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闹得不可开交,那头被抬回了屋里的杨氏却是嘤咛一声醒转了过来,一睁开眼睛,便死死拉住了娘亲吴氏的手,一边有些惊慌道:“三郎回来了没有?若是回来了,我去给他煮几个蛋吃,别饿着了。”说完,便要下地来。

吴氏眼眶里含着泪珠,一面背过身去擦了擦,一面道:“还没有回来哩,你先将养着自己的身子,养好了才好出去找他,估计这会儿他就躲在哪个地方,与你捉迷藏呢,小孩子最调皮了,像立全也是有时候不听话的。”到底是自己的亲生女儿,吴氏看杨氏这模样,她心中也心疼,只是这事儿还真怨不得崔世福,说到底,还是杨氏自个儿想差了,她心里恐怕想着崔敬平是凶多吉少了,不过嘴上却完全不敢说出来刺激杨氏,刚刚她那一句没有回来,杨氏眸子里的目光便迅速黯淡了下去,接着便捶着胸口,撕心裂肺的大哭了起来:“我的三郎啊,三郎啊,回来啊,三郎啊!”她声音尖利,哭声里带着的痛楚让原本心中还有些恨她行事鲁莽的林氏也忍不住跟着有些酸了起来。林氏自个儿也是当娘的,哪里不明白此时杨氏心中的难受,事实上崔敬平是她孙子,她这会儿心中都受不了,不过这村中小孩子原本就不容易养大,夭折的也多,就当少生了一个就是。崔世福冷冷望了痛哭不已的杨氏一眼,双眼通红,那表情像是要吃人一般。若不是吴氏等人拦着,恐怕他又冲过来给杨氏几耳光了。

“嚎什么?现在知道心痛了,早干什么去了?你干的哪一件是人事?我也想通了,如今三郎不见了,你等下自个儿收了包裹回去吧!”说到后来时,崔世福脸上的疲态露了出来,一旁吴氏沉默着没有开口,而她的大儿媳刁氏却是忍不住了:“妹夫,也不是我这当嫂子的人爱插嘴,姑奶奶嫁到你们家几十年。为你生儿育女的,又没犯了七出之条,你凭什么将她休回娘家?”更何况如今杨家能不能养这样一个没脸的女人不说。杨家又哪儿来的多余房间给杨氏住?以前杨氏几姐妹的屋子,如今早分了给儿子等人,根本没有多余的,她不准杨氏回杨家来!

“没犯七出?三郎因为谁出的事?今日这一番闹的又为什么?我倒是想问孩儿他大舅母一声了,今儿三郎去你们家。你们凭什么将人给扣了下来?若是三郎有个什么意外,我要你们填命!”崔世福眼睛通红,表情狰狞,将原本心中还极为不满的刁氏吓了一跳,下意识的就后退了一步,她气得要死。明明这事儿是杨氏惹出来的,她说杀了只羊,让他们全家人过来吃。若是早知道最后会惹出这样的事儿,就是有肉吃她也不过来!

几家人闹得不可开交,杨氏最后因为没了儿了,已经有些蒙了,嘴里来来回回便唤着崔敬平。整个人都垮了,林氏虽然恨她无事生非。不过见到她这个样子,到底是心软了下来。说到底,这事儿老大家的也有责任,她和崔世福闹过之后,才逼得杨氏要改了方向建屋子,才生了把崔薇这边拆了的主意,若杨氏没想着要拆崔薇那边房屋,便不会有后来的一些事情,说到底,仍是大家各打一百大板,谁都有责任!林氏开了口,杨氏自然暂时不用被接回杨家,只说留到她身体好些了,再做打算。

而杨家人这趟过来没捞着好的,反倒吃了不少官司,若是崔敬平找不着,恐怕崔世福还要找他们麻烦,那唐氏又欠了崔薇一两半钱银子,可是聂家那位十里八乡都出了名的小秀才作保,他们哪敢赖账,一想到这些,便头疼欲裂,心中也郁闷得很,气恼无比的走了。

崔敬平到底是没有回得来,第二日聂秋染陪着崔薇出去寻找了一整天,接下来崔薇每日都出去找一段时间,甚至拜托人帮着找他了,可惜也再没找到崔敬平的身影,不知他去了哪儿,像是一下子真从人间消失了般,许多人便都深信他死了,杨氏险些没发了疯,成天逢人便问看到她的三郎没有,整个人瘦了一大头不说,而且也老了十来岁,一瞬间险些都崩溃了。

再大的怨气,因为崔敬平的消失而散了些,崔薇心里难受,也不想再与杨氏有什么瓜葛,幸亏当日聂秋染帮她将事情说清楚了,往后若杨氏再欺人太甚,她也是占不住理的。重新买了石料干脆又将院子推了建得更大一些,又将院子里受损的地重新理了一遍,连每日聂秋染布置的任务崔薇也做了,为的就是打发心里对于崔敬平消失的难受,好像只有忙着一些,没空闲去多想了,她才觉得心里好受了一些。

那被杨氏拉去杀了的母羊,崔世福知道她专门买产奶的羊,又给四处跑着买了几头来赔她,崔敬忠的婚事自然就耽搁了下来,不过那日崔薇对这个二哥实在是厌烦得很,他的事,崔薇自然也根本不去多管,如此一来,事情忙着,很快就过了两三个月,时间迈入冬季了,崔薇的院子也重新建了起来,是聂秋染指着人弄的,那天回去之后也不知道他跟孙氏等人说过什么,他再过来的事情聂夫子没有反对,倒像是默认了一般,而孙氏每回见着崔薇时虽然仍是不满,但也最多不理睬她,外人只道这两婆媳关系现在如此僵,往后成了婚恐怕日子难过了,倒将崔薇气了个半死。

没了一个崔敬平,现在聂秋文倒时常过来帮着她做些事,崔薇也常留他下来吃饭,只要聂秋文在家中时,她就觉得像是回到了当初崔敬平也在家里的时光一般,村里人人都说崔敬平是掉进粪坑里死了,幸好这几个月以来并没有人从家里打捞出尸体来,只是山里粪坑到处都是。也不知他若是掉了,究竟落到了哪儿,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竟然如今连尸体都捞不到,崔家人对此大受打击。

杨氏经此一事,彻底的是身体弱了下去,她接受不了这个打击,也不知道是不是这就是自己的报应,成天以泪洗面。倒是使得原本对她还有怨气的崔世福,后来也忍不住怜悯起她来了。

聂秋染如今在城里求学,每个月却依旧要回来一趟。每回她一回来就是崔薇特别痛苦的时候,这家伙一来便让她先将之前做的任务全取出来,让他一一过目,再要让她弹一曲给他听,崔薇险些崩溃了。她要的生活并不是与聂秋染在一块儿时常都是浑身紧绷的,练字儿与练琴什么的,最多用来打发一下时间而已,偏偏聂秋染有本事让她觉得这样打发起时间来特别的痛苦难挨,就像是回到了上辈子她被老师逼着查作业的时候,而且这个老师特别的腹黑。总有法子让她乖乖听话,也不知道怎么跟这家伙打上交道的,最后以致二人变成如今这模样。孙氏看到她时还一副挑剔不满得意洋洋且又瞧不起她的各种复杂模样,令得崔薇心里也不痛快,却偏偏无气可发。

十一月时,天气渐渐的便凉了起来,此时正是农闲的时候。一年之中村民们也只得这几天最为悠闲,没过几日便要过年了。家家户户便都开始准备起过年时要买的年货来,一次买完谁都忍受不了出钱时的肉疼,因此一点点的买着,趁这会儿东西便宜,众人倒也一回买上一些往家里搬。

崔家里冷冷清清的,而崔薇这边她自己一个人则是没什么好过年的,她如今不缺银子,家里什么东西都有,只是没有人,平日吃惯了肉,几乎天天都吃着好东西,她对于人家期盼过年吃肉穿新衣裳的乐趣是一点儿也没感觉到,身边那只狼狗这几个月倒是跟疯了似的长,崔薇懒得给它取名字,就管它叫黑背,每日羊奶喝着,再加上大骨头与猪肉拌饭吃着,这狗不知道多逍遥幸福,但确实是凶狠,有一回孙氏过来唤聂秋文回家,险些没被狗追得咬掉了鞋,幸亏她跑得快,几乎像是暴发了生命中所有的潜能一般,跑回家里头,从此是再也不敢过来了,崔薇这些日子能清静,多少靠了这小东西的原因。

“崔妹妹!”外头的脚步声还没有响起之前,留在院子外的黑背便已经立起了耳朵,听到是王宝学的声音时,它才懒洋洋的舔了舔爪子,又一下子躺了回去。崔薇去开门时就看到王宝学背上背了不少的东西站在门口,一边心有余悸的朝里头望了望,见到那狗没有冲过来时,这才松了口气。黑背那狗东西,咬人也是看心情的,若是从崔薇这儿拿了东西走,便是衣裳上头沾了根线,它也要追!王宝学拿过一回糖,被追到自己家屋门口,丢脸的哭了好久,从此过来时都有些提心吊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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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一章 过年

“我娘让我给送些青菜头和大头菜过来,还有莴苣杆。”王宝学侧了侧身子,露出后头满满一背的东西,崔薇连忙让他进来。王宝学的娘刘氏对她倒是真好,虽说王宝学有时留在这边吃饭,不过她总是要送些东西过来,崔薇也不好意思收,每回便要送些东西给王宝学,可惜黑背那鬼东西精明,一看到王宝学拿了东西走就要追,唤它好几声才回来,王宝学怕它得要命,要吃什么东西,干脆在崔薇这儿吃够了才离开,有时崔薇给他送过去了,下回再见时这狗便冲他极为不友好的叫,将王宝学吓得个半死。

中午将王宝学留在这边吃饭,聂秋文听到消息也赶了过来,这几天临近过年了,他家里也买了肉,不过孙氏做饭手艺没有崔薇好,再加上小孩子喜欢的又是那种众人围在一起吃饭的乐趣,自然家里千好万好都比不上了。饭桌子上,聂秋文一面吃饭,一面想到这几天孙氏给的消息,也不管他娘千叮咛,万嘱咐,让他不要出来说,毫不犹豫的就将他娘当做秘密的事情说了出来:“崔妹妹,我爹和大哥要回来了,我大哥上回让你写的字儿,你写完了没有?”一说到这儿,聂秋文脸上忍不住都露出同情之色来,崔薇也太倒霉了些,不知怎么就被他大哥给盯上了,每回一回来就要查作业,连他听着都打哆嗦,那样几百篇大字儿,得写到多少时候?

事实上这段时间崔薇懒了,根本没有要动一下,一听到聂秋染要回来,她顿时慌了神,吃完饭送走了这两人,登时便开始了天天写字练琴的地狱生活。事实证明,临时抱佛脚真的没什么用,虽然在聂秋染回来的前一天将字写完了,可是崔薇却也累得连话都说不出来。聂秋染回来当天晚上就往她这边过来了,聂秋文那个没义气的根本没来,崔薇小心翼翼的开门迎了人进来,一边倒了羊奶奉上,一边诚惶诚恐的将自己写的字捧了出来交给大爷检察。

“写得虽然不算凌乱,但也不大工整,是这几天才开始写的吧。”聂秋染一面喝着羊奶。一面翻着纸页,漫不经心的一句话却将崔薇的情况一下子就点了出来。崔薇脸色干笑了一声,她这会儿一想到自己当初胡言乱语所说的话便想抽自己两个耳光。叫她说自己没琴棋书画配不上聂秋染,叫她说话冲动了。

“能在这几天时间内,写得完这样多,还不显得乱,已经不错了。”聂秋染喝完羊奶。将空杯子放了下来,看了崔薇一眼,示意她又给满上,崔薇连忙又殷勤的给他倒上,虽然聂秋染这话听起来像是夸奖人的,不过崔薇了解他性格。肯定不止这样而已。果然,聂秋染一边喝着羊奶,一边就与她道:“既然几天时间就能写完五百篇。看来一个月写一千篇你也能写得完了。对了薇儿,我这趟回来要过完年再出去,到时我可以过来帮着你了,你高兴不?”

说完这话,聂秋染找了个位置。故意歪了头看崔薇,果然见她脸色青白交错。顿时眼里就闪过笑意。

“我不写了,我又不是要去考状元,我学这么多干什么!”崔薇终于忍不住了,也不讨好他了,干脆拉了椅子坐了下来,她这会儿已经八百次后悔当日因为聂秋文而认识这家伙了,实在性格太恶劣了!难怪聂秋文被他吃得死死的,连孙氏都逃不出他手掌心,实在是整人的方法花样繁多还不带重样的,王氏与唐氏当日立下字据欠了她的钱,据说到现在已经利滚利滚到一两八钱银子了,王氏现在一听到姓聂的,就要打个哆嗦,连看到了崔薇她都要躲着走,可以想见她怕成什么样子了。

“好,你不考,我去考。”聂秋染的话像是带了一丝无奈,又像是在对一个任性的小女生在说话一般,虽然知道自己现在本身就是个小女生,但见到他这一副:孩子,你真调皮的,的模样,崔薇依旧忍不住打了个哆嗦:“考状元?聂大哥你不是还没考举人吗?”

聂秋染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看到她一坐下来就捏着手腕揉,顿时招手示意她坐过来一些,见她不动,索性自个儿拉了她椅子就将她连人带椅给拽过来了,一边将小姑娘的手腕握在手里,替她不轻不重的揉着,看她原本不情愿的神色渐渐柔和了下来,聂秋染也忍不住露出一丝笑意,却又故意吓她:“我跟我爹保证过了,考中状元就娶你过门!”

崔薇刚想捡颗羊奶糖吃了,一听这话,忍不住顿时咳了起来,她忍着没有将奶糖喷出去,却是咳得满眼泪水,聂秋染有些无奈的替她拍着背,一边叮嘱着她小心一些,一边接过桌上放着的奶壶,替她倒了杯羊奶,端着喂她喝下了,崔薇顺了一口气,一旦停了咳,立即便过河拆桥,将杯子奔了过来,怒瞪着他:“我不会嫁给你的!”尤其是在这几个月生活得水深火热之后,崔薇无比坚定而且肯定这一点。

不想嫁给他这句话不是说第一次了,聂秋染不会再将小姑娘这句话当做随口开的玩笑,眼睛里也认真了起来,一边眯了眯眼皮,一双漆黑的眸子时顿时闪过算计之色:“不想嫁给我?为什么,你怕我中状元太迟了,所以有些担忧?”他爹娘估计也是这样一个意思,毕竟此时年少有为中状元的并不多,若是聂秋染一次不中,聂夫子便打着想要先给他说亲的主意,找个岳家给他帮忙,直到他就算以后有天大机缘能中状元了,崔薇也被拖得年纪大了,说不定早就嫁了人,就算没嫁,而聂秋染早已经成了婚,有了正室,就像当日崔敬忠说的,聂秋染纳了崔薇,看在都是同一个村子的人份儿上,也并没有什么,不过就是多个人,多张嘴吃饭而已,孙氏可不是好相与的,崔薇就是嫁过来,也不是平白无故就等着吃饭的。

聂夫子虽然对自己的儿子有信心,不过此时中一个举人都如此的困难,说到状元,又谈何容易,他不过是在哄着儿子,暂时稳住他而已。

“不是的聂大哥,你是秀才也好,状元也罢,跟我又有什么关系?”崔薇看着他,正色道:“我喜欢的并不是聂大哥这样的,聂大哥很好,大家都喜欢,可我就是笨,不会欣赏。”崔薇深怕再给自己设绊子,因此小心斟酌着开口,一个字一个字的说得极其认真。

居然说喜欢的不是他这样子的人!聂秋染想过好几种答案,都没料到这小丫头竟然会这么回答,他原本对于这小丫头也并没有什么印象,可是越相处,却越觉得她可爱,若一开始说娶她为妻只是为了给她解围,现在觉得真跟她过一辈子也不错,至少每天瞧她为了习字苦恼无比的样了,他看了就想笑!可是这小丫头竟然说她喜欢的不是自己这样类型的!聂秋染忍不住在心底狠狠笑了起来,一边脸上神色却更温和了些:“薇儿不会是在哄我吧?那你跟我说说,你喜欢哪种模样的,若是胡说八道,可骗不过我的。”

崔薇一听他连这都要问,顿时绞尽脑汁,硬着头皮道:“要高大威猛的,还要身体结实的,反正不能像聂大哥这样读书的人,我最讨厌读书了!”最后一句话说得铿锵有力,果然是她心里最真实的想法。聂秋染将她随口所说的话全牢牢记在了心里了,这才冲崔薇冷哼了一声,笑着露出洁白的牙齿来,一看就不怀好意:“我不管你喜欢哪个,反正不嫁给我你就天天抄书识字儿,而且你也别想嫁给别人!”

这人也太霸道了!崔薇有些不服气:“凭什么,我不嫁给你,我也不读书识字,我也喜欢谁就嫁给谁,我偏不听!”她实在不想像个孩子似的跟聂秋染吵架,但真是忍受不了啊喂!

“你不听话,我娘天天来缠你!乖乖的,不然到时我也帮不了你了!”聂秋染说完,看她愤愤不平的模样,忍不住又是想笑,半晌之后才忍住了,一面就伸手拍了拍她小脸蛋。小丫头几个月下来出落得好粉嫩,脸颊摸着像上好的嫩豆腐般,让人爱不释手。

他这样一安抚一威胁,虽然崔薇不怕孙氏,也知道他是故意来逗自己,但很快气势却被他打了下来。

年节很快到了,家家户户开始杀起猪来,四处都一派欢声笑语的,崔家这边却是一片愁云惨雾,崔敬平到现在还没回来,杨氏又悲伤过度,卧病在床了,家里抓汤药等过得很是拮据,她那几两银子是要留着给崔敬忠娶媳妇儿的,自然不肯在现在便拿出来用了。虽说没了一个儿子,但总还有其它两个儿子在,眼见着快要过年了,杨氏便也打起精神起了身,崔敬忠如今已经满了十七岁了,像他这样年纪大的,并不好说亲,事实上他之前中了一个童生,照理来说在这村里头也是一个大喜事,可谁知道偏偏有个聂秋染也一块儿去赶考了,而且最后他还中了秀才,死死压在崔敬忠头上,瞬间便把崔敬忠本来就不多的一些光彩给盖了个干干净净,再加上崔家最近出了这样大的事情,又哪里有人不知道的,因此杨氏说亲,自然没人肯干。

第一百三十二章 亲事

如今崔家名声不好听,尤其是杨氏,连女儿也能这样刻薄,对别人家的女儿就更不会同意了,杨氏拖着病体,相看了好几家,好不容易瞧得上眼的,人家又不乐意,有些人让她出聘礼多一些的,杨氏又瞧不上,跑了一天下来浑身酸软,回到屋里王氏那懒鬼却连火都不生,这样冷的天,她连口热呼的水也喝不上,别提心里就多呕了。

在外头受了气,杨氏回来时面对崔世福等人那张脸,她哪里敢去撒,只逮了王氏过来,劈头盖脸的骂了一顿,心里这才舒坦了,王氏被她骂得敢怒不敢言的,只能陪着脸讨好的笑着,不甘愿的出去做饭了,如今她的事情还没解决,之前只是众人都忙着找崔敬平,还没来得及与她算账而已。

那头崔敬忠从屋里走了出来,最近杨氏与他说亲的事情他也知道,虽说表面不提,但实则他内心也在意,如今崔敬忠年纪不小了,若是再拖下去,别人家孩子都成群了,可他还没有着落,哪里可能安静得下来,杨氏的房子建了一半便因为这样那样的事情停了,任谁瞧着都糟心,崔敬忠没能住得到新房子,自然也不痛快,心里不止是不喜崔薇,反倒是将她给恨上了,幸亏现在崔敬平死了,没人和他争房间,若是往后成了婚也不用苦恼住的地方,他这才没有闹出来,不过平日脸色也不大好看就是了,这会儿见到杨氏这模样,他哪里不知道事情结果,顿时脸色就阴沉了下来,不冷不淡的看了杨氏一眼,连招呼也未打,便要进屋里去。

杨氏自然看得出儿子的冷淡来。连忙站起身来唤住他道:“二郎,娘这几天跑了想给你说门亲事,你有什么意见没有?”杨氏失去了一个儿子,便将崔敬忠看得尤其重要了些,一边迎了上前来,讨好的与他说道:“如今临近过年了,我跑了隔壁村的王老财家里,他家有一个闺女,今年刚不过十六岁,极为能干。若是你娶了她呀,往后一定能好好侍候着你的。”杨氏提起精神来儿子笑了笑,却见崔敬忠丝毫感兴趣的神色都没有。顿时心里有些酸涩,连忙又道:“要是那个闺女你不喜欢,还有其它的”

看到杨氏这献宝一般的神情,崔敬忠没来由的觉得心里有些烦闷,大声的打断了她的话:“娘。你说的这些如此粗鄙女子,如何能配得上我?若是娘看来看去只看那些专会种田喂猪的,我宁愿终身不娶!”崔敬忠说完,重重的挥了挥袖子,冷哼了一声,转身回房间里去了。

崔世福站在门口看到这情景。气得浑身发抖,杨氏转过头来时,脸色惨白。跑了一整天,这样冷的天气,她连热水都没顾得上喝一口,脚底板都快磨破了,结果相看了几天就换来儿子这样几句话。顿时心里有些发蒙,崔世福看她这样子。真是心里既可怜她又觉得她极为可恨,他心里还有怨气在,崔敬平至今未曾找到他的下落,崔世福心里对杨氏根本没有怀疑,冷哼了一声,自顾自拿了东西便进屋里去了。

如今村里家家户户都已经开始置办年货,人人都欢声笑语的开始走亲访友,偏偏崔家却是一片愁云惨雾,冷锅冷灶的,屋里竟然在周围热闹的情景下,显得越发凋零了些。待崔世福一旦冷着脸进屋里去了,她终于忍不住,伏在桌上痛痛快快的哭了一场,她也有些后悔啊,她的儿子啊,如今不知是死是活,如果是死了,尸体在哪儿,总要给他安置了,如果还活着,他是不是被拐子拐跑了,现在快要过年了,他过得到底好不好?

杨氏越想,心中越是难受,越是哭得大声了些。

虽说崔敬忠那日说的话令杨氏狠狠哭了一场,但哭过之后该办的事情还是得办,俗话说得好,有钱没钱,娶个媳妇儿好过年,崔敬忠年纪不小了,翻过年便是十八,许多人像他这样大的,孩子都抱上了,他有了媳妇儿,明年也好专心读书!照杨氏看来,自己这个儿子虽然会读书,也能读书,不过如今看来,他也只会这一样而已。虽说他有学文,可等他中秀才,能谋得到位置,挣得到银钱,不知是什么时候了,在这期间若是能给他娶上一房能干的媳妇儿,一来可以照顾着他,二来也能帮家里做些事情。

最主要的是,若崔敬忠中了秀才,那自然不必说了,杨氏就是三媒六聘的也要给他找个门当户对的,可他并不是秀才,人家秀才家的女儿怎么瞧得上他,就是愿意将女儿嫁过来的,那要的聘礼也是不少,动辄便要好几两银子,崔家就这些家底,若是全折腾光了,一家人难不成喝西北风去?再者说了,杨氏心里也有数,恐怕就是将家给拆了,也不一定能给人家凑得齐要嫁姑娘过来的聘礼,因此她才将脑筋动到了乡下姑娘身上。

在杨氏看来,找个勤劳些的姑娘没什么不好的,既是能干,身体又强壮,而且还能生,家里还算多了一个壮劳力。若是讨个秀才家的姑娘回来,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如今家里这样多地,只靠崔世福父子种,如何能行。杨氏一整晚愁着这事儿,也没睡好,虽说知道自己家的情况,不过仍是想满足儿子心愿,头一个老大便娶了一个不顶事儿的王氏回来,闹得家里如今成了这般,她若是要给二儿子娶媳妇儿,便要挑一个性情软弱好拿捏,且又要能做事,娘家又不如自己强势而且还是读书人家女儿的。

这个条件苛刻了些,但杨氏跑来跑去,倒真在十一月底时,给她找着了这样一户人家。

那户人家原是姓孔的,那姑娘今年正好十六岁,与崔敬忠也算相配,家中原本父亲也是个秀才,可惜死得早,那姑娘是个长姐,做事能干不说,且模样还出挑,最重要的是,她性情软弱好拿捏,家中只得一个刚满了十三岁的弟弟与寡母,屋里穷得都揭不开锅了,正等着好嫁了女儿一家人能吃上口饱饭。

没料到自己竟然遇着了这样天大的好事,杨氏当即喜不自禁,这姑娘条件可说是样样都满足了崔敬忠的喜好,出身不是普通的农户,而且那性情柔顺的令她也满意,而且这家里急着用钱等买米下锅,姑娘年纪大了,还没遇着人家说亲,因此要的聘礼也并不多,只要二两银子而已,而且他们愿意将亲事在半个月之内办妥当,能在过年之前便将这门亲事给结了。

如今整个崔家里都冷冷清清的,若是能在过年前说妥一门亲事,而给崔家冲冲喜,那可是天大好事了。再加上崔家最近事情闹得不少,许多人碍于杨氏等人的名声,不肯与她结亲家,她怕夜长梦多,时间久了这家人反悔,也不肯将女儿嫁过来,因此慌忙便找了媒人去下聘礼,一来一回的不出十来天亲事便办得妥当了。王氏想着杨氏这趟给崔敬忠娶群媳妇儿花出去的钱不知比当初娶自己时多了多少,心中跟打翻了五味瓶一般,难受得紧。

崔薇跟隔壁的杨氏等人算是已经闹翻了,她又不喜欢崔敬忠,因此崔家办喜事时她并没有过去,只是隔着两道城墙听到隔壁吹锣打鼓的声音倒也热闹,欢声笑语的,倒也将最近隔壁的沉闷消褪了几分。也不知这会儿崔敬平在哪儿去了,虽然许多人都说崔敬平死了,但崔薇就是觉得他根本没死,那家伙机灵着呢,这小湾村附近他哪儿都是跑熟了的,又哪里那么容易跌进粪坑里,不过是躲在哪里,恐怕不愿意回来而已。

叹了一口气,给几头母羊挤了奶,刚想拿出聂秋染布置的作业给做一会儿,聂秋染便过来了。他是独自一人过来的, 聂秋文没有跟在他身边,崔薇懒洋洋的侧开身子等他进来,两人熟悉了,崔薇对他便没有一开始的客气,进了屋见他自个儿已经倒了杯羊奶喝了,招手示意她坐过去,崔薇翻了个白眼,这才坐了离他最远的地方,还没有开口,聂秋染已经笑了起来:“薇儿,再过几日便要大年三十了,你一个人在家里也冷清,不如去我家里吃饭吧。”

一听到这话,崔薇本能的就警惕了起来,想到孙氏那张脸,顿时便果断的摇了摇头:“我不去,我自个儿家里挺好的,要是看到你娘那摆出来的脸色,我根本吃不下,再说了,我还没有那样厚脸皮,我不去!”崔薇说这话时根本不客气,也丝毫没有顾忌聂秋染的意思,当人家面说他娘,一点儿羞愧都没有。孙氏这会儿恐怕是恨不得教训她一顿,不过找不到机会而已,她跟孙氏之间绝对是相看两相厌,为了能好好过个年,崔薇绝对不愿意去聂家那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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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三章 归来

估计也是早就料到崔薇会有这样一个答案了,聂秋染连眉头也没动一下:“你要不去也成,我过来陪你吧,反正家里有聂秋文。”估计他一早打的就是这个主意,崔薇郁闷无比,不过一想能有个人陪着,说不定也好些,虽然聂秋染总是说他要娶自己,不过现在两人年纪都不大,再说孙氏又没有做过提亲的事情,崔薇心里也只当聂秋染是在说笑,根本不放在心上了,他帮了自己不少的忙,若能一起过个年也不错,因此便点了点头。

想到去年过年时自己在崔家的情景,根本如同一个透明的人般,大家都围着崔佑祖转,若是今年有人陪着自己也不错,崔薇原本对于过年还提不起什么兴致,这会儿干脆找了纸笔出来,一边倒了茶水磨墨,一边有些兴奋道:“聂大哥想吃些什么?”一个人过年连吃饭都觉得跟平常无异,现在有人陪着,才多了几分过年的欢乐,聂秋染看她眼睛都亮了起来,忍不住也弯了弯嘴角,认真想了想,果然说了几道自己爱吃的菜,崔薇又添了几道平常崔敬平也爱吃的,一并加在里头,决定等下次赶集时便过去多买一些。

临近过年了,不止是村民们家家户户都在采买东西而已,连林府也在买年货,最近的一些吃食糖果等小点心林家人几乎都吃惯了崔薇送来的东西,这回林管事干脆订了一大笔乳糖与奶粉乖,叮嘱崔薇在第二日送过去,一边则是取出十两银子交到了崔薇手上。能在过年前还发一笔小财,崔薇心中自然也高兴,买了东西刚出镇上,竟然遇着了在镇口处站着的聂秋染,也不知他是在这儿等着。还是无意中走到这儿而已,等到聂秋染接过了她背上的东西,轻飘飘的拧着背篼带子提在手上时,崔薇才肯定他是来接自己的,顿时心里便涌出一股难言的滋味儿来。

崔薇自己做的奶糖与点心等是要先送到林府去的,自然不能再轻易做来吃,就算是能做一些,也要留到大年三十之时,因此早在镇上时她便称了好几斤糖果子,一回到家。王宝学与聂秋文二人便围了过来,崔薇也不小器,倒了大半的糖果子出来放在桌上。看着这两人欢喜不已的模样,家中倒也充满了一些欢声笑语。

很快到了大年三十之时,崔薇虽然没有养猪,但早早的就试着买了些猪肉回来制腊肉,一大早聂秋染便过来了。同来的还有聂秋文跟王宝学二人,因这两人过年,难得都穿了一身新衣裳,崔薇房间里其实也放了一套给崔敬平做的,虽然他没有机会穿,但崔薇仍是做了放着。一上午心着炒花生与干胡豆,聂秋文二人又帮着去割了羊草,倒也痛快。中午只是随便吃了一些。最重要的是晚上那一段,许多配菜都是已经切好了,只管等晚上炒时下锅而已。

天色渐渐黑了下来,四处都传来鞭炮的响声,崔薇麻利的将菜分别炒好了。又将一些早就弄好的冷盘让聂秋染帮着忙端上了桌,那头聂秋文二人便已经忍耐不住。非要吵着出去放鞭炮了。这是过年的传统,崔薇自然不会反对,只是她原本不想出去的,却是被聂秋染硬是拉了出去,两个孩子各自拿了鞭炮挂在崔薇家门前的屋檐角上,一面二人各自点了根香,便要往辨鞭炮上点,草丛中传来一声细微的响动,崔薇这会儿正是有些害怕鞭炮的响声时,捂紧了耳朵,眼睛顿时便落到了草丛上,不知为何,她心里本能的就紧了一紧,大声道:“先等一下!”

“怎么了,崔妹妹。”王宝学二人正是兴起之时,一听到崔薇喊停,不由都有些郁闷了起来,只当她是有些害怕而已,刚想安慰她几句,却见崔薇拧了裙摆就往草丛中跑,聂秋染眉头皱了皱,连忙跟了过去。如今虽然是冬季,草丛中没有蛇虫鼠蚊的,但四周冷冰冰的,地上结了霜,若是在今日滑倒,难免有些不好。崔薇这会儿却哪里管得了这样多,刚刚她看到草丛里一闪而过的身影,依稀看着竟然像是崔敬平一般,她还没跑到草丛边,便忍不住喊了起来:“三哥,出来吃饭了!”

聂秋文二人一听这话,愣了一下,接着有些兴奋了起来,哪里还顾得了去放鞭炮,连忙将手里的香插在了地上,一边搓着手呵着气就跑过来:“崔三儿那家伙在哪里?”

草丛里动了动,却并没有看到有人影钻出来,聂秋文有些失望,看崔薇还探了身子想往里头瞧,连忙拉了她劝道:“崔妹妹,崔三儿那家伙不在这儿,若是他知道你在喊他,哪里会不出来的,你肯定是看错了!”

“三哥出来,要是不出来,以后我可不理你了,你出来。”崔薇并没有听聂秋文的话,仍是朝草丛里喊了一句,忙就要踩过去瞧,草丛里西西索索一阵之后,一个瘦弱的身影从里头钻了出来,崔薇还有没有看清面容,忍不住一把就扑了过去,大哭了起来。是崔敬平,几个月没见,他长得高了些,不过瘦了好多,头发乱糟糟的,身上衣着单薄,手掌冰冷入骨,崔薇二话不说拉着他先出了草丛,草丛里的水气将他身上染得有些湿,一行人这会儿也顾不上放鞭炮了,崔薇死死拉着崔敬平的手往屋里走,心里既是有些欢喜,又怕他一不注意真的跑了。

聂秋文二人忙兴奋的又取了鞭炮拿回屋里,这会儿哪里还顾得上去放,忙跟了进去,聂秋染被留在外头,苦笑了一声,索性走在最后关了门。

屋子里崔薇一看清崔敬平的脸色时,便忍不住哭了起来。他脸色冻得发紫,头发乱糟糟的,一向明亮的眼神黯淡了不少,身上穿的衣裳还是他以前的,这几个月长高了,便露出脚踝来,脚上穿着一双草鞋,上头沾了不少的泥土,早看不清本来的颜色了。崔薇一边打量了他一眼,幸好他虽然看得出来受了些苦,不过好歹没有大伤口,崔薇松了口气,倒了一杯热羊奶递到了崔敬平手上,一边也顾不得问他去了哪儿,忙就要去给他烧些热水,让他将澡洗过了,换身厚实的衣裳再说。

“三哥,你先歇着,我去给你烧锅水,你换身衣裳,免得冻着了。”

崔敬平摇了摇头,一边颤抖着从怀里这摸了一个袋子出来,哆嗦着手将袋口解开,从里头倒了约有两百来个铜板在桌上,那铜板跳到桌子上时发出清脆的响声,可是这些声音却像是敲到了崔薇心里一般。“妹妹,这是我挣到的,给你修院子。”

估计是太冷了,崔敬平声音有些僵硬,一双脚不住抖着,听得崔薇心里一酸,忍不住就哭道:“三哥,你出去,就是为了挣这些钱?”几个月前杨氏等人做的事后来崔世福过来已经跟崔薇说过了,并不关崔敬平的事,想到他出去这几个月不知吃了多少苦头,崔薇心里越发难受了起来,哭得肩膀一抽一抽的,聂秋染叹息了一声,伸手按在她肩上,一边就道:“无论如何,先给三郎打些热水洗过再说,若是中了风寒,可不是好的。”如今正值寒冬腊月,外头风吹得呼呼作响,要是在这个时节受了凉,恐怕还真不好医治。

听到聂秋染提醒,崔薇这才点了点头,一边吸了吸鼻子,屋里刚刚煮饭时一口灶可以烧两个锅,正好一个锅里炒菜,一个锅里便烧着热水,崔薇感激的看了聂秋染一眼,这会儿也不与他多说,连忙进了厨房打了热水提出来,催着崔敬平拿了衣裳去后头洗了个热水澡,自个儿则是又将已经有些凉的菜热过了一次,等崔敬平出来时,饭桌子前众人便都已经坐满了。

看到原本洒在上头的铜钱被崔薇收了起来,崔敬平脸上露出一个释然的笑意来,刚刚洗过热水澡,他脸色好看了一些,这样一笑倒是瞧着多了几分以前的气息,崔薇连忙冲了招手让他坐过来,一边替他添了饭,问道:“三哥,你最近去哪儿了,爹可着急了,如今你回来了,要不要与爹说一声?”

“不说了。”崔敬平这一趟出去,整个人像是多了许多的变化,像是从一开始天真无邪尚有几分调皮的孩童,一下子就被迫成长了起来,他端了碗笑道:“往后我就想在妹妹这边住几天,不知妹妹收不收留我。”

他这一回来,崔敬忠又是娶了妻的,恐怕他回去崔家还真没住的地方,崔薇自然是希望他跟自己住一块儿的。

一个除夕夜的团年饭,因为崔敬平的回来而变得越发热闹了几分,将当日杨氏骗了自己去杨家送信,结果被杨家扣下来的事情说了一遍,至于后来他逃出小湾村的事情,崔敬平并没有多提,不过看得出来,他这段时间过得并不怎么好,既然他不想说,崔薇也不问了,只是看他瘦弱的样子,有些心疼,她之前做的衣裳长度倒是刚好,不过穿在他身上却是显得宽大了些,幸亏此时正是冬天,这身衣裳又厚实,因此只将腰带扎紧了,衣裳便看起来合身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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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四章 见面

几人刚拿了筷子,外头便传来崔世福的敲门声,崔薇看了崔敬平一眼,连忙搁了筷子就要去开门,聂秋染却是看了她一眼,率先站起身来:“你坐着,我去吧。”

崔世福手里拿着一个簸箕,里头装了三四块猪肉,每块瞧着都有四五斤重,看到前来开门的是聂秋染时,崔世福不由自主的冲他露出一个和蔼的笑容来,一边就道:“染哥儿也在。”上回聂秋染替崔薇解了围之后,便当真是对崔薇极为照顾的样子,因着他的原因,村里说闲话的人也少了许多,他并不像是一个做事不负责任的,因此崔世福从一开始的对聂家有些不满,到如今对聂秋染变得极有好感了起来,一面提了簸箕便往屋里走,一面就道:“今儿刚杀了猪,我给薇儿送些新鲜的猪肉过来。”

“崔二叔,敬平回来了。”这事儿崔世福都已经过来了,瞒是瞒不住的,聂秋染免得他等下吓到,干脆先与他说了一遍。

一开始冷不妨听到敬平两个字,崔世福还有些没明白过来,半晌之后,他才猛然一回头,脸上表情有些惊骇,失声道:“你说什么?”

这会儿屋里众人听到外头的声响,连忙都站了出来,崔薇走了几步没有开口说话,就看到崔世福目光死死的盯在一旁的崔敬平身上,忍不住身体颤抖了起来。“先进屋里再说吧。外头黑灯瞎火的,风也大。”崔世福透着灯光,有些看不清儿子的表情,只模糊听到他唤了声爹,见崔薇开口时,他连忙答应了一声,拿着簸箕就进了屋。一行人这会儿也没心思吃菜了。其实心里都欢喜,崔敬平将自己前些日子的事情都一五一十的说了一遍,他当日受杨氏欺骗,实在气不过,又觉得自己没有脸面见妹妹,因此便生了想找个活计做了挣钱赔她院子的心思。

他一个年纪才刚十一岁的孩子,出去哪里能找得了什么活儿干,幸亏崔敬平聪明,平日帮人在客栈里擦椅子端菜盘等,偶尔等得到客人打赏。如今年关渐到了,他手里也存了些钱,一路舍不得吃喝便赶了回来。想赔崔薇一个院子。

“你是个好孩子。”崔世福忍不住拿袖子按了按眼角,虽然是大年三十,但他身上穿的却是寻打了补丁的袄子,那上头的补丁都已经看不出原来的布色来,一面拍了拍崔敬平的肩膀。又盯着儿子看了好久,像是有些不敢置信一般,不住道:“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

这会儿天色晚了,原本崔世福是想将崔敬平带回去的,不过崔敬平自个儿不肯。只说明儿一大早再过去。儿子好不容易得回来了,崔世福哪里肯在这个时候勉强他,连忙就答应了几声。又问他钱够不够用,连忙要从身上拿钱出来给他买零嘴儿,崔敬平都一一摇了摇头。崔薇看着崔世福激动异常的模样,又见他身上穿的衣裳,叹了口气。回屋里将之前替崔世福做的棉袄拿了出来,叠了厚厚一大团。放到了崔世福手上,一边正色道:“爹,这是女儿对您的一番心意,您自个儿穿着,也不要节约,大哥那儿我另外有关,只是”

她没有提崔敬忠,崔世福哪里还有不明白的,只点了点头,也不顾崔薇几人让他留下来吃饭的话,便让崔薇将肉捡出来了,自个儿拿了空簸箕回去了。

这会儿屋里没有大人,几人干脆凑着这冷菜便吃了一些,聂秋文二人又非拉着崔敬平要出去放鞭炮,如今同党回来了,这两人也不再稀罕非要将崔薇拉上了,聂秋染留在屋里陪她,一面帮着她收拾碗盏,一边看了崔薇一眼:“谁都想到了,薇儿还没有给我也做身衣裳。”

他身上现在还穿着墨绿色袄子,一袭厚重的袄子不止没有让聂秋染外表看起来臃肿,反倒是这颜色衬得他如同一支翠竹般,高洁而清雅。崔薇这会儿正心情好,听他这样一说,又想到聂秋染最近帮了自己不少的忙,顺口就将这事儿答应了下来。她手里如今还有好些缎子与棉花等呢,上回进临安城买黑背时她买了不少的棉花,后来聂秋染每次回来时又给她捎带一些,如今做了四五床棉絮,盖的铺的都够了,衣裳做了几身都还有剩。

聂家兄弟在这边玩得欢快,而另一头聂家里却是冷冷清清的,孙氏夫妇面对着一桌子的菜,可惜屋里两个儿子一个都不在家,孙氏心里的火气一波波忍不住就涌了上来,大年三十,气得连吃饭的心情都没有了,一边就骂道:“养了两个儿子,没一个着家的,这还没成婚呢,就将我摔过了门儿,大郎如今也太大胆了些!”孙氏越想越气,也顾不得自己平日极怕聂夫子,连忙又道:“崔家那死丫头也不知道有什么好的,一看就瘦瘦弱弱的,脾气倒是不小,如今竟然有本事了,勾得我两个儿子大年三十的都不回来,这都是你教的好儿子!”

孙氏气到极点,不管不顾的发了一通脾气,正巧就对上聂夫子冷淡的眼神,原本心头的怒火刹时便如同被人迎头泼了一盆冰水,一下子就被浇了个透心凉,剩余的话她也不敢再说了。

“我警告你,有什么事等明年秋染赶考之后再说,你若误了大事,别怪我饶不了你!如今他喜欢往那崔家跑,你也不要管得太多,毕竟那小丫头还没过门儿,凭什么就得对你毕恭毕敬的,你也没见得对人家有多好!”聂夫子皱了下眉头,口气并不如何严厉,但孙氏就是怕他,听了他这责骂,一句话也不敢还嘴,只是郁闷无比的答应了几声,心里虽然极不赞同聂夫子这话,可到底不敢再发牢骚了。

王宝学的母亲刘氏先打着灯笼在子时之前将儿子死拉活拽的弄了回去,十二点后是要守岁的,一家人不在一起成什么话,王宝学虽然想留下来,不过他的细胳膊没能拧得过他娘的粗大腿,一年一次的大事。刘氏就是再惯着他这会儿也不会由着他,黑灯瞎火的,刘氏看到崔敬平时还吓了一跳,后来才听王宝学说崔敬平根本没死,否则刘氏恐怕会以为自己闯了夜鬼了。聂秋染也是在子时之前离开的,他倒不是惧怕聂夫子等人生气,而是他知道这会儿崔敬平一看就是累了,刚刚玩耍时都还只是勉强提起的神而已,现如今聂秋文是兴奋异常,而崔敬平根本是支撑不住了。

聂家两兄弟刚一离开。崔敬平果然就忍不住了,一坐下来就打了好几个呵欠,他赶路回来这几天没少吃苦。崔薇也顾不得和他多说,只一边铺着棉絮,一边拿了棉絮统起了被子,很快将床铺好了,崔敬平连眼睛也睁不开。倒头就睡,不一会儿就响起了打呼声音。崔薇坐在床边,看他睡得极沉的模样,顿时忍不住就松了口气,崔敬平回来了,真好。她摸着怀里的那一小袋铜钱,心中酸涩异常。

而崔家那边崔世福回去之后看到崔敬忠跟那孔氏已经钻进了屋子,外头只剩了崔敬怀跟要不活的王氏与杨氏。顿时将崔敬平回来的事情说了一通,杨氏险些高兴得要发了疯,连忙出去要将儿子唤回来,崔敬平失踪好几个月了,她心里早绝望了。如今听到他又回来,杨氏恨不能儿子立马出现在自己面前才好。崔世福警告她不准现在就去,她这才强忍了心里几分激动。因着这事儿,崔家人也没了心思守夜,早早的给祖宗上了饭菜之后就睡了。

第二日天不亮时杨氏便起了身,一面割了肉给煮上,寻思着儿子喜欢吃的东西,连忙就弄了好几样,一家人原本准备大年初一去杨家走亲戚的,本来这老大初一该去崔世财那边吃饭,但后来建房之事两家心里都生了龌龊,崔世福表面不说,其实心里也有些怨,那日自己不在家,大嫂刘氏明明知道这事儿是因为建房而起的,不能建在崔世财那边,可她也不该让杨氏往崔薇这边来,长嫂如母,她本来就该劝着些,或者听到这事儿时与自己说一声,可后来回来时就偏偏看到她站在外头看笑话的样子,崔世福心里也有了气,后来更是因为儿子的失踪,大哥崔世财往这边来了几回,他也没搭理。

天亮了之时,崔薇陪着崔敬平一道出了门,崔家她是不想过去的,就站在门外,杨氏早已经等在外头,看到儿子过来时,还没有说话,眼泪便刷的流了下来,嘴里嚎叫了一声,扑了过来:“我的三郎啊!”杨氏哭得撕心裂肺的,幸亏这会儿大年初一出去四处走亲访友的人不少,她这样哭泣的模样倒也没旁人看见,杨氏只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看到儿子回来时,才松了一口气,只忙迭的问他饿了没有,在外头吃了些什么。

只是崔敬平虽然乖巧,她问的话都应了,但神态间却有些疏远,杨氏看得眼泪忍不住又流了下来,心里知道这个儿子恐怕是与自己疏远了,当下恨不能连一颗心也掏给了他,却是又不敢靠近了。杨氏一边让崔敬平进屋,崔敬平犹豫了一下,回头看了崔薇一眼,杨氏看得心里又是酸楚,连忙讨好的道:“薇儿也一起进来吧,我,我早上做了些东西,要不你”母女间经历了那样的事情,终究双方心里都留了裂痕,崔薇知道她只是为了崔敬平才唤自己进去,也犹豫了一下,看在崔敬平今天才回来的份儿上,也跟着跳了进去,只是嘴里道:“我已经吃过了,三哥要吃就他吃吧!”

听到她这样一说,杨氏不由松了一口气,她做的东西全是儿子爱吃的,若是崔薇也要吃,她真怕崔敬平不够,看到崔敬平瘦了大半的样子,杨氏心里又是有些发酸,连忙将人迎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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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五章 见鬼

屋里崔敬怀跟崔世福都已经坐着在候着,唯有崔敬忠却是不见身影,他如今正是新婚时期,每日起来得也晚,男人家睡得久便罢了,可儿媳妇也这样,杨氏进屋时脸色就有些不好看了起来,崔世福也忙着给崔敬平拿凳子,拉了他坐下了,一边冲崔薇招呼道:“薇儿吃饭了没有,也一块儿坐过来吃。”他一旦发话了,杨氏表情便有些勉强了起来,昨日崔世福送了猪肉过去给崔薇,也没见这女儿拿什么东西过来还礼的,不过之前拆房屋的事情还没过去,杨氏纵然心里颇有微辞,却哪里敢说,一面转身进厨房里端菜了。

王氏看到崔薇也过来,恨不能立即钻到桌子下头躲着,尴尬的笑了笑,忙挤到崔敬怀身边去躲着,一边连头也不敢抬。崔薇摇头拒绝了崔世福唤她坐下的意思,一面从提过来的布袋子里取了衣裳朝崔敬怀递了过去:“给大哥做了件袄子,今儿顺便送过来。”昨天崔世福的衣裳已经给他了,今日估计是没有出去访友,他并没有穿着新衣裳,反倒是穿着旧的,崔敬怀有些不好意思的将衣裳接了过去,王氏怀里抱着儿子,虽然崔薇没有一来便朝她开口问还钱令她有些高兴,只是到底看到人家都收了好东西,自己却没有,不由有些泛酸:“四丫头不给我做就算了,不过小郎可是你侄儿,不知小郎有没有?”

崔薇还没开口说话,崔世福便冷笑着朝她看了一眼:“薇儿自己的东西,爱给谁给谁,小郎跟她可没什么关系,你有本事,先把那一两半银子还了,不然自个儿还是进衙门领些板子吧。不过瞧着过年,还没发落你而已!”王氏心里不服气,哪里说分了家便真的没有关系了,崔世福也实在太过偏心了些,小郎可他的孙子!但这会儿王氏一听到衙门以及银子几个字,顿时吓得缩了缩肩膀,又看到一旁崔敬怀的脸色,恐怕今儿要不是大年初一的,他还要动手的。

这样一想,王氏又有些怕了。连忙抱了儿子道:“我去瞧瞧二郎,都这样长时间了,还不起来。果然是年轻人,贪个新欢!”这话说得,崔世福都不好意思瞪她了,知道这个儿媳的德性,心里对她十分厌烦。王氏深恐众人目光落在自己身上,连忙就想找了崔敬忠夫妻出来分担一些,抱了孩子便去敲着门。

很快的,屋里传来一声西索的穿衣声,一个软绵绵的女声传了出来:“来了。”

“都到了这个时辰点了,还在睡。莫非真以为自己是个什么秀才娘子不成!”王氏心里极不服气,嘴里不由自主的就念叨了一句,这话崔世福没有瞪她。事实上过年初一的已经到这个时辰了崔敬忠夫妻还在睡,实在是令崔世福有些不快,任由王氏去拍了好久的门,崔敬忠夫妻才拉开门出来,脸色漆黑。身后跟了一个脸色通红,低垂着头。身材纤瘦的女子。

“儿媳给爹请安!”那女子挽了妇人的头发,额头几缕流海,肤色虽然算不得有多把白皙,不过相比起王氏来说不知好看了多少倍,面色羞红,一看就是安静害羞的模样,这还是崔薇头一回看到崔敬忠的媳妇儿孔氏,看样子倒是个腼腆的,孔氏才刚成婚不久,身上穿的袄子是大红色崭新的,看得王氏一阵眼红,她成婚时是在夏天,冬天穿的衣裳灰朴朴的,原本长相就比不过人家,如今一看这孔氏挽了个发髻,又簪了一只木钗,说不出的好看,顿时心里就有些泛酸:“弟妹新婚有些贪玩也是常理,不过这都多少时辰了,还在睡,娘不说,你心里也该有分寸才是!”

一句话说得孔氏脸色煞白,眼里涌出泪水来,吸了吸鼻子,福了一礼忙慌乱道:“大嫂教训得是,我这就去帮娘的忙。”说完,便要起身过去,走到崔薇身边时,顿了顿脚步,回头就看了崔敬忠一眼,而这会儿崔敬忠的目光并没有落在孔氏身上,反倒看着崔薇,神色大变,充满怒气道:“谁让你来这边的,滚出去!”

他心里恨极了崔薇,又十分嫉妒聂秋染,那日崔薇当场不给他脸面,令他记恨如今,这会儿脸上哪里还有半分读书人的傲骨与清高,脸色狰狞刻薄,指着门口便冲崔薇大声喝道。

崔世福脸色铁青,大年初一的崔敬忠便开始闹了起来,他伸手重重的在桌上拍了一下,厉声喝道:“逆子!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这个家老子还没死,轮不到你来做主,要滚也是你滚,谁给了你开口让人滚的权利?”到了这会儿,崔世福对这个儿子是十分失望了起来,原本以为他读书多了,总还明白一些事理,谁料最后养出这么一副德性。崔世福气得浑身发抖,崔敬忠瞪大了眼睛,有些不敢置信的看着崔世福,接着苍白的面皮涨得通红,重重的一挥袖子:“哼!此处不留人,自有留人处!”他说完,气冲冲的便要进屋收拾东西,身后孔氏吓得浑身发抖,崔敬忠原本是想等着孔氏求情,崔世福便趁机下了台来,他也能保存得几分脸面的,谁料这会儿孔氏竟然如此没用,他又羞又恼之下忙就要进屋里去,谁料刚刚崔世福的大吼倒是将外头的杨氏招了进来。

杨氏手里端着几大碗炒好的肉,一进屋门便看到屋里紧绷的气氛,崔敬怀沉默的样子,王氏幸灾乐祸的抱了儿子站在一旁,孔氏则是低垂着头抹眼泪,而崔世福面色铁青,瞪着崔敬忠的背影说不出话来。杨氏顿时心里一慌,连忙道:“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大年初一怎么又吵了起来,这样吵着,不吉利的!”

“你自个儿问你养的好儿子,一把年纪,读书不知读到哪儿了,连做人处事的道理也不懂,我瞧着他这模样就是当了官,恐怕也是害人不浅的!”崔世福气得要命,指着崔敬忠便骂了一句。杨氏忙对着地上呸了几句,心里自然不满。崔敬忠冷哼了一声,欲要与崔世福吵起来,崔敬怀看他这样子,忍不住叹了口气:“二郎,到底是父亲,父子之间哪里有什么仇的,今日三郎回来是好事,又何必在过年时吵吵闹闹的。”

崔敬怀这个大哥在家里一向很少说话,这会儿一开口。崔敬忠心里自然不满。他连杨氏夫妇都看不上,对于这个没什么出息,又只知道在地里刨着的二哥自然是更没什么敬意。甚至根本瞧不上他,现在见他竟然敢教训自己,顿时便撇了撇嘴,还没开口说话,便回过神来。一听到崔敬怀说三郎回来的话,果然一转头就看到崔敬平,不由大吃了一惊:“三郎?你怎么还没死?”这话说得,就像是咒崔敬平早死一般,这回就算是杨氏面色也有些不痛快了起来,崔敬忠这才回过神。看到崔世福满脸阴沉的神色,头一回慌忙道:“我不是那个意思,三郎。我还以为你出事了,这几个月,你去哪儿了?”他说完这话时,神色有些不自在,显然心里并不如他表面的一般关心弟弟。崔敬平出去几个月,对人情冷暖自然看得更透。他对于这个二哥原本就并不怎么熟悉,以前崔敬忠看不上崔家人,尤其是他这个调皮不已的弟弟,不是教训便时常是不理睬,如今能说出这样的话自然也不奇怪。

“在外面县里,二哥成婚了,我不在,在这里给二哥恭喜了。”

崔敬平态度冷淡,崔敬忠也顾不上,只是面色有些不好看,犹豫了一下,看了杨氏一眼,有些为难:“娘,三郎回来他住哪儿?我屋里肯定是住不下了,反正他之前能在外头过几个月,想来也是有住的地方,不如开年之后”

“你给我闭嘴!”崔世福听到这个儿子如此自私的话,顿时气得浑身颤抖,他没有料到崔敬忠读了这样多年的书,竟然读成这么一个德性,若是早知道如此,当初便不该听杨氏的话,送他去读劳什子的书,一个月交到私塾都是好几十块铜钱,若不是为了他,家里何至于会过得如此紧巴巴的,可就这样,却供出了这样一个心狠手辣的东西!崔敬平在外头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昨儿他已经说过,崔世福就算是没有亲眼看到,想着也心疼,他这个当哥哥的不止不想着照顾弟弟,竟然敢说出这样的话来。若是往后时间久了,岂不是要将他们这两个老的也赶出去,由着他们自生自灭了?一想到这些,崔世福便觉得心寒,冷着脸道:“这屋子是我的,三郎也是我儿子,自然要回来住,没有让他出去的道理,你如今年纪大了,也成了家,给你成婚花了不少的钱,你念书多年,想来也是个有本事的,你搬出去自个儿找地方住吧,那屋子让给三郎!”

杨氏一听这话,嘴唇便动了动,那头崔敬忠脸色涨得通红,这已经不是崔世福头一回开口赶他走了,他自尊心哪里受得了,连忙便气冲冲的进了屋里,杨氏大急,忍不住哭道:“当家的,好端端的一个家,你要将二郎赶到哪儿去?”

“你没听说他要赶三郎走?三郎在外头过的是什么日子,你这当娘的看不出来,你没瞧见他瘦了一大圈儿?”虽说儿子回来是件好事儿,但一回来便闹成这般,崔世福就是想忍,那火气也忍不住,一下子站起身来,指着杨氏的鼻子便怒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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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六章 气节

王氏抱着孩子幸灾乐祸的站在一旁看着这出闹剧,孔氏早吓得六神无主了,只知索索发抖靠在墙壁里头,杨氏原本要想让她说几句好听的话让崔世福软心的,可一见到这儿媳的模样,便知道她靠不上了!自己强势了一辈子,最后竟然娶了这样一个烂泥扶不上墙来的东西,以前瞧着这孔氏是个柔顺的倒是挺好,如今看到这情况,杨氏忍不住险些一口血都要喷了出来。也顾不得去骂她,连忙拉了崔世福道:“三郎我当然心疼,可是二郎也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啊,这大过年的,你让他去哪儿?不在家里,你要让他去哪儿啊!”杨氏说到后来,忍不住就哭了起来。

屋里头崔敬忠气冲冲的收着东西,也想要自己出去,定要让崔世福心疼吓上一会儿,他求了才肯回来。

“他没将我当老子,我也当没他这个儿子!”早在当初拆崔薇房子时,这个儿子的表现便已经领崔世福极为失望了,如今再看到他对三郎的冷漠,更是让崔世福心里寒了下来,杨氏一见不好,连忙就朝崔薇看了一眼,也不敢去瞧她的脸色,看两个小儿女拉着手坐一块儿,崔敬平也没有开口的样子,她低下头来,不敢去看他们的眼睛,一边道:“薇儿那边房子大,三郎回来,不如在她那边暂住一段时间。”

吃过亏了,她还打着这样的主意!崔薇倒是没什么,只要住过去的是崔敬平而不是旁人,她自然是无所谓的,而崔世福倒是气得厉害,忍不住又重重拍了一下桌子,大声喝道:“住过去也成,只要薇儿愿意。你也将三郎签个卖身契送到薇儿手上,往后你不要再去打扰他!”

“那怎么行!”杨氏吓了一跳,她哪里舍得真跟儿子断开了,之前几个月不见儿子的面,都险些让她发了疯,一想到儿子不属于自己了,杨氏便心如刀割一般,连忙摆手。崔世福冷笑着看了她一眼,喝道:“既然舍不得,那便闭了嘴。没人当你是哑吧!”

“只住一段时间,薇儿,娘求你了。只住一段时间,开了年我便找人来建房子,让三郎搬回来”外头吵得不可开交,屋里崔敬忠却见根本没人来劝自己,顿时大牛拧了简单的一袋子东西便要朝外头走,路过崔薇时,那目光跟要吃人似的,一边拽拉着孔氏往外走,一边对于杨氏杀猪似的嚎哭声当做没听到一般,冷冷的甩开了杨氏伸过来要拉他的手。拉着媳妇儿便走了出去。

崔世福冷笑着看这两人离开,没有要过去挽留的意思,杨氏看到这样的情况。忙要出去追,崔世福冲她喝道:“你敢去,出去这道门你便别回来了!”

杨氏忍不住大哭了起来,却是再也不敢出去了。

崔敬忠提了一小袋书出门,和孔氏二人相互望了一眼。都觉得有些尴尬,这会儿出了门被冷风一吹。崔敬忠激伶伶的打了个寒颤,今年的小湾村虽然没下大雪,不过这会儿却是冷得厉害,他在屋里不觉得如何,可一出来才觉得受不了,崔敬忠平日就是个没怎么吃过苦头的,如今哪里能受得住,风一刮来便打了个哆嗦,忍不住抱紧了双臂打了个喷嚏!他刚刚一时气愤之下出来了,原本以为杨氏和崔世福二人必定会来拉他的,谁料崔世福没有被吓得来拉住他不说,连杨氏也没追出来!

一时间崔敬忠心里不由涌出巨大的怨恨来,冷着脸站在门口没有动弹。

屋里杨氏哭得肝肠寸断,崔敬平回来本来是一件小事,可谁料一个儿子刚回来,一个儿子又要出去,这还是大年初一的,杨氏哪里受得住,忍不住哭得越发厉害了些,坐在凳子上低垂着头不住拿衣袖擦眼泪。崔世福听得心里烦燥,一面就冷声喝道:“你哭什么?大年初一的,也不嫌不吉利,屋里又没有死人!你儿子就那副德性,我瞧他有骨气出去,你看他过几天回不回来!”崔敬忠是没有吃过苦的,全凭一股读书人的气在撑着,可外头又没吃喝,岳家明明就是个靠不上的,他在外头能挨得过两天崔世福也佩服他了。

杨氏心里不服气,可是看着崔世福一张冷脸,哪里还敢去多说。这头崔薇想到刚刚崔敬忠的话,心里也有些不舒服,连忙就站起身来要出去,崔敬平跟在她后头,杨氏连忙跟在后头唤道:“再坐一会儿吧,连饭也没吃哩,多少吃一些吧。”看着崔敬平,语气里像是在哀求一般。崔敬平定定的看着杨氏,一边道:“娘,下次再吃吧,我先跟妹妹回去了。”杨氏一听,连忙又挽留崔薇,这还是她头一回对崔薇露出哀求之色的模样来:“那薇儿也留下吃一些吧,就吃一点儿,少吃些也行。”

“我不吃了,三哥若是要吃,三哥就留下来吧,我正好回去做些点心,等下给三哥当零嘴儿。”崔薇回头冲崔敬平笑了笑,一边拧了裙摆就要出去。崔世福忙将她唤住了,从胸口里掏出一个小口袋来,倒了约有七八粒铜板出来递过去,这铜板还沾着崔世福的体温,一边捉了崔薇的小手,又摸了摸她的头,温和笑道:“咱们薇儿大啦,虽然你能干,不过这是爹给的,拿去买点儿吃的。”崔薇收到钱,有些愣神,抬头看着崔世福温和的笑脸,忍不住眼眶有些发烫,低下头匆匆应答了一声,才跨出堂屋门。

崔敬平到底还是被杨氏留了下来,崔薇一出院子门,便听到外头崔敬忠在给孔氏说话:“你去大门前跪着,求爹娘让咱们进去!”

虽然早就知道崔敬忠不是什么好人,可原本崔薇看他那样子是个傲气有出息的,谁料这会儿会听到这样的话,顿时凌乱了。她也不知道自己出去时崔敬忠是个什么表情,不过犹豫了一下,崔薇仍是故意拧了衣摆出来,那头孔氏唯唯喏喏的应答了一声,果然要拧了衣摆便往地上跪。崔薇一出来时两夫妻都愣了一下,崔敬忠脸上先是有些不敢置信之色,接着又是面皮泛青,又涨得通红,有些恼羞成怒,冲崔薇狠狠甩了甩袖子:“你怎么出来了?”

知道他刚刚是因为说了那样的话被自己听着了有些不满,但崔薇也懒得理他,出了门便朝自己那边走,孔氏原本还跪在地上,一看到崔薇便眼睛一亮。忙跪着挪了两步,拉了崔薇的裙摆便道:“姑娘,求您帮帮忙。帮夫君求求情,让爹娘将夫君唤进去吧,我身体不足惜,但夫君是读书人,如何能挨得这寒冷。”

“你不要求她!”崔敬忠忍不住有些羞牛一边拳头握得极紧,看起来有其暴燥的样子,崔薇倒是有些啼笑皆非,这孔氏看来连她是谁都没看出来,这会儿竟然就让她求情。看崔敬忠这样子,就算她帮忙求了情恐怕他也不会领的。对于这样的人,上次还想坏自己名声来着,崔薇怎么会帮他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干脆也笑了笑,侧过身让开了孔氏的跪拜,连忙就朝自已家的方向走去。

崔敬忠在后头暴跳如雷,没料到自己说不要她帮忙,这死丫头当真就不帮了。登时气得面色狰狞:“滚吧,滚得远远的些。往后都不要过来。”

“我滚不滚倒还有家回去,可是二哥就不一样了,这一滚了,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二哥不要担心我,还是想想自个儿吧!”这崔敬忠以前瞧着倒是好的,不过那只是因为他时常因为读书早出晚归罢了,没料到这一没中秀才回来之后竟然就成了这么一副德性,实在是惹人厌恶,自己凭白无故的,一句话也没说便能招到她这样一句话,实在也是太可笑了一些。

“你说什么?”崔敬忠一听她回头冲自己笑,顿时便忍受不住了,他哪里受得了这样的侮辱,顿时脑中一热,往四处看了看没人,便抡了拳头便要往上冲。

“君子动口不动手,你干什么?”不远处一声冷哼响了起来,崔敬忠下意识的转头去看,却见聂家门前不远处,聂秋染穿着一身藏青身厚袄子隔着几条田坎正朝这边过来,崔敬忠没料到刚刚还瞧见没人,正欲出出心中一口恶气,便被聂秋染看到了,顿时面皮便涨得红紫,那头聂秋染拧了衣摆跑得极快,一双眉头皱得极紧,面色冷淡,跑到崔薇身边时还有些喘气,站在她面前冲离自己不远的崔敬忠道:“枉你是个读书人,如今竟然做出这样有辱斯文的事情!”

“我要如今,跟你无关,不要以为你中了个秀才便有多了不起,这是我们崔家的事情,轮不到你来管!”崔敬忠之前出门时便含了一肚子的火气,他心里又焦急自己这一出来又看崔敬平没跟崔薇一块儿,深怕自己的房间被崔敬平占了,崔世福平日瞧着对崔敬平多加责骂,可这些日子崔敬平不见,他倒是想念得紧,刚刚更是为了他让自己滚,开始时还含了一口气,谁料出来之后崔敬平才认清了现实,他哪里能像崔世福所说的熬上两天,就是连半刻钟都忍受不了,但出来了就没脸面回去,指使孔氏去求情又被崔薇听到,他恼羞成怒之下又觉得没脸面,一时气冲上头才会想要动手,谁料刚一举拳头便被聂秋染看见,崔敬忠心里的难堪与怒火自然是不必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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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七章 羞恼

“薇儿现在可跟你没什么关系,你今儿要是动了她试试看!”聂秋染也是有些火大,他没料到崔敬忠好歹也是个读书人,竟然能干出如此无品的事情 ,顿时冷了眼站在崔薇面前,他年纪虽然比崔敬忠小了三岁多,但现在看起来竟然丝毫不比崔敬忠矮到哪儿去,崔敬忠一看他这样子,顿时吓了一跳,深恐自己打不过聂秋染要受皮肉之苦,连忙后退了几步,警惕道:“你要做甚?休要以为我怕了你!”虽然嘴中说着不怕,但面上却是表现出怯懦来,聂秋染冷哼了一声,转头双手揽在崔薇肩上,推着她便往她家里方向走。

崔敬忠还在后头不停的放着狠话,孔氏的抽泣声不住传来,两人却是理也没理睬。

“小丫头,那崔家可不是好去的地方,往后要出来,还是让崔二叔送一送。”聂秋染一进了屋,想到刚刚的情况,脸色还有些不好看,伸手替崔薇理了理头发。事实上他此时心里还有些火气,想到崔敬忠若是一下子打在了崔薇身上,恐怕这小丫头还真要吃疼的,他想了想又道:“你二哥的事情交给我来办,你往后出去,把黑背带上!”崔家实在是太危险了,没想到崔敬忠竟然也会动手,难保哪一日他不在崔薇一个人会吃亏。

“聂大哥怎么过来了?”崔薇其实也不怕崔敬忠,不一定崔敬忠打过来她就不会躲的,只是刚刚没料到这个一向以读书人自居的崔老二竟然会动手而已,看来他口中所称的君子动口不动手还是要看人的,若是能打得过的,当然他是用手,若是打不过的,自然便用口了。崔薇心里也是气愤,听到聂大郎说交给他解决,犹豫了一下,虽然不想让这件事情来麻烦他,可若要收拾崔敬忠,或是防着他,说不得还真得要他帮忙才成,因此想了想,仍是轻轻的点了点头。

“我爹娘今儿要走亲戚,我过来瞧瞧。”他一边说着。一边跟着崔薇进屋,从怀里掏出一个小袋子来,递到崔薇手上。一边摸了摸她脑袋:“给你的压岁钱,愿你来年平平安安,好好收着,平日想吃什么,自个儿去买。”

崔薇嘴角抽了抽。聂秋染刚刚那动作明显跟对待小孩子似的,崔世福之前给压岁钱就是做的这般动作,没料到一大早就收到了两份压岁钱,她都已经不知道多少年没收到过这东西了,崔薇有些哭笑不得。袋子中装的不像是铜钱,倒像是一个硬疙瘩。崔薇好奇的打开袋子,一边往里头瞧了瞧,里面约摸有一个五两左右重的银元宝。她如今手里银子不少了,林府中的人给她钱时就有两粒这样的银子,这样多钱,顿时将她吓了一跳:“这么多钱?”

这样多的银子就算是聂夫子有,也不可能全给了儿子。聂家生活虽然比村里大部份的人要过得好,但这样一大笔钱绝对也不是轻易便能拿得出来的。聂秋染笑了笑,自个儿进屋拿了桌上的壶想倒杯水喝,却是摸了个空,随即又将杯子放下了,一边坐下来,冲崔薇也招了招手:“放心吧,是我的,我娘不知道的。”他说完,又想了想给崔薇解释道:“平日学堂里替人抄卷宗写文章等赚的,你收着就是,要是想买什么,就再跟我说。”

没料到在这个时候聂秋染便已经干出替同学抄作业挣钱的事情来,崔薇怎么看他也不像是能干这种事的,而且竟然还有收钱的超前意识,实在是出乎她意料之外,不过五两银子可真不少了啊,之前聂秋染替她带棉花等都没收钱,如今反倒还要给她钱,崔薇哪里愿意收,连忙就要将银子还回去:“我不要,这样多钱,聂大哥自己放着吧。”她说完,要将荷包递回去。

聂秋染看了她一眼,没有去收,一边道:“是给你的压岁钱,你可不能不收,我再过几日又要进城了,到时你帮我做些点心,我拿到学堂里。”他没有要将钱收回去的意思,崔薇也不好意思与他拉拉扯扯的非要他收回去,硬着头皮有些犹豫的将捏着钱袋的手又缩了回来,答应了一声,又问道:“聂大哥中午要在这边吃饭吗?”聂秋染点了点头,看她将钱收下了,眼中露出笑意来:“我爹娘跟秋文都去外婆家了,我就在这边陪你。”

说不准他明明是因为自己不会做饭才这样说的!崔薇心里有些阴暗的猜想,那厢聂秋染像是知道了她心里的想法般,眯了眯眼睛。聂家如今一大早就领着孩子们出去过年了,连两个女儿孙氏都领了出去,就是想要在亲戚家里得些压岁钱的,聂秋染说要留在家里照家,自然没去,孙氏也不怕他那份儿溜了,毕竟聂秋染如今名气大,唯一可惜的是不能将儿子带出去献回宝,自然是有些遗憾,不过她对于儿子的话自然是没有反驳余地,因此也不敢勉强了他,聂秋染这才一个人留在了家里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