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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找个地方坐坐吧,别站外面淋雨。”

“刚才那队人呢?”

“嗯?”高南指给他,“那边呢,好像正准备出发。”

陆适用力吸两口烟,随手将烟扔水坑,迈步朝那头走去。

镇村干部救援小队准备和记者一同去村子里,穿上救生衣,一切准备就绪,见到陆适,他们热情地招呼:“陆先生!”

陆适脚步微顿了一下,才继续朝他们走,“这是要赶去救援?”

“是啊,受困村民太多,断水断电好几天,也不知道那些还没被救出来的村民现在什么情况。”

陆适点头,犹豫了一会,问:“我能不能也跟着去?”

众人一愣,面面相觑,“这个……”

陆适指了指记者,“我跟这位记者同志一样,就想了解一下受灾情况,后续的救援物资也能接上力。”

想了想,陆适又道:“我受过基本的救援训练,有一定经验,不会妨碍救援,当然,要是真的不方便,那就算了,不能耽误正事。”

镇村干部救援小队只是临时组建,救援经验说不上丰富,这次带上记者,主要任务是将灾情反馈出去。略一思索,干部们点头应允。

冲锋舟已经准备好,众人坐上去,另有人在后面推着冲锋舟,到了深水区,能发动冲锋舟时,对方才坐上来。前面的冲锋舟上另有四名消防官兵。

冲锋舟在洪水中行驶,陆适眺望远方,入目一片汪洋,水势湍急,零星能看见几个房顶的轮廓。

记者已经在工作,询问此次救援情况,干部们同他一问一答间,前方的消防官兵已经发现了一名站在屋顶挥手的被困者。

“救命——救命——”

“去哪里,快点!”

记者摄像头立刻对准眼前的画面。

“我们可以看到现场的画面,这边的洪水已经没过了二楼,水流特别湍急,一位村民正在屋顶上向我们求救……”

消防官兵将冲锋舟开到近前,观察完眼前的情况,和村干部们一起采用叠罗汉的方式,由一名消防官兵爬上去救援。

陆适和记者坐在原位,看着他们一个一个踩着肩膀叠上去,片刻功夫,消防官兵把人救了下来,大家坐回冲锋舟。

记者:“……成功救出一名村民,不知道他被困了多久。您现在感觉怎么样,能说话吗?”

记者趁机采访,冲锋舟继续前行。

陆适四处打量,不知水域究竟多大,周围竟然只有他们这两艘船。

陆续又救出两人,前行中终于遇见了一支救援队伍,陆适定睛一看,立刻站了起来。

一旁的记者敏锐地将镜头对准前方。

前方的民居门口站着一个年轻村民,洪水没过他的胸口,对面的救援队拉起绳索,一人下到水里,小心翼翼往前走。

水流汹涌,他走起来踉踉跄跄,对面的队友们大声地指挥,让他小心。

行程过半时,水势猛地一阵翻滚,整根绳子被水打得倾斜,那人握着绳索的手不觉被冲散了力道,眨眼功夫,他被卷进了浪头。

“平安——”陆适不自觉地大喊一声。

绳索那头的词典和迈迈几人大力呼喊:“快抓住绳子,快!”

消防官兵前去支援。

词典等不及,已经下到水里,奋力向他冲去,“稳住!抓住树!”

平安根本立不稳,也游不起来,他借力朝大树那边移动,一把抓紧,那头词典已经赶到,拉住他。绳索跟着转移位置,两人稳了稳,艰难地淌着水,重新抓住了绳索,再一次朝村民挪去。

费了近一小时,终于将村民救上了冲锋舟。

陆适往底下一坐,舒了口气,也没问他们钟屏在哪儿,连句寒暄都没有,彼此对望一眼,点头招呼,两队人马争分夺秒,继续在洪水中前行。

小雨中,汪洋漫无边际,浑浊的洪水冲来各种垃圾,许久后,消防官兵发现新情况,“那里有人!”

众人望过去,只见一处农民房大门的房梁上挂着一个老人。

洪水离房梁只差几厘米,老人仰面抓着房梁,水位已经漫过他的耳朵,他连呼救声都发布出来。

冲锋舟迅速靠近,消防官兵把住老人的身体,将他小心地扶住搬挪。陆适站了起来,往对面一垮,同他们一起搬运老人。

老人穿着破旧的白背心,四角裤,皮肤黝黑褶皱,骨瘦如柴,此刻四肢蜷起,两手还保持抓举的姿势,僵硬地无法掰直。

他发出细小的哭声,被众人搬上冲锋舟,以仰面、四肢向上蜷曲的姿态躺下。

陆适放开他,往一边站,腾出空间来,一名消防官兵把老人抱在怀里,老人流着泪反复说了几句话,说得是方言,只有镇村干部听得懂。

镇村干部翻译:“他说他被困了几天,昨天水冲上了房顶,他抓着横梁才没被冲走。”顿了顿,“抓了一天一夜,他七十三了。”

灾难面前,人的求生意志令人惊叹。

陆适看过数不清的灾难片,没有哪部影片能如此刻让他身临其境。汹涌的洪水,被淹没的村落,这里就是一座孤岛,荒凉又绝望。

耳边消防员的安慰声传入他耳中,他垂眸,默默地看了片刻,马达发动,推水前行。

钟屏跟何队长几人一组,乘坐冲锋舟在洪水中救援。

远处发现两名被困群众,冲锋舟立刻前行,滔滔的洪水奔腾涌来,一个瞬间,冲锋舟被冲得偏离了方向,漩涡险些就要将舟卷翻。

何队长一把抓住树枝,有他缓冲,钟屏也得以抓住,一行人借力将冲锋舟拖回缓冲水域,联络指挥部,换大马力冲锋舟支援。

等大马力冲锋舟赶来,却仍然渡不过这湍急的洪水,距离又太远,无法抛绳,对岸两名被困者声嘶力竭的呼救声也被汹涌水声盖了过去。

何队长抿紧嘴角,沉着脸折返,再次联络指挥部,请派直升机救援。

数小时后,两名群众得以被救。

天黑了,钟屏一行人终于返回营地。

营地就在临时安置点,正值晚饭时分,有的村民生火做饭,有的村民就吃些饼干面包,天空不见半点月光,应急灯照明有限,脚下的路都看不太清。

何队长先去开会,钟屏跟队友们讨论救援情况,不一会,前面慢慢地走来一人。

光线太暗,钟屏只能看见一个轮廓,个子挺高,身材不瘦不胖,她迟疑了一下,随即摇摇头,两边渐渐走近,视线逐渐清晰。

高个,蓝灰色商务衬衫,西裤,衬衫解开两颗扣,西裤裤脚沾满泥。

钟屏停在原地。

阿界看见来人,惊呼:“陆适?!”

陆适冲他扬了扬下巴,算是打过招呼,视线重新落到钟屏身上,从头到脚打量一番,冲她说:“傻愣着干什么,走啊。”

钟屏:“……”

阿界挺惊喜,剩下半段路东问西问,陆适走在钟屏和他之间,懒懒地应付几句,到了营地,阿界几人才散开,匆匆去找锅找面。

钟屏终于能问他:“你怎么来了?”

陆适睨她一眼,不咸不淡地说:“你说我怎么来了。”

“嗯?”钟屏莫名其妙。

陆适有点咬牙切齿地“啧”了声,“没怎么,我们集团捐了几车救灾物资,我跟车来的。”

钟屏惊讶:“捐物资了?捐了什么东西?”

陆适:“水,泡面饼干,一堆吃的,还有些帐篷。”

钟屏点头:“太好了,就需要这些东西。”

陆适没好气地斜她一眼,推着她往前走:“赶紧的,去吃晚饭。”

钟屏被他推着急走两步,捂住肚子说:“饿死我了,一天都没吃东西。”

“……”陆适一停,“你一天都没吃过?午饭呢?”

钟屏道:“就早上吃了一个面包,中午哪里有时间吃。几点了?”她问着,抬起陆适的腕表。

表面上还有水渍,她抹了一下,看时间,“都七点半了,忙了十二三个小时了。”

陆适抿唇不语,稍顷,用力揉了下她的脑袋:“饿不死你,走,吃饭!”

平安那队人也回来了,大家煮水煮面。

之前来不及问,平安和词典这会儿终于问陆适,“你怎么来这儿了?还跟消防他们一起?”

陆适简单解释几句缘由,“捐了几车物资,跟着车队来的。”

迈迈大惊小怪:“哎哟喂,土豪啊,大老板,太他妈有钱了。”

词典跟她斗嘴:“你不是富婆吗,一件衣服赚三倍,你也捐点。”

迈迈:“你少造谣,我一件衣服就赚两倍,赚三倍?你当顾客都跟你一样智障?”

泡面煮开,钟屏不管他们,先自顾自地捞起一碗,催陆适:“快吃。”

陆适动作也不慢,迅速盛起,跟钟屏坐边上狼吞虎咽起来。

钟屏吃了一会儿,想起什么,起身走向帐篷。

陆适问:“干嘛去?”

“拿东西。”

片刻,钟屏拿来一只药瓶,从里面取出一片东西,扔进了小水缸里。

陆适看见,问道:“什么东西?”

钟屏解释:“净水片,现在这里的水都不干净。你要喝水么?”

“我让高南去取矿泉水了。”

正说着,高南已经扛着两箱东西过来了,“矿泉水和面包,放哪?”

词典赶紧去接:“我来我来,给我们的?”

“就是给你们的,”陆适用筷子一指,“还有几箱,待会再去搬来。我后备箱里放得不多,先应付着。”

迈迈夸张地喊:“谢谢老板!”

大家被她逗笑。

钟屏捞着面,笑着跟高南说:“你吃饭了吗?”

高南愣了一下,才回道:“还没。”

钟屏:“那你快来吃点,我再下几包面。”

陆适在一边招呼:“自己过去拿碗。”

大家边吃边聊救援情况,听到平安险些被洪水冲走,众人一阵后怕感慨,平安无所谓地说:“这不是没事嘛,都好好的,词典都成我救命恩人了。”

词典道:“还救命恩人呢,差点我们就化蝶了。”

“噗——”迈迈一口喷出来,大笑,“你语文体育老师教的?!”

词典扶了扶眼镜:“我就是体育老师。”

陆适加入sr这么久,还没了解过他们的职业,听见词典的话,他问钟屏:“词典是体育老师?”

钟屏点头:“啊。”

陆适挑眉,打量词典的小身板。也不算小,但挺瘦。

钟屏注意到他的视线,笑道:“词典以前是体育特长生,大学进的体校,他练田径的。”

陆适又问:“阿界他们呢?”

“阿界是做软件开发的,大学的时候做过纹身店的兼职,你看他手臂上的纹身,就是那个时候纹的。”

钟屏干脆一个一个给他介绍,“迈迈以前在国企工作,她说她跟朝九晚五三观不合,工作了一年就跑去开服装店了,服装店做得还挺大,每年赚几百万不在话下。”

“平安是做家具生意的,他平常出来,生意就由他老婆照顾。”

陆适问:“何队长呢?”

钟屏道:“何队长以前是侦察兵,退伍后开了保安公司,规模不大,他平常时间也比较多。”

这些人的职业五花八门,东南西北的,竟然都能凑在一起,陆适有那么一点不可思议,视线不知不觉地落在钟屏的制服上。

她穿得还是长袖制服,这会儿脱了,系在腰上,只剩一件黑色t恤,脸颊脖子一层汗。

制服背后的“sr”两个字若隐若现地藏在褶皱里。

“看什么呢?”钟屏扭头看自己背后。

“没什么。”陆适收回视线,问,“你今天救援怎么样?”

钟屏把之前的几次险情一一说给他听,陆适听得惊心动魄,连连看她几眼,钟屏还不自知,手比划在自己胸口,“我掉进水里,水没到这儿了,后来大家合力才把船翻了回去。”

“……谁知道水势这么凶,冲锋舟差点被掀翻,幸亏何队长抓住了树枝。结果调来大马力的冲锋舟还是过不去,最后等来直升机,才把那两个人救了上来。”

陆适静静地听着她说,偶尔替她把头发挽到耳朵后面。

一旁的高南早已吃完面,拆了片口香糖,隐在暗处,耳朵听着一个个惊险的故事。

吃完饭,大家收拾一下,陆陆续续散了。

钟屏给陆适安排住处,“你跟平安睡怎么样?”

陆适皱眉。

钟屏:“那词典?”

陆适仍皱着眉。

钟屏:“另外的人都是一起睡的。”

陆适:“待会儿再说。”

钟屏“哦”了声,弄了点水来,卷起裤腿,随意地冲了冲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