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在香港方面,对苏菲获得奥斯卡大奖的事情却是大肆宣扬了一番。原因嘛…主要是股票下滑给香港市民带来了太多的恐慌,媒体上也需要其它新闻来分散一下市民的注意力。

“目前,苏菲小姐正在法国巴黎开始她在法国的第一场个人演唱会,请听本台记者所做的专访…”

‘啪’的一声轻响,杨立国停下车,将收音机关上,转头对旁边的一个男子道:“国光,到了。”

旁边的男子正是李国光,今年三十二岁,高大英俊,可见血脉基因还是不错的,只是此时精神有几分颓废,比半年前来香港的时候差多了。

听到杨立国的话,他像是蓦然惊醒一样,‘啊’了一声才反应过来,从车上下来。

“国光,没考虑过不回去了?”杨立国问道。他是知道大陆正在掀起一场轰轰烈烈的政治运动,担心他回去之后受到这件事的牵累…凭心而论,李国光身上没有多少官二代的习气,还算是一个不错的朋友,看到他这样黯然离去,杨立国也是感到遗憾。

在苏菲说过要想办法促使李国光离开香港的时候,杨立国也估计过她可能会采取的手段…他不相信苏菲能够使用什么手段,但以苏菲的人脉,肯定会认识不少人,譬如那个向华强,想搞一个人太容易了。本着朋友的道义,他向李国光规劝过,譬如什么投资需谨慎、合同有陷阱、道上有风险,只是李国光可能是个人感觉太好了,并没有太在意他的警告,而且李国光也不可能去关注他的生意,悲剧就此诞生了。

“不行啊。”李国光摇摇头,他有妻女在家,而且家里还有父母亲人,如果他真的‘叛逃’,那是要连累一大批人的,而且这一次虽然是黯然返回,但最多不过是个工作不力罢了,在政治形态高于一切的情况下,倒是不会受到太大的重视。

“三哥,无论如何,这次来香港多谢你了!”李国光说道。

“别,我没帮多少忙。”杨立国叹了口气,苦笑着摇摇头…要不是他突然认出苏菲,并且告诉她李国光的事情,苏菲又怎么会找人整他?说起来,是自己对不住李国光才是。

李国光却以为他是在谦虚,还是不停的称谢。两个人又聊了一会儿之后,李国光拎起行李走进罗湖海关,杨立国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里,叹了口气,反身上车…他没有办法告诉李国光背后有人设计,或许这也是一个能够令人接受的结果。

两天之后,李国光的身影出现在北京的一栋宅子外面,他站在门前犹豫了一下,终于抬起手,轻轻敲了敲门。

门‘吱’的一声打开,一个十二、三岁的女孩探出了上半身,看到李国光,她的脸上立即现出了笑容:“小舅舅!”

“小奕,你爸爸妈妈都在家吗?”李国光轻声问道。

“都在家。”

女孩将门完全打开,让李国光进来,然后又将门关上,同样轻声问道:“小舅舅,你是不是又闯祸了?”

李国光身体一僵,连脸上的笑容都有些僵硬了:“你这孩子,什么叫‘又闯祸’了?”

见他这副模样,女孩儿吐了吐舌头,没有再说什么,掉头往屋里走。

“等一下。”

李国光突然有些心虚,一把拉住她的手:“小奕,告诉小舅舅,他们都说什么了?”

女孩转过头,鼓着腮帮子不说话,却伸出了小手。

“好啦,这些礼物都是你的。”李国光将手里一个用牛皮纸包着的东西放在她手里。

“谢谢小舅舅!”

女孩接过纸包,却没有立即打开,而是眉开眼笑的道谢,脚下却‘悄悄的’往后撤,嘴唇却是一动一动的,像是在说什么。

“哎,你别走啊,说什么我听不清楚。”李国光只见到她嘴唇动,却没听到声音,而身形却是越来越远,觉得可能是上这小丫头的当了。

女孩是他姐姐的女儿杨奕,今年十二岁,她停下脚步,脸上露出了一个狡猾的笑容:“我是说,我什么都听到了,就是不告诉你!”

说完,女孩笑嘻嘻地往后跑,但在房门口却和一个女人撞在了一起,“哎,你这疯丫头,是不是又骗舅舅东西了?”

“我才没呢,这是舅舅给我的礼物。”杨奕回头冲李国光做了个鬼脸。

这时,两个虎头虎脑的小男孩又从屋里跑出来,刚叫了一声‘舅舅’,就被杨奕拉着跑了。

“又花钱买什么东西了?不是跟你说过了,别惯孩子这些不好的习惯。”

女人叫李雅虹,是李国光的姐姐,她的丈夫就是杨建国,除了一个女儿之外,那两个虎头虎脑的男孩也是她的儿子,大的九岁,叫杨世铭;小的七岁,叫杨世文。

“姐,这不是刚从资本主义的花花世界回来嘛,给小孩子带点儿东西算不了什么,别拿出去就行了。”李国光一脸不在乎地说道。

“你呀,都这么大人了,还不让人省心!”李雅虹叹了口气,想说点儿什么,终究有些不忍,“快进去吧,你姐夫在屋里等着呢。”

“姐夫没生气吧?”李国光小心地问道。

“跟你,真的没法儿生气。”李雅虹瞪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道。

杨建国,三十八岁,相貌堂堂,威武中带着几分儒雅,看上去要比实际年龄强的多。听到李国光进来,他指了指对面的椅子,“坐吧。”

“姐夫,这次我给你添麻烦了。”李国光不知道是为什么,对这个姐夫总有些敬畏的感觉。

杨建国看了他一眼:“你还知道麻烦?麻烦的不是我,是两位老爷子,幸亏是那个人重新出山,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到他身上了,才把你这件事情漏过去。”

第二百零六章 偶然相遇(二)

《童年》这首歌在除中国大陆以外的华语地区,可以说已经是家喻户晓,节奏轻快活泼,既然很多人听不懂歌词的含义,但那种在清新中充满活力的旋律,轻而易举就让周围旅客的目光聚集了过来。

刚开始的时候,苏菲还坐在那里弹唱,但渐渐的她站了起来,身体轻微地晃动着,虽然幅度很小,但很优美,詹妮等人也随着歌声加入舞蹈,以欧美的舞蹈伴随着华语歌曲,这让不少人驻足,有些年轻人的身体也微微晃动,打着节拍,大多数人的嘴角都微微翘起,脸上出现了笑容。此时此刻,地铁站中的旅客依旧是来去匆匆,但那些等车的旅客,显然又多了一个可以等待的理由,至少他们在这个清晨的短暂旅途不会寂寞,而在这个充满雾霾的天气中不再抑郁。

就在这个地铁站的一个寻常的角落里,时间的脚步在这一刻突然变得轻盈起来,苏菲那修长的手指仿佛有魔力一般,在琴弦之间上下翻飞,清脆的嗓音在潺潺流水般的音乐中,如同一活泼而俏皮的精灵,踏着音乐的节拍舞动,让生活的节奏更加富于变化,变得更有情调。

李志红今天非常的兴奋,因为今天没有课程,而且她们的组长难得通融一次,不组织她们进行政治学习,而是让她们去街道上搜寻资本主义的‘罪证’。

她们这一批一共二十多个人,是第一批从国内派来英国学习的留学生。组织上在甄选的时候,除了要学习好之外,政治素质更是要非常的过硬。虽然对这个资本主义社会有各种看不惯的事情,但不得不承认,自以为不错的外语水平到了这里之后,发现完全不是那么回事。这对于一向好胜要强的李志红来说,的确是一件很郁闷的事。真正的掌握外语,是一项光荣而艰巨的政治任务,在国内的时候,政治部的领导曾经跟她们谈过话…“我们的政策就是要走出国门,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派你们出去,不是要去资本主义世界花天酒地,而是要打出去,拉进来,让其中一部分可以团结的力量,为社会主义服务!”

但是,在这个英语世界中,英语掌握的不好,这就意味着她几乎很难交到朋友,这让她很是沮丧。跟同学打过招呼之后,李志红带了一部照相机,兴致勃勃的在街上走着,要把资本主义社会的‘丑陋’一面,用照相机照下来。一路上走走停停,她也不知道走到了哪里,看到前面有个地铁站,就走了进去…在地下跑的火车?她非常的感兴趣。

看看那些进进出出的洋人,虽然他们的话大多听不太懂(说得太快了),但可以看得出,这些人的脸上既没有满脸的菜色,也没有什么苦大仇深的模样,反倒是脸上洋溢着淡淡的笑容,心情十分愉快…来到英国已经有几个月了,其实所有的留学生都已经发现,虽然有些资本主义社会的事物她们看不惯、无法理解,但将那些归结于‘阶级斗争’,似乎有些过分了,更准确一点儿的说,那更像是一个民族的民族风俗。当然,也不会是这样,在这里也有歧视,也有一些不光辉的形象,但平心而论,在国内这种事情也比比皆是,至少在这个资本主义社会,每个人都在很认真的劳动,跟过去关学校中接受的教育完全的不同。

李志红向地铁站里走去,忽然,她听到在嘈杂的人语声当中,传来一阵歌声,她有些失神,难以置信地向着歌声传来的方向走了过去,隐隐之中,那一个个音符彷佛就在吸引着她往前走。

从入口进去,大约走了五十米左右,她终于找到了歌声的源头,一些明显是过路的洋人围着几个青年男女,虽然那些人的舞姿让她不以为然,但那歌声,却是纯粹的国语,她知道香港人和台湾人当中,有很多是说国语的。这首歌无论是音乐还是歌词,都非常好听,而且琅琅上口,而那个抱着吉他边唱边舞的女孩,明显就是一个华裔女孩。

“总是要等到睡觉前,才知道功课只做了一点点。

总是要等到考试以后,才知道该念的书都没有念

一寸光阴一寸金,老师说过寸金难买寸光阴

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迷迷糊糊的童年

没有人知道为什么太阳总下到山的那一边

没有人能够告诉我山里面有没有住着神仙…”

在地点昏暗的灯光中,这个华裔女孩的歌声和舞姿带来了一股清新而生动的气息,纯净的笑容感染了每一个看到的人。

在这一瞬间,李志红的脚步停了下来,时间仿佛回溯知道上个年代,回到了那无忧无虑的童年,回忆在时间的长河中徜徉,李志红甚至不知道自己的嘴角流露出了笑容,女孩用她的歌声轻易抓住了每个人内心最柔软、最纯净的那段回忆,虽然不是每个听众都能够听明白歌词,但毫无疑问的,每个人都能够感受到歌声和音乐中蕴含的意义。

佛曰:一花一世界。在这昏暗的灯光下,一个娇小的身影,一把吉他,一首如潺潺溪流的歌曲,也组成了一个世界。这是一个独立的世界,是女孩一个人的世界,但她并不拒绝别人进入,每一个人路过的人都能够感受到这个世界。

这就是音乐,你可以不会,你可以不懂,你可以不明白,但你只要听到,它就可以轻而易举的直击你的心底,拨动你心中那个叫做‘感情’的东西。

苏菲唱完之后,有些愣神,这首歌她不是第一次演唱,某个舞台,某个清晨,某个夜晚,某个忙碌的日子里,她都会唱这首歌。但今天…这个充满雾霾的上午,她唱的却最是投入,一种全无保留的释放。

一道照相机的闪光让她反应过来身在何地,周围响起一阵虽然不十分热烈,但很真挚的掌声,周围有许多人都微笑着看向她。

“sophie,你是最好的!”詹妮、艾弗等人也停了下来,向她微笑,为她鼓掌。

“请问,这首歌叫什么名字?”一个有些磁性的女声在苏菲面前响了起来。

华人?

她有些讶然地抬起头,随手拨动了一下琴弦,答道:“童年。”

灯光下,黑发、黑眼睛、黄皮肤,显得很醒目,五官搭配得很好,虽然不是很漂亮,但很有味道,眼眸里闪动着好奇的目光。

“这首歌非常好听,我是第一次听到。”李志红微笑着说道,“你是哪里人?香港还是台湾?”

“我是美裔华人。不过我是从香港过去的。”

苏菲听着她有些奇异口音的国语,突然反应过来:“你是大陆过来的?”

“你怎么知道的?”李志红惊讶地问道。

“你的口音有些特别,我听过台湾人、香港人和其它地方的人说国语,你的口音我是第一次听到,所以猜你是大陆来的。”苏菲将吉他交还给詹妮,免得影响她们演唱。

“是,我是从中国来英国学习的留学生。”

李志红承认了自己的身份,她不认为这个小女孩有什么可提防的,当然她也不会泄露什么机密的东西,“你是美裔华人,为什么会来英国卖唱呢?”

“卖唱?”

苏菲愣了一下,旋即笑了起来:“我们是表演艺人,可不是卖唱的。”

她指了指詹妮说道:“那个女孩叫詹妮,别看她穿得普通,可她父亲是一名百万富翁。”

“那她为什么还要来这里…表演?”李志红差点儿又说出了‘卖唱’两个字。

“父母的钱是父母的,而且詹妮和她的几个朋友都很喜欢唱歌,她们利用休息时间出现表演,一方面是磨练自己,提高演唱水平,另一方面也可以自己赚一些学费。你别看她们现在挣的钱似乎不多,但她们已经攒够了下学期的学费,那些乐器也是自己攒钱买的。”

似乎是感觉到了肖雨馨在说自己,詹妮等人向她喊了一嗓子,急促地拨动了一下琴弦,苏菲向她们挥了挥手。

一阵电话铃声蓦然响起,苏菲连忙从包里取出移动电话,向李志红抱歉地笑了笑,道:“不好意思,我去接个电话。”

“请便。”李志红点点头,心里却是十分的惊讶。她认识苏菲手里拿着的那个通讯工具,那叫移动电话,是资本主义社会研发出来的,据说只要在信号接受范围内,可以随意拿着走,打电话接电话都很方便,不过价格似乎是很贵,一般人根本用不起,看来这个华裔女孩不简单。

那边苏菲已经接完了电话,外面的雾霾已经渐渐散去,她要去飞机场。

“嗨,我叫苏菲,你叫什么名字?”苏菲收起电话回来问道。

“我叫李志红。”

“我们交换一下通讯地址好吗?”

苏菲掏出个本子写下自己的电话号码和地址,然后撕下来递给李志红,“你是我认识的第一个大陆人,如果不介意的话,我们以后可以保持联系。”

“当然可以。”李志红想了一下,点了点头,将自己的地址和国内的家庭地址都给了苏菲。

“我要去赶飞机,再见喽!以后要联系喔!”苏菲收起本子,向李志红挥挥手,又和詹妮等人告别后,匆匆地跑了出去。

李志红看着苏菲的身影消失,也转过头向另一个方向的地铁出口走去,两个人都没有想到过以后,二人之间竟然会发生一些巧合而又必然的事情。

第二百零七章 拜访潘玉良

“二十四号,二十六号,二十八…就是这里!”

苏菲拿着张纸条,一个门牌、一个门牌的找,终于找到了要找的地方,她上前轻轻敲响了房门。

巴黎的演出是成功的,先后举行了六场演唱会,不仅场场爆满,而且还带动了唱片和磁带的销售。目前,香港由于股市的原因,经济大幅衰退,这才刚刚开始,在未来的一、两年里,这种局面都很难扭转,因此苏菲想把精力集中到日本和欧洲市场。

日本方面,她已经写出了几个剧本,其中《伊豆的舞女》已经准备开拍,而香港那边也正在准备几部喜剧片的开拍,不过为了稳妥起见,这几部片子都是小成本的制作,纵然不成功,也损失不了多少。有些让她郁闷的事,原本新的电视台发照事宜,因为股灾的影响,又向后推迟了。

这一次来巴黎,她还有两件事情,一件事是受老师张大千所托,前来巴黎拜会一位法籍华裔女画家潘玉良先生。另一个原因就是毕加索去日无多,她也希望找机会去见这位老师的最后一面。

潘玉良,是中国著名女画家、雕塑家。是民初女性接受新美术教育成为画家的极少数例子。潘玉良,画家、雕塑家。毕业于巴黎及罗马美术专门学校,作品陈列于罗马美术展览会,曾获意大利政府美术奖金。1929年,潘玉良归国后,曾任上海美专及上海艺大西洋画系主任,后任中央大学艺术系教授。1937年旅居巴黎,曾任巴黎中国艺术会会长,多次参加法、英、德、日及瑞士等国画展。曾为张大千雕塑头像,又作王济远像等。她也是东方考入意大利罗马皇家画院之第一人。

在小薇的资料库里,有这位潘女士的生平简介,甚至还有一些小说、影视作品。尤其是对于她的出身,更是充满了传奇色彩,所以苏菲对这位女画家也充满了好奇。在美国的时候,张大千听友人说过,潘玉良的身体不太好,有些牵挂,但张大千自己也是年逾古稀,知道苏菲要来法国演出后。便让她代自己前来问候,这当中自然也有请潘玉良帮忙提携,指点一二的意思。

房门很快就打开了,一个慈眉善目的华裔老妇出现在门口,看到门口站着一个背着画筒的东方女孩,老妇人脸上露出了笑容,开口就是中文:“小姑娘,你会说中文吗?”

“我是中国人,当然会说中文。”

苏菲脸上露出了甜甜的笑容:“我叫苏菲。您是潘玉良先生吗?”

‘先生’这个词,是一个尊称,尤其是对那些取得优异成就的女生,譬如宋庆龄先生,廖仲凯的夫人何香凝先生等,都是尊称。

“是我,苏小姐,你找我有什么事情吗?”潘玉良问道。

“我的老师是张大千先生,我是奉老师的命令前来探望您的,同时也希望能够得到您的指点。”苏菲老老实实地说明来意。

“是大千先生的弟子?快请进来。”听苏菲说。是奉张大千之命而来。潘玉良显得十分高兴,热情地让苏菲进屋,等来到厅里之后,肖雨馨将随身带来的张大千的书信交给潘玉良。

“坐吧,苏菲。”

潘玉良示意苏菲坐下,她开始看信,苏菲将背后的画筒放下。开始打量这个房间。这里是客厅,但看上去就像是一个艺术陈列室…或者说是工作室,案台上还有未完工的雕塑,房间里陈列着很多雕塑和画作,尽管如此,整个房间给人的感觉并不杂乱,而是很有序,看上去非常和谐。

“大千先生好吗?”身后传来潘玉良的声音。

“老师身体还好。就是眼疾总是给他带来一些困扰。”苏菲连忙转身回答道。

“坐下吧。”

潘玉良很喜欢面前这个女孩,这不仅仅是来自同样的华夏血裔的原因。还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你是一名歌手?”

“是。”

“我听说过你的名字,不过老以为你是美国人。”

潘玉良点点头:“你的素描和油画是跟毕加索先生学的?”

“不敢,因为某些原因,我只是受过毕加索老师的指点。”苏菲很谦虚的回答。

在中国的传统观念里,师生关系是很神圣的,是衣钵传承的一个标志,苏菲并没有真正长时间的在毕加索跟前学习,在中国人的传统观念中,那顶多是一个记名弟子而已。

潘玉良对于苏菲是如何走上舞台的事情非常感兴趣,尤其是在听说她的新剧即将在百老汇演出,更是连连称赞,叹惜年龄太大,无法去看她的演出。

“潘先生,我可以现在就表演给您看啊。”

苏菲立即清唱了《西贡小姐》中的一首歌,然后又唱了几首中文歌曲。

“苏菲,累了吧,这是我用自己的方子秘制的菊花茶,你来尝尝,很保养喉咙的。”潘玉良亲自给她泡了一杯茶。

“谢谢。”

苏菲双手接过来,轻轻地喝了一口,一股菊花的香气扑鼻而来,甘芳的茶水顺喉而下:“味道真的很好!”

她又喝了一口。

“喜欢菊花吗?”潘玉良含笑问道。

“喜欢。”

“中国自古以来有很多咏菊花的诗,晋陶渊明曾经写到,‘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问君何能尔,心远地自偏。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山气日夕佳,飞鸟相与还。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唐元稹也曾经写过,‘秋丛绕舍似陶家,遍绕篱边日渐斜。不是花中偏爱菊,此花开尽更无花’,周敦颐曾经盛赞菊花是‘花中隐逸者’。苏菲,在你眼里,菊花是什么样的呢?”

苏菲侧头想了想,说道:“我不喜欢陶渊明和元稹的菊花诗,不是他们的诗不好,也不是他们的人不好,而是我眼中的菊花不是那个样子的。”

“你眼中的菊花是什么样的?”潘玉良颇感兴趣地问道。

苏菲说道:“白居易曾经写过一首菊花诗,‘一夜新霜著瓦轻,芭蕉新折败荷倾。耐寒唯有东篱菊,金粟初开晓更清’。黄巢也写过,‘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冲天香阵透长安,满城尽带黄金甲’,我很喜欢这两首菊花诗。”

“为什么?”潘玉良挑了挑眉毛。

“意境。陶渊明和元稹写的菊花诗,意境是有了,但那是他们的意境,不是菊花的意境。菊花不是富贵逼人,也不是矫揉造作的纤云弄巧,更不是一味的高洁或者隐逸。它怒放于百花凋败之季,芳香飘逸于秋风之中,浓妆重彩不为霜寒所浸。它是花中的斗士,用那些堆砌出来的繁华词藻形容它,是对它的污辱!”苏菲眼睛发亮,侃侃而谈,没有注意到潘玉良嘴角流露出来的笑容。

潘玉良是个安静的听众,也很健谈,不知不觉中,她将苏菲对于菊花的认知从不同的角度来诠释,然后又结合东方、西方,对这种精神的探讨,甚至从不同的绘画风格来讨论,直到仆人过来招呼她们用餐。

“对不起,潘先生,我耽误您太多时间了。”苏菲连忙起身告辞。

“已经很久没有人来和我这个老太婆一起聊天了,你该不是厌烦我了吧?”潘玉良故作疑惑地看着苏菲。

汗!

苏菲心中暗自腹诽…这不知道有多少年轻人想在眼前这位‘老太婆’跟前蹭饭吃呢。

吃完饭,精神恢复了一些的潘玉良没有跟苏菲再摆什么龙门阵,也没有看她带来的画作,而是吩咐她作两幅花,一幅素描菊花,另一幅则是油画《菊花》。其实相对而言,真正难画的反倒是素描。

油画,可以通过色彩的变化加强效果,表现出作者对于绘画对象的理解;而素描,那绝对是个高技术的挑战,仅凭简洁的线条和光暗的调节,就要体现出画家对于菊花的理解,这个难度要更高一些。

她的作品融中西画之长,又赋于自己的个性色彩。她的素描具有中国书法的笔致,以生动的线条来形容实体的柔和与自在。她的油画含有中国水墨画技法,用清雅的色凋点染画面,色彩的深浅疏密与线条相互依存,很自然地显露出远近、明暗、虚实,色韵生动。

潘玉良对苏菲的作品非常满意,毫不吝啬地将自己的经验与技巧传授给苏菲。历史上,这位老人的生命是在1977年结束的,虽然苏菲不能时时在身边受教,但在假期或者演出的间隙过来一趟,还是完全可以的。

苏菲在巴黎又呆了三天,除出演出时间,几乎都是在潘玉良跟前学习。三天之后,她起程前往戛纳,那是她在法国巡演的第二站,就在演出结束,准备去马赛的时候,杰奎琳给她打话,告诉她毕加索去世了,苏菲连夜起程,于当晚赶到了佛文纳菊别墅。

************自信人生二百年***********会当击水三千里***********

《驭香》简介:

作者:曾经的青柳

传说,青帝所至之处,芳草如茵,百花怒放,

传说,青帝挥手间,枯木回春,肉白骨而医生死,

他的名字叫句芒…

一次偶然的车祸,一块古怪的花盆残片,引领着慕容纤纤打开仙境之门!

一段优美的神话就此展开…

第二百零八章 大师的葬礼

这一夜,苏菲翻来覆去睡不着。天亮以后,太阳从东边小山上的青松后面升起,她从床上起身,坐在窗口一张凳子上,用一只胳臂支着沉甸甸的头,朝窗外看去,看见了打谷场,果园,还有远处的农田。一切都是那么清新、湿润、宁静,碧绿。她一看见别墅外的那座花园,痛苦的心就感到一定的安慰。虽然别墅的主人已经故去,在清早看得出这地方是有人维护的,是有个精心照料的,是宁静的。矮矮的木鸡舍外面糊着一层泥,免得让耗子和鼬鼠钻进去,而且用白粉刷得干干净净,花园的四周是橡树枝条做成的篱笆,显得整整齐齐。果园里没有杂乱的树丛,一行行果树下面只有一些不知名的野草在生长,在闪烁的阳光下看得格外清晰。再朝远处看,弯曲成行的棉花在清晨金色的天空下呈现出一片绿色,纹丝不动,成群的鸡鸭正优闲的漫步向田里走去。因为在那新耕的土地里可以找到最美味的虫子和蜓蚰。

西方人在感情表达的方面还是比较含蓄的,虽然都很悲痛,但相对来说,还算是平静。简单地吃过早饭,苏菲穿下一身黑色衣裙,在衣襟前别上一朵小白花,跟在杰奎琳的身旁,旁边另一个女子是她的女儿,一付目不斜视的模样。不过,在出行之前,发生了一段小插曲,那就是毕加索的儿子克洛德和帕洛玛是否可以参加葬礼。

克洛德和帕洛玛是弗朗西丝。吉洛特,她是毕加索一生中惟一将他抛弃的女人。1953年她带着一双子女离开了毕加索。后来她同一位艺术评论家合作写了《我与毕加索的生活》。这本书既大胆又详细,几乎无所不写,甚至连同画家的性历险。此书于1964年出版,当时这种书还属罕见,因此引起轩然大波。作为报复,毕加索从此拒绝再见她生的一对子女。

按照画家生前的愿望,杰奎琳当然有权拒绝他们的出席,事实上,按照正常的发展轨迹,她曾经将毕加索的巴勃里多赶出了画家的葬礼,而后者在葬礼不久之后便自杀身亡(这不知道是不是冥冥之中的命运),但现在的杰奎琳似乎变得平和了许多,并没有和这些与她格格不入的人计较,而是全心全意地沉浸于悲痛之中。

抬棺材的人终于把棺材放在墓穴旁,站在了一边,同时活动活动酸疼的手指。画家的亲人、朋友都依次来到墓地,站在杰奎琳的身后,比较亲近的邻居挤了进来,其他的人站在花园外面。苏菲头一次和这些人见面,对这么多人来送葬有些惊讶,但好奇的是,据杰奎琳的介绍,其中并没有什么知名人士,除了亲属之外,多数都是当地的邻居。

牧师以毫无激情的声音念祷文,介绍死者的生平,只有在棺木下葬的时候,众人才表现了恰如其分的痛苦,其中最真挚的当然杰奎琳,她给人的感觉就像是失去了自己的天空,双眼空洞而茫然。

苏菲也非常的难过,后世有人评论毕加索作为一名画家,成就是无可置疑的,他对于和亲人的关系方面,处理得很糟糕,即便在几十年后,依然是人们争论的焦点。但是,他在传授苏菲绘画时,虽然时间不是很长,却是有的放矢,他不仅传授了自己的绘画技巧,而且将他对东方绘画的理解及其与西方绘画的结合,以精练而浅显的描述传授给苏菲。

葬礼结束后,除了一些散去的邻居和远道的客人,其他人都返回了别墅。苏菲到储藏室找到了两杯脱脂牛奶,端到杰奎琳的房间:“师母,您需要喝点儿东西。”

杰奎琳接过牛奶,轻轻拉起她的手,“巴勃罗曾经说过,你是他残余生命中的一缕阳光,让他在垂暮之年,又找到了新的灵感,他等不及看到你,让我说声谢谢!”

毕加索是一名好斗的艺术家,他的敌人就是他自己,他在艺术的道路上不停的战斗,不断的突破,留下了大量宝贵的艺术财富,即便是在暮年,他依然在挑战自己的极限,苏菲在上次见到大师的时候,就注意到他的作品中多了一些包含东方特色的作品。

“而始终萦绕在老师身边,给他最温暖照顾的却是师母您!”苏菲真切地说道。

“哼!”

身旁传来一声冷哼,却是卡茜,杰奎琳的亲生女儿。

苏菲知道,这两年杰奎琳为了照顾毕加索,不仅忽略了她的女儿,而且还多次拒绝了毕加索的亲生儿女和一些朋友的探望,被人指责为她是一个贪婪和控制欲极强的女人。在原本的历史轨迹中,由于毕加索没有留下遗嘱,所以这场财产争夺战可谓是空前混乱和惨烈,律师、拍卖估价人和公证人几乎组成了一支军队,大家耗时8年,共召开60多次会议才最终达成一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