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这人瘦弱得厉害,一身厚袍子穿在他身上显得空荡荡的,一手拿了帕子捂着嘴,不时唔上几声,只咳得像是连肺都要掉落出来一般,那妇人一听他咳着,忙不迭便给他拍背顺气,一副担忧焦急的样子。崔薇路过时那妇人转头便过来看了一眼,见到崔薇时眼睛登时便一亮。

小女孩儿今日穿着一件淡绿色衣袖边儿绣了花朵的小袄,下身是一条厚百褶裙,层层叠叠的,走动间既显俏皮又显乖巧活力。头上戴了两个白色小毛球,衬着黑乌乌的秀发,更是看得让人不自觉的就心喜,那少年似是也感觉到那妇人的目光,跟着转过头来,便瞧了崔薇一眼,顿时眼睛也亮了亮,放了手中的帕子,转头便冲崔薇拱了拱手。

两个陌生人,以前又不认识的,在崔家时候的印象好像又没这两个亲戚,崔薇也没将他们放在心上,只当是崔家哪个自己没见过的亲戚罢了,因此也冲这两人点了点头,这才朝自己家方向转去,那少年人刚刚转过头来时崔薇看到他脸色惨白一片。里头透着青色,跟活死人似的,那身影,风吹就会倒般,仿佛寒风一刮来他就会摇上几上,那咳嗽声隔了老远还听得一清二楚,像是连心肺都一并咳得要跳出来似的。

崔薇刚一离开,那妇人便咂了咂嘴:“那小姑娘模样倒是生得好,瞧着衣裳也好看,不知是哪个大户人家的。若是往后寿哥儿你能给我讨个那样的媳妇儿回来,能帮衬着你,我也心里满足了。”她一边说着。一边便摇着头叹息了一声,刚刚那话她也只是敢在嘴里说说心里想想而已,哪里敢生出那样的心思。那少年一听她这话,忙咳得又更厉害了些,声音听得让人忍不住都皱眉。他原本还有些青白的脸上泛出潮红来,一边忙道:“娘…咳咳咳”

兴许是这边的咳嗽声吵着了屋里的人,崔家门口很快有一个人从门口出来了,隔着大开的院门一眼就瞧得清楚,那妇人便大喊了一声:“芳儿!”被她这样一喊,孔氏连忙又惊又喜。迎了出来:“娘跟小弟来了,我已经等了许久了,没料到你们这个时候才过来。路途可是耽搁了?”孔家原本是在离这儿好几个村子之外的石溪村里,若是步行过来少说也要一个多时辰,孔氏正等得有些着急了,看到母亲和弟弟过来顿时欢喜,一边扶着那少年便要朝里头。一面就道:“如今正好二郎回来了呢,娘你们赶紧进来。小弟的旧疾可是又犯了?他的身子还要多注意一些,若是钱不够,你们同我说,我那儿还有支钗子,兴许抵了能当百十个铜钱,够抓药了。”

这少年咳得说不出话来,只是一脸内疚的看着孔氏。孔家秀才早死,留了姐弟二人与一个母亲绍氏,一家人险些当年没活得下来。当年孔秀才身体就是个弱不禁风的,娶了一个只知三从四德的绍四,最后孔秀才吐血而死,他在时能挣的钱便不多,就算偶尔替人写些书信挣些铜钱大多也贴进了他的药钱里头,等他一死,孔家更是艰难,尤其是这孔鹏寿,更是身体弱得要命,当年便险些养不活,后来小心翼翼养到大了,却是使得孔家更是穷得叮铛响,债台高筑,孔氏从小跟弟弟母亲相依为命感情极好,而孔家里欠债又多,附近知根究底的没哪个肯娶孔氏,就怕张手便接个炭元儿回去,买了一个还得赠两个养着。

最后也只有杨氏这个不知事儿的,以为捡到了个便宜,花了二两银子才将人抬回去,那二两银子转手便被绍氏还了债不说,又给孔鹏寿抓了药,平日母子二人日子难熬得很,一旦孔氏出了嫁,绍氏是个只知洗衣做饭的,孔鹏寿只知读书,又不会做家事,再者他身体又弱,自然绍氏更不会让他沾丁点儿烟火,母子二人过得紧巴巴的,今儿过来能吃上一顿,因此一大早的便起了身。

孔氏也知道自家里的情况,看到孔鹏寿的模样,哪里不知道他心里的想法,不由鼻头就是一酸,连忙将人就迎了进去。屋里杨氏看到亲家母子过来了,脸上算是挤出一丝笑容来,无论如何这绍氏母子性子软绵好拿捏,比起那王家的,不知要好收拾多少倍,而且他们孤儿寡母的,又闹腾不起来,再看在二郎崔敬忠的份儿上,杨氏这会儿大过年的就算是看着孔鹏寿一副随时快要断命的模样心里有些不满,但仍是忍了下来,一面笑道:“亲家过来了,我还说都到这个时辰了,不知是不是路上耽搁了。”

绍氏有些紧张的坐了下来,一面扶了儿子也坐下了,那头孔氏忙不迭准备去打热水取汗巾给二人擦脸,绍氏这才陪着笑道:“亲家母客气了,我家寿哥儿身体弱,一路走得便要慢些,倒是给亲家添麻烦了!”她话音刚落,那头原本抱着孩子的王氏目光便落到了孔鹏寿身上,看了半天,她突然觉得有些不大对劲儿了,目光便一直紧紧的盯在孔鹏寿身上看,众人聊着天一时间也没注意到她,崔世福哪里好意思将目光总往儿媳妇身上落,因此也没注意到,反倒是崔敬怀,瞪了王氏好几眼,王氏也没有收敛几分。

这孔鹏寿长相倒是清秀,不过一身病怏怏的气息,身上带着一股的苦药味儿,幸亏他是个读书人,才惹得杨氏对他高看了几分,听到绍氏这样一说,顿时便顺着她的话题往下夸道:“我瞧着鹏寿倒是个有出息的,那身斯文气,不是读书的人都没有。”杨氏也没读过书,不知该怎么夸奖人,这话一说出口,崔敬忠便不由自主的皱了下慽头。不过杨氏这话不得崔敬忠待见,倒是很令那绍氏欢喜,连忙喜笑颜开,一边也跟着恭维了崔敬忠几句。

没有当娘的不喜欢人家夸自己儿子的,原本杨氏对这穷亲家还只是想着要应付而已,可几句话下来倒真生出了一些亲近之心,看了看年纪一看就知道不小的孔鹏寿,一边道:“亲家,我瞧着着你家鹏寿已经十四岁了吧?不知道说没说亲?”

当初杨氏娶了孔氏回家时,孔氏十六岁,这个年纪没说亲的在此时已经十分少见了,若不是杨氏动作快,半个月时间将孔氏娶进门儿了,要照正常礼仪走,恐怕一两年都不一定能将人娶得进门儿。而当初孔氏比她的弟弟大了三岁,孔氏过门儿一年了,这孔鹏寿算着也应该是十四了,若是再拖下去,恐怕他年纪大了,孔家既无男丁,又无家底,孔鹏寿这副模样又是病歪歪的,恐怕更不易说亲,要是耽搁下去,可真是断子绝孙了。

“唉,不瞒亲家,咱们家的情况亲家也知道,哪里有人瞧得上?若是亲家有个女儿,说不得可怜可怜咱们,便嫁过来了。”绍氏这话只是无意间感叹出口,乡下里以女儿跟对方互换媳妇儿的事情也不是没有,不过那只是穷得娶不上儿媳妇的人家干的,绍氏这话一说出口,不止是崔世福脸色冷了下来,连带着杨氏面色也有些不好看了起来。

她倒不是对于绍氏这话气得难受,只是心中有些不满,她娶孔氏时可是明媒正妻,花了几两银子出去的,如今听绍氏这话,倒像是一个子儿不想花,就想凭白无故要讨自己一个女儿回去般,幸亏崔薇那小丫头如今跟她已经没什么关系了,否则要是听到这事儿,以她性格,还不得大闹一场?杨氏心中也有些不满意,要谁嫁给这孔家的小子,可真是倒了大霉了!年纪轻轻便要死不活的样子,家里还穷得要死,就是要卖女儿的也看不上他们,崔薇就算没跟杨氏闹翻这事儿杨氏也不得干,更何况如今她不能做主崔薇婚事了。

不过知道归知道这件事,但杨氏听起绍氏的口气时依旧是有些不大痛快了,沉了脸就道:“亲家这话可说得不妥当了,就算我有女儿,哪里有养大了便白送给人家的道理,你家那闺女,当初我可也是花了银子才抬回来的!”绍氏原本以为闺女嫁了过来两家便已经是一家人了,听到杨氏这样说,顿时便有些发蒙,脸上火辣辣的烫着,嘴里唯唯诺诺道:“亲家别见怪,我一个妇道人家,也懂不得这些道理。”她说完,又转了个话道:“刚刚我倒是瞧着亲家门口有一个小姑娘经过,穿得光鲜模样也长得好,就是不知是谁家的,跟咱们家寿哥儿年纪也配,若是能有她做媳妇儿,瞧她那身穿着,我往后就算死了,也不用担心寿哥儿的以后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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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五章 妄想

原本这话绍氏是想要弥补一下自己刚刚说错话的过失的,谁料这话一说出口,崔世福脸色更难看了起来。从自家门口经过,又穿得好看且与孔鹏寿年纪相当的,除了自己家的女儿崔薇就再也没有别人了,一听到绍氏这样一说,他登时心里就不痛快了起来,冷着脸哼了一声,还没开口,那头孔氏提着桶便进来了,听到了屋里说的话,一边就笑道:“娘您说的呀,那是四丫头薇儿,是夫君的四妹呢。”孔氏不知道刚刚婆婆杨氏还堵了自己老娘一回,看老娘脸上的笑意,以为他们说得高兴呢,连忙就凑巧过来说了一句。

要说刚刚绍氏还不敢想要娶崔薇当儿媳的念头,如今一听说那是崔敬忠的妹妹,她顿时眼睛便亮了亮,急切道:“那是亲家母的亲生女儿?当真?”

孔氏不知道她怎么就激动了起来,看一旁的弟弟也是拿了帕子,一副痴痴的模样,顿时便叹了口气,点了点头道:“那是当然,就是薇儿,住在隔壁呢,娘您问这话是什么意思?”

她话音刚落,绍氏‘扑通’一声便朝着杨氏夫妻跪了下来,吓了崔世福一大跳,杨氏也吃了一惊,她这一辈子除了被儿子儿媳小辈们跪之外,还从来没有被平辈跪过,像当初董氏那等刁妇被她打得下跪求饶的当然不算,如今看到绍氏的行为,顿时起身忙后退了几步,脸色都有些变了:“亲家母,你这是何意?”

“寿哥儿,你也赶紧跪下来!”绍氏顾不得回答杨氏这话,连忙冲自己的儿子招了招手,那头孔鹏寿一听到这话,忙也跟着拉了衣裳跪下去。孔氏不明就里,只是见母亲弟弟都跪了,忙也有些惶恐的跪了下去,脸色有些惨白,嘴唇颤抖道:“爹,娘,我,我娘不懂事,还望,娘看在儿媳的份儿上。不要与她计较!”

杨氏一口气闷在胸口,看到孔家人这副作派,顿时气得说不出话来。崔世福忍了又忍。没有开口,孔氏这个儿媳性格虽然绵软了些,不过好在她为人勤快,且又不像王氏一样是个爱挑拨的,因此他对这个儿媳印象一向还算不错。此时听到她这话,也不由感到心里一阵阵发堵。

“亲家母,你家有女儿,与我们寿哥儿年纪相当,你也说了,我们寿哥儿是个有福气有前途的。不如亲家母行行好,把那小姑娘许给咱们寿哥儿吧,我一定会将她当做我的亲生女儿对待的。”绍氏也顾不上搭理女儿。一口气便将话说了出来,连忙额头点在地上,一连叩了好几个响头,直教屋里众人半晌回不过神来。

“亲家母还是起来吧,大过年的。你要是这么跪着,咱们家可没什么多余的压岁钱发给你们!”崔世福原本不想发火的。可是一听到绍氏竟然将主意打到了自己的女儿身上,顿时有些忍不住了。他就算为人再厚道,可哪边是肉哪边亲近他可分得清楚,就算是再同情孔家穷困,他可没道理要送女儿去送苦的。这绍氏嫁给病怏怏的孔秀才,年纪轻轻就当了寡妇,看社孔鹏寿的样子,竟然身体一副还要不堪的模样,保不齐哪天便没了命,听说小小年纪就在咳血了,别说他家有钱没钱,就算自己女儿能挣钱,不在乎养几个吃闲饭的,可也不能一嫁过去便守寡!

崔世福说话还从来没有这样刻薄过,绍氏顿时便呆住了,杨氏也跟着回过神来,但她气愤的是当初自己要娶孔氏时这个绍氏非要二两银子才肯松口,如今要娶自己的女儿,竟然意思是要白送给他们!孔氏有哪点儿比得过自己的女儿的?不论是能干还是性情,她一个手指头儿都比不上,遇事儿便只会哭,动不动便下跪,那模样看得杨氏腻歪,自己女儿能干,虽说时常与杨氏对着来,但她能挣钱,往后就算那死丫头挣的钱便宜不了娘家,可也不能平白无故养了孔鹏寿这样一个废物才是!

虽说这家伙取名一个寿字,可杨氏瞧着他没哪点儿与长寿沾了边儿的,倒像是个短命鬼一般,就这样,绍氏竟然也敢张这个嘴,她是不是估摸着自己不敢在大年初六的时候揍她?

杨氏心里气得要死,见崔世福都不客气了,她哪里还会客气,顿时脸便耷拉了下来,那声音比外头的三月寒天还要冷:“亲家母这句话我倒是听不懂了,你家闺女嫁过来时我还给了二两银子聘礼,我那闺女没有五两,你都休想娶走!大过年的,你也不要跪在地上,我现在还没死呢,哪里用得着你来给跪,今日这话我当你胡言乱语,听过便算了,往后若是要再说,休怪我不念亲戚之情!”杨氏这话音刚落,崔世福便咬牙切齿的瞪了她一眼,丝毫没有给她脸面的意思,冷声道:“薇儿的婚事,由不得你来做主,若是往后再让我听到什么聘礼不聘礼的话,小心我也不给你脸面!”

当着亲家的面就被崔世福这样不留脸子,杨氏顿时有些吃不住,心里又羞又恼,便将气撒在了孔家人身上,狠狠瞪了孔氏一眼,怒声骂道:“你死人啊,还不赶紧起来,就你们这家底还要娶我女儿,人家的婚事早说给聂秀才了,哪里有你们的份儿!”这话一说出口,崔敬忠心里不满,顿时便冷哼了一声:“没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那便是无媒苟合”

他话还没说完,崔世福便看了他一眼:“你要是再说一句,你便给我滚出去,你要的钱我一个子儿都不会出的。”他说的话是真的,若以前崔敬忠还想用自己的消失来堵崔世福难受伤心哭泣挽留,但崔敬忠出去了半年时间,现在可是知道崔世福性格了,现在听他发火,哪里敢多说一个字儿,顿时便闭了嘴,只是心里却极为不满。

孔家人不肯起来,只当杨氏这话是托辞而已,绍氏还跪在地上苦苦哀求着,直求得杨氏火大,那头崔敬怀心里也不舒服,看到自个儿的媳妇王氏还将目光一个劲儿的往孔鹏寿身上溜达,心里的气哪里还忍得住,家中气氛变成这般模样,好好过个年,便没人消停的,他顿时气不打一处来,狠狠一下子拍在了王氏背上,厉声喝道:“贱人,你瞧什么,若是这么爱看男人,老子休你回家看个够去!”

被他这样一拍,王氏顿时才像回过神来一般,漆黑的脸上露出狰狞之色来,将手里的孩子往崔敬怀身上一塞,指着孔家人便尖叫了起来:“你这个贼,贼子,贱人!不要脸的东西,老娘今儿打死你们一家贼!”王氏突然发飙,吓了崔家人一大跳,崔敬怀下意识的想伸手过去拉她,可是想到还抱在怀里刚睡着的儿子,顿时便忍了下来。崔佑祖现在两岁了,不是当年的奶娃,一只手抱不下来,非得要两只手才成,平日王氏跟杨氏二人宠着他,成天都将他抱着,以致养成了他现在睡觉也要人抱的性格。

王氏一下子嚎叫着扑将过去,杨氏本能的便将身子一侧,那头王氏跟个母老虎似的便冲了过来,一把逮着孔氏的头发,劈头盖脸‘啪啪啪’几声,几个大耳刮子便一下子朝孔氏头脸上抽了过去!这一举动顿时让人惊呆了,崔敬忠吓了一跳,深怕王氏发起疯来伤到自己,站得远远的,躲在杨氏身后冲这边厉声道:“大嫂,你干什么胡乱打人?”

“这是贼呀!”王氏一打完,还不解气,疯了一般去扯孔鹏寿的衣裳,孔鹏寿吓了一跳,原本是想挣扎,可是他身体病弱,哪里是王氏对手,竟然被王氏一个妇人骑在身下,没几下功夫便将他的衣裳解了大半!绍氏看到儿子被压,顿时吓了一跳,想上前救儿子,不过她一向柔弱,并不是盛怒之下王氏的对手,被王氏一下子推到孔氏身上,母女二人如同见着了恶魔一般,惊恐无比的抱着便大哭了起来。

屋里刹时乱成了一团,崔世福和他的伙伴杨氏一下子就被惊呆了!

“这,这是怎么了?”别说这两夫妻有些摸不着头脑又吃惊无比,就连崔敬怀也吓了一跳,看到自己的媳妇儿骑在其他男人身上,他面皮哪里挂得住,顿时红得滴血,手上抱着儿子,不好上前拉王氏,只能跺了跺脚,冲杨氏道:“娘,你还不赶紧将她拉开,这样丢人现眼的,成什么体统?”

“谁丢人现眼了?丢人的是他们,是孔家!”王氏气得面皮涨得通红,一面干脆又打了孔鹏寿好几下,一下子便打得他双眼翻白,眼看就像是要昏倒过去的模样,王氏却不解气,又狠狠在他嘴皮子上头掐了一把,直将病弱少年又掐得醒转过来,她才被回醒过来的杨氏扯了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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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六章 小偷

“这究竟是干什么?”杨氏只觉得头疼欲裂,恨不能给王氏两大耳刮子,可是不待她动手,王氏‘哇’的一声便大哭了起来,指着地上躺着,半死不活回悟不过气来的孔鹏寿道:“娘啊,他是偷衣贼啊!”一句话说得杨氏没头没脑的,众人都有些吃惊,唯有孔氏身体开始筛糠似的抖了起来,看得王氏又是气不打一处来,狠狠又上前踢了孔氏好几脚,指着孔氏便骂:“那衣裳是我夫君的啊,是大郎的啊,还没穿过几回呢,这小贱人,竟然吃里扒外偷大郎衣裳,我就说,当初好端端的一件衣裳,怎么突然就不见了,难怪是出了你这样一个内贼,老娘今儿便非要抓了你去报官不可!”刚刚王氏便觉得那件衣裳十分眼熟,如今倒是认了出来。去年崔薇做好的新衣裳送来,崔敬怀都舍不得穿,也没碰过几回,除了走亲戚穿过两次,其余时间便被他叠在了衣柜里,王氏平日也不敢去碰,要不是天热,想拿出来晒晒,怕里头的棉花被虫扎了,也不会发现厚袄子不见了,当初王氏可是心疼得滴血,如今竟然在孔鹏寿身上发现了崔敬怀的衣裳,她认了半天,敢确定了,心里便一股火气腾的升上来了,气得要死,登时便忍不住冲将过来。

孔氏刚刚被王氏打了几耳光,头发散乱,嘴角流血,早就怕了王氏,可又见不得小弟受苦,这会儿一听到她说自己偷东西,顿时忍不住嘤嘤的哭了起来。杨氏面色铁青,也顾不得去拉扯王氏了,一面蹲到了地上,将早就被吓蒙住了头上发巾都被抓歪的孔鹏寿拉了起来,一面朝他身上盯了几眼。

去年崔薇给崔敬怀做的衣裳当时杨氏见过。就算没看到大儿子穿过几回,不过崔世福有件一模一样料子的,夏天时杨氏还洗了晒过一回,自然能认得出那面料与衣裳模样,开始时孔鹏寿穿着,她只是一时间没有注意,现在被王氏这样一喝,她连忙拉了摸过几下,果然便看出端倪来,脸色登时‘刷’的一下变得铁青。回头狠狠剜了孔氏一眼,忍着要想一凳子往她头上扔过去的冲动,一面怒声道:“这是怎么回事?”

王氏这会儿打了人还有些气不过。非要让孔鹏寿将衣裳脱下来,原本适合崔敬怀穿的衣裳被改了一些,看得王氏心里又是一阵火大,这会儿恨不能将孔氏生撕了才好,一边冷笑道:“还能有怎么回事?家里出了贼呗。难怪我说大郎的衣裳好端端的怎么就不见了。娘,家里时常不见的米啊谷子等,我怀疑就是这小贱子拿回去补贴娘家了!”王氏一说到陷害人,脑子转得便特别快,更别提这回孔氏被她人脏并货了!

这孔家穷得叮铛响,家里过年都要找人借铜钱买肉吃的人家。她就说这孔鹏寿一副穷酸样,怎么能穿得起新袍子,没料到竟然是孔氏这贱人来偷的崔敬怀的!这袍子连她都没摸过几回。孔氏这贱人竟然敢偷了回去。

好好的过年没料到竟然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众人顿时都蒙了,哪里还记得之前绍氏提出想娶崔薇的话,孔氏面颊红肿,跪在地上不住叩头。崔世福脸色也有些不大好看。家里儿媳妇喜欢捞东西,若只是一两回便罢。但家里丢米粮等不是十来回了,几乎每隔十来天便会消失一些,开始时崔世福只当家里遭了贼,后来又认为家中有耗子,如今听到王氏说是孔氏偷的,顿时心里便有了怀疑,尤其是看到儿子的衣裳穿在了孔鹏寿身上,他心中那丝怀疑更是浓了些。

“孔芳,你自己说,这衣裳是不是大郎的?”杨氏这会儿目光冰冷,恨不能将孔氏生吞活剥的心都有了,这女人平日瞧着好端端的,做事也勤快,可没料到竟然是个爱偷东西的,难怪家里自从丢了米粮之后防得甚严,可偏偏那米粮三番四次便丢失一些。崔家又不是什么有钱人家,明明是这小贱人偷了回去补贴娘家了!如今家里种着这样多人的土地,年初时崔世福为了家里宽裕一些还特地去了罗里正处又多租了一份儿地,他跟崔敬怀两人种家中九个人的土地,一天早出晚归的,忙得连熄口气儿的功夫都没有,好不容易挣些粮食,合着这小贱人竟然敢偷回家养她那寡母幼弟?

杨氏气得身体不住颤抖,重重的一巴掌拍在了桌子上头,厉声喝道:“你给我说!”

兴许这一下将本来沉睡中的崔佑祖给吓到了,他不由皱了下眉头,嘴里发出哭声,杨氏下意识的放轻了动作,一面则是气不打一处来,看孔氏只知道啼哭,却不敢辩解的样子,顿时便火大道:“这贱人手脚不干净,二郎,你这便将她休了,晌午后我送他们一家去见官!”听到这话,崔敬忠还没来得及开口,孔氏顿时吓了一跳,连忙回过神来便不住的叩头,一面叩一面哭得梨花带雨的,嘴里求情道:“娘,娘,不要休了我,我错了,我不敢了,家中母亲没得营生,弟弟又是个病弱的,我,我也是实在没有办法了,才会干这样的事情,娘,开恩啊,爹,求求您饶了我一回吧!”

孔氏也知道在崔家人中,其实崔世福是最厚道的一个,顿时转头便冲他拜了起来。一旁绍氏看到女儿的模样,惶恐之下听到说女儿偷了婆家东西来补贴自己,顿时心里也有些发虚,事实上孔氏带回家里的东西绍氏本能的不敢去问,她只要有吃的便行了,只当女儿孝顺,哪里会去想到其它,如今看到崔家人的模样,她才知道女儿惹了大祸,顿时忍不住就跪在原地叩起头来。

崔世福没有开口,他累上一些倒是无所谓,但孔氏这样偷偷摸摸拿东西却是让他心中有些不大舒坦,孔家家贫,又只得一个儿子,确实是可怜,不过崔家里日子也不大好过。之前崔敬忠闹了那样一出,这回一回来便又伸手朝家中要钱,如今崔家连饭都吃不饱了,如何还能天长日久的照顾孔家?

“唉,以前的便不要再提了,不过往后亲家母,不是我不厚道,咱们家也不宽裕,为了二郎花了不少的钱,以后你们自个儿想办法吧。”崔世福表明不再跟孔家计较了。杨氏心里愤愤不平,可他既然已经说了话,自然杨氏便不敢再提。反倒是那绍氏,听到崔世福这样一说,顿时有些茫然失措:“那怎么行?我,我没办法的,寿哥儿还要吃药。亲家公,求求你行行好吧!”绍氏说完,忍不住便朝崔世福跪着叩起头来,孔氏也泪盈盈的望着崔敬忠,她如今正是青春貌美之时,此时被王氏打过之后形容虽然狼狈。不过她坐在地上,越发添了几分凄楚之色,看起来颇有些柔弱可怜。她与崔敬忠本来又没成婚多久,崔敬忠之前在外求学,如今一回来两夫妻正是打得火热之时,见孔氏这模样,崔敬忠心里顿时涌出一股怜惜来。又对眼前这场闹剧有些心烦,认为崔世福等人为了几颗米粮便斤斤计较。模样实在碍眼,因此皱了眉头道:“爹,娘,不过是些许米而已,给了岳母便给了吧,反正多两个人也不过是多两张嘴而已!”一听到这完全不知世事艰难困苦的话,不止是崔世福想要吐血了,连杨氏也忍不住有些发怒,头一回觉得养了这个儿子是个没用的,只知道胳膊肘儿朝外拐,竟然帮起丈母娘来跟自己做对,直气得喝斥崔敬忠:“二郎你给我闭嘴!”

“些许米粮,二叔好大的口气,只是不知道以二叔如今的本事,能挣得到多少些许米粮回来?您别忘了,您如今求学,还是靠着大郎挣的这些许米粮呢!”王氏气不过,忍不住出声便刺了崔敬忠一句。她男人的衣裳还被那姓孔的穿在身上,孔氏这样偷东西,崔敬忠竟然还帮着她说话,自己倒极少往娘家拿东西,却不知被崔敬怀打过了多少回,一想到这些,她心里便更加的郁闷,一句话说得崔敬忠面红耳赤,脸上险些滴出血来,冲王氏怒目而视:“真乃头发长见识短!我乃是考中了朝廷童生资格的,往后,难不成我还还不起崔家?”

“一个童生!人家聂家可是两位秀才,你一个童生算什么?你还得起崔家,你现在有本事拿个子儿出来,不要找大郎帮着你收拾烂摊子再说,连自个儿都吃不饱,还敢管这些闲事!”王氏虽然气得厉害,但好歹还顾忌着崔敬忠的身份,嘴里没有开骂,事实上她此时想将崔敬忠祖宗八代都想扒开臭骂个够,早瞧他不顺眼了!

“你!我不跟你计较,头发长,见识短!”崔敬忠面皮发紫,论嘴皮子,他哪里是王氏对手,更何况王氏说得本来也没错,如今他事事要朝家里升手,底气自然不足,不过就算是这样,崔敬忠心里不由自主的依旧生出一股怨恨来,只想着若有朝一日自己能中了秀才,必定要叫这王氏好看,要将今日之辱,千百倍的还给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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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七章 消息

王氏待还要再刺他几句,那头杨氏已经瞪了王氏一眼。儿子再不好,可她也容不得别人来骂,只是这孔氏偷东西的事儿是不能姑息了,杨氏一想到失去的那些米粮,心疼得直抽抽,想到刚刚崔世福说不用孔家还了,顿时嘴里都泛起了苦味儿,那些米粮,总共凑起来不知有多少了,可惜白白喂了孔家这两个废物!杨氏心中难受得紧,但想到孔鹏寿这小东西肯定是还不上了,就算他是天上文曲星下凡,能有那个福气中秀才,恐怕也没有那个福气去享了,孔家这副家景,哪里能还得起自己家的东西?只要不再来继续打秋风便已经是极好的了!

一想到这些,杨氏心里更不顺了些,转头冲崔敬忠勉强挤出一个笑脸来:“二郎,这样的话你不要再说了,你爹跟你大哥不容易,种点儿地一年收成没有多少,累死累活的”她话没说完,便看到崔敬忠脸上的不耐之色与眼中的冰冷,知子莫若母,顿时杨氏心里便一寒,也不再谈这事儿,知道儿子不爱听,连忙又道:“你想想,孔氏一次拿回家一斗米,一年下来能拿多少了?那些米少说也要卖百十来铜钱了,够你在县中学堂里交上一个月夫子束修了。”

若杨氏再啰里啰索提到什么挣钱辛苦不辛苦的,崔敬忠肯定不爱听,可一听到她说这些钱足够自己上一次学堂了,崔敬忠顿时就变了脸色:“这么多?”一句话听得崔世福心里对他失望无比,摇了摇头连话都懒得说了。

一顿饭这样闹了,自然没有谁再吃得下,孔氏哭哭啼啼的,被杨氏一并赶回了娘家,孔鹏寿身上的衣裳自然也没让他脱得下来,让他下次将衣裳送来。不然就报官的威胁下才将孔家人追了出去。

这边闹剧崔薇在中午时便听崔敬平说过了,今日一来客人,中午崔敬平过门口时便看到了孔家人被赶走的情景,回头他便去问了杨氏,知道那是孔氏的娘家人,又听说了孔氏偷东西的行为,回来便与崔薇说过一次。不知怎么的,崔薇就想到了上回裁蚊帐时像是自己丢失过一块裁下来的缎子的情景,上次只当自己记错了,毕竟是趁着吃饭的时间弄的。慌忙之下也没有多加注意,现在没料到孔氏竟然有偷东西的恶习,想来当时她的记忆没错。应该是孔氏过来顺手便将东西给捞走了,她倒也是聪明,没拿大的,只捡了小的,难怪偷东西这样长时间。竟然也没被崔家人发现,如此谨慎,若不是今儿那姓孔的少年穿着衣裳露了馅儿,恐怕崔家人还得养着那两个人不可。

事实上绍氏崔薇今早见过一面,她也就五十来岁的年纪,跟杨氏差不多。但她日子过得却是比杨氏好一些,最多不过是因为困苦而脸上添了几丝憔悴与艰难之色,好端端一个家。能将日子过成这般连饭都吃不起的模样,在这个太平盛世还算是少见的了。再不济,跟人缝缝补补的,总能过上一年。

只是这些事情到底是跟崔薇无关,她感叹了一句。便就放下了,本来不想再提这事儿的。谁料崔敬平端着碗筷,又转了个话题道:“那孔家人竟然还想娶你呢,当真是得了失心疯了,竟然想说要给他家那病秧子求娶你”崔敬平话一说完,崔薇神色一下子就冷了下来,连饭也吃不进了,顿时心里就跟吞了一只苍蝇似的。

虽说现在是各住各了,但杨氏那样的浑人,若真有了利益,保不准敢再为了儿子犯险一次,崔薇这会儿倒是真想起了聂秋染来,要是实在没有法子,不如就嫁给他算了,反正自己又没个喜欢的人,在这陌生的时空,嫁哪个人不是嫁啊,嫁给他至少知根知底的,就算是孙氏难缠了一些,可有聂秋染在前头挡着,他对付孙氏有一百招,再不济自己也不是任人拿捏了,一个孙氏也不是没法子应对着,总比哪一日杨氏发了疯,随便将自己指了人来得要好。

心里存了这样的念头,到底今儿听到那孔家的人说想娶自己被坏了心情,崔薇午饭也没吃多少,晌午过后聂秋染来时看她沉着一张小脸,还没开口问,崔敬平便已经将事情经过跟他提了。虽然表面没显示什么,聂秋染脸上还带着笑意,但明显两兄妹都能看得出来他眼神看起来有些吓人了,虽说这事儿与崔薇本来没什么相干,不过看到他时崔薇总觉得心里尴尬无比。

春节刚过,聂秋染便回了临安城了,走时叮嘱崔薇多看一些地,到时若有中意的,等他回来再一起商议。若是要在周围种一些水果,自然是能在小湾村附近的那是最好,一来若是要多种植些水果,难免要请人照看着,免得有人过来偷摘,而若是远了,崔薇也怕鞭长莫及,到时懒得照应。一边请人留意着刚生产后的母羊,崔薇一边则是趁着在洗衣裳时便开始听小湾村的妇人们说闲话间透出的消息来。

只是母羊倒是好买,几个月下来买了约有二十来头,羊圈里装不下了,崔薇逼不得已只得找人将羊圈扩大了些,幸亏院子是大的,就是多修几个羊圈也不过是占些地方而已,但这样一来每日挤奶等事情便忙碌了起来,崔敬平一个人在家里几乎少有空闲的时间,而崔薇最近买地也有些不顺,到了六月时,崔敬平的生日都过了,崔薇手里存了约有一百三十两银子了,本来以为若是没法子便想要去租地时,谁料这个时候,村里的潘老爷却是传出要卖地的消息来!

潘家是小湾村里比较大户的人家,并不是说每个潘家人都是有钱有势的,只是在小湾村这一带,姓潘的人家特别的多,又几乎连在一起住,快占了小半个小湾村的地盘,这些潘家人多少都沾亲带故的有些关系,平日里虽然自家人间多少仍是有些龌龊,但若一致对外时又极为护短,因此小湾村的人大多都不愿意惹潘家的,就怕最后闹起事来反倒要吃亏。这潘老爷便是潘家里最有钱的一户。

不止是在潘家而已,这潘老爷在整个小湾村里都极有名,他是小湾村中有地最多的人家,也不知是从潘家哪一代流传下来了,反正传到潘老爷这一代几乎小湾村里除了朝廷的地之外,剩余的几乎都是他的,小湾村中好些人便是在租种着他的地,或是替他种地拿工钱过活的。这潘老爷是当初崔薇遇着养狗那家宋氏她男人的叔叔,虽然不是真正近亲的,但两家来往走动得也近,潘老爷想要卖地的事儿,便是宋氏洗衣裳时头一个传了出来。

崔薇当天正好去溪边洗衣裳,便听到宋氏跟几个妇人在那儿闲聊着,一边洗着衣裳,一边便说起这潘老爷家的事情来。宋氏原本长相不差,嫁进潘家好几年了,最开始时那潘大贪图她容色,将她当成个眼睛珠似的,轻易不肯让她干活儿,成婚这几年了,就是再好的珍珠也看腻了,自然便成了鱼目珠,洗衣煮饭的事也样样都要来,宋氏现在自然也加入了进溪边洗衣裳的大组织,一边拿了洗衣捶砸着衣裳,一边就与旁人笑道:“我家那叔叔,如今要卖地了,若是你们哪个家里有钱的,可得赶紧下手了,我们叔叔要卖的那地呀,离村子近不说,只得几步路距离,而且关键还是上好的良田!”她这话一说出口,许多人顿时便动容了,有人停下了洗衣裳的动作,一边有些吃惊道:“良田?还离家近?莫不是崔家隔壁不远处直接连着到王大家那片吧?”这妇人所说的王大家便是王宝学的家里头,而崔家旁边有块地崔薇也是知道的,直接蔓延到了王大家那边,种的全是应时的植物,而且收成还不错,记忆中杨氏就很是羡慕那地方,认为地方肥沃,收成也好。

那块地听说也是潘老爷家的,这事儿许多人心里都清楚,若他要真卖的是那块地,崔薇倒真的是有些心动了起来。

“可不是么?不过可不止那一块而已,除了那块大的地之外,还得连隔壁的地一并卖了。”宋氏伸出湿漉漉的手理了理头发,一边脸上露出几分自得之色来,看到众妇人吃惊的表情,她好像卖的是自家的地一般,得意非凡:“那两块地不小,恐怕连起来得有七八亩了,你们若是有银子,也尽管出手就是,保管亏不了!”

有妇人听她承认了是崔家门边直接延伸到王大家那边的地,顿时都倒吸了两口凉气,有几个听她这样说倒真是有些心动,盘算着不知道要多少钱才能买得下来,有人想着自己家存的银子,便小心翼翼讨好道:“宋家妹子,不知潘老爷这地若是连在一起卖,要多少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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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八章 机会

没等宋氏回话,便有人肯定道:“那样大的地,少说也得三四十两银子了!”一听这话,许多人顿时又露出吃惊之色,嘴里发出‘嘶’的一声,显然有些不敢置信。宋氏冷笑着瞧了这些人一眼,嘴角边露出讥讽之色来:“这位嫂子可说得不对了,几十两银子我家那叔叔怎么可能卖?那可是上好的良田!若是自个儿买了,就算要交税,可足足比租衙门的地税少了两成半!有了地传给子孙,要想存银子还不容易?你瞧瞧我那叔叔怎么发达的?”宋氏说完,便努了努嘴。

众人听她这样一说,也顾不上生气,一听到几十两银子还不止了,好些人都吓得面色都变了,三四十两银子对许多人来说已经是一笔巨款了,若是薄田一般来说也就是八九两银子一亩,也不是买不到了,就算是上好的良田要贵上一些,也不过十几两顶天了吧,那几亩地莫非他想要卖百两不成?许多人心中都有些吃惊,有人连忙就追问:“宋家妹子,你就给咱们一个准信儿,就是买不起,听听热闹也好啊。”这话引得少人跟着附和了起来,宋氏被众人看着,虚荣心登时得到了极大的满足,干脆连衣裳也扔在一边儿不洗了,许多讨好她的便凑上来拿了洗衣棒便给她搓起了衣裳来。

宋氏脸上露出满意之色,这才走了几步将裙子放了下来,把脚裸庶住了,这才抓了把草垫在屁股底下,坐到了一旁的土里,冲众人比了比手指头,一边笑道:“那两块地,最少要一百五十两!”宋氏话音一落,好些人忍不住尖叫了起来:“一百五十两?天啊。这么贵,存两辈子也存不上啊!”就是不吃不喝的卖粮食卖鸡鸭,也得卖多少才能凑得齐这个数?不少人还心存侥幸的,认为自己说不定能买得到那地的人一听到这个数目,顿时便死了心。

崔薇听到这儿时,原本洗衣裳的动作跟着就慢了下来,一边蹲在石头边,竖起了耳朵便听着宋氏等人说话,手上的动作几乎都没有再动了。

这会儿宋氏等人说得来劲儿,哪里有人注意到崔薇也在一旁听着。那宋氏被众人呆滞滞的盯着,越发觉得得意,一面就笑道:“可不是一百五十两?我叔叔家里最近急用钱。否则就是一百五十两,这地他也不会卖的。”地便是庄户人家的命,不是走投无路了,一般都不会有人卖的,尤其是像潘老爷这样大肆的卖。几个妇人顿时连衣裳都顾不上洗了。连忙就开始追问起宋氏来:“这潘老爷家中究竟出了什么事儿?怎么连地也要卖了,莫非是惹了什么官司,才要卖了这地?”

许多人心里都猜着潘老爷是不是惹上官司了,否则无论如何都不该卖地的。那宋氏看到众人脸上的好奇与探究的兴奋神色,顿时扁了扁嘴:“你们知道什么,我那叔叔的儿子不是在县里念书么。去年考了个童生,如今想花银子捐个功名出来,要是有了功名。便是半个官身,往后再使银子谋一谋,说不得以后便是要做大老爷的人了。”宋氏说完这话,看到几个妇人一副云里雾里的样子,顿时索然无味。摆了摆手道:“算了,跟你们说也说不明白。反正往后我那个表弟可是有大出息的人,要是做了官儿,这些银子算得了什么,多的也会滚口袋里来!”其实那什么官身不官身的,宋氏自个儿也不明白,但最后潘大跟她说的有了半个官身便有机会能做官儿,能得好处,她却是一下子就明白了过来,正好现在拿来教训这些婆娘。

溪边的人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顿时个个都咂舌了起来,趁着她们热议不休,一边说着有银子就是有好处,崔薇则是站起了身来。她也弄明白了这事儿,又心里想着买地,该知道的情况都知道了,剩余宋氏等人要谈的不过是那潘家少爷的情况罢了,她也懒得再听,一路装了衣裳便往家里赶。

现在正是六月初,离聂秋染回来还要十来天的时间,崔薇恨不得他立即便回来才好,她一边怕潘老爷家要卖地的事儿是不是宋氏胡说八道的,一边又怕潘老爷家的地卖了出去,往后若是要再找着这样买地的情况恐怕就不容易了。这样的焦急下,她都恨不得立即自个儿想个法子去将地买了才好,但这个念头一生起便被她自个儿强行压下去了。她手里有银子的事儿,尤其是如此多银子的事几乎除了崔敬平与聂秋染之外没人知道。

崔敬平是个嘴严的,自然不会拿去往外说,而聂秋染更是不会自个儿往外提,若是她现在冲出去说要买潘老爷的地,恐怕村里许多人就算再是善良,可也能活吞了她,因此这事儿就算她着急,也还得等着聂秋染回来了才行。

以往觉得躲那家伙还来不及,可关键时候就显出他的好处来。幸亏没过几天里小湾村里果然传出了潘老爷要卖地的事儿,崔薇心里是喜忧参半,喜的是潘老爷家真的是要卖地,不是那宋氏信口胡言的,而既然此时潘家卖地的风声传得这样广,便也证明那地是没有卖掉的。

而她忧的则是这样大风声传了出来,要是被人给听了去,小湾村里潘老爷可称为第一大地主,村里就数他最为有钱,可隔壁好几个村也有那大户人家的,万一有人过来参上一脚,到时崔薇真是哭也没地方了。

幸好的是潘老爷家要价一百五十两银子的价钱吓走了不少想打那地主意的人,几天下来围在地边看热闹的人倒是有,但真正要买的人却并不多,崔薇对这情况暗地里松了口气。

那头崔家面对这情况,杨氏也是唉声叹气的,若是家里有银子该多好,要是能将这近在跟前儿的地买下来,往后一家人何愁吃穿?只要多传峡谷代,那本钱儿总归是找得回来的,以地生财,又不用多交税,而且那地又如此肥沃,不知能让家里情况变得有多好过,崔世福父子种地也不像现在这样辛苦,收成却并不多了。

可话又说回来,若是崔家能动辄便拿得出这一百五十两银子,崔世福父子也不用成天辛苦在地里刨了。杨氏心里跟猫抓的,没一天安份的,简直是跟崔薇心情相差无已,而那厢崔薇盼星星,盼月亮,每日都跑到门口边朝进村里那条大路看上几眼,只盼着聂秋染能赶紧回来。

十五号一大早崔薇便跟崔敬平轮换了班次,一人过去守上一会儿时间,虽然知道聂秋染自临安城里回来恐怕最少也要晚上才能到小湾村了,但一整天崔薇心里都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一般,这几天她吃不下睡不香的,心里总惦记着地的事儿,深怕被人家抢了先,这事儿她没瞒着崔敬平,崔敬平也知道她着急,因此便乖乖的站在门外瞧。

天色渐渐黑了下来,崔薇更是着急得厉害了,最近去潘家看地的人也不少了,若是就这几天地被人买走了,她得要哭死!天色刚一擦黑,崔薇忍了心里的焦急,想到聂秋染今儿要回来,既然自己有事要跟他说,自然是要留他在家里吃饭的,因此强忍了焦急,一面让崔敬平守一会儿,看着时间差不多了干脆先回家吃些东西再说,自已才匆匆回去做饭了。

刚将麦酱肉切好,又把一些配料给准备妥当了,中午炖的酱猪蹄现在那皮儿已经软烂得拿筷子一戳就会破了,崔薇还没将菜下锅,看着外头漆黑的天色,刚想出去先将崔敬平唤回来再说,那外头顿时便有人敲门了。

黑背睡在院子里,抖了抖身体,满身肥肉乱晃了几下,跑到门边站起来扒门板去了,没有大叫,显然外头并不是陌生人。崔薇一打开门,便看到崔敬平拉着聂秋染一并站在门外,看到崔薇来开门时,刚笑了笑,就见崔薇欢笑了一声,一下子朝聂秋染扑了过去,一把抓着人家衣裳,一边双眼闪闪发光:“聂大哥,你终于回来了~”

还从来没有受到过这样的待遇,聂秋染一边笑眯了眼睛,一边伸手搭在小姑娘手背上。这半年下来崔薇嘴里的牙齿长起来了,又换了好几颗乳牙,脸庞显得饱满娟秀了一些,下巴尖细,带着些微的婴儿肥,看着比之前竟然还要可爱得多。这半年来她变化不小,聂秋染一边抓了她的手,一边看她激动的样子,温柔笑道:“不要着急,慢慢说,我都听三郎说过了。”

他这样一提,崔薇才觉得自己太过着急了,连忙点了点头,一面帮着他牵马进院子里来,一边殷勤的与他说话。那马进过院子里好几回,知道这边有好吃的,她一牵便跟着进来了,车轮子滚过门槛时发出沉闷的响声,崔薇等马车进了院门,这才赶紧将院子关上了,把马缰绳一放,拉着聂秋染便进了屋,将拴马的工作交给崔敬平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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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九章 如偿

“最近村里潘老爷想卖地,给他儿子捐个官身,聂大哥,我想将地买下来。”不管是不是种植物,可到底地买下来还算是有了一个固定资产,崔薇心里也放心些。聂秋染不慌不忙的点了点头,端了她讨好递来的羊奶给喝了,事情经过又听她急匆匆的说了一遍,小姑娘的声音像是玉珠落在铜盘上似的,轻快又好听,叮叮咚咚的,她不知道她现在这样急切又眼睛晶亮时的模样有多可爱,聂秋染盯着她看了半晌,见她说得累了,又倒了一杯羊奶递到她手上,看崔薇三两口喝了,鼻尖上沁出细小的汗珠来,不由伸手进怀里掏出帕子来替她擦了擦,一边温和道:“你啊,急什么。我明儿进城里去,找个人过来将地买了,保准误不了你的事儿,最迟后天一大早,保准那地契便到你手上,好不好?”

这话的语气里带着温柔又像是含了无奈,崔薇被他这样一说,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头来,心里软呼呼的,一边有些别扭的坐到了椅子上,一边脸庞有些发烫,低声道:“聂大哥,你刚回来,怎么明天又要走?要不歇两天再说吧,其实我也不是非要后天便买到了。”

“我知道你心里着急,你放心就是,这事儿交给我了,你不要担心了。”聂秋染看到她有些不好意思的模样,眼中露出淡淡的光彩来,一边伸手又摸了摸她的头,默默的把自己这回刚带回来的小东西顺手便别到了她头上:“城里的新花式,给你戴着玩儿。”崔薇不用摸也知道头上戴的什么,头一回没有想要马上取下来的感觉,反倒是扭捏了一阵,干脆站起身来飞快的说了一声去炒菜,便跑进厨房去了。

聂秋染虽然没有抬头。但满眼的笑意却仍是印在了杯中荡漾的羊乳里。

既然说他第二天要走,聂秋染吃完晚饭便拿了银子早早的回去了,崔薇猜着他应该是要去请别人帮忙,心里也不知是个什么滋味儿,晚上翻来复去几乎没怎么睡得着,满脑子总想着事情,到天亮时依旧是没能睡得着,干脆爬起身来,想到聂秋染今日要出去,干脆又穿了衣裳起身进厨房里做了些早点。外头天色还漆黑着,崔薇坐在厨房里发呆,几乎马蹄踩在乡间小路上的声音响起来时。崔薇下意识的便早已经拧了准备好的东西打开大门跑了出去,黑背跟在她后面,见她没有喝斥,也欢快的跟了出来,漆黑的早晨里。一辆马车正刚从聂家出来。

早晨的雾气还有些大,崔薇身后崔家的房屋似乎隐在了雾中般,隔着崔家的房子,她自己的房舍像是与后头的青山融合在了一起,若隐若现的。月亮还未完全钻入云层里,瞧着时间。恐怕这会儿刚到寅时中而已,应该四点左右,隔壁崔家的鸡都还没打鸣。而且夏季天本来就长,到这会儿还没天亮,可想而知时间有多早了,而聂秋染为了她的事情昨天回来得那样晚,今天又这么早出去。崔薇心里也有些感动,连忙小跑了几步跨过了田坎。也不敢大声呼喊了,怕这会儿夜深人静的将哪个起得早的吵醒了过来。

聂秋染正扯着缰绳坐在马车前,看到崔薇跌跌撞撞的跑过来,他眼神好,一下子便看清了,这会儿天色黑,雾气又足,地上田坎里的土被雾色润得有些湿,踩上去便打湿,若是跑着跑着摔到地里去了可怎么办。他连忙将马勒住了,一边跳下马车来冲这边招了招手,示意自己看见她了,让她跑得慢一些。

崔薇气喘吁吁的跑过来,一边将手里的竹蓝往他怀里塞:“聂大哥,这么早,你还没吃东西吧?”刚刚一路跑得有些急了,她这会儿还张嘴喘着气,聂秋染伸手碰了碰她的脸蛋,早晨天色有些发凉,她脸有些冰冰的,那手倒还有些暖和,顿时松了口气将竹蓝接了过来:“你起来这么早干什么,我早上吃了的,我娘煮了鸡蛋给我的。”话虽然是这么说着,但他提着蓝子时脸上却仍带 了笑容。

看到他这样子,崔薇本能的觉得自己好像做得有些不大对劲了,可惜却又说不上来是哪儿不对,将竹蓝给他了,也不知道该再说什么,犹豫了一下,这才道:“聂大哥,要是没事我就先回去了。”

“回去吧,再睡一会儿。”聂秋染摸了摸她脑袋,神情温和,他没有开口让崔薇一路跟着进城里,崔薇心里觉得有些不乐意,可偏偏又说不出来哪儿不痛快,只能答应了一声,转身小跑回家了,一边后头聂秋染还在叮嘱着她慢一些。

也不知道聂秋染这一趟出去是要找哪个来帮忙的,崔薇一整天都是心不在焉的,连那潘老爷家的地也不像平日时那样左牵右挂了,反倒是心里觉得有些歉疚不安。晚上照样没能睡得着,第二日天不亮便睁了眼睛,崔薇也觉得自己有些不大对劲儿,连着两天没能睡得着,就是睡前喝一大壶羊奶也总是觉得心里乱糟糟的,小脸上露出几分郁闷之色来,早晨天刚亮时,果然如同聂秋染那天晚上所说的,他又回来了。

聂秋染回来先将马车停在了家里头,将想要留他在屋里吃饭的孙氏轻易的给打发了,知道崔薇这会儿心里肯定是有些着急了,连忙就朝崔薇那边走去,只气得孙氏在后面直咬牙,将崔薇骂了个半死才觉得心中痛快了一些。

还没来得及出去洗衣裳,便看到聂秋染过来了,崔薇眼睛登时便是一亮,连忙就将人给让了进来,将衣裳桶丢在一旁,一边关了门。

“聂大哥什么时候回来的?”这会儿天色还早着,聂秋染说他一大早会回来,没料到他一大早竟然是真的就回来了,崔薇仰头在他脸上看了一圈,少年俊郎的眉目间含着笑意,温润略尖的下巴处泛出点点青影来,给他平日儒雅斯文的形象又增添了几分男儿之气,看得崔薇心里也有些发疼。聂秋染现在十六岁,正是长胡子之时,他平日里将胡子刮得干净,崔薇还从来没见过他这副模样,显然昨天一整日都在赶路,没功夫去管脸上了,才会这样的。

崔薇一想到这儿,连忙将早就做好的零食点心都取了出来:“聂大哥吃,中午就在这边吃饭吧,我给你做好吃的!”

“先不忙。”聂秋染坐了下来,从身上掏出了几张叠得整齐的纸来,一边展开了放在手边的桌子上,一边就冲崔薇招了招手:“地已经买妥了,我找秦淮借的人帮的忙,以他名义买下之后,再转手让给我的,中间花费了些功夫,不然一早就该到了。”那几张纸上分别用拓印着几排大字,后面盖了官府的大印,又有聂秋染的手印等,崔薇有些惊喜,上前接过纸来打量了一眼,果然是那几亩地的地契,顿时心里便松了一口气。

聂秋染这回买地是费了一番功夫,而且他口中所说的秦淮便是上回买房舍时便帮了他忙的那个人,这下子倒让聂秋染欠了他两个人情了,崔薇心中有些过意不去,咬着嘴唇看着这几张纸没出声,聂秋染看她呆愣愣的样子,不由拉了崔薇的手示意她坐下来,一边道:“先捡好了,这下子随便你准备种什么,也方便了。不过你上回买的种子也只得那几样,我这次进城便又帮你买了一些,若是地里不够种的,你想要哪样再告诉我就是。”聂秋染说完,从身上掏了一个黄油纸包出来。

崔薇觉得心里有些发涩,伸手将桌上的几张地契捡了起来,这是她往后安身立命的根本,自然是要好好收着。聂秋染看她收了种子包,嘴角边笑意更深。

有了地,又有了种子,照理来说这地也是好种了,可惜聂秋染买的种子虽然多,但两人去瞧过一回那田地,虽然早就知道那地大,但是现在真正瞧过,才知道那地到底大成了什么模样。因为这地是要卖的,潘老爷在放出风声之时,便已经开始着手雇人收割起这地上的粮食来,如今已经弄得差不多了,又请人犁过一回,那土地在周围一片长着植物的地上看着更显得宽广了些。虽然地是买好了,但如今种子一样种一些便罢了,恐怕还是不够种的,而且这种地的事儿崔薇跟聂秋染都不会,还得请人过来办。

两人又算了算手里剩余的银钱,这回买地可是真正一穷二白了,除了聂秋染这次带回来的二十两银子之外,添上买了地也没剩什么了,反倒是聂秋染,既买了种子,又贴了几两银子买地,身上是都没什么钱了,再欠缺的种子自然不能再进城里头去买,崔薇想了想,干脆道:“聂大哥,我想起上回我三哥他们进山里摘了好多葡萄青杏儿回来,我想山里应该是有些野生的,不如就去山里找找看,反正只要多摘些果子,将核埋下也就是了,多种一些,一定能种得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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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章 有蛇

还没成婚身上存的钱都给小丫头掏走了,虽然自己贴得是心甘情愿的,但聂秋染多少还是感觉到了久违的不便,身上没钱了,连想要找个种子都得这么难。不过听她说进山里头看看,倒也是一个方法,只当陪她进山玩玩儿,因此便点头答应了。

有进山玩这样的好事儿聂秋染自然不会忘记了自己的弟弟,反正多个人就多些力量,只要将人给召齐了,采集起这些东西来也快得多,若是能这样采到一些山果子也不错,反正免费的劳力,不用白不用,聂秋文一天到晚被孙氏拘在家里头险些要发了疯,难得有这样出门的机会,而且还是进山里去玩,哪里有不同意的,明明知道自己这趟进去是要干活儿的,也毫不犹豫的便答应了下来。孙氏那头有聂秋染开口,她自然没有法子再阻拦,那头聂秋文又去唤了王宝学,拉了这家伙偷溜了出来,几人在崔薇家里集合,各自都背着一个背篼,满心兴奋的进山去了。

如今正是天热的时候,只是山里树木繁茂,一走进去却又感到几丝冰凉,聂秋染拉着崔薇的手,两人手上只共提了一个蓝子而已,跟聂秋染在一起几人都觉得有些拘束,聂秋文犹豫了一下,厚着脸皮前来跟聂秋染求饶道:“大哥,这山里如此大,要是咱们一块儿走,采也采不到多少果子的,不如各自分开走,你跟崔妹妹一块儿,我们三个另外走一边,晚上在崔妹妹家里等着,保准我们一人摘一背篼果子回来,好不好?”

聂秋染也知道他不愿意跟自己一道,这家伙肯定不是想老老实实办事,而是想要四处玩儿的。不过小孩子贪玩本来就是常理,只要他们完成了工作,聂秋染才不会管他们中间干过什么。因此心里同意了,但脸上却不动声色:“你们该不会随便拿些东西来糊弄我吧?秋文,你说呢?”

“我哪里敢!”聂秋文一听这话,顿时恨不能指天发誓。聂秋染精明得厉害,比聂夫子还不好对付,若是惹到了他爹不痛快,最多挨上一顿打,只要聂夫子心里的气消了他日子便好过了。可若是惹到了聂秋染,他能时不时的便记起来收拾人一回,聂秋文怕他比怕聂夫子还要多。这会儿听他这样一说,连忙将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一边表忠心:“大哥,我绝对不敢对您撒谎的,我就是跟爹说假话。也不敢这样来蒙大哥您!崔三儿,你们说是不是?”

王宝学二人连忙点了点头,他们三个好伙伴难得凑一块儿,当然也希望能够自由行动而不用跟聂秋染一块儿。聂秋染也没有为难,只是冲他们挥了挥手,几人欢呼了一声。倒是崔敬平有良心一些,又跟崔薇说了一句,叮嘱了她一番。这才跟着聂秋文二人朝另一边草丛里踏过去了。

崔薇正想唤他们小心一些,仔细草丛里的蛇,不要玩儿得太久了,这几人已经很快身影没入草丛里,不见影儿了。

“走吧。外面的杏果恐怕被人摘得差不多了,得进山深一些才行。”聂秋染拉了拉崔薇的手。山里路不平,若是不仔细一些,踩到东西便容易一下子摔到地上。这个时候虽然很少有塑料等各式各样的垃圾,但四处还能看到碎掉的碗块儿以及瓦片等,要是踩到了恐怕要连脚都割破了。只是走进山里了一些,外头那些碎瓦片儿渐渐的便少了,越是深山里,树木便越是浓密,阳光被树叶 挡住大半,偶尔一阵轻风吹来,便听到树叶发出‘沙沙’的响声,极为凉爽。

四周传来虫鸣鸟叫的声音,在这个盛夏时节,在这林子中连半丝署意都感觉不到,崔薇出门前为了走路方便,特意借了崔敬平以前小些的衣裳穿了,她这一年来长得快,穿着当初崔敬平的旧衣裳竟然刚刚好,小腰拿腰带将衣裳捆了,更显出人娇小玲珑来,惹得聂秋染连着看了她好几眼。林子深处空气便比之前在外头时要凉爽了一些,同样的,地面上踩着的泥土也松软了不少,二人一边走着,一边脚上都沾了好些泥,崔薇穿着一双粗布鞋,深怕滑倒了,紧紧牵着聂秋染的手,一边几乎只顾着走路而已。

聂秋染手上提着的蓝子里已经装了约有大半蓝的果子,除了一些杏儿之外,还有一些山桃。这山里深处估计少有人来,两人除了摘到一些半熟的杏子外,还有一些成熟了,面上泛着黄澄澄颜色的杏子,闻着那香味儿崔薇忍不住流口水,一半是感觉酸的,另一半则是感觉有些嘴馋的。

也不知进了山里多深,两人也不敢再往里走了,那山里可是有猛兽的,要是再往深了走,等下出去也得费上大半天功夫。聂秋染手上的蓝子已经装满了,崔薇想了想便扯了扯他的衣裳:“聂大哥,咱们回去吧,我觉得这一进来都走了一个多时辰了。”两人一路有说有笑的,连采果子也不觉得无聊,不知不觉走到山里深处,要不是进山里这么深,恐怕这些桃子还真不容易采得到。

看她有些怕了,聂秋染也觉得时间恐怕不早了,再耽搁下去要是天色黑了在林子里呆着也不是办法,因此便点了点头。两人也不往里走了,崔薇一手被聂秋染拉着,一边就伸手拨着自己身上粘着的一种粘莲子,这是乡下地方里对一种约有小指头大小般的一种果实特有的称呼。这种果子刚长成时是青涩的,外表布满了带了倒角的小刺,一粘在人身上没有扯它便掉落不下来,就是干粘了也在上头粘着,有时候冷不妨被刺到还真有些疼。如今正是这东西成熟的时节,山里更是到处都是,两人衣摆下方都满是粘莲子,崔薇忙着给两人扯这东西,几乎连头都没有抬起来过。

草丛里发出沙沙的响声,像是风吹过时的声音,一股腥气跟着便涌了出来,气息似有若无的,崔薇皱了下鼻子,本能的觉得有些不大对劲儿,捏了捏聂秋染的手,背后寒毛都立了起来:“聂大哥,你听到什么声音没有?”那声音像是离这边还远着,不过她心里却有些怕。这林子深处渺无人烟的,里面又有猛兽的,若是碰上,两人一个少年书生,一个小丫头,恐怕还真不是它对手。崔薇心里有些犯怵,连忙抬头央求道:“聂大哥,咱们赶紧走吧。”

聂秋染也点了点头,一边将她手握得更紧了些,一面两人踩着草丛便往外跑。身后沙沙声渐渐更响了一些,崔薇只觉得嘴唇发干,心脏跳得厉害,像是浑身的血液都集中到了脑里一般,只知道聂秋染拖着她拼命朝前跑,她也不敢回头去看,只是这沙沙声明显不像是之前那种风吹一般的感觉,她一面跑着,一面鬼使神差的回头看了一眼,顿时忍不住便尖叫了起来:“蛇啊~~聂大哥,是蛇啊!”

草丛里,一条约有成人大腿粗细,半边身子没在草丛中,脑袋像是有拳头大小的蛇吐着信子便朝这边游了过来,那脑袋是三角形的,一看便知道有毒,不知道这山里怎么这样大一头蛇的,崔薇浑身汗毛都要立了起来,原本还觉得身上没有力气了,可是这突然间看到蛇后又不知怎么的,身体里涌出巨大的能量来,一下子跟着聂秋染脚步,便又跑得更快了些。

听到崔薇在喊蛇,聂秋染心里也是突然一沉,若是遇着其它东西吓一吓还好,要是遇着这么一个大东西,还真不好将它吓走,看来是将自己二人给盯上了。山里竟然长了这么大一条蛇,他原本拖着崔薇跑的,这会儿感觉到小姑娘突然间力气十足,顿时也跟着身体一松,跑得更快了些,两人这下子一加快速度,倒将那蛇的距离拉得远了些。

‘沙沙’的声音渐渐远了,崔薇这才松了一口气,这下子可觉得浑身发紧,眼前直冒金星了,双腿跟灌了铅似的,一阵疾跑像是将身体里残存的力气都用完了般,那头聂秋染不住在地上捡着坚硬的东西,一些大的石块儿等他全捡了起来堆到水果上面,反正这水果最主要是用来做种子的,压烂一些也没关系,他不像崔薇真认为跑脱了便放松,想着捡些石块儿有备无患。

半晌之后两人停下来还没过多久,果然那沙沙声又响了起来,崔薇一下子跳了起来,也顾不得身体僵硬得连脚步抬起来都有些吃力,聂秋染见她这样子,干脆趴下身,示意她跳上来。

“聂大哥”看他要背自己的样子,崔薇愣了一下,站着没动,那沙沙声越追越近,聂秋染心里发沉,干脆拖了她的手便绕着肩膀拉到了胸前,一手拖着她屁股,一手提着蓝子,连忙便朝山下跑了。

这个动作令崔薇窘迫得说不出话来,只是事急从权,也是没法子了,不过背上了她聂秋染自己便跑得要慢了些,她心里忍不住涌出一股酸涩的滋味儿来。聂秋染平日虽然性情奸诈,不过对她却也真好,要是今儿他丢下自己不管,那蛇想来也吃不下两个人,要是咬了自己,说不定便不会咬他了,而自己若真有个什么事儿,房子铺子地契便全是他的了,可他偏偏还要拽着自己一起走,崔薇心里软绵绵的,原本被他拉着的手,最后环在了他脖子上,一边将头靠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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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一章 情义

“薇儿,你拿石块砸它,若跟上来,就砸它一下,砸怕了它就不敢跟过来了!”聂秋染这会儿虽然极力忍耐,但仍是喘息了几声,刚刚一阵疾跑,不止是崔薇累,连他也有些累。崔薇听到他说话时,又看他抬起来的手,干脆扒他更近了些,将蓝子捞了过来,吃力的提在手上,扭了身子转过头看,那蛇一脸狰狞,浑身绿莹莹的,墨绿色表皮泛着淡淡的光,看得崔薇鸡皮疙瘩都立了起来,聂秋染背着她还在往山外跑,她想了想也不知道自己准头如何,干脆先捡了一个小杏子在手上,试了试,朝着蛇头便砸了过去!

那蛇一下子将头了昂了起来,舌头吐得更急,发出‘嘶嘶’的声音,像是被激怒了一般,看得崔薇身上鸡皮疙瘩立得更多。连试了好几次,扔了几个水果也没将这蛇砸中,聂秋染一边跑着,那蛇又不是傻立在原地任她砸,自然精准度便不高,直到扔了七八个时,崔薇好歹才找到了一点儿感觉,一块石头猛的就朝蛇头上砸了过去!

‘嘭’的一声,石头虽然没有砸到蛇头正中,但却砸到了它张开嘴时的牙齿上!估计这下子被砸得有些疼了,那蛇头往后仰了两步,发出嘶嘶的响声了,聂秋染背着崔薇飞快往山外跑,崔薇手里也不敢停,又捡了一块大些的石头,看那蛇似是被激怒了一般又追了上来,连忙将手里的石头又砸了过去!这下子正好砸到了那蛇眼睛上,崔薇焦急之时力道还不小,这下子竟然将那蛇眼睛砸得血都流了出来,那蛇吃了疼,身子在草丛中打了个滚儿,嘴里竟然发出奇怪的叫声。

刚刚事态紧急,聂秋染捡的石头本来就不多。崔薇干脆趁着这个功夫一股脑的将几块石头全部砸了过去!其中有两块倒是砸到了蛇头上,有些却是散落在地的,还有几块砸到蛇身上的,那蛇受了疼,顿时身子拧了几个滚儿,也不敢再追了,聂秋染一路托着崔薇,飞快的便出了山中。

渐渐朝外头走了,深山里的阴冷空气才消褪了不少,那种潮湿感一去。二人感到久违的阳光时,都忍不住松了一口气。原来猛烈的阳光在这个时候照在人身上竟然那么舒服,那林子深处实在太危险了。难怪平日村里的大人都不敢让自己的孩子进山去,果然不是没有原因的。

两人跑得远了,这样热的空气,估计外头蛇是不喜欢的,聂秋染这会儿也累了。崔薇听他喘气的声音,看他脖子后沁出来的汗珠,拿袖子替他压了压,一边低声道:“聂大哥,休息一下吧,已经跑很远了。那蛇不敢追了。”

聂秋染听她声音软绵绵的,忍不住两手又将她托得高了些,一边摇头:“不用。还是先下山回头再说。只是这山里有蛇,恐怕还得回去与村里人说说,免得哪天有谁不知分寸进山里来,若是遇着了,恐怕没咱们这样好的运气。”崔薇其实并不重。她不过十来岁,身材又不高。聂秋染背着也不会吃力到哪儿去,只是刚刚两人遇着蛇紧张,一路疾跑了才会感觉有些疲惫而已。这会儿后面的蛇没追了,他自然就将脚步放慢了下来,一边背着崔薇慢慢往山下走。

阳光透过树叶打在两人身上,崔薇将头靠在他背后,隔着背脊以及薄薄的两层衣衫,似是也能感觉到他心跳的声音一般。聂秋染身上一股竹香制成的书香味儿与汗迹融在一起,她想到刚刚聂秋染没将她丢下跑掉的事情,这样的事儿就算是换到了一个真正的恋人身上,恐怕能做到的也不过是像他一样而已,崔薇心里软软的,一边趴在他身上,一边轻声问:“聂大哥,你怎么没将我丢下自己跑了啊,我跑不过你,你一定能跑得掉的。”

小姑娘的话没头没脑的,聂秋染却是听明白了,忍不住就弯了弯嘴角,轻轻笑了起来。他没有开口说话,崔薇却是想着前世时听到过的一个笑话,两兄弟遇虎,二人同时跑,不是跑得过虎,只要能跑得过兄弟,那样便得救了。今天的情况也是这样,遇着那样的大蛇,又是有毒的,恐怕不好躲得过,聂秋染就是跑不过蛇,他要是跑得过自己也应该有救的,但他却没自己跑,反倒是将她给背上了。崔薇一开始还觉得他说要娶自己就跟小孩子过家家似的没放在心上,可这会儿看到他的举动,心里忍不住便涌出一些复杂感来。

“我跑得掉,你不害怕?”聂秋染听她说话时声音软软细细的样子,故意逗她。崔薇认真就想了想,她当然怕蛇,前世时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也许没死,但那样的状态自然不能称为她活着,不过因为之前连死都没感觉到睁眼就来到了古代,当然没觉得有多恐怖,但刚刚看到蛇,她是真怕了,现在想想那蛇的脑袋与身子,崔薇心里也泛怵,她一向就怕这些蛇虫之类的东西,一听聂秋染问起来,她下意识的就将聂秋染脖子搂得更紧了一些。

聂秋染也知道她害怕,没有说话,只是又将她托了托,慢慢的就朝山下走。

“聂大哥,你对我真好,你怎么对我这么好啊。”跑了一阵,崔薇身上连半丝力气都没有,搂紧了他一阵子,半晌之后手又松了开来,软软的搭在他胸前,一边将脸趴在他背上,一边轻声问道。聂秋染听得出她话里声音带了些倦意,像是要睡着了一般,脚步放得就更慢了些,一边声音里像是带了笑意似的:“那我对你好,你准备怎么回报我了?”

这些日子以来他帮崔薇的不少,虽然他是个什么意思崔薇知道,不过这会儿听他这样一问,崔薇脸上露出笑意来,故意开口道:“做好事,一般人家都不会求报的,大恩不言谢,聂大哥没有听说过吗?等以后有小恩再跟聂大哥说谢吧。”

两人一边斗着嘴,一边渐渐迈离林子深处更远了些。林子外树木渐渐的稀疏了起来,聂秋染背着崔薇慢慢的往外走,一边也怕她回去之后心里害怕,故意逗她说话:“这恩谢得太没诚意了,要是这样的谢恩法,我可是不依的。”

崔薇像是想了一阵,才忍了笑,突然道:“现在先让聂大哥多帮我一些,以后等我有银子了,连谢也不用说一声,就不理你了。”她说完,又补了一句:“古人都这么说的,这是重义气的表现!”她自个儿讲完这话,忍不住便在聂秋染背上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