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贵芝看着婆婆那么大岁数,身子骨又不好,大冷的天还要跑过去找没脸,忍不住提醒一句,“娘既然想去劝,大姐你们就别去了,让娘过去就行了。到那都乱说,娘说的话反而一样没用了。”

郭二郎想想也是,“那娘陪着外婆一块去吧!”

最后李长河赶牛车,带着李大妮和李婆子,三人赶到白石村来。

云朵和聂大郎不在家,吃了早饭,就和庞仁一块坐了马车出门,往坛缘寺去了。

一天不用训练,还能去坛缘寺吃一顿斋菜,庞仁双手双脚表示支持,刚吃了早饭就催着走了。

“少爷少奶奶去庙里还愿去了!”罗妈妈面带微笑,客气的招呼了李大妮和李婆子。

听俩人都不在家,李大妮神色有些僵直,“那他们啥时候能回来?”

“去一趟城外寺庙,少说也得一天的时间。”罗妈妈笑着回道。

李婆子想了下,等着是肯定不行的,总不能在这坐一天,“那我们先回去吧!明儿个再来!”也示意罗妈妈提醒聂大郎和云朵,明儿个她会过来。

云朵和聂大郎,庞仁三个在庙里上了香,吃了斋菜,就到后山梅园看花。

“小师父!这寺里的梅花能折一些拿回家吗?”聂大郎看云朵喜欢,叫了不远处打扫的小沙弥。

“施主!寺里的梅花不让折…”小沙弥的话音刚落。

那边庞仁咔嚓一下,已经掰断了一棵梅树的树枝,“那么废话干啥!想要就折了!这么多梅花,还不让折一枝了!”

小沙弥张大嘴,“阿弥陀佛!”转身去找师父了。

云朵看着庞仁,嘴角抽了抽,“你这是折一枝吗?”这么大一枝得扛着回去啊!?

庞仁对此有话说,“你这几十斤是个人,爷我这几百斤的难道不是一个人!?”

云朵黑线,“你说的好有道理,我竟然无话可说。”

庞仁哼了一声,让二子和三子抬着。

远远看见那小沙弥领了一个大和尚过来,云朵扯了下聂大郎的袖子,小声道,“要不咱跑吧!变偷花贼了!”

聂大郎看她两个大大的杏眸闪着光,知道她不过说说,笑着揉了下她的头,“我也想跑,但说的有点晚了,已经来人了,跑不掉了。”

云朵捂了嘴,两个眼睛弯弯的。

大和尚过来,“阿弥陀佛!几位施主,寺里的梅花是不允许折的。”

“对不起大师父!”云朵忙合手施礼道歉,“兄长莽撞,折了寺里的梅花。”

聂大郎也合手施礼,表示了歉意,说为寺里捐赠十棵梅树。

十棵梅树是一笔不小的银子,云朵看着满目的梅花,微微扁嘴,“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一花一世界,一草一天堂。阿弥陀佛。”大和尚笑着念了句佛号。

“说的什么玩意儿,不就折了一枝花吗!”庞仁翻了翻眼,看着成片的梅树,想拔几棵了。

云朵瞪他一眼,几个人又在梅园逛了逛,山上实在冷,就下山打道回府。

“好大的一枝梅花啊!”罗妈妈笑着扶云朵下马车。

“捐了几十两银子了,能不大么!”云朵笑,让拿了梅瓶出来,把梅花剪枝,修剪了,插在梅瓶里,摆到屋里。

晚上睡觉,都隐隐传来淡淡的梅花暗香。

次一天,俩人又外出,拉着一车的玩具给云英送货。

李婆子知道聂大郎和云朵这是躲着她,忍不住叹气。

“要不…娘在清园等等?他们晚上总得回来的。”李长河提议道。

在清园等,那就得住清园一晚,要是他们晚上不回来,或者像之前一样住在县里了,她难道还能一直住在这里!?

李大妮眼圈都哭肿了。

几个人又回了家。

聂贵芝就劝李婆子,“大郎和云朵躲着娘,并不是不想听娘的话。他们之前虽然叫着奶奶,心里估摸着也把你当外婆的。不想和你生分了,才躲着你不见。要是娘还想着苦劝他们认祖归宗,估计以后就只是开儿和菊香的奶奶了!”

李婆子何尝不知道她说的道理,只是事情关系闺女家,她总要见到人,劝一劝的。

李长河有些恼怒的对着聂贵芝,“你说这么多,还不就是向着娘家!聂家拦着不让大郎认祖归宗!你也向着娘家说话,不让去劝他们!不让他们认祖归宗!”

聂贵芝脸色一沉,她嫁过来这么多年,俩人红脸的次数都数得着的,她心里偏向娘家,也不过是偏着她娘。遇到事情,哪一点偏着娘家了?看李长河满脸怒气,也有些怒了,“我要是真偏心娘家,我就不会去劝他们了!现在别说他们不愿意认回去,就算他们认祖归宗了,你又有啥好处了!?”

“我是他舅舅!”李长河怒道。

聂贵芝知道他想的啥,哼了一声,“是!是亲舅舅!关系更近了,更亲了!只是你也没看清,大郎和云朵认回郭家,才真的没你这个舅舅啥事儿了吧!?他们兄弟姊妹几个,一人一样都不够,你这个舅舅算老几!?”

李长河睁大眼,有些愣神,反应不过来。

聂贵芝沉着脸转身去了菜地,扒了颗白菜,晌午做饭吃。

李长河好一会没说啥,心里已经觉得聂贵芝说的更有道理了。聂大郎认祖归宗,他虽然是舅舅了,但郭家兄弟就四个,加上两个闺女。到时候开儿这表兄弟想占好处…怕是就没那么容易。

临到吃饭聂贵芝看李婆子吃不下饭,忍不住又劝,“娘还是吃饭吧!其实大郎认不认的,郭家有事儿他们帮一把,也就是了。真的认祖归宗,他那功名也没了。考上功名的是聂引,不是郭三郎。要不是有云朵的大哥,庞家做靠山,大郎才念几年书,怕也考不中。郭里正那天去不知道说了啥,把庞少爷气的直接放了话,他是云朵的大哥,得罪了他,大郎也落不到好儿!”

李长河搛的一筷子白菜掉了,幸亏掉在了碗里。郭里正气着了庞少爷!?那天光云朵就把郭里正气的快吐血了。

李婆子长长的叹口气,饭还是只吃了小半碗。

次一天却没有再去白石村。

云朵和聂大郎今儿个依然出门,顾大郎和杨春草的闺女满月,今儿个摆满月酒。

吃了饭,杨石头家就都过来了,让都去。

随了礼的人拉了两车,满满当当的,赶往小顾寨村。

让听说郭家要把聂大郎认回去赶过来的杨氏和云铁锤扑了个空。

有跟巨石村是亲戚的,已经听说了郭家要认回聂大郎的事儿,一场满月酒没有吃完,就有人有意无意的打听了。

顾婶子看云朵也吃不多,笑着叫了她,让她到屋里去陪杨春草说话,给她弄了碗菜,炖鸡块加的笋干烧肉,牛肉片和猪心,满满当当一大碗,加了一碗鸡汤,“这鸡汤是给春草炖的,没加调味料,虽然味儿不咋好,不过喝了肚里暖和,你先喝上一碗。”

“我都已经吃的差不多饱了,婶子快别忙活了!”云朵忙接了。

春草让她吃,“你太瘦了,平常就该多吃点!这也就才一碗菜,还有骨头呢!真吃完也没多少!我现在可能吃了,一天要吃四顿,睡觉前还有些饿,得吃点零嘴才行。”

云朵嘴角抽了下,“你要喂孩子,我能跟你一样…”

“那这也没多少,你快吃吧!大菜都在后面,一会再让我娘再你送一碗过来。”杨春草给娃儿喂奶才知道,她吃的好东西都变成了奶水,喂给娃儿了。不能不吃好的,不然娃儿不够吃的。她就是有点太瘦,奶水还不多。云朵也跟她一样,比她还纤瘦。

“别了!这一碗我怕是都吃不完。”云朵忙拦着她,吃着菜,跟她说话。

杨春草抱了闺女枣儿喂奶,跟她说枣儿越长越开,又问云朵啥时候要个娃儿。

云朵抱着小奶娃儿玩了一会,看她红粉粉,娇嫩嫩的,小鼻子小嘴,皮肤仿佛要透明一样,睁着两耳黑葡萄般圆圆的眼睛看她,觉得十分可爱。心里也在想,顾大郎十八就当了爹,这里多的不到二十就有两个娃儿的。聂大郎已经二十多了,要是别人,都几个娃儿的爹了。她要不要…也怀一个…

晚上,云朵搂着聂大郎的腰,跟他说杨春草的闺女枣儿多可爱。

聂大郎看她小手在他腰间挪了又挪,眸光有些黯。

云朵看他没接应,不仅疑惑,难道聂大郎没听懂她的意思?仰头问他,“聂大郎!你喜不喜欢小孩儿?人家像你这么大岁数的,都当爹了…”

聂大郎抱紧她,揉着她的头发,“我不是说,咱们晚几年再要。”

云朵咬着唇,“人家十七八的都当爹了,你都二十多了…”虽然她觉得二十多很年轻,她现在怀孩子也真的很惊悚。可经历过这一次,她觉得她要是和聂大郎有个孩子…那这个家才算圆满了。

“我们晚几年再要。”聂大郎吻住她的额头,闭上眼。小丫头愿意给他生儿女,主动提出来,他却…

云朵察觉出来他好像有点怪异,忍不住问,“为什么啊?”

“你还没长大,越早经历生产,危险就越大!再等几年,两年,等你身体调养好了,咱们就要一个。”她心里害怕生产,可看到别人的娃儿,还是想要了。聂大郎柔声说着,眸中却幽暗不见底般的黑。

云朵听他的笑,他温凉的手也伸进她衣裳里,也就把这事儿抛到脑后了。等她再大一些,再怀孩子,也安全些。

次一天杨氏和云铁锤过来,进门就质问聂大郎,“你是不是要认祖归宗了?养着那聂家一大家子还不够,还得让我闺女跟你去养着那郭家的人!?郭家把你扔出来了,现在你长大了,出息了,有了一片家业了,他们不要脸的又想把你认回去,就是没安好心!想着占便宜呢!你要是认回去了,郭家那一家穷酸货,都得让你们来养活着!你可别忘了,这家里的家产,作坊和银子,可都是我闺女挣来的,不是你挣来的!帮你帮着聂家的一大家子还不够,还得再养一家子啊!?”

云铁锤也怒嚷道,“你要是想认回去,你自己回去!云朵不跟着你回去!云朵回娘家!东西家产你也不能带走一点!让郭家养活你去!别说你还年年吃着药,光赶考,郭家都供不起你!”

云朵沉着小脸,“你们来干啥来了?上门找事儿还是干啥?”

杨氏点着她的头,“你个不长脑子的死丫头!你被人算计了还不知道呢!那郭家把闺女嫁到白石村来就是没安好心!他们那一大家子穷酸货,就等着要花你的银子,占你的作坊呢!你个蠢的!连心眼儿都不长!我这么精明的人,咋生你个没脑子的!人家都算计上门了,你还不知道骂回去!等着被人把家产都吞了啊!?”

云朵忍不住翻了翻眼,“有人敢算计我的家产?我咋不知道!谁敢啊?”她可是庞仁的妹子,走在南平县街上,认识她的人都恨不得退避三舍,生怕她也跟庞仁一样,是个横行霸盗的。收土豆的时候,放了话,他们第二天就全拉到了县里,真是好使,管用。

庞仁怒喊着过来,“谁他妈的来算计爷的妹子!?让他找老子来!我问问他有几个胆子!想死还是不想活!”

杨氏和云铁锤都有些怕庞仁这位恶霸大少爷。不过他既然是云朵的大哥,就不会咋着她,杨氏转而跟他说话,“那郭家,从小把聂大郎扔出去,人家帮他们把儿子养大了,云朵帮他治好病了,有出息了,考上举人老爷了,那郭家看着眼红妒忌,又想把聂大郎要回去!庞少爷你说说,天底下有这样的好事儿没有?”

“你是来干啥的?”庞仁面色不善的看着她。郭家不是好东西,她也不是啥多好的东西。不!她就不是个东西!她妹子先被卖尸,又被卖人,还敢次次到清园来撒野!脸大,欠收拾!

杨氏看他竟然对着自己,脸色顿时有些不好,“我是云朵她娘,别人算计她,她又是个不长脑子不长心眼儿的,我这个当娘的,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她被人算计了!”

“有爷在这,哪个不怕死的还敢来算计爷的妹子!?”庞仁怒哼一声,“多管闲事!”

杨氏脸色难看,看云朵,她仰着头看天,心里更是积火,“死丫头!我可跟你说了,郭家别说只是病了一个,就是病了一窝子,都死光了,也不能去他们那!”

聂大郎站出来道,“云二舅母!我从未说过要认回去,也没那个打算,你们也不用抓着云朵呵责。”

杨氏有些不相信的看着他,“谁知道你说真的还是说假的!”

“我一旦认回去就成了郭三郎,功名就没了,只为了这一个,我也不会认回去的!你们放心了?”聂大郎抿着嘴道。

杨氏还有些狐疑,不过她可是知道举人功名多难考,张秀才考到现在都还没考中。聂大郎考的容易,也是因为有庞家帮忙。肯定拿了不少银子打点!

微微放下心,还是提醒云朵,“不单认祖归宗这事儿!那郭家都不是好东西,看着闷不吭声的,算计的都是大的!你别傻不拉几听人家哭穷,哭着多可怜!要是银子多没地放,都拿来给我!”

“谁的银子多的没地放了!不管谁来算计,大的小的都没有!”云朵咧了下嘴嘿了下,拉下小脸。

杨氏自动把自己规划到‘谁来’之外了,她不一样,她是亲娘!闺女是她养大的!

云朵不想跟他们一块吃饭,把昨儿个从顾家拿回来的肉让他们挑了一块拿走,不招待。

杨氏拿着肉,不满的嘀咕着和云铁锤走了。走出大门了,又返回来,“你年年都孝敬聂家不少衣裳料子吧?马上要过年了,我和你爹连个新棉袄都没有!”

“你好像前不久才拿走了三匹料子吧!?”云朵面色不好的白着她。

杨氏脸色有些不好,“那是你们孝敬给我的吗?那是人家送给你们的,你们穿不着的赖布给我拿走了!聂家那边还不是给了不少!他们天天就在旁边看着,啥好处都让他们占光了!我们连沾沾都沾不上!再说那个料子和过年的能一样!?”

“没有!”云朵拦住聂大郎说话。今年聂大郎中秀才一回,中举一回,杨氏已经没少往家里拉东西。要不是姜丽锦嫁过来,她今年依旧吃不上云家做的柿饼!不给!

“你个心生外向的死丫头!亲爹娘不孝顺,你就等着孝顺人家的爹娘呢!那不亲的爹娘,他们跟你亲吗!?”杨氏不悦又不满的骂道。

骂也没有。

看她就不给,云铁锤看庞仁的脸色很吓人了,拉了杨氏一把,让她走了。

杨氏走到半路还在嘀咕,表示不满。

云朵抓了抓头,“晌午炖肉吃!”

正要说话的庞仁,两眼一亮,高兴啊!看她气冲冲的去了厨房,跟聂大郎道,“我咋发现朵朵一生气就做好吃的!?”

看他有些兴奋的搓着手,聂大郎笑,“她不会给你下毒,但我可能会给你下点巴豆。”

“算你狠!”庞仁喝茶饮的时候拉过肚子,拉出来的都是黑色的便便,隔一段时间,云朵就给他泡些喝了清肠的,让他拉肚子。庞仁瞪了瞪聂大郎,哼一声,转身走了。

聂大郎笑着进了厨屋。

云朵正在剁肉,“晌午包饺子吃!”

万妈妈伸了几次手,云朵都不让。

聂大郎让万妈妈几个都出去,他撩起衣摆,掖在腰间,给云朵打下手,俩人像之前住在小院时一样,一块做饭。几年之后,他们应该就能有个孩子了吧!?不管儿子,还是女儿…

晌午饭的饺子变成了煎肉盒子,做了炖菜吃。

李婆子也没再来。

聂贵芝来了一趟,说郭树根的病情明显转好了,再调养些日子,就没有大碍了。

腌了腊八蒜,云朵正准备接云英和云笑回来过年,瘦猴几个搬着一堆东西过来了,说是来看望庞仁的,东西都是送给云朵。悄悄跟庞仁使个眼色。

没几天,县里传来消息,张秀才岁考没通过,被革除了秀才功名。

第140章:亲哥

“张秀才被革除了秀才功名?他犯事儿了?”云朵很是有些惊讶。

罗丘笑着回道,“少奶奶有所不知,这秀才功名不单单难考,也不是考上就牢靠的。每年都会有一次考核,称为岁考,分一二三四五六等。一等的廪生不变,秀才升廪生,加廪米。二等的不变,廪生要停米。三等四等的是为及格,五等六等要被罚戒尺打手板,革除秀才功名。张秀才考了五等。要晚两年才能再参加科考,六等的要晚三年。”

期末考试…云朵忙看向聂大郎,“你也要参加岁考吗?”

聂大郎摇头,“大比之前会有一次通考,考取资格的人方能参加春闱。”

云朵点头,这制度还真是…健全?不过,“张秀才被革除了秀才功名,这位张老爷,怕是要内伤很久了。”

张秀才不止是内伤,简直是不敢置信,他被夫子训斥了一顿,打了一顿手板,丢尽了脸面。更可恨的是丢掉了功名!以往都是他笑看别人丢脸,万万没想到今年丢尽颜面是他!

被革除了功名,他以后就不是张秀才了,他要等两年才能再参加春试。这两年不仅要遭受同窗白眼,更要看尽村里人的嘲笑了!

张秀才觉得不能忍,他简直忍受不了,回来都不知道怎么低着头回来的。

聂氏看他关在屋里,也不敢去劝,实在是他的脸色太吓人了,可也不能任由他这样不吃不喝的在屋里生气发怒。

张秀才,本名充,字成林,少年读书,娶了聂氏回家,三年后考中秀才功名,至今已几年了,因为家有薄业,每次秋闱必定参加。他也曾因为落榜愤恨科考黑暗,老天对他不公。他空有才华,满腹学识,却无用武之地。然而他对科考却抱着极大的希望,尤其是聂大郎轻松中举之后,他的才学比聂大郎何止多了一点!?只是世道不公,他才没能高中。

现在他张充却成了学识不够,连岁考都通不过,连秀才功名也被革除的人,丢尽颜面!

“老爷!我给你炖了鸡汤,你好歹吃点,仔细当心身子啊!这功名…还可以再考!”聂氏温声在门外劝慰,却不敢进屋去。前天劝他,被砚台砸在手上,青紫了一大片,肿了多高,揉了药酒,到现在都还没消。也幸亏是砸在手上,要是砸在脸上,还不知道会咋样。

张充深吸一口气,阴沉着脸道,“送进来吧!”

聂氏听他应声,连忙把鸡汤送进来,“老爷!这鸡腿肉都已经切成小块了,炖的烂烂的,正好下口。”

张充看上面飘了一层油花,不悦的皱眉。他是不是就因为这次没有打点,那些人油水不够,这才革除了他的功名!?

看他变脸,聂氏心里轻颤,“…老爷…老爷?”

张充抬眼看她,穿着华丽的绸布绣花褙子,头上戴着银步摇,插着银钗,耳朵上戴着金珠耳坠,手上戴着赤金雕花镯子,一副贵太太的打扮,以前觉得她这么打扮是给他长脸,是体面,现在再看她这打扮,只觉得庸俗,看着就不顺,碍眼。

“别人打扮,你也打扮,你却一身庸俗铜臭味儿,我是读书人,你就不会打扮的清洁高雅一点!?”张充怒道。

聂氏愣了下,低头看看自己的打扮,她以前都是这样打扮的…。看他面带怒气,忙应道,“我这就重新装扮,打扮的清洁高雅点!”

张充眼里闪过嫌恶,看着她不悦道,“还不端过来!”

“哦!哦!”聂氏连忙鸡汤放在他手边。

张充皱皱眉,“你下去吧!”

聂氏脸上闪过一丝难堪,不过也怕他再发火,拿了鸡汤砸她,连忙就出了书房。

村里的人都在议论,张秀才的功名被革除了,他们也才知道每年都有岁考,考不过就当不成秀才了。

杨氏很是关心这个事儿,事情一传来,她就过来张家打听了,看着聂氏手被砸的青紫一大片,聪明的没有多问,然后又急急忙忙的跑到清园来,“张秀才的功名被除掉了,以后就不是秀才了!聂大郎的咋样?”他学问可是没有张秀才好,张秀才都没考过,被革除了功名,那聂大郎岂不是也没过!?一个亲家没了功名,连女婿也没了功名,她这脸要丢大了!

云朵真想白她一眼,“聂大郎是举人,不是秀才。”

“那就是功名还在?还是举人老爷?”杨氏追问。

“嗯。”云朵点头,应她一声。

杨氏松口气,“那就好!聂大郎的功名还在就好!”又有些不太信的问,“他学问还不如张秀才,咋张秀才的功名被革除了,他的却没有!?”

云朵不理她,坐在火炉子旁烤火。

“问你话呢!你这死丫头!”杨氏不悦的拉着脸,“我这是担心你们,你还拉着个脸,关心你像欠你的一样!”

“聂大郎是举人,已经不用参加岁考了。也不可能革除功名。还有,他的学问是庞老爷教的,庞老爷是探花郎,前三甲。”云朵不喜欢她一副聂大郎很没有,怎么没倒霉的样子。

“他才念几年书,人家张秀才都念了多少年了,早多少年都考中秀才了!”杨氏不以为意撇了下嘴,见聂大郎没在屋里,问他人在哪。

“在书房看书练字呢!”云朵冲她笑了下。

杨氏脸上露出个还算满意的神色,“你可要看着他,别有事儿没事儿往外跑,想着这事儿,想着那事儿的,多在家里念书,要不这功名被革除了,到时候丢脸可丢大了!”

看聂大郎不在,屋里只有一个罗妈妈,她眼神转了转,摆手吩咐罗妈妈,“你下去吧!我们俩有话说!”

罗妈妈站着没动,等云朵的吩咐。

“要说啥话?”云朵抬眼看她。

“当然是有话说!”杨氏不悦的瞪眼,吩咐罗妈妈,“叫你出去,你还不赶紧下去!”

云朵皱眉,摆了下手。

罗妈妈屈膝,退下。

杨氏看看屋里又看看屋外,凑过来,压低声音道,“家里的银子,都在你这儿,还是让聂大郎管着的?”

“你问这个干啥?”云朵眼里闪过防备。

杨氏撇嘴,斜着她,“你别不张脑子,自己辛辛苦苦挣的银子,都交给他了!他一个病秧子,看着就不中用,那功名还不是靠着你认了庞大少爷做大哥,庞老爷帮忙他,才考中的!?你挣的银子要自己放好了!不能让他拿着!让他拿着,都拿出去花了,给郭家那一窝子和聂家那一窝子不要脸的了!你可别傻!我这亲娘才提醒你这事儿,那些人可都想哄你手里的银子呢!”

“银子都在我这!”不过银票都在聂大郎那里,钥匙在她这里。

杨氏露出个这还差不多的神情,又问,“你们现在一年挣多少?马上作坊歇业,又要给村里发分红的银子了,这一发可发出去多少!?你也是没脑子!那银子白白送给人家!也不孝敬我这当娘的一点!”

“今年柿饼红薯干挣了上百两银子吧!?”云朵有些脸色不善。

“那才有多少!你一个月还不就挣回来了!”杨氏不悦的拉着脸。

云朵默默的翻了翻眼。

杨氏接着说道,“今年作坊又扩建了,应该赚了不少银子吧!?白白发给村里,都不知道孝敬我!我还不能说你两句了!?你犯傻,也就只有我这当娘的提醒你,那些人都巴不得你把赚的银子都分给他们呢!”

云朵呵呵呵。

杨氏看她不好言应着,有些不高兴,“那作坊里那么多人,总得有人管着,让你哥过来,帮你管着作坊吧!也省的那些人糊弄你,恨不得把你挣的钱都捞自己手里!”

云朵嘴角微抽,“作坊里有管事。”

“那些人都是外人!哪有自己亲哥用着放心!?”杨氏不善的瞪她。

“罗管事和万管事都是识字会算账的,他们也都有经验,做了那么久,也是熟手了。再说他们用着更可靠,他们的卖身契在我手里握着,我可以打杀了他们都没事儿。我掌握着他们的生死,他们全家的生死,他们也不敢糊弄我!”真叫云光孝过来,才会败坏她的作坊吧!?

杨氏脸色难看的看着他,“光孝是你亲哥!就算不让他管着作坊,也让过来找个活儿干吧!”

“作坊里都是推磨,挑水,扛粮食的重活儿,大老爷们干一天下来都还累的不轻!”要不然她也不会发那么多工钱。

“自己亲哥,你还拿你哥当牛使唤啊!”杨氏怒道。

云朵朝天白了眼,“作坊不养闲人!”

杨氏气恼的要伸手打她,“你哥是别人吗!?”

“家里不是有豆芽菜,让他管着呗!”云朵是不可能让云光孝那样的进她的作坊。

杨氏见说不通,有些气恼,“你连我的话都不听了!?非得听那些个外人的话是吧!?银子白白发给外人就行了,你哥来了又不是不干活儿!”

“住哪?吃啥?”云朵挑眉问。

杨氏眸光飞闪了下,抿着嘴,“你这当妹妹的,吃你两顿饭,还得给你拿钱?你不怕被人戳脊梁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