爽快,王氏恶人自有恶人磨,这被拉着出去扳玉米,恐怕不到晚上天黑她是不能回来休息的,就算中午回来吃了饭恐怕杨氏还得拘着她出去,一想到王氏要吃这个苦头,崔薇不厚道的就想仰天大笑三声。

“哈哈哈!”她没有做,崔敬平却这么做了!他显然还在计较着上回王氏抢他蛇果子吃的仇来,虽说大人有大量,但崔三爷此时还只是小人,自然可以不用大量,跑到院子中央叉着腰就冲天上笑了三下,一副小人得亏的样子,崔薇见他这嚣张得意模样,顿时笑得直不起腰来。

第十九章 聂家

中午时王氏像是脱了一层皮般,回来便瘫到了堂屋里的长凳上躺着不肯下来,要死不活的样子,直到午饭端上桌她才活了过来,登时凶猛如虎的舀了一大碗饭坐到位置上去吃了。饭菜都是简单的,不过农家的东西都是纯天然的,味道也香,虽然佐料不如现代时那样五花八门的,但崔薇好在以前现代时自己一个人住,那做饭的手艺自然是不消说,简单的米菜与材料她也做得喷香,一大锅饭众人吃了个干净,晌午之后没来得及休息,杨氏硬拉着要死不活的王氏出去了。

想到临走时王氏那如同受刑一般的模样,崔薇顿时不厚道的笑了起来。

杨氏等人刚走不久,崔敬平原是被杨氏拘着让他在家里头睡个午觉,不过这小子不是个安份的主儿,因此杨氏等人前脚一离开,后脚就有人在院子外头吼:“崔三儿,崔三儿!”

一听这话,崔敬平耳朵都快立了起来,猴子似的从屋里窜了出来,连忙就去开门,崔薇这会儿正将剩余的饭锅巴铲起来,听到这熟悉的声音,就知道是聂二和王宝学过来找崔敬平了,不由微笑。

这三个人就没有一天不是混到一块儿的,大人都知道他们要好,平日这几个孩子虽然凑到一块儿有些淘气,但也并没有做过什么天大的事儿,这几个孩子都是家里的小儿子,杨氏与孙氏等人都喜欢得很,再加上乡下里有句话便是说男孩子越调皮往后长大越有出息,身体越棒,因此对他们有时淘气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那头聂秋文拉着王宝学进来,一进院门就闻到一股香气,不由抽了抽鼻子:“什么东西,这么香?”

崔敬平一听这话,顿时得意得胸脯儿都挺了起来:“我妹妹煮的饭。”聂秋文一听这话,脸上露出馋色来:“早晨时可惜那只蝈蝈,被王二踩死了,不然也可以打打牙祭,你家饭还有没有?”他跟崔敬平关系好,话也问得不客气,崔敬平想到妹妹做的饭招人喜欢,顿时脸上骄傲之色更浓,故意做出沉稳状:“我去瞧瞧。”不过话说到后来,脚步却轻快的朝厨房跑了过去。

这几个小孩子说的话崔薇也都听到了,她将饭锅巴捏在一个个约摸婴儿拳头大的小圆子,捏了大概四五个,便装到盘子里端出来,一边笑道:“还有些。”那头聂二一听还有,目光一亮,跳过来就要拿手去捉。他手上还带着死蝈蝈的绿色汁液以及黑漆漆的泥巴,崔薇想到他早晨时擦鼻涕的壮举,顿时眉头一抽,狠狠一下子就拍到他手背上:“先洗手,再吃!”

‘啪’的一声,聂二被打得手一缩,眼里露出不可思议之色。他在家自来就得宠爱,被宠得无法无天的,从小到大除了聂夫子之外,便只有他打人的,还没有被人打的,顿时有些愣住了,有心想发火,不过见到崔薇手里冒着香气的盘子,又想到她是崔三儿的妹妹,若是打她,恐怕崔三儿要翻脸,仔细思考一眨眼的功夫,还是决定看在吃食份儿上‘大人’不计‘小人’过,犹豫了一阵,见王宝学已经火速去水塘边洗手洗脚了,深怕迟了没得吃,也赶紧跑了过去。

崔三郎嘴唇张得滚圆,眼睛像是要瞪出了眼眶,他还是头一回看到妹妹这样彪悍的举动,顿时被愣到了,聂二那是什么人,在家里被他娘宠得厉害,平日跟霸王似的,这小子完全没有尊老爱幼之心,那品德糟得简直比他还要不如,就是他家里几个姐妹若了他,一个不顺心也是拳头提着便上,他娘又偏心,几个姐妹被打了含着眼泪打落牙齿都得往嘴里吞,今日竟然被妹妹打了一下而不还手,崔三儿想起之前在河边洗衣裳时那几个妇人打趣的话,心中不由升起郁闷之感来,危机刚一生,却又看这俩小的没个正形儿,再对比自己颇有大人风范的沉稳模样,顿时心里得意也放心了。

一碗吃剩下的饭锅巴做的团子,一下子就收买了两个小屁孩儿的心,两人脸上手上被洗得干净了,看起来倒是顺眼了不少,不过这两人身上没少糊了泥土等物,看起来跟在田里打过滚似的,崔薇虽然因挑水困难的原因不见得天天要洗澡,但这衣裳每日可是要换的,搓得干干净净,相比较这两个孩子,不知道干净了多少倍。

两个小孩儿跟难民似的,没两下就将那锅巴团子吃了个干净,末了还舔着手,睁着一双眼睛问崔薇:“还有没有?”

崔薇看着这两个明显还没吃饱的孩子,摇了摇头,崔家的米都是照着米筒量的,一家人吃多少便煮多少,她绝对不会多煮,否则以崔家人节约的程度来看,若是这顿饭剩下吃不完,便下下顿还得吃,这时天气大,每日热得要死,饭菜几乎放不过半天就会馊了,为了一家子能吃上新鲜可口的饭菜,崔薇几乎都是每顿现做,除了之前她手受伤时王氏煮饭为了偷懒众人吃了几回酸稀饭之外,崔家自她掌勺以来便没吃过剩饭菜的。这会儿能剩些锅巴皮已经不错了,又哪里还有多的。

聂秋文一听没有了,顿时脸上露出失望之色来,崔三郎瞧不得他这样子,坐在凳子上,托着一双下巴学着大人的模样问道:“你们今天不会还没回去吧?”他说完,看王宝学吸了吸鼻子,聂二眼珠子咕噜转了几圈,顿时就明白过来,肯定道:“你们去田里捉蝈蝈了!”今日上午两人兴匆匆捉了一只蝈蝈来献宝,最后被王宝学踩死了,当时聂二还嚷嚷着要人赔来着,看这两人样子恐怕当真是去捉蝈蝈了,一想到这儿,崔三郎顿时嘲笑:

“聂二这下回去恐怕跑不掉了!”王宝学且不说了,他家里宠他得厉害,娘老子都将他看成眼珠子似的,恐怕他将天捅出一个窟窿来他娘还得说他儿子有力气。

第二十章 聂二

而聂家就住在离崔家不远处,聂二的父亲在县城里给有钱人家的少爷教书,昨日回来了,与孙氏疼儿子不同,这位聂夫子面黑心也黑,最得意的就是有了聂大郎聂秋染这个品学兼优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的儿子,一看就知道是个有出息的,而聂夫子最看不惯的就是聂二这样成日没个正形,在村中与人闲耍,一天不思进取,却只知闹得鸡飞狗跳的,聂夫子重规矩,村里几乎没有不怕他的孩子,聂二他娘宠他得厉害,可若是在聂夫子面前,孙氏起不了什么作用,聂二今日没回家,恐怕回去少不得一顿打了。聂夫子打人可不带眨眼的,那叫一个心狠,有回崔三郎看到过聂二挨打,聂夫子直打得聂二嗷嗷叫,那声音跟猪被杀时的嚎叫似的,渗得让人心里发慌,若是换了旁人敢动聂二一根寒毛,孙氏要跟人拼命的,可聂夫子一动手,孙氏却只敢在一旁抹眼泪而已。

见他毫无义气的嘲笑自己,顿时聂秋文有些愤怒,也夹杂着一丝心虚和害怕,梗着脖子道:“跑什么,我不跑的!有谁敢打小爷我!”他正说着,突然间外头就传来孙氏着急的呼唤声:“二郎,你跑哪儿去了!二郎,赶紧回家了,你爹找你呢!”

聂秋文刚刚还说得英勇,这会儿一听到声音就跟耗子见了猫似的,脖子缩了一下,脸上露出怯意来,崔薇忍不住咬着嘴偷笑,聂二看在眼里,顿时脸上一红,又听到只得他娘一个人唤他而已,背脊顿时挺了起来:“是我娘来,怕什么!”

他说完,又想到刚刚崔三儿嘲笑了自己一回,可惜崔三儿这几天乖得很,没什么好让他拿来说嘴的,转而回头望着王宝学,不客气道:“看到没有,我娘找我来了,你爹娘都不关心你的,现在还没发现儿子不见了!”王宝学躺着也中枪,聂二跟崔三儿斗嘴,说他干什么!王宝学翻了个白眼儿,这家伙平日看着不声不响的,其实也是个调皮捣蛋的主儿,这会儿心里不服,可是想到自己上午才踩死了人家一只蝈蝈,找遍了田地都没发现第二只那样大的,这会儿正理亏着,也不还嘴,只当没听到了。

这头几个孩子还斗着嘴,那头孙氏像是长了千里眼一般,声音越发朝崔家近了,大声道:“聂秋文,你给我出来,你爹可是等得急了,要再不出来,我可救不了你!”

一听到你爹两个字,聂二顿时焉了,转头就慌乱道:“崔三儿,你可得救哥哥这一回,若是哥哥这一回去,可没活路了,我爹是要打死我了!往后兄弟没了,你一个人也没什么意思。”

崔薇听了这话,更是忍不住笑得更加厉害,也不知道聂夫子做了什么,使得聂二一听到他爹名字就怕成这样,她在一边看好戏,见聂秋文慌得跟无头苍蝇似的,那厢被点名要救命的崔三郎却全无兄弟之爱,站起身来满脸正义道:“怕什么!躲得过中午,躲不过晚上,说不准你躲了,聂夫子下手更狠!男子汉大丈夫,不过是痛一时,反正死不了的,留得一口气在,你娘几日不就将你养好了?”这番歪理,却是听得聂二点了点头,他也知道他爹脾气,若是他这会儿躲了,恐怕晚上打得更凶,他爹可不是今日孩子不见了,会着急心慌的主儿,他多不见一刻钟,他爹只会在心中想着要多加几棍子!

想到这儿,聂秋文也不敢躲了,哭丧着脸一副大义凛然道:“也是,小爷我怕什么,不过是一顿打而已!”话说着,却是抖着双腿出去了,不多时便传来孙氏松了一口气的叫骂声。崔薇看自家三哥义正言辞的模样,又想到他平日毫无气节的样子,顿时心下倒是觉得自己有些小看了他,没料到崔三郎也有如此懂事的时候,谁料一转头,崔敬平就双股颤颤重新跌坐回椅子上头,王宝学慢吞吞抬头看了他一眼,抬抬眼皮道:“吓着了吧?”

这话没头没脑的!谁料崔敬平点了点头,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那是,聂夫子厉害得很,上次我瞧他打聂二,唉哟跟我奶奶之前打咬人的狗崽子似的,丝毫不歇手的,那聂二命都险些送了出去,躺床上养了半个月,我要是留他,聂夫子找上门儿来我娘一定不会救我。”崔薇一听这话,顿时无语。好家伙,原来这小子刚刚哄着聂二出去送死呢,就怕担上一个窝藏‘罪犯’的名声而已,亏她还认为崔三郎是有道义懂事理的,没料到这小子贪生怕死,只怕兄弟连累他而已。

聂秋文跟他做朋友,可是被哄着回去送死了!崔薇没料到自己这个三哥还是个小腹黑,顿时下意识离他远了一点儿,那头王宝学听了崔三郎的话也跟着心有戚戚焉,点了点头:“聂夫子厉害得很,不过他是有大学文的人,我爹娘也可怕他了,要是今儿回去聂二儿挨打一顿消了他的气,不跟我爹娘告状就好了!”这也不是一个好东西,没有意气,出卖朋友以求自保的!

崔薇眼皮儿不住抽搐,看这俩小家伙说得隔壁那聂夫子跟青面獠牙的煞神似的,她忍不住笑了好几回。不过她听了几句,也渐渐悟出味儿来,小孩子怕夫子就跟以前现代时小朋友怕老师一般,都是同样的道理,尤其是在此时读书人地位尊贵的时候,难怪杨氏这样疼崔三儿,崔敬平却说要是聂夫子找上门儿杨氏救他不得了。在这小湾村众人眼中聂夫子就是一个了不得的,杨氏平日听到他名字都不由自主露出恭敬之色,就连崔佑祖的名字都是人家取的,若是他找上门来要问崔三儿,杨氏恐怕再心疼也会认为儿子是真犯事儿了,说不得要大义灭亲一回!

两个小孩子说了几句话,那王宝学到底是个小孩儿,也怕聂秋文的乌鸦嘴真成了真,自己的父母到这个点儿了还没有过来找自己,便有些担忧了,坐了一阵就要回去。崔三郎也不挽留,只挥了挥手连人都不送就让他出去,崔薇还觉得挺不好意思的,谁料王宝学也不客气,拍拍屁股起身自个儿出了堂屋拉开院子门就走了,临走时还满面愁容的样子,到底是个小孩子,崔薇也有些担忧,回头问崔敬平:“三哥,猴子哥他家里当真不找他了?”不会气得狠了,这会儿便当做没有这个儿子了吧!

“如今这样忙,王叔王婶儿这会儿还在地里,估计没回来,谁敢管他!”崔敬平想到那两个头脑里装了草包的幼稚小孩儿,被人一哄哄就当了真,顿时心里生出一种森森的优越之感,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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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眼药

崔薇见他这模样,嘴角抽了抽,还没开口说话,这个刚刚还装着忧郁露出大人状的敬三郎顿时变了个脸,眼中冒着星星道:“妹妹,咱们也去地里吧,地里肯定能抓到蝈蝈的,我要是抓到比聂二那个大的,他一定会羡慕我的,嘿嘿~”说话时就露了原形!

上午时看他那模样真懂事了,没料到果然是个孩子,这会儿还记着那只蝈蝈,崔薇眼皮跳跳,想到中午时王氏被拉出去那要死不活的模样,跟被人架着下油锅没什么区别的表情,顿时果断摇了摇头:

“我不去!娘吩咐我要看好小郎,我要是走了,回来肯定要挨打!”这话说得坚定而又果断,在一个小孩子面前说被打虽然丢脸,可也好过跟着崔三郎出去鬼混被人抓壮丁来得要好!崔三儿是杨氏眼中的宝贝心尖子,他去玉米地里是真正玩的,爱捉蝈蝈便捉蝈蝈,杨氏不会管他,可要是自己一去,正是送羊入虎口么~杨氏对她可不会客气,一准儿会要她帮忙掰玉米,那玉米地里小毛虫多得要死,爬到身上便会起大包,又疼又痒,那滋味儿甭提了,而且若是出去,别想半路跑的,外头又热,崔薇脑子就算被门夹过也肯定不会同意崔三郎的法子!

为了怕他磨着自己非要去地里,崔薇果断离他远了些,崔三郎也想起屋里还有个崔佑祖,顿时就焉了:“这小东西真烦人,娘有了他都不喜欢我了。”完全没有一丝当人家叔叔的自觉,崔薇眼珠转了转,顿时冒着被杨氏发现之后挨打的风险给他洗脑道:“娘不喜欢,我可喜欢三哥了!”

崔敬平一听,顿时感动了!

两兄妹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不时打打咬到自己身上的蠓虫,那时间过得倒也快。崔三郎说了一阵话,小孩子本来也容易犯困,更何况这样天热的时候,便自个儿打着呵欠回屋了,就剩崔薇一人拿了把蒲扇坐在堂屋里摇,一边发着呆,不知过了多外,院门外响起脚步声,崔家离得近的可没什么人家,崔薇一听脚步就知道是杨氏他们回来了,连忙起身先去开门,果然见杨氏跟王氏二人各自挑着一大框黄灿灿的玉米棒子进来了,王氏脸色晒得黑红,满头大汗,头上还沾着玉米叶子,走路都有些摇晃了,喘着粗气那鼻孔都快张得跟牛鼻孔一样大了,崔薇见她这狼狈模样,忍不住想笑,连忙就道:“娘回来了。”

杨氏这会儿还好,还有说话的力气,点了点头,那王氏整个人脚步都虚浮了,只顾着喘气喘得跟拉风箱一般,大声得让人不能忽视,杨氏拿衣袖抹了把额头的汗,将玉米筐子放在门口的地上,一边问道:“三郎呢?”一回来就问她儿子,崔薇眉毛丝儿都没有动一下,只是扯了扯嘴角:“屋里呢,刚倦了进屋里睡一会儿。”听到调皮捣蛋八百年不知道睡午觉为何物的儿子睡觉,杨氏顿时心中便满意了,点了点头。汗水快流到她眼睛里了,杨氏眨了一下眼睛,又拿着衣袖当风扇,开口问道:“那小郎呢?”见她这样子,虽然她没有将自己当做女儿,但崔薇却仍是拿了手里的蒲扇替她摇了起来,乖巧答道:“这会儿睡着,中间醒了一趟,我喂了些水,便又睡过去了。”

后头王氏一听这话,顿时顾不得自己喘不过气,连忙插话:“娘,小郎哪里离得开我,呼呼,呼,万一,呼,万一他半道醒了,没见着我饿了,呼,呼,怎么办?我留在屋里给他喂奶吧!”若是之前她说这话杨氏说不得就同意了,但刚刚崔薇都说了,只喂了些水他就又睡着了,又哪里需要她哄,王氏分明只是想趁机偷懒而已!杨氏一想到这儿,脸色顿时有些不痛快,崔薇拿了扇子给她摇着,虽然有些风,但到底风没有多大,杨氏忍耐不得,自个儿夺了扇子过来拼命摇了几下,稍解了一些那脸庞被晒得火辣辣的感觉,这才有了力气跟王氏计较,翻了个白眼道:

“你没听到薇儿说的,小郎喝了水就睡着了?要你什么事儿,等下还跟我出去,今日没挑到五筐玉米回来,你休想吃晚饭歇着!”

王氏一听这话,顿时如同晴天雷劈,颇有一种想死的感觉!!!

五筐玉米,她如今挑一筐都感觉命去了半条,要是真挑完五筐,估计她连半条命都不会剩下,哪里吃得下东西?王氏欲哭无泪,顿时将刚刚答话的崔薇恨上了,可是此时却找不到借口收拾她,只是哭丧着脸争辩:“娘,那喝水怎么成,又不管饱,水那东西哪有我喂奶好。”

“喝水不成?那你也别歇着喝水了,赶紧将玉米倒进坝子,挑了箩筐先过去候着!”杨氏不理她,自己的女儿她使唤起来都不心疼,更何况不是从她肚皮里头爬出来的媳妇儿了,一句话堵得王氏脸色青白交错,崔薇忍笑忍得内伤,见王氏欲哭无泪的模样,顿时心中感叹果然恶人自有恶人磨,有了王氏的痛苦作为基础,崔薇便觉得心快乐得简直就像是要飞了起来。那头王氏要死不活,饿得心慌:“有吃的没有,赶紧给我送上一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