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原本心心念念·愿意为之顶罪的丈夫,竟然到最后崔梅砍头那日也没有出现过,甚至最后崔梅的尸首也无人管理,只扔到义庄之中,最后被人圄囵不知埋到了哪个角落,成了一个孤魂野鬼。

原本杀人的消遥法外,而没杀人的却因此而受了死刑,崔梅虽然是咎由自取,但是与之相比,陈小军与聂晴这样的人却是更加该死!

事情并没有如此轻易便完结,聂晴当初告潘世权婚前意欲对自己不诡,因此案联系到了聂家,非同一般,再者又是由皇帝亲口点名由三司会审的,既然开了头,自然也要结个好尾,因此潘世权自然跑不脱,被人拿到了上京来。虽说潘世权以前做梦都想飞黄腾达,能在有生之年可以在上京这块儿地方混出个模样来,可他想的是上京中能来做官,而不是以囚犯身份过来的。这会儿潘世权夫妻都被人拿了过来,就连两人的儿女也没能跑得脱,潘世权心中既恨聂晴胡说八道害自己,又恨贺氏当初拈酸吃醋惹了聂晴这样一个疯女人。

只是他心头再恨,此时也知道自己这回怕是要倒大霉。最后结果自然是如此,潘世权意逼以权谋私,以朝廷命官身份,逼迫良家妇女,而贺氏心怀不诡,竟然为了达成丈夫私欲,陷害旁人,贺元年这桩事情悲剧,这对夫妻逃不开责任。潘世权夫妻自然是不服,但这事儿又不是他们不服事情便能揭得过去的,大理寺卿与刑部尚书二人要的是将这件事情中规中矩的做完,潘世权在小湾村那块地方算个人物,可在上京这样的地方,便是秦困那样的四品官儿过来了便是头虎,也得乖乖低了头,他一个九骝芝麻粒儿般的官,自然由得人揉捏,最后被革了官职,又查收家产,与贺氏两人各被打了二十大板,赶出京中,永不录用。

如此一来,可真是比要了潘世权的命还不如了!潘家的人为了他能当上那九品芝麻官儿,不知舍去了多少好处,如今屁股下的位置还没坐热,钱财刚捞回来,便立即打了水漂,潘世权夫妻便是连回去的路费都没有,自然结果可想而知。

聂秋染听到这消息时,倒是啼笑皆。潘世权这人也算得上是个人物了,行事阴狠不说,且又不要脸皮与不顾手段,只要能对他有利的,他便是什么下作的事儿都能干得出来。前世时他与聂晴早有勾搭,聂晴最后因自己与罗石头之故,自然过得不像这一辈子般憋屈,再加上她嫁的又不是贺氏娘家的堂弟,而是潘世权的母亲娘家的侄儿,那个人因顶着一个克妻的名头,年纪又大了,性情敦厚,对聂晴这样一个冒着风险嫁给自己,且又年轻了自己好些岁的小娘子很是疼宠周到,只差全家没将她拱起来,是个真正厚道的人,聂秋染这辈子做了好事,解脱了他的痛苦,自然该承受的痛苦就该聂晴背了。

而如此一来,原本上一世因替聂晴保了一桩好媒,聂晴与潘世权间自然维持着那么一点儿不清不楚的关系,上一世的潘世权还真靠着聂晴谋到了六品的官职,比起现在来说,自然是风光百倍。聂秋染原本前一世也因为看在潘老夫人的侄儿被聂晴辜负的份儿上,对潘世权多有关照,对他的一些事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便过去了,但如今重来一世,既然自己与潘家两清了,而又崔薇无意中得知潘世权先起了那样的心思,也不怪他现在送潘世权一份大礼。

一旦聂晴与潘世权闹翻,潘世权前世的荣耀自然成了泡影,再者他又得了一个被永不录用的语书,之前潘家谋官职时打点花的银子,如今倒是打了水漂,前一世潘家自然是在小湾村中风光无比,这一世别说再有荣耀,恐怕能维持之前的生活也都不错了。但这些事情已经与聂秋染无关,他已经开始着手安排接下来的事情。

上京中闹得沸沸扬扬的,因与聂秋染沾上了点儿关系的杀人案才刚落幕没有多久,聂晴在知道崔梅被处斩了的同时,也松了一口气。毕竟崔梅已经被斩了,便是以后再发现案情有疑点,可这些做官儿的为了名声,人都已经斩了,恐怕不会再轻易去推翻,她到如今才算安全了。

只是这口气刚刚才没松多久,聂晴还没得意多长时间,那头陈小军正说着想要离开京城,找聂晴要银子,两人正闹得不欢而散时,此时有人却是状告一对夫妇偷了自己婴孩儿一事。

前头聂家失踪了一双孩童的事尚未说清,如今风波未平,真是一波又起,聂晴隐隐觉得这事儿有些不对劲儿时,那厢却刚出牢笼没多久,又被人带了锁镣拴进了大理寺中。聂晴本来勉强镇定,可是在看到那对原本以为已经远走高飞的夫妇时,聂晴顿时眼前一黑,险些昏死了过去。

她如今才算是知道了自己哪儿觉得不对劲儿了,原来因缘是在这儿。那对夫妇也被收押在牢中,此时正气哼哼的看着聂晴,大声呼喊道:“大人,就是这妇人,当初说这双孩子乃是她的,她的丈夫不喜她,时常打骂她,还说要将一双孩儿卖了,她不忍孩子受苦,才将孩子卖给我们的!”

“你胡说!”另一对年轻夫妇已经指着这两人叫骂了开来,神情愤怒:“明明是我们的孩子,竟然敢胡言乱语!”

“我有证据的!”那原本买了孩子的中年夫妇被人这样一骂,顿时不乐意了,开始大声嚷嚷了起来,竟然从怀里掏出了一张纸来,冲聂晴扬了扬:“这位夫人,这可是你自己按的手印儿,当初你也收了我十两银子的,你可要替我做主,这两人胡说八道!”

出了事情聂晴脑中顿时一片空白,身体都不像是自己的了一般,牙关紧咬着,却依旧能听到‘咔咔咔,牙齿碰撞时的响声,心里涌来涌去只得一个念头:终于来了!不知道这阵子是不是刚松懈下来,聂晴一时间竟然连话都说不出,只是打着哆嗦,两方的人都拉扯着她,让她拿个说法出来,她木然的任人扯来拉去,心中害怕得浑身僵硬都发疼了。

第四百零六章 流放

见到这样的情况,自然又得开堂,人证物证俱在,这对失孩子的夫妇原是在聂家做事的,孩子到如今已经丢失了不少的时间,他们是受害的苦主,一上大堂便连声诉苦,那对买了孩子的夫妇也是只喊冤,他们手中有聂晴当日所按手印的证据,并不是真正的拐子,自然不肯认下拐了孩子的罪名,如今证据确凿,人证物证俱在,由不得聂晴抵赖,这事儿根本用不着怎么查,便是一清二楚的。

那对买孩童的夫妇虽然有罪,但因同情聂晴遭遇,且又并未苛待孩子,事出有因,且又情有可原,自然不予追究。而其中最可恶的便是聂晴,拐卖孩童不说,而且还称其为自己孩子,实在可恶。聂晴被判拐孩童之罪,流放边缰十年。聂晴心中自然是不服,她此时知道崔梅那傻子是抱错了孩子,才惹来了自己今日这一趟官司,而她又心中恨那对夫妻怎么如今又在京城,聂晴人不傻,她这会儿可能觉得自己是不是受了人家暗算,但她在京中与人前日无冤,后日又无仇,哪个会费这样大心力来陷害她?

便是聂秋染看她不顺眼,想要陷害她,可聂秋染又不是神算子,他如何得知自己要对他的孩子下手?更何况这事儿是崔梅干的,他哪里猜得到是自己做的?唯一的可能便是崔梅临死前与崔薇说过什么,所以这一趟自己是被陷害了。

聂晴大声喊冤,只说有人要害自己,可是孩子是她卖的,这个抵赖不了,聂秋染又出面大义灭亲,她最后细胳膊没能拧得过粗大腿,今日是被判除了流放。

聂晴被押送出京那日,崔薇等人也收拾了东西准备一并送聂夫子回山村去,临走前她虽然想与罗玄说句话·但罗玄如今在宫中,太子一失势,他也不像以前那般自由,别说能随意进出宫外了·便是如今想托个信儿都不容易。如今已经是十一月了,正好这一趟回去还能赶得及过年,京中渐渐冷了起来,天空中着细密的小雨,夹杂着些许霜花,吹在人身上如同刀子割着一般,孙氏与聂秋文也在这一趟路途中·聂秋文与孙氏两母子过了不少时间的苦日子,前些天聂明忍耐不住,已经自杀了,两母子正没了依靠时,又恰巧碰上聂秋染问他们要不要回小湾村去的消息。

若是换了以前,孙氏肯定是要享儿子福的,但如今这样的情况,她干了什么好事儿大家心里都有数·聂夫子不休了她已经是前世烧了高香,聂秋染的福她是不要享了,弄个不好饿死在京中都有可能·如今聂秋染还愿意送她回小湾村中,从此衣食不愁,孙氏自然是肯的,聂秋文本来还有些不甘,但这些日子看惯了世事无常,聂明的死以及孙氏的变化,他心中多少都有数,虽然对于父亲和大哥不肯搭理自己感到有些难受,不过却知道自己闹过也没用,因此也认命了。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刚出了城门·后头便有人喘着粗气,一路跑着跟了出来。聂秋染坐在马车中,与崔薇各自抱了个孩子说着话,后头便传来呼喊声,不多时有人在马车外头回话道:“大爷、夫人,后头有个自称姓陈的公子·说是夫人的亲戚,想让夫人带他一起回去。”

姓陈的人,又是自称自家的亲戚,这京城中除了一个陈小军便再无旁人了。崔薇将孩子交到聂秋染手上,一边侧了身子从马车窗外看了出去,却没见到人影,只看到一个骑了马的随从正弯了腰跟在旁边,见到崔薇时,仲手朝后头指了指。聂夫子等人乘坐的马车后头,果然看到一个穿着破布鞋,瘦骨伶仃,浑身哆嗦着的人影艰难的抓着聂夫子等人乘坐的马车厢,缓缓的跟在后头,看到那随从的动作时,那人抬了抬头,满脸的狼狈之色,不是陈小军是谁?

“夫人可要问话?若是要问,小人现在便将他拿过来。”崔薇点了点头,满脸兴致之色看了陈小军一眼,见那随从如老鹰捉小鸡一般,轻松的就将陈小军提了过来,搭在马侧,一边缓缓的走了过来,那头陈小军人还没到,便哆嗦着道:“我要回去,你们带我回去吧。”

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儿。当初崔梅做了那样的事情之后也是如此理直气壮的求情,如今没想到陈小军也是一样,崔薇看着这样的人,忍不住笑了起来:“你是谁啊,我们可不认识,凭什么要带你一起?”

陈小军一听这话便着急了,他京中吃了不少的苦头,好不容易崔梅替他去死了,解决了贺元年的事儿,可杀的人多了,每日也是恶梦不断,客栈的掌柜当初因贺元年一案被牵连进去,对他恨之入骨了,虽说后来被洗清了嫌疑放了出来,但却吃了不少的皮肉之苦,出来之后又赔了不少的银子,对陈小军恨得要命,把他打了一段,便将他赶了出去。陈小军身上无钱,又叫天不应,叫地不灵,每日到处偷东西吃,四处歇息,他从小到大还没有吃过这样的苦头,顿时难受无比,而且更令他恐惧的是,他像是身上害了病,私处开始化脓破皮,血流不断,每日又痒又痛,且越来越严重了,时常不舒坦,他身上无钱,别说抓药,连大夫都看不上,这会儿陈小军是想家了,一听到聂家人要回去,他这偷偷跟在后头一路出了城了。

“我是崔梅的丈夫,我是你大伯的女婿,你带我回去啊。”陈小军这样一说,崔薇就冷笑:“崔梅的丈夫?我可不认识你,要不你去将崔梅叫过来,让她与我说吧!”

崔梅人都死了,这会儿到哪里去喊人?陈小军心中又气又怕,却偏偏说不出话来,崔薇看他这样子,不知怎么的,心头一阵爽快,又看了在那随从手中挣扎不已的陈小军,一边就道:“你将他扔下吧,不知从哪儿来的,估计是个骗子!”

那随从听崔薇这样一说了,自然不准备再抓着陈小军,伸手便将他一扔,就把他扔在了泥水摊里,溅起大片污水,陈小军连喊叫的力气也没有,欲哭无泪。崔薇冷冷看着陈小军如落水狗一般倒在地上,才又重新坐回了马车里,冷哼一声,不再说话了。

聂秋染抱着被马车摇得昏昏欲睡的孩子们,将孩子放到了软榻上,一手小心的护着了,一边撩了帘子往外看,回头就看着崔薇笑:“他还在跟着。”

崔薇探了头出去看,果然见陈小军步履蹒跚的仍跟在后头,浑身湿嗒嗒的,可以想见他若是这个模样走下去,恐怕便是有命到家,也得大病一场。只是崔薇对谁都能生出点同情心来,对于陈小军却是半点儿同情心都没有,看了一眼冷哼道:“他爱跟便跟,还有脸跟我说亲戚,他好意思说,我都不好意思听,真是替他害臊!”聂秋染听她话里的不满,忍不住笑,又哄了她几句,才算作罢了。

陈小军估计也知道崔薇等人是自己最后的依靠了,否则他这样子便是连回去的路都不认识的。虽说能打听,但他心里还存着侥幸,希望崔薇不过是口头上说说而已,不是真要这样冷淡他,因此崔薇虽然说了不搭理他,但他仍跟在后头。

出了城门不久,刚踏上去江淮的官道,在一个小茶寮处,竟然遇着了一队押了黥了面罪奴们的官兵。

崔薇听着外头的吵闹声时,撩了帘子往外看,见到这些个个浑身瘦弱不堪的罪奴们在官兵们的吆喝下,像是被赶牲口一般往旁边赶,一路上赶路的不少人都在往这边看着热阄,崔薇看了一眼,觉得没什么意思,刚想缩回头去时,却听不远处那群罪奴里有人在高呼了一声:“陈大哥!”

崔薇一听这声音,虽然有些沙哑,但却有些熟悉,像是在喊陈小军的样子,不由又转了头去看。正痛苦走在马车边的陈小军茫然的探了头要去看,却是满眼的茫然,那边罪奴里喊了一声之后,一个穿着灰色粗布旧衣裳的人影就想往这边钻,却有官差狠狠挥了一下手中的鞭子,厉声道:“你们给我老实一些!”那人被抽了一鞭子,痛苦的蹲在了地上,嘴里却又喊了一句:“陈小军大哥!”

这下子陈小军倒是目光看了过去,难为那人竟然能将蓬头垢面,满身泥污的陈小军认出来,崔薇心中有些吃惊,看了半晌,倒是真将那人给认了出来,转头就冲聂秋染道:“聂大哥,那是聂晴啊。”

聂秋染靠在车厢壁里,动也没动,听到这话只是扬了扬眉梢:“倒还真巧了,她的模样,我倒真是要看一看。”说完也探了头出去,那厢陈小军显然也是把聂晴认出来了,只是出乎崔薇意料之外的,他竟然是将头给低了下来,装出一副没听到,没认出来的样子。

第四百零七章 路遇

不止是崔薇对他这副作派有些吃惊,显然另一头的聂晴也是极为吃惊的模样,一边变得有些疯狂了起来,一边尖利道:“陈大哥,我是聂晴啊,我是晴儿,你救救我,你救救我吧,我不想去边,陈大哥…”她声音凄厉,混在一群罪奴中,形象看起来万分狼狈,几个官差懒洋洋的看了她一眼,冲她扬了扬鞭子,便有后头几个衣不蔽体的男子伸手拉了聂晴又回到队伍中,这些人身上都带了锁镣,从这里走到西,足有好几千里的距离,押送罪犯自然不可能是坐马车的,这一队官兵都得步行前去,在这样的天气里起程出门,要吃大苦头的,可见平日都不是什么得志的,本来摊上这样一桩差事儿心中都已经很是烦闷,再加上聂晴如今吵闹不休,众人自然心巾不耐,有人狠狠踹了聂晴一脚,脾气生硬:“你叫魂啊,那小子有银子你现在便滚,没有你就去死吧!”

说完,重重一耳光挥到了聂晴脸上,‘啪,的一声剧响,崔薇隔得不近,竟然都听得一清二楚。聂晴被那人打到几个男人身上,那几个男人嘻嘻哈哈的便将手仲到了她身上来,她不住尖叫哭泣,周围人却是神色木然的冷眼旁观。

崔薇有些吃惊的看着眼前的情景,回头冲聂秋染道:“聂大哥,她让陈小军救她,这朝廷发落的人还能救得了?”

她下意识的问聂秋染,聂秋染想也没想便点了点头:“朝廷发落的人除了一些犯重错,如夺位或是谋反的需要特别照看要押送到边之外,其余诸人,像聂晴那样的,”聂秋染一边说着,脸上却是带着温和而冷凛的微笑,下巴刚毅,眼神冰冷似毫无温度的琉璃珠一般·正正盯着聂晴道:“无关紧要的人,纵然是被发派到边缰,但一般没人特意来管照她们,若是半路上有人看中·花银子买下来便是,只要上报一声人死了就成。这样的人一般几十铜钱就够买一个,反正这些人就算到了边,除非命大的,一般都活不了,上头也不追究,毕竟押送这些罪奴又不是什么好差事·得吃不少苦头,所以上面也就见怪不怪了。”

聂晴被关进牢中还没有多少时间,便能知道这些事儿,便也不可小觑,果然是个有本事的,自己前世时吃了她的亏,这世提高警惕,才先下手为强除了她·否则像前世一般对她不设防,说不得后来还得要再吃上一回苦头。聂秋染看了她一眼,见她在众人面前挣扎哭闹着·柔弱的不堪一击,脸上顿时露出一丝笑意来,突然开口道:“道一,你将陈小军给我叫过来!”

外头一直跟着的骑马的随从答应了一声,一阵马蹄声响起后,渐渐离开了些。

对于聂秋染身边的这些人,崔薇还真是没有印象,像是突然之间就冒出来了一般,若不是这回要回村中,恐怕她还真没注意到。一听聂秋染要让他将陈小军唤过来·也不知聂秋染是个什么目的,崔薇也不开口相问,反正自己也是看得到的,只是心里对于刚刚聂秋染竟然对这些朝廷押送犯奴之事如此熟悉,也不知从哪儿听来的,两人自小青梅竹马·照理来说也是一起长大的,倒是头一回晓得他也有自己不知道不了解的地方。

那厢陈小军很快被那名叫道一的随从又赶了过来,一边哆嗦着站在马车外,还没有开口,聂秋染就笑了起来:“陈大郎君,我给你一个选择。我知道陈大郎君一向爱慕我的妹妹,若是你愿意娶我妹妹为妻,我便将她给买下来,送给你,你认为如何?”

窗外正冻得不住哆嗦的陈小军没料到竟然有这样的好事,眼睛登时一亮,连忙便欢喜异常的道:“我,我愿意愿意,我愿意…”便是崔薇没有看到他的表情,此时也知道他必定是惊喜万分的,只是不明白聂秋染这话是什么意思,聂秋染却又接着道:“只是如此一来,你便不能再跟着我们,往后你们的死活我也不管,若是跟上来,我便当你是图谋不诡的人,将你杀了!若是你不娶我的妹妹,我便这趟做个好事,将你带回小湾村,你自己再回凤鸣村陈家去…”

聂秋染话还没说完,陈小军越听便越是心头凉了半截,想也不想便打断了聂秋染的话,一边大声道:“我不娶,我不娶,求你救我,你救救我吧,我要回家…”他这话一说出口,自己便忍不住哭了起来。

车厢中崔薇顿时有些惊呆了,聂秋染忍不住仰头大笑了起来,一下子便起身撩开了车门帘,朝外头看了去。一股凉风刮来,他体贴的拉上了帘子,陈小军看到他的身影,眼睛一亮,顿时眼巴巴的忙跑在了车厢旁边,讨好的道:“我愿意往后报答聂大人,求聂大人带我回去…”

马车上聂秋染身长玉立,衣裳被风刮得呼呼作响,赶车的人小心的让开半面身子,让聂秋染站了出来,不远处那名叫道一的随从又牵了一匹马过来,聂秋染跳了上去,一边拉了马的缰绳,一边往罪奴那边看,聂晴似是看到了他,连忙挥手:“大哥,大哥,你救救我…”

聂秋染双腿一夹马腹,倒了回来,那官差看到聂秋染的身影,原本举起要打聂晴的手又垂了下去,虽然拎不准聂秋染的身份,但也看得出这一行人不是普通人,自然不想轻易开罪,又听聂晴唤他大哥,心中也不由有些打鼓。

如今的聂晴满脸尘霜之色,看起来哪里有什么娇美之态,反倒是像凭空老了七八岁一般,头发乱如鸡窝,眼神沧桑里带了惶恐,没料到她竟然也有今日!聂秋染忍不住笑了起来,一边看着聂晴,一边就道:“你叫我?你是谁?”

聂晴虽然早知道聂秋染冷心冷情,可没料到他竟然对自己如此狠毒,现在竟然不认她了,顿时呆了一呆,下意识便道:“我是聂晴,我是你妹妹啊…“我妹妹?”聂秋染心中冷笑,回头便往聂夫子等人的马车处喊了一句:“爹娘,秋文,你们出来,看看这个可是我的妹妹?”

这会儿聂夫子哪里愿意去见聂晴,这段时间以来发生过的恶梦一般的事儿完全都是因为聂晴不自爱才引起的,他此时恨不得喝聂晴的血,吃聂晴的肉了,听到聂秋染这样一问,连面也没露,便冷声道:“我的女儿早已经死了,又哪来的女儿?”

孙氏也没动,她心里只有一个聂秋文的,女儿的死活她是不肯管的,因此这会儿听到聂夫子这样一说,她自己本来也害怕着聂夫子,讨好着他,如此自然也跟着一起喊。

聂晴没料到聂秋染不认自己便罢了,就连聂夫子等人都不理她死活。她心里生出一股怨恨来,聂秋染如今是状元,他只要一句话,这些人一定会放了自己的,而就这样的举手之劳他也不肯,聂夫子等人对自己如此狠辣,孙氏这个贱人,也不肯认她!聂晴心里涌出滔天怒火来,她一想到这段时间以来自己受的遭遇,心里头便恨得滴血。牢中的人本来最瞧不起的,就是侮辱妇人,毁人名声的无赖,可是最恨的,却是拐子,她拐子的名声一传出,而且她想卖的还是自己哥哥家的孩子,众人自然都更看她不上,这个世道,几乎人人都有孩子的,对于这样害人家亲生骨肉分离的人自然是最恨,因此没少招呼她。

这几天下来,聂晴已经受不住了,看聂秋染不理睬自己,她把所有的希望全部都放在了陈小军身上,强忍了愤恨,一边就朝陈小军喊:“陈大哥,你瞧瞧我,我是晴儿啊,我是你的晴儿啊。”

陈小军一向喜欢她,就连婚姻大事都肯让她来作主,陈小军一定不会对她见死不救的!聂晴心中如此想着,脸上不由自主的露出笑意来。她是不会服输的,她不是生来便比不上别人的,她的父亲是秀才,她的哥哥是状元,她不应该过这样的生活的。

被聂晴赋予了满心希望的陈小军没有如聂晴所想像的一般,听到了她的名字时,便心疼不已的朝她奔跑过来,反倒是令聂晴渐渐心冷的,是陈小军头低了下去。

在刚刚聂秋染问他是娶聂晴还是回家乡时,他其实心里已经有了选择。

聂晴不知道,在她被陈小军得到,又与他真正睡在一起之后,她便不是已经高高在天上的仙女,而是被踩进地底的污泥了,比崔梅的地位也好不到哪儿去,无非便是一个难得得到,稍觉得稀奇一些,一个太容易得到了,便视若垃圾。若是聂晴一直让陈小军望而不得,她此时便是陈小军永远得不到的那个遗憾,永远仰慕,如同女神一般,如今都睡到了一块儿,甚至不花费银钱,哪里还有什么珍惜的,聂晴在他心中便索然无味儿了。

第四百零八章 选择

更何况聂晴当初又曾嫁过贺元年,又不是什么雏儿,陈小以前没得到便稀罕,现在都得到了,也就那个味儿,还有什么好喜欢在意的。

陈小军这样的男人便是犯贱,得不到的永远都是好的,得得到的,那便是廉价了,不珍惜,以前聂晴或许是明白这个道理,可惜在后来聂秋染一步步的算计之后,令她发了慌,自然顾不得这样多,而她也是在此时陈小军的躲闪下,才开始绝望的明白这个道理。

聂晴心中一下子便冷了下去。

一向被自己瞧不起,而且又极为鄙视的陈小军,像狗一般跟在她身边,为她做事讨好着她,连为了她顶罪,可以叫崔梅去死的男人,此时却对她不屑不顾。不应该是这样的,聂晴眼里一下子涌出一抹疯狂的不甘与怨毒来,不应该是这样的,她应该高高在上才是,她是状元的妹妹,怎么最后会变成了这个模样?聂晴忍不住笑了起来,嘴里开始如疯了一般,咒骂连连:“陈小军,你这个不得好死的男人,你杀了贺元年,你忘了吗?你装什么,崔梅替你去死了,她提着脑袋站在你后头,你看到了没有?哈哈哈哈哈…”

一边说着,陈小军脸色顿时大变,他其实也知道聂晴这会儿是胡说八道故意来吓自己的,可偏偏他做贼心虚,心头本来便住了一只鬼,便好像这会儿像是真有人跟在自己身边一般,吓得他脸色铁青,不住摇头晃脑,贺元年那日死时的情景像是又浮现在了他面前一般,崔梅提着脑袋的身影光是想想便已经够令陈小军肝胆俱裂,声音都吓得变了,嘶吼道:“你胡说!”

“哈哈哈!你不得好死,你不得好死。聂家没一个好东西,聂秋染·可恨我当初没弄死你,让你如此命大,教你如今敢这样对我,早知道当初我便将药下得重一些·让你死在小时。聂秋文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你是个野种,你根本不姓聂,聂孟才,哈哈哈,枉你得意一世,照样让我给耍了。得意什么·呵呵呵呵…”

这会儿聂晴已经疯了,逮着什么便开始讲什么,聂秋染自小跟她不亲,此时不认她,聂晴心里还能稳得住,但一向当她是个宝的陈小军此时也视她如蔽履,她哪里能承受得了,好像世界上本该是对她最无私的一个人·这会儿都开始已经抛弃了她一般,令她心里承受不住。

原本在马车中不愿意出面的聂夫子听到这会儿已经不对劲儿了,探了头出来。聂孟才是聂夫子的本名·只是都已经十几年了,随着当初他的娘死了之后,便没哪个人敢再这样称呼他的,冷不妨一听到还险些没有回过神来,又听聂晴话中还在继续骂着,聂夫子觉得有些不对劲儿了,而聂秋文也面色铁青,跟着探出头来。

“…当初我找那位黄郎中要了些药,洒在你吃的饭中,你就睡着了吧?哈哈哈·我看到他从你房中出来的…”聂晴此时疯狂笑着,一边说起了孙氏来。孙氏身体不住哆嗦着,气得面色铁青。她没料到自己一辈子的恶梦,几乎困扰了她大半生的,让她晚上不敢入睡的恶梦,到如今从聂晴口中说出·才知道竟然是聂晴与聂明二人干的!孙氏气得恨不能杀死聂晴,偏偏她这会儿不能出面,聂夫子看她的眼神,冰冷异常不说,而聂秋文则是险些发疯了,拉着孙氏不住在问着:“娘,怎么回事?”

外头热闹一片,聂秋染冷冷看着聂晴,一边就道:“你说完了没有?”

“你该死的?你怎么没有死?我明明给你吃了药,当时那郎中说,你该死的,那药是能药死老鼠的…你怎么没死?你是鬼吧?”聂晴一边说着,一边指着聂秋染尖叫了起来:“啊,鬼啊,救命啊,我是聂晴,我是状元的妹妹…”

她这样子明显已经是疯了,聂秋染本来对于自己当初小时生病的情景并无什么怀疑,毕竟当时聂晴只不过是个不知事的孩子,她怎么会干得出这样的事情来?他一直都觉得是聂明故意想拖延时间救他,可如今看来,他是小看了聂晴,如今想起来,一切都能串得起来了。聂晴自小仇恨便这样深,没料到竟然是埋在这里,当初他生病,吐得厉害,隐约记得当时聂晴端了煮的鸡蛋给他吃了,当时倒没什么,他那时还贪玩,下午出去玩耍过,在崔世福家的绿豆地里,当时才一岁多的崔薇被杨氏扔在地中,跟小虫子似的爬来爬去,哭着要找娘,他觉得小孩子很保爱,摘了绿豆想要逗她,险些被人发现,聂秋染一向是个知礼懂事的好孩子,自然不能让人看到他在偷摘东西,因此将绿豆塞到了嘴里。

记忆有点久了,但现在才明白过来,恐怕也就是因为这样误打误撞的,才捡回了一条命。绿豆是解毒的,而那跑江湖的能制出什么厉害的毒药,药得死老鼠的药性想来也大不到哪儿去,再加上那时聂秋文已经出生,如果聂晴遇着那跑江湖的是在孙氏怀上聂秋文时,那药应该已经在她手中放了许久,再好的东西,放上这样长时间,也该药效过了不少,才使得他最后吐了一回,又发过一场高热,才养好了身体。

聂秋染一想到这些,眼神冰冷,看着已经疯疯颠颠,嘴里不住念着她是状元妹妹的聂晴,冷冰冰的冲那些官差们吩咐道:“她已经有些神智不清了,胡言乱语的,既然她称我一声大哥,那我也托大,与你们交待一句。我是聂秋染,她既然犯了错,便该好好感受皇恩,认真悔改才是,请一路好好照顾她,将她安全送到边,回来之后,你们若是愿意的,可以来我府中谋个差事。”

那几个官差一听这话,顿时品出了好几个味儿来,连忙感激不尽的点头应是。这个时候哪个人都不愿意当个底层的小兵,毫无出头之日。若不是为了养家糊口,哪个愿意干这种事的,尤其是能接到押送罪奴差事儿的官差们,都是不得志受人排挤的。为了这么几十个人,一年要跑上一趟,这一路出去,来回吃不尽的苦头不说,恐怕还要到明年五六月才能回得来,一路步行到西,又天遥路远的,若是有个好去处,谁愿意受这份儿罪。

在场的官差们好多都是认识聂秋染的,聂秋染如今虽然没有品级,但他是新状状元,若是往后得了差事,只要是能混个六七品的官职,身边也得有亲卫,有能办事儿的,到时若是能跟在他身边,那是再好不过了,总比如今被人当个跑腿儿的要来得好。

虽说众人也算是听出来了聂晴恐怕真是这位大人的亲妹妹,不过人家不承认,又听聂晴胡言乱语的说着那些话,恐怕只要是个明白人儿的,便不能理睬她。听说这聂氏当初便是起义想卖了自家哥哥的一双儿女,最后卖错了才背了事儿,一想起来,众人便更瞧她不上。而聂秋染表面听起来像是要让人好好照顾聂晴,但他若是真在乎聂晴,便会此时让人将聂晴交出去了,只要他开口,众人卖他一个脸面肯定是能成的,往后只要聂晴改头换面,保管没哪个能认得出她来,可偏偏聂秋染不是这样说,反倒要让人好好照顾她,让她顺利到西,众人便是傻的也明白了过来,该如何做法。

只要保聂晴一路不死就成!那边可不是什么好地方,有人曾说那边穷山恶水的,便是一只狗咬人都比旁的地方都厉害,这些官差有些是送过好多回犯人过去了,对那边的情景最是了解不过,那可真正是活着比死还难受了,聂秋染是什么主意,众人自然一清二楚。

几个官差忙不迭的将聂秋染的要求答应了下来,聂秋染又看了人群中被人牵着走,嘴中还在念念不停的说着自己是状元的妹妹,该好好享受话的聂晴,冷笑了一声打了马腹,才调头往自己马车处回去了。

聂晴,你一定要好好活着,这样容易便死了,没有尝到过那种绝望后而又生不如死的滋味儿让他怎么能甘心!你欠我的,终究得十倍还回来!

冷笑着骑马到了马车边,聂秋染才伸手撑着马背,身体在马背上转了个圈儿,一下子身影便跳到了马车上,马车晃了一晃,聂秋染头也没回的钻进了车厢里,背影后只冷冷的留了一句话:“让陈小军骑马吧!”

陈小军本来以为自己可以坐马车的,谁料这会儿一听让他骑马,顿时呆了一下。聂家这趟马车总共足有四辆,便是聂秋染夫妇乘坐一辆,聂夫子等人也坐一辆,另剩两辆也该够他坐了。陈小军哆嗦了一下,外头风大雨大的,他若是这样淋下去恐怕要出好歹,因此连忙便跑了几步,伸手抓着马车沿便道:“聂大人,我不会骑马啊,后面有马车,我坐马车吧!”

他想的倒是美!

第四百零九章 鸠占

聂秋染让他骑马,便是成心折腾他的。这趟路程走下去,他若是一路都骑在了马上,那便真正是要脱一层皮了,可这样一个恶心人,前世时崔薇又是嫁给了他的,聂秋染一见到他便觉得心头一股怒火直往头顶冲。便是明知这一世的崔薇并不是前世时那般,这一世崔薇根本没嫁他,可一想到前世,他便觉得心中恶心,因此听了陈小军这话,顿时便冷笑了起来,撩了窗帘便冲他冷笑:“要么骑马,要么滚蛋!什么东西,还挑三捡四的,有马不想骑,你便自个儿走!还想坐马车,你当你是谁?”

陈小军脸色涨得通红,却是知道形势比人强,如今聂秋染愿意带他回去,又愿意让他骑马看来已经是他能做到的最大程度了,看样子自己再要求,万一被人赶下去便得不偿失了。陈小军哆嗦着看了那马一眼,巍巍颤颤的朝马背爬了过去。

聂秋染听到了好几声重物摔倒在地时溅起的水花声,却没有去理睬,不多时又听外头陈小军一会儿要帕子,一会儿要吃的,可惜没人理他,不多时,哀求声便渐渐小了下去,知道陈小军算是认清现实了,这才冷笑一声,将崔薇纳进了怀里。

不论如何,这辈子崔薇是他的,崔梅已经死了,聂晴如今被流放了,前辈子的心病,如今一下子解决了大半,聂秋染叹息了一声,又看了一眼旁边睡得正香的儿女,眼中的冰冷之色这才渐渐散了去。重新变得温和了起来。

他此时就是没说话崔薇也看得出来他心情不好,也就柔顺的倚在他怀中,马车渐渐摇着,路途重新又安静了下来。

一路阴雨绵绵没有停过,因此马车队也不敢走得快了,尤其是出了官道之后,一般道路都是泥地,雨下了这样多天,地上泥早被泡软了。人若是下地,一脚踩下去能没到脚踝处,这样的情况下马车根本跑不快,再者便是能跑得快,也怕轮子打了滑,若是摔倒了。则是多的事也出来了。幸亏崔薇早算到了这样的情况,因此特意提前了几天出发,不过饶是这样,回到临安城时,已经都是十二月中了。

出了北面,虽说天气仍是冷。不过却不像是北边那里已经下起了雪来,一双孩子路上夫妻俩照顾得十分细心。倒是没受凉,到了临安城时天色也黑了,众人不想连夜赶路,一来天色不好,二来路滑,因此众人先回了临安城中准备歇息一晚,明儿再走。临安城里崔薇是有宅子的。虽然这里人多,但挤一挤也将就住了。被子碳火等物都是现成的。吃食也有,不过都不是什么精致的,好在崔薇又不是没有吃过苦,因此也不以为意,下人们忙着打扫宅子,虽说只是暂住一晚,但屋里总要打扫一番才能住得了人。

孙氏知道这是崔薇以前的铺子,是她的房屋时,倒很是羡慕了一回,不过她如今的地位很尴尬,便是心中羡慕,可嘴上哪里敢说,因此也就心里念叨了一番,也就不敢多想了,倒是聂秋文触景伤情,回到这宅子时,越发不敢说话了。这一路来他沉默了不少,似是在出京时碰着聂晴那日,知道自己有可能身份是个野种之后,便沉默寡言了许多,也不像最开始般看聂夫子的眼神带了仇视,看聂秋染带了不满了,反倒躲躲闪闪的,显然心中也明白聂夫子为何在后来对他如此冷担

众人在宅子中将就住了一个晚上,第二日天不亮时又起身回去,回到小湾村中时,天色已经快黑了,聂夫子一开始虽说急于想逃难回来,在京里呆了一年因为贺元年的事情怕了,因此聂秋染一说让他回家时他就答应了,可如今真正回来了,他才发现有些尴尬了起来,因此连忙顶了伞过来找聂秋染:“大郎,我,我们那房子都卖了”

“卖了再买回来就是。当初卖了多少钱,如今再双倍出银子,我不信别人不会卖。”这倒也是,只是仓促之间哪里好让人家腾屋子?聂夫子还有些犹豫,但因出了贺元年的事儿,他在儿子面前总觉得心虚气短,根本抬不起头来,因此聂秋染这样一说,他便唯唯喏喏的答应了。

陈小军眼看到小湾村就在不远处时,险些哭了起来,他这趟出门本是为了奔着聂晴而去的,谁料最后在外头发生了那样多事,险些将命也搭在了那儿,真正有种恍如隔世之感。小湾村离凤鸣村并不远,他想自己回去了,这一趟跟着聂秋染等人一路,住客栈时他睡的是马棚,吃东西时他吃的是最差的,好不容易熬回来,陈小军哪里还愿意继续与聂秋染等人呆在一块儿,迫不及待的告辞离开了。

崔薇看着远处熟悉的村子,心中也有些激动。

这样一行人入村来,虽说这会儿已经是傍晚时分,但仍是引起了不少村中人的注意。这样好几辆马车并列一起进村的情况极其少见,便是村里最有钱的潘家恐怕也不一定能做到这一点,自然崔薇一行人引起了不少人的注目与好奇,许多人端着碗,也不顾这会儿正在下雨,便都站了出来。好些孩子们好奇的正站在田坎边,往这边望,大人们呼唤的声音传来,崔薇觉得这一切都熟悉得让她忍不住想笑。

聂夫子先探了头出去,村里人对他并不陌生,有人眼尖的看到是聂夫子回来时,顿时便大喝了一声:“聂夫子回来了,聂夫子回来了。”

这话一喊出口,众人迅速便围了过来。崔薇也忍不住笑,看村民们迅速回去放了碗筷又迎了过来,这会儿马车也走到了崔家院子那边。崔世财一家人也跑出来了,但崔世福的影子却没看到,原本崔家老宅这边冷冷清清的,半点儿火光也没看见,反倒是自己的房子那边灯光亮了起来。崔薇原本欢喜的神色顿时一冷,连忙催聂秋染道:“聂大哥,你让赶车的快一些。”

聂秋染看她神色冰冷,握着她的手都微微在抖,顿时点了点头。马车加快了脚步,朝崔薇自己的家行去,崔薇刚到家门,便拧着裙摆跳了下来。院门紧闭着,但却不是自外头锁着,反倒是里面拴上了,崔薇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伸手拍了拍门板,拍了一下还不解气,又用力拍了几下,敲得框框的作响。

屋里传来杨氏不耐烦的叫骂声,越来越近:“哪个作死的,敲这么急干什么”一边说着,一边过来开了门,看到外头的一大群人时,杨氏愣了一下,崔薇理也没理她,铁青着一张脸便越过杨氏朝院里走去。聂秋染跟在她后头,指示碧柳等人先抱着孩子在马车上等着,这才急着朝媳妇儿追了过去,杨氏跟在后头,面色有些忐忑不安,屋里点着灯火,崔敬忠坐在椅子上,一双脚放在脚盆上头,脸上搭着帕子,一旁崔世福父子也在,崔佑祖正捧了个碗坐在桌子边,吃着东西。

屋里原本其乐融融的一家人突然听到外面敲门声时愣了一下,接着又看到崔薇,崔世福脸上露出欣喜之色来,连忙站起了身:“薇儿回来了,吃饭了没有?怎么回来得这样急,不事先打声招呼”

“谁让你们过来的?”崔薇这会儿心里气得快炸了,崔敬忠听到她声音,顿时吃惊的将搭在脸上的帕子扯了下来,一两年时间没见,他倒是长胖了不少,看来是自己养着他,将他养得极好。崔薇看得气不打一处来,浑身哆嗦,厉声尖叫:“谁让你们到我屋子里来的?”

屋里死一般的寂静,杨氏目光躲闪,崔世福则是有些尴尬,说不出话来。外头跟着过来凑热闹的人也堵在了门口,聂夫子等人坐在马车上没有下来,显然是觉得现在不好出面。杨氏听到外头的议论声,顿时有些尴尬,忙就道:“有什么话等会儿再说吧”

“你们马上给我出去,趁我现在还没发火。”崔薇闭上了眼睛,深呼了一口气,眼角余光在屋里左右看了一眼,见到屋中摆满了不少农家里的东西,乱七八糟的,桌上又脏污不堪,屋里一股小便的腥臭味儿,好像味道是从自己房间里传出来的。崔薇心头火气更盛,连忙转头朝聂秋染伸了手:“聂大哥,给我一支火折子。”聂秋染听她语气有些不对劲儿,皱着眉头看了不知所措的崔世福一眼,一边点了火折子自己朝两人房间处走了过去。

里头原本的大窗户被人封死了,屋里黑漆漆的一片,一股阴湿霉臭味儿,又夹杂着像是摆了恭桶许久后那种阴臭的味道。崔薇顿时气得肺都险些炸了,冷着一张脸,转过身来看着杨氏等人冷笑,也不管崔世福的脸面了,轻声就问道:“这是怎么回事?我的家里,你们怎么进来的?爹,我让你守的家,你就将这样不三不四的东西给我弄回来了?”她一边说着,一边看了崔敬忠一眼,那头崔敬忠便面色铁青:“你说谁是不三不四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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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一十章 雀巢

崔敬忠两条刚洗过的腿搭在凳子上,看得出来已经有些萎缩了,细小的似胳膊般。崔薇听他这样一说,顿时便冷笑,转头朝聂秋染道:“聂大哥,让人将他们全部抓起来,明儿送到县中去,这些人私闯空门,竟然在我家里住上了,看样子不是一两天的事儿,我倒是要瞧瞧,本朝对于进屋偷窃,以他人房屋做家的,该怎么处罚!”崔薇这会儿火大得要命,她自己一点一滴慢慢弄起来的家如今被崔敬忠与杨氏这样的人给占了,心里火气无处发泄,声音都有些变了。

这话一说出口,崔世福顿时便慌了,他是知道崔薇的性格,可不是跟自己说着好玩儿的,他虽然也害怕官府,但眼前崔薇的模样却是令他心中有些愧疚,连忙便道:“薇儿你别生气,我们也是没办法了,今年下雨,屋里漏得很,你娘说”

“我哪儿来的娘?”崔薇毫不客气的就打断了他的话,现在才发现以前觉得崔世福老实,可没想到老实人干起事儿来才真是气死人。

杨氏一听她这话,顿时表情就讪讪的:“你这孩子,狗不嫌家贫,儿不嫌母丑”

“若是要自称我娘,便先将当初卖了我的银子交出来!”崔薇越看杨氏越觉得恶心讨嫌,指着崔敬忠便道:“将他马上给我弄走,不然不要怪我不客气了!”那头崔敬忠见她如此不给自己脸面,外头村民们又冲这边指指点点的。顿时脸色青白交错,虽然也有些害怕,但他在崔薇这家中住久了,却是尝到这边的好处来,又知道崔薇嫁了人的,如今聂秋染中了状元,往后不会再回来了,倒不如趁这个机会将房子要到,自己往后年纪大了。才好有个安身之所,因此壮着胆子道:“我不走。这房子本来就该是我的,当初你修建时我娘还没卖了你呢,那时不算,地契也在我这儿,你赶不走我。”

他说完这话。崔薇便沉默了起来,低垂着头,眼中暴风雨开始累积,崔敬忠却当她是吓着了,不由有些得意,劝她道:“反正你现在有出息了。又看不上这栋房子,何必来跟我抢。今晚你们若是没有地方住,我便收留你们”

崔薇深呼了一口气,转头看着崔世福:“爹是将房契拿过去了?”

“我不知道”崔世福慌忙摇头,看了目光躲闪的杨氏一眼,顿时大怒:“阿淑,是不是你拿了?”杨氏低垂着头没有吭声,崔薇气得笑了。这会儿哪里还有不明白的,大声就道:“聂大哥。你让人进来将他们抓住了。”她一边说着,一边四处望,聂秋染自然是站在妻子这边,那名叫道一的随从领了马车夫等四五个人冲了进来,崔敬怀早被吓住了,抱着儿子不敢动弹,这些聂秋染手下的随从个个力气大得出奇,他根本挣扎不脱。

聂秋染知道崔薇想干什么,忙一把上前捉紧了崔敬忠,反手一折,便将他胳膊折了过去,反在椅子上头。崔敬忠嘴里发出杀猪也似的痛呼声,连忙大声道:“杀人啦,抢人啦,你们想要干什么?”

崔薇捞起一根矮子,也不知道杨氏从哪儿拿来的,便一下子朝崔敬忠脸上砸了过去!

‘嘭’的一声剧响,像是骨头断裂的声音传了过来。凳子砸在了崔敬忠脸上,直砸得他鬼哭狼嚎的惨叫了起来,杨氏浑身哆嗦,看着女儿又捡起了凳子拧在手中,顿时吓得肝胆俱裂,牙关咯咯作响,连话也说不出来。

“把我的地契交出来,不然我今日便是打死你,也没哪个敢说一句不是!”

“薇儿,他到底是你二哥”一旁崔敬怀脸上露出不忍之色来,忙开口劝说道。他不说这话还好,一说这话,崔薇顿时心头更加火大:“我二哥?想把我送给老头子作妾,来讨好别人,还说是我二哥?大哥,不如我也将你卖给人家为奴,我也说是为你好,行不行?”

当奴才的在此时连人权都没有,崔敬怀虽然没钱,可也不肯去做贱藉的,听她这样一说,脸色顿时变了变,心中虽然有些不大痛快,但却也是明白崔薇话里的意思,不敢多说了。杨氏则是看着儿子被打成这般,心疼得直抽抽,忙道:“那不是没有卖成吗”

“把我的地契交出来!当初我买地的银子是给了,多的都给的不止了,爹,难道你也以为这房子是崔敬忠的?”

崔薇一句话问得崔世福满脸尴尬,连忙转头便冲杨氏道:“快把地契拿出来!”杨氏吱唔着不肯,到手的东西再让她吐出去,那不是要她的命么?崔薇看她这样子,便冷笑了一声,又举起凳子朝崔敬忠一下下砸了过去,直打得他鬼哭狼嚎的,见崔敬忠只得哭的力气了,自己也累得把凳子一扔,抬头朝聂秋染道:“聂大哥,让人将他衣裳剥了大半,淋一身冷水,绑到外头的大树上去!”崔薇说完这话,喘了两口气,又接着冷笑,指着杨氏道:“什么时候将东西交出来,他什么时候能被放下来,把她也给我吊出去!我可没有母亲,我自小便是外头捡来的也不如,如今我已经将银子给了崔家,与你们再无瓜葛,不要以为我不敢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杨氏一听这话,吓了一跳,又看聂秋染点了头,拽着她的人便要伸手来扯她衣裳,顿时大急,连忙嚎叫了起来:“你们要干什么?”外头的村民们只顾着看热闹,没哪个敢过来的,杨氏又气又急,那几个随从才不管她心头的想法,伸手一扯,便将杨氏的袄子扯歪了大半,杨氏吓了一跳,那头崔敬忠已经被人拎小鸡似的提了起来,衣裳被脱了大半。提出去时只见他冷得不住哆嗦,杨氏心里像是有刀在剜一般,嘴里连声骂:“冤孽,我给你,我给你,不要再扯了!”

她一边哭喊着,一边想要进屋里去拿地契,崔薇这才冷笑了一声:“将他给我挂两个时辰,敢住我的家里。也是要付出一些代价的!”

杨氏交了地契,没料到崔敬忠仍要被弄出去,如今天寒地冻的,若是崔敬忠当真被挂了两个时辰,那不是得连命都要赔进去大半么?更何况往后若是留下病根儿,可怎么了得?她心里又气又急又恨。疯一般的朝崔薇冲了过去:“小贱人,你不是人,他可是你亲二哥,你敢如此对老娘,我跟你拼了!”

一边骂着,杨氏一边眼睛通红。只是没等她动弹,那随从便一脚踹在她后腰上。杨氏惨叫了一声,直挺挺的倒了下去,摔得嘭的一声,崔薇这才冷笑着看崔敬怀父子,本来她心里还想着这趟回来要与崔世福好好说说话的,现在也被闹的没了心情:“你们是自己出去,还是要我来请?”

崔世福满脸羞愧之色。本来是有话想要与她说的,只是看崔薇冷冰冰又带了些厌恶的脸色。哪里还敢多说,忐忑不安的被崔敬怀拉着退出去了。门口一群看热闹的人,看崔家的人顶着风雨被赶了出来,崔薇强忍着心里的怒火,想到聂秋染,也跟了出去,一边看着村里众人道:“各位叔伯长辈,你们也是看着我长大的,如今我已经是出了嫁的人,崔敬忠当初为了他自己,当初想将我送给几十岁的人做妾,你们说,这世上有这样的二哥没有?”

想着当初的事情,崔薇心中不由又是烦腻,又是火大。她并不是杨氏真正亲生的闺女,可是这滋味儿却没法说来。占了这具身体本来并不是她自己的意愿,而这原主也不是因为她的缘故而没了的,事实上她并没有什么对不住崔家的地方,反倒后来自买其身一事,应该说早跟崔家是一刀两断了,如今杨氏又来纠缠,竟然住到了她的屋子里,崔薇心里头的怒火自然是可想而知,若不是为了聂秋染,她连现在的表面功夫都是不想做的。

“我倒不知道有哪一户人家还要靠着出嫁的女儿来养的,若真是这样,崔家便该改姓聂才是。我只盼大家给我评评理,崔敬忠这样无情无义的小人,又趁我外出时,占了我的房子,大家说这事儿该怎么做?”崔薇看了站在人群中尴尬无比的崔世福,又将目光别了开去。不知何时崔世财一家人也过来了,林氏站在人群中,似是想进来,崔薇朝外头看了一眼,王宝学的娘刘氏便挤了过来,一边看了杨氏一眼,一边就道:“崔家这丫头说的没错,崔二嫂的为人,在咱们村谁不知道呢,也实在太不要脸了些,连出嫁女儿的东西都想占,八辈子没见过好东西吧!”

她跟杨氏这些年来一向都不对付,当初因杨氏讨了个会做贼的儿媳妇,连带着那亲家也是偷东西的。当初她好心让杨氏的亲家绍氏借住在自己家里,可偏偏绍氏竟然将手伸到她家里去了,杨氏不止不赔礼不说,反倒说话十分不客气,刘氏性格本身也是个泼辣的,自然对杨氏自此便是恨入了骨子里,看她也一向不顺眼,再加上她跟崔薇关系倒还好,这会儿哪里有不帮崔薇的道理,因此率先开口说了一句,村里人便指着杨氏你一言我一语的说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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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一十一章 颠倒

照理来说女儿没出嫁前那东西是该娘家的,不过崔薇都嫁出去了几年时间了,再加上当初崔薇跟杨氏的事儿闹得村里便没有不知道的,当时闹到罗里正那边,大家都是知道的,只是以前村里没人提这事儿,众人只当崔薇嫁出去,如今好东西见多了,不稀罕这房子而已,心中对于杨氏自然是羡慕有加,可如今崔薇回来了,杨氏竟然偷偷住到人家里,这自然就说不过去了。

“我的房子,回来时人家倒说是他们的了,我想请乡亲们做个见证,这崔敬忠偷跑到我家里,又偷偷拿了我的房契,这可是屡教不改的,我可是要到县中报官的,未免人家说我仗势欺人,我还想请大家给我做个见证,看看这事儿到底是哪个不要脸的,早被休弃多时了,还来说是我娘,跑到我屋里抢了我的房子不说,还敢来说我不孝顺,要一个出嫁的女儿来养着,莫非崔家是没有儿子了?”崔薇这会儿气得浑身发抖,说话也不客气,这话她一说出口,众人看着杨氏与崔世福的目光里顿时带了诧异与不敢置信。

小湾村这样的小地方,便是几十年都不见得能看到妇人被休弃的事情,如今崔薇一下子将杨氏的老底揭了,这在小湾村中人看来可是一件天大的事情,顿时都惊呆了,连忙吃惊的看着杨氏,一脸不可置信的模样。杨氏心头一沉,脑海里顿时一片空白,在众人视线下。她简直是抬不起头来,又羞又气,顿时眼前一黑,仰头便栽倒了下去。

这下子可没哪个扶她的,都当她是个瘟神一般,连忙让开了大半,外头的林氏这才好走了过来,连忙指挥着大儿媳刘氏将杨氏扶了起来,一边看着崔薇道:“薇儿。到底她也是你娘”说完,林氏一边招呼着刘氏要将杨氏搬到屋中去,她是长辈,又不是一来便没有讲道理的,杨氏昏倒在崔薇门口,她这边离得最近。林氏要让刘氏将她扶进去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崔薇冷眼看着林氏的动作,又看到一旁脸色茫然的崔世福,心中一沉,决定还是将崔家的事儿给彻底解决了,因此冷着脸也没吭声。

聂秋染看到她的表情。倒是心里明白,一面冲村里人笑着道:“天色已经晚了。今儿回来得匆匆忙忙的,明天再来请大家过来吃席面,大家伙儿这会儿先回去吧!”众人一听说又有席面吃,顿时大喜,忙答应着笑了分别各自议论纷纷的回去了。

一时间院外的人走了个七七八八,外头一下子空了起来。崔薇强忍着心里的厌烦,一面招呼着这回带回来的八个二等丫头进屋里收拾。这趟回来因有两个孩子。她自己便是不用人服侍,可孩子们还是要人照顾的。因此带回来的人不少,众人各自下了马车,一面忙碌了起来。崔世福有些小心翼翼的打量了崔薇的神情一眼,心中有些不安,忙也跟了进去,屋里杨氏被人抬在了椅子上头,在刘氏掐人中之下,缓缓的醒了过来。

“给我将这些东西扔出去!”崔薇指着屋外的一些乱七八糟的箩筐以及农家里常用的东西,厌恶的冲下头的人吩咐。众人答应了一声,聂秋染身边的随从也开始忙碌了起来。本来崔薇家中是按照她自己的喜好建的,如今倒是被杨氏折腾得十成十多了农家味道,圈里还养了鸡,满院子都是一股子味道,崔薇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杨氏听着她的声音,心中虽然有些不服气,但却刚刚见识到了崔薇如今不像以前能由得她拿捏之后,却是不敢闹腾了。

“薇儿,扔了多可惜,留着吧,有话好好说就是。”林氏瞧着崔薇的眼色,连忙叹了口气,开口说了一句。

她本来也是一片好心,可偏偏崔薇与林氏想法不同,自然对她的好心特意不能接受,因此只当没有听到林氏这话一般,仍旧冷了脸让人将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收拾了,又让人进屋里抬了盛放了大半桶秽物的马桶提了出去,把窗也拆了,床上的本来属于自己的丝绸被子也不要了,全部捡了出去,拿火烧了。这情景心疼得林氏脸颊直抽抽,连忙道:“多好的东西,烧了多可惜,留着吧。”

“我自己买的东西,如今被恶心的人沾过了,自然是不要了。”崔薇忍了心头的怒火,理了理头发,让人将椅子擦过之后,才坐了过去,冷眼望着杨氏与表情忐忑不安的崔世福,笑道:“说吧,怎么跑我这边住了。爹,我当时是信任你,才让你帮我保管这钥匙,若是早知道你保管着便落到别人兜中,我可不敢找你了。”一句话说得崔世福脸庞烧的通红,低垂着头,不敢再将脑袋抬起来了。

崔薇现在算是看清楚了,崔世福也就是一个真正毫无原则的老好人,他对自己是好,可是同样的,他对于崔敬忠等人也好。虽说崔薇心中也明白崔敬忠再混,再不堪,也是崔世福的儿子,他疼惜也是应该的,但想到以往的种种,崔世福若真心是爱惜儿子,他要无论怎么付出,崔薇不想说了,可他不能以为自己也是跟他一样,对待崔家,对待崔敬忠与杨氏母子,让她同样以他一样的心来对付崔敬忠。

“我,我”崔世福还是头一回看到女儿以这样的眼神来看他,顿时心中惊慌失措,脸色变了,连说话都有些不大利索,好半晌之后才哆嗦道:“不是的,我,你娘她”

“我可不敢有这样的娘。”崔薇看着屋里屋外忙忙碌碌收拾着东西的下人们,又瞧着一旁的杨氏脸上满是气愤之色,顿时冷笑。崔世福脸上露出难受之来,一旁林氏便忙道:“薇儿,你爹也是有苦衷的。”她说完这话,崔薇忍不住就笑了起来:“有什么苦衷,我倒是想听一听。”

林氏听她语气,就知道她心中气愤得很,虽然心头也觉得崔薇这样气愤有些太过了,但林氏年纪大了,只盼望一家人能和和睦睦的,不希望再生什么波折。当初虽说崔敬忠偷她银子,林氏心头也气愤,可到底是自己的亲孙子,身上还流着崔家的血呢,看着他当初的日子,林氏心头早就软了,现在崔薇生活过得不错,嫁了个好丈夫不说,手里又有银子,如今瞧着简直是跟城里的夫人太太没什么差别,如今她生活好了,也该顾着些娘家人才好。林氏想到这儿,心中也怕崔薇将话说绝了,担心她下不来台,因此忙又道:

“薇儿,你现在有出息了,聂状元又是天上文曲星下凡,往后日子好着呢。你看看你现在,我听说你儿女双全了,那是有福的人,你享的福还不止这一点呢。你就当为了孩子们,为了你爹,从这手指缝间漏一些,你二哥往后会感念你大恩大德的”

“我可没瞧出崔敬忠刚刚有哪儿感念我恩德的,我的房子,他抢了不说,态度还嚣张得很,我倒是要瞧瞧看,他有什么能耐。”崔薇现在最恨的就是林氏这样和稀泥的,简直是比外人还不如。外人至少还多少讲些公道,自己人反倒好像她自个儿日子过得好了,就该接济崔敬忠那样的人似的,崔敬忠现在闹成这样,那也是他活该!

林氏瞧着崔薇这模样,像是气得厉害了,刚刚她在外头,也不知道屋里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因此这会儿听崔薇一说,忙就瞪了杨氏一眼,嫌她不会说话,到如今莫非杨氏还敢摆着以前的架子?林氏心头气愤,嘴里便连忙责备道:“你也是,薇儿回来了,好好招呼就是,与出嫁的姑娘见那个气做什么,二郎到底说什么了,今儿将他给弄进来,我要好好教训他一顿,替薇儿出气了!”

若真是自己理亏便罢了,杨氏在婆母面前少不得也要忍上一口气,又看在崔薇面子上,将这口气给忍下来了,可偏偏今儿她也觉得心头冤得很,一听林氏这话,自然大声哭喊了起来:

“娘,您说的是哪儿话。她如今出息了,我怎么还敢说什么?她一进门儿来便喊打喊杀的,这天杀的,我二郎现在还被人绑在外头呀!他身子弱得很,若是出了个什么差池,我要跟你拼命!”杨氏这会儿流着眼泪,语气都有些哽咽了。她对于几个儿子都有一片慈母心,可唯独对于崔薇这个女儿却偏偏最是苛刻,幸亏崔薇不是她真的女儿,便是一开始对于杨氏这个态度有些失望,可这些年下来,对杨氏这个人看透了,她又不是自己真正的母亲,也并不觉得如何难受,只冷冷看着她这副作派,竟然连半点儿想装模作样的应付都做不出来。

“薇儿,我也是,你娘她心头难受,三郎他不见了”崔世福嘴唇哆嗦着,满脸羞愧之色,一句话说得结结巴巴的,杨氏听到这儿,顿时更加心酸,难受得不住拍着大腿,哭嚎道:“我的儿啊!我的儿啊,你到哪儿去了,都怪你!当初若不是你闹腾着给三郎说了那个一个妇人,他怎么会心里难过?你要是能给我那五千两银子,我早给三郎说个好媳妇儿了,他也不会跑不见”杨氏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恨恨瞪着崔薇,眼睛通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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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一十二章 是非

世上什么人最是会颠倒黑白的,如今崔薇倒是长到了见识!

“他跑不见了,与秦家的婚事做不成了,那到底该怪谁?你若不是拉长着一张脸跑到秦家,那许氏还能与你作对,故意又拖延了婚期,以至于发生后头的事?你就别怪天怨地了,那事儿谁也怪不得。你还想要五千两银子,我凭什么要给你?我乐意给我三哥办婚事,那是我自己高兴,我出钱是情份,不出那也是天经地义的。崔家是没有人了吗?想来找我出钱?还想要五千两银子,做梦没有睡醒,你还是觉得就凭你当初那样对我,我还该给你这些银子了?”崔薇虽然对于崔敬平消失不见的事情有些诧异与吃惊,不过听到杨氏这理所当然的话,她仍是将疑惑按到了心里,看着杨氏笑了起来:“你哪儿来的道理要我给你五千?祖宗坟头便是冒了青烟,你也别想从我这儿拿到半钱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