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股风一掀起,便是有人熟门熟路的去元织绣庄打探,到了门口却见绣庄根本就没有开门,挂着一块木牌,倒是写着主家喜事,月后重开的消息,有那等好事的联系起来,越发的觉得这苏家子墨跟这绣庄关系非比寻常。

找不到人,打探不到消息,有跟知州家里说得上话的也旁敲侧击打探一二,苏恪守一心装傻,人家也就不好多问。都是猜测之语,很快的就淡了下去。

城北,相较的没有那么繁华胜景,倒是平静不少。

这日清晨,张媒婆又准备去染坊,心里头却是不太乐意的,只是谁叫自己的侄子看上了如意呢,她都已经登门两回了,如意那丫头就是不吐口,本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谁叫如意那头再无亲人呢,她平日里倒是跟花氏说的上话,也打探不出来究竟是什么心思。昨天夜里这张媒婆又是被自己的侄子缠得没有办法,答应今日早上再走一趟,要是成了她也满意,这如意还算是懂事,模样性子都还不错,以后自己是要依仗那唯的侄子的,倒是要找个脾气好的才行,免得自己一大把老骨头只有吃苦的份,不然她也不会对侄子的婚事那般上心,只是要是不行她也看得开,如意年纪终究大了些,以前还是奴身……

她这缠过的小脚慢悠悠的荡过来,一路上清清静静的街道,在铺子里又就着茶水吃了两个馒头,嘴巴淡而无味,念起如意的好来,“要是有那丫头在,我可就是能够吃千层糕芝麻酥了,又是个懂事的,平日里看见也都是好声气。”这么一想,步子就迈大了一些,到了那门口,见停了两辆马车,倒是有些奇怪了。

眼前的人都是不太熟悉的,她住了脚步,搭眼看了看,这往车上放的东西可是不少?啧啧,有家有业的人真是不能比,想着上前问个究竟,又不相熟的,好不容易看见如意拎着一个包袱上前,赶紧过去一把抓着她的手,“哎呦,我的好姑娘,这是要出远门呢?”

如意本来见安锦轩他们出门了就性急要送,被她抓住有些哭笑不得,却也不好强挣开,只好笑着说了两句。

这倒是让车里的年轻男子面色松了松,突然听见那边一声笑,瞪眼过去,“有什么好笑的!”

笑得人正是惊蛰,见安锦轩那副被缠得没有办法又恼火无处发的样子,摇头叹息,“锦轩兄,早两日究竟是谁说的,有女……”

话没有说完,被安锦轩的扇子一敲,“行了行了,五十步笑百步,你不要忘记了,你要不是躲着那些人,怎么会从这地方启程?倒是笑起我来了!”

听着他们的笑声洪亮,谷雨在后面的车上兴致勃勃的对着王氏笑,“娘,你说什么的,大哥跟锦轩哥都是这么讨人喜欢的,你这般担心,还不如的就让大哥成亲了,就有人照顾着他了嘛,要不然云州这边有姥姥,姐姐以后又去庄子里,还有大哥在梧县,你再操心也操心不来。”

王氏倒是没觉得谷雨在说笑,一本正经应道,“嗯,你说的没错,你大哥要是成亲了,这一趟我也就不要这么跟着去了,不然你看他,就是再细心也是个男的,这到了地方安顿下来,灶也是冷的,房间又是尘的,这平日里吃饭应酬什么的,万一人家欺他年轻不懂事或者是那边习俗不一,他身边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我想着也真是放心不下的,总是要去看过才知道。”

王氏这一通说下来,倒是又在哪里想着,这一趟去,惊蛰的冬衣冬被什么的都要预备下,一年四季的用的也是要放好,最好在那找一个小厮什么的交代清楚……

这做娘的,总是有这般操不完的心。

谷雨撩开帘子,“石大哥,东西都搬好了吗?”

石头本来就是来了云州,这一次随着惊蛰去梧县上任,就不打算回来了。他倒是伤情的,来了云州也避不开,只好再走一处地方。

此时他手里拎着的一个包袱,扔上车:“这就好!”回头又往屋子里奔。

谷雨听王氏提完惊蛰的事情,转而要说到自己身上,赶紧溜下马车,转到惊蛰跟安锦轩那一辆,“大哥,你们这边好了吗?”

问完见惊蛰眉眼一挑,一脸是笑,谷雨顺着他那眼光望去,正是如意心急的扯开张媒婆的手,又不能做出那等粗鲁的举动,无奈张媒婆就不是个会看脸色的,一直缠着说话。看那样子倒是好笑得很。

谷雨上前,“哎呦,这是做啥呢张婶子,看着如意姐姐好想着抢回来做媳妇怎的?”

张媒婆见是谷雨,讪笑一声,“瞧你说的,倒真是想着要给我那侄子……哎呦,如意姑娘——”

这一分神的就让如意挣脱了去,她跑过去把手里的那些包袱放在车帮上,脸色红润润的,也不知道是刚才心急还是因为告别害羞,半天憋出一句,“金老板,路上小心,这是我做的芝麻酥,路上吃。”

说完这句见张媒婆又要缠上来,她又不甘心就这么走,眼风往车里一飞,又蹦出一句,“早去早回!”

话音一落,捂着脸就奔进屋子,却又探头出来瞧,见那包袱被拎到车里,又是咬唇一笑,手指在粗大的辫子上绕了几个圈,眼里的笑意越发明显,这还没有来得及好好回味,就又听见那恼人的粗大嗓音响起,“如意姑娘——”

如意笑容一落,进了屋子。

第三卷 第三十七章 三把火

院子当中有两棵树,一梧桐,另一榕树。看样子已经都上年头,有了亭亭如盖之意,这院子里初进之时有些阴凉,甚至有些了无人气的落寞。

而此时,厨中炊烟直上,笑声不断,房间当中也是一尘不染。

安锦轩拎着木桶,裤腿已经卷起来,肩上搭一汗巾,站在树荫之下抹了一把汗,望着跟自己差不多打扮的惊蛰说话,“你瞧瞧你这样子,哪里有点县太爷的架势,本来还以为送你过来好好享福的,狐假虎威一般,却被当成小厮使唤!”

惊蛰一笑,听着谷雨在房中指派石头等几个人,刚要来的时候父亲已经告诫过他,新官上任,不管如何都在一个能够沉住气,盘点交接这些最是紧要,那些账目之上定然会有一些猫腻之事……是以,这刚来的时候,倒是也有人眼见他进了县衙,但是却无人来迎,要是他一个人,自然的也不是那么放在心上,但是不舒服是一定的。

所以安锦轩几人前来,倒是让他觉得没有任何关系了,账目之事,安熟悉得很,谷雨叽叽喳喳却是个有主意的,这初来之时,他们还特意的去客栈住了一晚,次日一早进这后衙,看着那灰尘的程度是一时半会擦不干净的,谷雨当机立断的让他们几个都提水,好生的都冲洗一番,这天气还是热,这样一来还赚了个凉快呢!

这不,才没过多久,就已经被整理得有模样了,况且他自己出了一身汗,心情反而好了起来,不由得就想到当初在桃庄时候的情景。

正在那相互取笑之间,谷雨拎着一个扫帚出来,见这两个忙中偷闲,一串白眼甩了过来,“还不快去提水去!要不晚上这地方不干,看你们住水池!”

安锦轩扭头一乐,“正好再去住客栈!”

话是如此,人却已经走了好几米。

惊蛰一路上看着他这副样子,心里一钝,他以前倒是想着,在庄子里的时候一直都是谷雨一家子顾着自己,甚至那般艰难的情况之下还去念书,自己这个做大哥的,实在是没有尽到什么责任,谷雨倒是小小年纪的就知道赚钱养家。进城之后也是如此,他一直都以为,自己在那个时候是发挥不了作用,但是只要自己够努力,就能够把以后的日子过得美美的,到时候谷雨她自然就不要那么辛苦艰难,一家子也有自己看顾……

但是这一路上来,她听着谷雨跟锦轩所说的那铺子,生意甚至是平日之中的烦恼,惊觉自己根本插不上话,蓦然才有些发觉,或许这是谷雨愿意过得日子,她从来都不是养在笼子里的金丝雀,是自己错的很离谱。而今,他仍旧是他们的大哥,他不知道这样的身份是不是好些,只是骨子里一直把他们都当成至亲的人。

锦轩那边他明白,但是没有说,心里倒是有些失落的,只是昨日他好生的谈过之后说了一句,要是他接着要做的事情,让谷雨感到不开心了,他必定的不会让她再呆在他身边。

话至此,两人都明白。

终于把这地方好生的收拾一顿,王氏那边已经在树荫之下摆饭,简简单单的饭食,劳累过之后却是吃的很香,这吃饭当中多半都是王氏在唠叨,这说是上任,怎么也没有个来接的人?幸好的跟着过来不然可就是受苦了,一边又安慰惊蛰不要多想,又说带来的东西不够的,等安顿好了之后在这附近添置一些,还有那些桌椅板凳,有的已经不能用了,又后悔为什么李得泉当日没有跟着起来……

惊蛰听着这唠叨,眼眶就是一热,不是至亲之人,谁能管你到这步?赶紧的把饭碗举高,狼吞虎咽。

谷雨见惊蛰的样子,笑嘻嘻的对王氏道:“娘,什么话都被你说去了,不是你说爹要留着在那照顾着姥姥姥爷的,还有姐姐也在啊,这个时候又说爹爹不来,要当真是放心不下,等我们回去了再让爹爹或者姐夫过来不就成了,况且大哥也不是来受苦的,这上任的新官呢,没准人家不知道他今日到才没有来见,等会你就是想帮忙也是插不上手了不是!”

正说着呢,撞进来一个十岁上下的孩子,打量了他们一番,又匆忙跑走了。

饭罢,谷雨洗碗,王氏又不放心的到房中收拾了一顿,忙完已经日薄西山,正好一群人呆在树下纳凉。

王氏手里不停,要赶着绣一个帘子。

石头跟另一带来的车夫正在那赶棋,安锦轩看着惊蛰,“看这样子你还是要准备好,怕是上任亏空什么?到你的时候盘点之时怕是难过,就这么拖着你?我可听说过这样的事情。”

惊蛰此时记着苏恪守的话,却是半点不担心的,只是笑,“你也不要着急,我自然要好好的把这县令当下去,你那点什么东西也还能办的了。”

安锦轩自然是知道他所说过的生丝的问题,梧县多蚕农,但是这蚕农多半不成规模,所得要经过层层盘剥,到手里的实在有限,自来就是遍身罗衣者不是养蚕人,而惊蛰在此处为官,他正好要生丝,这要是做得好,惊蛰那头为官要造福一方自是不用说。安锦轩却是解了燃眉之急,要知道安二之所以那么放心他,也多半是因为云州城里的生丝安锦轩是没有办法拿到手里的,安二此时自然是跟他一处,他也当作不知,日后难免是要反目,所以他必须要给自己找一个出路才行。至于现在,让安二放心的对付安大,他没有理由不帮帮他。

如此一来,这梧县蚕农,日子也能好过一些罢了。

一阵吵闹之声,倒是有人急匆匆而来,手里还拎着那些棒子一类的东西。

石头一见,赶紧起身拦在跟前,眉头紧皱。

谷雨看了一眼,放下心来,却笑惊蛰,“哥,你这个县令当的?可真是闻所未闻了,哈哈。”

听见笑声,那为首一人刚要喝斥,却见石头手里的剑把为首二人的棒子打在地上,“新任县令在此,尔等怎能如此张狂?”

当中一个白衫者一怔,却是笑着止住了后来之人,“敢问可是苏大人?”

惊蛰点点头,并没有说话,脸色也好看不到哪里去。愣是谁要上任,被人家拿着棒子闯进来,怕是也只能板着脸了。

那白衫者多是有些讪笑,身后的人也都敛了神色,有些不自在起来,“不知苏大人已经到了本县,也没有人知会一声,小的吴平,实在不是有意冒犯,这您有所不知,今日这地方遭贼,倒是有人偷偷的住进来,我一听到那桑儿的信,就赶紧过来了,这孩子真是不懂事,我当真是弄错了。”

这话里话外的都是道歉的样子,神色却是不像,看样子倒是不是他有错,敢情人家是不请自来的意思?怪不得他,还有那小孩误报,孩子不懂事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何尝不是说你们这一群人长得跟那贼人一般,所以就这样冲了进来。

惊蛰面色发青,这话他却是不好接的,石头就是要斥责也是不知道再怎么说了。

谷雨倒是不怕的,这时候正好用得到自己,县令有个刁蛮小妹这事情,电视里多了去了,看着那吴平的打扮,她有些好笑,“吴师爷是吧?你这话好没道理,人家说新官上任三把火,我看你们是要先烧三把火灭灭大人的威风吧?”

吴平虽然赔笑,心里却是不把这小姑娘放在一起的,这种直来直去的怪责他向来不惧,“这姑娘说的是哪里的话,我们日盼夜盼的,总算是把大人盼来了……”

谷雨扑哧一乐,“哎呀,我话还没有说完呢,既然是日盼夜盼,何以我们来的时候行踪并不隐秘,为何就没人发觉,这也就罢了,今日一早的就过来收拾,这无一人迎接守衙,这就是日盼夜盼?此第一把火。进门之初,这桌椅怎么看着都不像是近年来有人用得,不然何以在屋子里的东西,倒是像那日晒雨淋过的腐朽?灰也是在太过奇怪,难不成人久了不住成堆的?此二火。无人守衙倒是也就罢了,衙门倒是遭贼?这大人没有到任,难不成的师爷您就以为没有人管着可以不用办事了?况且就是看着有人烟,让一个小孩进来打探,这还隔了几个时辰的,带着棒子进来,还说不是冒犯?你们难道是以为大人不到,就能够自己逍遥自在,此第三火!端的真是威风,只是不知是谁人给的胆子!”

吴平腿一软,跪倒在地,他实在是没有料到,这一个姑娘把他们的打算都这么说了出来,心里吃惊,面上却是不能认的,但是这要叫苦,也难了,谁叫自己刚才多嘴多舌的,以为这妇孺,刚上任的大人又是看着没有经事的,就想着给他难堪,此时却是自己下不了台了,不然的一个罪名扣下来,真是吃不了兜着走,特别是库房那边的事情也要怀疑到自己身上……

吴平冷汗一冒,竟然不知道要说什么是好。

第三卷 第三十八章 心意

就在这僵持之中,惊蛰一眼扫过地上的吴平,温润笑了,吴师爷,舍妹向来直来直去,有什么说什么,你也不要见外。”

直来直去?并非只是刁蛮或者胡说八道,那么他也就认定了她说的是自己想要说的了,吴平的冷汗没有止,反而掉的更加快了,但是这先来的大人却是温润如春的看着你笑,一时间他也不知道如何,身后带着的这群人,怕是也是觉得这大人还是个儒雅的大度的。

红脸白脸,不过如此。

吴平心里苦,却再是不敢小瞧,直道自己有眼不识泰山,这就赶紧的请去接风。惊蛰没有答应也没有不答应,只言明日再见。

次日一大早,吴平就巴巴的守在门口,惊蛰虽则早早起来,却也并不急着出去,好生的坐了一回,带着安锦轩石头就去了,县衙当中已有衙役,他便是放心的出了门。

待谷雨起身的时候,院子里的阳光透过梧桐树叶,洒下一地金黄,王氏拿着一个竹篮子,就坐下树荫下,披着星星点点的阳光在那赶绣门帘,见谷雨打着哈欠出来,有心要说几句,张张嘴却是,“这个时辰才起身,灶房当中给你留了蒸稿,垫垫肚子。”

谷雨自是洗漱之后把米糕拿过来坐下吃不提。

王氏见她依在身旁乖乖的模样,又提起了刚才的话头,“这还是当在自己家里,你要睡到这个时辰娘也不好说你,但是要是你出了门,可是不能这么自在,你虽然是有主意的,但是万一遇上了那等挑理的婆家,倒是自己委屈了自个。”

谷雨嘴巴里正嚼东西,听王氏这么一说,呛了一回,咳了好一阵,起初倒是真的呛了,后面纯粹是在拖延时间想着转移话题。王氏刚才那些话,她不好答,难不成的要答说找个没有婆婆的?王氏自然也是会一通的说下去,她又想王氏虽然出门了还在自己家里是个有福的,但是去庄子里的那几年也不知道受了李何氏多少冤枉气。

她就更加不能说出来惹了,“娘,这帘子绣得真好,呀,原来是绣这个梧桐树啊,难不成的想着让哥招个凤凰来?”

王氏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望着谷雨,用手肘轻撞一回,“你这丫头,平日里是个大方的说到这事情却也知道害羞,只不过娘怕委屈了你,还是要给你找个好人家才行,你哥那边娘不用操心,他爹那头有数他也是个懂事的。”这个他爹,自然就是苏恪守了。

话语一转,王氏还是说到了谷雨头上,“只是你,还是要收收性子,娘当时跟你爹的时候,倒是没有料到那么多了,平日里还是跟没有出门的时候差不多但是女子家家的出门之后最好还是要能经事,不然你瞧着我们刚回庄的时候,又是那样的境地,可见这靠谁都不如靠自己,世事难料,娘倒是希望你一辈子都顺顺利利的,只不过也要以防万一才行。”

王氏难得这么掏心窝的跟谷雨说上一番,谷雨倒是也不好再退,想想要是不跟王氏达成共识,以后要是看上哪家的什么人,到时候可就难办了。

“娘,那您说女儿要嫁个什么样的人家?”

王氏呵呵一乐,“你瞧瞧你,这话也是能够问的出来的?羞不羞!谷雨,本来当初进城的时候,你苏伯父要认下你们几个,但是你哥不同意,你知道为啥吗?”

这事情当时谷雨也是知道的,认下干亲自然是方便走动,但是当时惊蛰跟李得泉几个都是一致的不同意的,树大招风不说,只怕铺子里也不得安宁,“娘,咱们过自己的小日子,这认下对咱们也没啥好处,有情分跟没有情分,不在这个干亲上。”

王氏点点头,望着谷雨又是一笑,“你跟你哥那说出来的话都是一样。”

谷雨不疑有他,“这叫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王氏眼里的笑意又浓了两分,想着当初惊蛰来信的时候,也是隐约的有过那意思,又是自己从小带大的,要是谷雨跟着他再没有放心不下的事情,只是不知谷雨心里到底作何想的,“也不全是,要是真认下,你哥就当真是你大哥了,娘还想着你要不要做这梧桐树上的凤凰呢。”

谷雨一直就觉得王氏有些古怪,这句话一处,她要是还没有听出这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白活这么多年了,“娘,你说啥呢,大哥本来就是大哥,现在是,以后也是。”说完又补充一句,“难不成的娘怕他以后不认你不成?女儿也不是那凤凰的命,我就想着做个灰扑扑的小麻雀也是自在的,呵呵。”

王氏叹了一口气,听谷雨这意思是不成了,也没有多少不快,反正两个都是自己的孩子,她不愿意任何一个受委屈,“谷雨,娘只是希望你嫁个好人家,以后安生过日子,不要有太多的人惦记着争着,锦哥儿那头也是我看大的,只是要是没有他家里那些事情多好……不然当初你姐姐为啥要嫁给大林呢?”

谷雨心里一凛,原来她跟安锦轩,竟然这么不被看好?但是小满那边是嫁给大林,王氏当初的立场是一点错处都没有,她只是希望自己的女儿能够过上幸福平静的日月,殊不知小满还不是遇上了那样的事情,平日里谷雨不能跟王氏说,这个时候既然已经谈到了这个地步,她也就顾不得那么多了,“娘,你可知道,大林哥是个闷性子,姐姐虽是个和顺的,但是上次回庄子里你不是也知道了,大林哥瞎做烂好人,要不是姐姐早一点送信过来,就不知道后面的会是怎么样,所以这人是如何的女儿都不想那么多了,只是觉得,要是跟那个人呆在一处,能够遇上什么事情都不瞒着,好生商量着办,就是什么样的路都是能够走出来的。娘您当初跟爹爹回桃庄的时候不也是难的,这一辈子那么长,哪里就不会遇上什么为难的事情,现在这样子,挺好。”

王氏摸摸谷雨的头,有些心疼,“娘是想着你要是一过门就是那样的日月,有些心疼你罢了,你爹也是这个意思,只是这次回去,你姐姐倒是跟我说了,你的亲事,听你的,就是早几日她还提过,至少以后不会后悔。娘答应她了。”

谷雨松了一口气,想着小满在那般情形之下还惦记着自己的亲事,难不成的她也有些隐约的想,当时要是跟石头一处,是不是就能活的恣意快活一些呢?没有如果了,谷雨弯弯嘴角叹息,幸好自己的事情,还是由自己说了算。

想到这里,谷雨松了一口气,“娘,您放心,我以后会过的好好的,不是还有你跟爹吗,还有苏伯父,哥哥姐姐呢,夏至虽然还小,你看他也是个出息的,我以后就享福了,反正有你们帮着我。”

王氏被她逗得一乐,“就你鬼精!”

谷雨哈哈一笑,心里却是在想的,惊蛰无论如何都是自己的大哥,这点是不会变了的,他是亲人,对他她跟对小满夏至一般,要是有了什么事情必定的是先想到他们,但却不是那个要陪着自己一起走的人。

而安锦轩那边,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两个人就无比默契起来了呢?谷雨费力的想,好像时间已经过去了很久很久,谷雨摸摸自己胸口桂着的圆润石头,只是记得,当时还瘦瘦弱弱的安锦轩,在葫芦沟里那般绝望的情况之下,都没有扔下她,从火海当中愣是赤脚走了出来,她坐在地上往回看那一串的血脚印的时候,或许就已经觉得未来的路他是不会扔下自己的,没来由的鼻子一酸。

而今,他不过是要做他这么多年想做的事情,她没有道理退缩,并且相信,只要这事情一了,以后就是他们的好日子了。

但是对王氏,她却是不敢这么说那葫芦沟的,虽然那已经过去了很久,她也不能让王氏跟着担心。况且谁知道她会不会多想。

但是即便谷雨不说,王氏仍然是放不下心来的,“谷雨,那边……这做买卖的事情,万一被逼到绝路,恐怕会发生什么想不到的事情,但是那时候,他是否能够顾及得到你,娘很担心。”

突听身后扑通一声,是安锦轩跪在了地上,“婶子,您放心,不会有那么一天的,事情一直都很顺利,我们也并不是要赶尽杀绝,只不过父母之仇也不能不报,要当真有一天不能周全,什么都比不上谷雨紧要,我保证。”

地上跪着的安锦轩,神色严肃完全不像说笑,昂着脸望着王氏,王氏完全愣住,她本来就是想着问问谷雨的意思,不知道为啥说着说着竟然说到了这个地步,好在锦哥儿也是从小看着长大的,要当真他能够保证如此,王氏却是放下不少心,赶紧拉他起来,“你这孩子,婶子信你。不只是谷雨,你们两个都要安然才成。”

石头看着惊蛰的脸色变了几变,一瞬间从失落到羡慕然后平静,直到现在的又是温润一笑,他有些不确信刚才是不是花了眼,只是想着自己的事情,心头泛苦,用手拍拍惊蛰的肩膀,“走,咱哥儿两再喝去!”

第三卷 第三十九章 娃啊,别要贪官

梧县之行,眨眼已经过去了半个月,这半个月当中,除了刚来的几天事情杂乱一些之外,其余的倒是还算安然。

惊蛰一直就要应付那些人,王氏守在院子里也甚少出来,石头跟惊蛰寸步不离,倒是安锦轩跟谷雨有些空,就常常的出门逛,看那江边的太阳慢慢西沉,晚风荡着芦苇,孩童牵着水牛一身泥巴的准备归家。去那些县郊一带看那些桑园,谷雨一直还担心什么时候爬上蚕到自己身上,她最是惧怕那些软乎乎的东西了,事实证明是多余的,只是那些桑农的日子让她心酸不已。偶尔的进那些巷子,很是有些年头,青苔一寸寸的蔓延而上,竟是从来没有过的心绪宁静。

不然就是赶那庙会,买回来一堆小玩意,统统都是新奇却又没有太大用处的。

王氏也不拘着谷雨,心知这两个从小长大的,不会闹出什么事情来,倒是谷雨开心一些她就满意了,而那堆东西,虽则看着没有什么用处,不过谷雨难得的有这小女儿情态,她也就不说,反而见谷雨对着自己弄回来的东西后悔的时候劝说着,可以给夏至玩,不然小满肚子里的孩子也是可以的。

至于吴平那师爷,有了第一次见惊蛰时候的慌张,其后倒是也不敢怠慢,只是究竟只是面上的尊敬还是心底里害怕就不得而知了,惊蛰又是个温吞性子的,不说什么新官上任三把火,甚至什么都没有做,吴平给安排的宴席一类也是照去不误,闲着没事的时候就是满县城的逛荡。

王氏带着谷雨在这后边,该收拾该整理的基本上都已经弄清,只是惊蛰每每带着酒气回来的时候王氏总是心疼,又舍不得多说,因此见谷雨他们回来,总是忍不住的抱怨,“你哥像是变了一个人一般,这狐朋狗友的一大推,看着就没有个好东西,怎么的整日的跟着去混我真怕他走了歪路。”

谷雨笑笑,也不当回事。“哥呢?”

王氏说话也就没有好声气,甩着手里的门帘,抖得飒飒响,“还能做啥,刚才说是有几个丝业的老板拜访,这不就在那厅当中嘛,你瞧瞧一个个肥头肥脑的,你哥还年轻呢,怕是被骗了……”

谷雨见王氏那样的忧心,没来由的有些好笑,“娘,你操心那么多做啥,昨天也不知道是谁说最不要你操心的就是大哥了,又是懂事又是有分寸的这个时候怎么的又……”

“那是以前他没做官!”王氏也不在意自己的话前后矛盾,反而找到一个好借口。

正说着话呢,惊蛰就已经送走了那些客人,见谷雨回来少不得的又说了一通,见王氏有些忧虑的神色,倒是也不再像往日一般隐瞒,实话实说的刚才那些老板给他送了五百两的银票。

王氏眼睛瞪得溜圆,这才忍不住的严厉斥责起来,“惊蛰,好歹这么多年的苦读,你为官怎么总是能跟那些人在一处!况且你看人家送的这些银两还收着,这不是贪墨是什么!日后可是要如何?你也不是没有受过苦,做官了自然要想着造福一方,不然的下面的百姓哪里还有好日子过。他们能白白给你银子吗?不过是想着为虎作伥罢了,你就是个良善的,以后也被拖下水,到时候可不要身不由己。”

惊蛰笑笑,似乎不太在意,“娘您儿子是那样的人吗?”

王氏也是气了,见他软了也是不肯让步的,还一副嬉笑的神情,反而继续敲打,“我这番来就想着你年轻不知事容易犯糊涂,这果然的,一开始跟那些人混着我就应该说你,不然也不会一步步的走到如今,趁着现在还没有酿成大祸,快去退了,不然也不要叫我娘。”

这话说出来可就严重了,惊蛰刚才脸上的笑影俱无,沉默着,想要什么样的方式给王氏说明白。

谷雨跟安锦轩呆在一旁,但是这样的事情似乎也不好张口。

终于,安锦轩还是说了,“婶子,水至清则无鱼,惊蛰这样做自然有他的道理,只要你相信他并不会做那些为非作歹的事情便是了。”

王氏冷哼一声,扭头不理。

谷雨看着安锦轩吃瘪,抿嘴一乐,这才过去拉过王氏的手臂,一边揉着一边笑道:“娘,你觉得吴平那般,要是哥哥就这么的摆一副刚正无私的样子,他有什么事情哥哥就能知道吗?你看着他不是好东西,但是那时候库房都没有清点,要是他们倒打一耙什么的,哥哥怎么应付?这人生地不熟的,就咱们几个人,有谁会站在咱们这里,这百姓就算是要帮着,也要能够帮得上才是,再说他们也不知道这新来的县令大人究竟是不是好官啊。”

王氏听着这话还有两分道理,却是又摇摇头,“凭你说出花儿来,也不能就那么的收人家银子不是!”

谷雨打铁趁热,要不趁着这机会把王氏的担忧都说了,以后怕是更加惦记得慌,“娘,你想想,比如咱们要是冬天的时候住进这院子,这里到处都是光秃秃的,四下衰草离披的,你说要怎么办?”

王氏不疑心有他,“不要给我乱说,这院子里到处杂草,自然是全部除了干净。

“万一里头有名贵的兰花呢?或者有哪些花草有用的药材?冬天里要是看不见就都扒光了,以后可是光秃秃的院子了。”

王氏想想,突然放松一笑,“这又有何难呢,等着春天来了,不就看得出来了吗。”

谷雨见王氏顺着自己的想法说下去,很是满意,“娘,这倒是一个主意,所以这一开始的时候等春天来了才行,只不过有的东西是秋天或者夏天才能看出来的,所以只是等春天来的时候还是不够,要等到另一个冬天,这样一来就能够知道什么东西有什么用了,是不是?”

惊蛰跟安锦轩听着谷雨劝王氏,起初还是想插嘴,这个时候完全放松下来,默契一笑。

王氏点点头,不语。还是觉得有些地方不对劲,但是也找不到话语反驳,就这么僵着。

谷雨见差不多,就乐了,“娘,那你看看是不是这样,大哥这刚到任,这些人跟那冬天里院子中的草木有何分别,哥要认清,自然也就不能那么快的就动手才是,不然把杂草当良木了可就不妙,或者什么不管统统清理了更是浪费啊。这样以后行事才能有人帮着,也不至于失了人心,一时间的误解又算得了什么,哥肚子大着,可以撑船呢,再说为民造福,不急于一时。”

王氏想了一回,谷雨说的未尝没有道理,这才有了点笑意,嗔了一眼惊蛰,“那你也不早说,害的我白白担心这个,倒是谷雨你这丫头,知道了也不告诉我,只不过这以后出去也要少喝一些。”

安锦轩见王氏回转过来,“他哪里能喝多少的,本来一斤的量就喝一杯,向来就是个不露底的,婶子不要操心这个。”

王氏想明白了,觉得惊蛰并非是那往贪官路上走的样子,由来的欢喜起来,只是还有一些担心,“你收的这些银子?”

惊蛰淡淡说道:“锦轩跟我看过库房,这历年县令均是贪墨,到头来这库房空了十之七八,但凡要想不出事的,也只能的就认下,要填满,就只能按照前任的去做,这吴平一开始做的这些,未尝不是试探,我也是没有办法只能将计就计,等摸清楚他们的深浅,这才能够办事,再说这些银子是不妨事的,多是那些丝业送来的,他们吞了不知道多少百姓的血汗钱,到时候我自然有办法帮他们吐出来。”

谷雨有些疑惑,安锦轩在她身边给她低声说道:“秋蚕吐死,吴平给你哥出了个主意,其实也不算主意,就是桑税,历年如此,并且这梧县之生丝,只能在本县之内卖掉,不然就论罪,都是小心谨慎的百姓,这么多年也不知道受了多少苦。”

谷雨了然,这不要看芝麻绿豆大的官,管起事情来,却是能够在一地呼风唤雨的,这一任任的,不知道在梧县地皮上搜刮了多少回,前任那些官员,也不知道得到了多少好处,上面就是来查,怕是也查不出太多的问题,这些桑税,自然是说用于什么水利了,屯粮了什么的,私设的税要是不达到一定的份额,也是正常的,再说本地的丝不卖出别的地方,也是正常,并不构成什么原因,反倒是有借口说是不要引起恶性竞争的混乱。

但是,要是如此,梧县之内的丝业商人只要连成一气,统一压价,就变成了垄断,百姓再低价也是要卖给他们,这样官府盘剥一回,卖的时候又是一回,血汗钱榨得半干,难怪的只能勉强维持生计罢了。

谷雨想到那日跟安锦轩出门,见到那些桑农,本说秋蚕甚好,却是也没有高兴的神色,都是摇头一脸苦相,敢情是这些都是为他人做嫁衣裳罢了。

第三卷 第四十章 几家欢喜几家忧

无论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身为最底层的百姓,日子总清苦艰难,所愿不过是能够过得好些不用流离失所罢了,而在这苦当中,能够过得安定一些好一些,就要看着地方官是否当真是不是为民着想的父母官了。

以前,谷雨想着那些对小县官感恩戴德的人总是觉得好笑还有些不可思议,此时倒是有了切身体会,不由唏嘘。只愿惊蛰能够在这做的好,他自己也没事罢了,但是当中的艰难困苦,实在不是常人能够体会的。

别的不说,就是那些丝业的税是不是要收,大户的银子是不是不能要,不要又怎么间接转给蚕农而让他们无话可说,都是惊蛰要面对的大问题,而要是改革,势必会触动那些以丝业买卖为主的生意人跟他们背后的势力,连吴平这些人都会失了好处,还不知道会引发什么样的冲突跟纠葛,利益冲突能够引发什么,要是处理不好,后果当真不是不堪设想。

古代公务员,真真是不容易。

王氏却是没有想那么多,只要自己的儿子不是贪官,她就放下心来,甚至还为之前怀疑过惊蛰有些愧疚。这边的事情倒是差不多了,也不能总是一天到晚的守着,而安锦轩那边的事情,却是等不得的,王氏不知官场险恶,觉得两相比较,安锦轩那边的事情倒是迫切一些。

于是,一行人来了大半个,就准备回城了。

呆在梧县之时过得平平静静,一回城里,安锦轩脚不点地的去了染坊,又好生的查看了花楼机,之后去云锦阁,接着拜访安二,商量之后该如何……

王氏跟谷雨一回家就听闻,陈永玉跟江氏,带着陈江生,到城里来置办那婚嫁之物,而当时碰巧王氏带着谷雨去了梧县,所差不过一日,王氏追悔不已却又无奈,只好自我安慰着等小满孩子生下养好一些,回到庄子里再去探访。

时光无言,静静流淌,眨眼之间又是一年春风绿。

元织绣坊院子里一派的生机勃勃,迎春花烂漫,矮墙已经被占领了,桃花灼华,这红黄绿当之间,又有蜜蜂蝴蝶儿奔忙不休。春意甚闹。

突闻脚步声,从那绿叶当中叹出一个圆溜溜的脑袋,冲着那呆在院子里有些木然走神的少女不太满意的嚷嚷,“二姐!小桃在哭呢,那个羊奶温好了吗?”

谷雨见是夏至,抿嘴一乐,眼睛就弯了起来。

冬天之时,花丝柔跟小满前后诞下娃儿,花丝柔那边叫天儿的儿子,小满在绣庄这里生了个女孩,都是宝贝的不行,也按照风俗挂了灯。

夏至突然有了外甥,人一下就显得沉稳了些,无奈再怎么样也终究是个几岁的孩童,说话稚声稚气却要装老成,看着好笑。而看着那挂着的灯笼便给取了个乳名——灯儿。而后见院子里的桃花很是烂漫,他又有些后悔,说要再叫一个名——小桃。小满倒是喜欢小桃,说好歹也是桃庄出来的,叫这个好,而灯儿,生怕风儿一吹就不好了。

小桃这名便是叫开来,而夏至更是个护短的性子,亭蛮跟他好生的逗着小桃玩,小桃给尿湿了裤子,谷雨忙过去换。夏至借机赶紧用胖乎乎的手指遮住亭蛮的眼,“你是男娃,这样看小桃不合规矩。”这几岁的孩子,哪里懂得这些,也不知道他从哪里听来的。

这也就罢了,有时候他还伸手拍拍亭蛮的肩膀,“老弟,我可是当舅舅了,你没有我这个福气,还要做小娃儿,我二姐说的,小桃是我外甥女,以后我就是长辈了,要有长辈的样子才行,你看我这样像不像?”

说完两手背在身后,抿着嘴不笑。

倒是一本正经的样子,大人们看着捂嘴乐。

亭蛮这两年都跟夏至形影不离,夏至有的他都有,他有的夏至也不缺,这突然听夏至说他没有外甥女,有些委屈起来,一时间的不知道如何:“那……小桃也可以叫我舅舅。”

夏至严肃摇头,“当然不是,最多只能叫叔叔。”

亭蛮都要哭了的时候,夏至终于想到了解决的办法,用力拍了亭蛮一回,“我知道了,老弟,你跟你娘要个妹妹,等你妹妹有了孩子,你就可以当舅舅了,对,是这样。”

亭蛮听完,想了一下,觉得可不就是这样,急匆匆的就往家里跑,找自己娘要妹妹去了。

夏至看着他的背影,点点头,有些无奈的悲悯之色,“真可怜,妹妹长大有娃儿要好久好久,亭蛮老弟要当舅舅还有很久啊,还是我好。”

一边的大人自从亭蛮跑回家要妹妹的时候就有些忍俊不禁了,此时更是欢腾,偏生夏至还是一副小大人的模样,皱着小脸也狸跟着笑,在思考刚才的问题,越发的觉得人家亭蛮是可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