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菲脸上一片淡然：“刚开始的时候只是为了谋生，现在嘛…工作已经是一种兴趣了。”
“诶！”杨老夫人的眼泪又要流下来，杨老目光闪动，却是没有说什么。
“苏菲，其实如果你想继续念书的话，也不是没有办法，我可以找人帮你安排一下。”李雅虹在一旁忽然说道。
“是啊，是啊。你李阿姨可以帮忙的。”杨老夫人连忙说道。
“谢谢奶奶，谢谢李阿姨，我不想再回学校了。”苏菲说道。
“菲菲说不念就不念，高中毕业不是挺好的？我只念过几年私塾，不照样为国家工作？”杨老很有气势地道。
“那能是一个年代的事情吗？你还蹲过国民党的监狱，用不用让孩子们也轮番蹲上一次？”杨老夫人声音很低地辩驳。
“你说什么？”杨老很威严的看向老伴。
“没说什么。”
杨老夫人撇撇嘴，显出一付不屑不之争论的模样，向苏菲含笑道：“菲菲，你想吃什么告诉奶奶。”
“你也就会做今天桌上那几个菜，要吃的东西多了，你会做吗？”杨老刚才的一击没有得到回应，有种一拳打到空处的感觉，所以立即开辟第二战场。
“我不会做不要紧，小陈会做就行，再说雅虹的厨艺也不赖。”
杨老夫人依然是连消带打，然后向着苏菲道：“今天晚上你大伯他们都有事情，所以没回来，等明天中午，大家都回来给你正式接风，小陈也会做南方菜，你想吃什么就告诉她。不要客气。”
苏菲点点头…杨老夫人口中的小陈她知道，是一个四十来岁的妇女，苏菲叫她‘陈姨’，看上去是一个很敦厚的女人，家里有很多杂事都是由她做的。她的男人据说当年是杨老的警卫。后来在抗美援朝的时候牺牲了。回国之后，杨老就让人将她们母子俩接到北京，而陈姨就当了杨家的保姆。一直干到现在。她还有一个儿子，好象是在当兵。
苏菲这一次来北京，她还有其它的事情。不过，她并没有急于处理，在跟杨老进行了短暂的谈话之后，她也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不一会儿，房间里传来铮铮的古琴声。
“这琴弹得不错啊。”
书房里，杨老侧耳听了一会儿之后，脸上露出几分笑容：“如果她愿意回国。可以帮她看看能不能在文化宫找个工作。”
杨老夫人有些惊讶地看了他一眼，揶揄道：“真是难得，怎么肯开这个金口了？不过，恐怕让她离开自己的母亲也不太可能吧？这么多年了，她们母女俩相依为命，这样做不太合适。”
杨老花白的眉毛微微皱了皱：“可我杨家的血脉也不能老在国外飘荡着。而且她也不能老姓苏。”
杨老夫人叹了口气：“这件事情不要太急了，她现在跟我们还没有什么感情，提这个要求只会引起反感，还是过段时间吧。”
“也对。”杨老想了想，微微点头。
在另一个房间里。李雅虹坐在椅子上思忖了好一会儿，终于拿起桌上的电话，拨出去一号码…片刻之后，电话中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我是杨建国。”
“是我。”李雅虹停了一会儿，说道：“你女儿来了，长得很好。”
“她…说了什么吗？”虽然电话另一端的声音依然沉稳，但李雅虹还是听出了其中的一丝紧张。
“她说，她们母女俩，既不恨你，也不恨我…”
“好啊…”
“你别高兴得太早了。没有爱，连被恨的资格都没有，这是她的原话，所以你若想请求原谅的话，恐怕连庙门都找不到。”
“这孩子…”
“你什么时候能回来？”
“三十那里吧。有些工作要交待下去。”
“能脱开身吗？”
“脱不开也得脱啊，我会安排妥当的，倒是难为你了。”
“我不难为，除了刚进门时有些不满之外，表现得倒也平和，你听，她现在正弹琴呢。”
“是她弹的？看来是用心学过的…唉！就这样吧，这几天你多辛苦一下。”
“咱们之间哪用说那么多？你也早点儿休息吧。”
李雅虹听得门响，回头却看到杨奕、杨世铭和杨世文姐弟三人走进来，便挂断电话：“你们几个都写完作业了？”
“写完了。”三个孩子参差不齐地回答道。
“妈，姐想去看她弹琴，你让不让？”杨世文抢着说道。
“噢？”李雅虹看向杨奕。
“挺好听的，我还是第一次听古琴演奏。”杨奕说道。
“去吧，不过你要先问一声。”
李雅虹又看向杨世文：“别她呀她的，要叫‘大姐’。”
“知道了。”杨世文垂着脑袋答应。
“你们俩也是。”
李雅虹看向另外一双儿、女，“知道了吗？”
“知道。”姐弟俩异口同声地答道。
房间里，苏菲一曲弹毕，正要让小薇帮着拨一个电话，就听到敲门的声音。
“请进。”她看向门口。
房门轻轻的打开，杨奕走进来，目光扫向支在屋子中间的古琴：“姐，有没有影响你？”
“没有。”
苏菲注意到她的眼神，淡淡地问道：“你也喜欢音乐。”
“是，我跟殷承忠老师学习钢琴。不过我很笨的，只会弹几个曲子。”
殷承忠？
苏菲知道这个名字，“我知道，他是一个很有才华的钢琴家，你有一位名师。”
她目光微微一闪，问道：“你想听我弹琴？”
“时间不早，你早点儿休息吧。”杨奕犹豫了一下，有点儿口不应心的感觉。
“没关系，时间还早。”
苏菲并不讨厌这个便宜妹妹，略为沉吟道：“行。我弹一道。”
杨奕脸上露出几分欢喜的神色，连连点头，将椅子搬到书桌旁边…苏菲坐在琴案前，纤指伸出，叮叮咚咚的琴声在房间里响起…
香港某酒店的门口。
姚丽匆匆地走出来。刚要上车。一辆白色的奔驰倏地在她的车后停了下来，龙天皓探出头：“姚小姐！”
“龙先生。”
姚丽停下脚步：“这么巧？你是来见朋友？”
“不巧。我是特地来找你的。”龙天皓的语气有点儿冲。
姚丽微微蹙眉，道：“哦？有什么能够帮你的吗？”
“我想知道苏菲在什么地方？”龙天皓直接了当地问道。
“老板没有告诉你？”姚丽反问。
“要是告诉了。我就没必要来问你了。”龙天皓阴沉着脸回答。
“那就无可奉告了。”
姚丽耸耸肩，给了一句很公式化的回答：“龙先生，再见！”
“等等！”
龙天皓从车上跳下来，几个箭步冲到姚丽身旁，伸手抓住车门，不让她上车：“我是她的男朋友，难道不应该知道她去了什么地方？”
他的动作和声音已经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这让姚丽也觉得有些尴尬起来，她低声道：“龙先生。请自重。就算你是苏小姐的男朋友，但她却是我的老板，你觉得我会冒着得罪我老板的风险告诉你什么吗？”
“你必须告诉我！”龙天皓执拗地说道，不肯放开车门。
“我只能告诉你，苏小姐现在非常好，也与其他男人无关。她只是给自己放了个长假而已。至于联系方式，我也不知道，通常都是由她来联系我们。”姚丽看到有人正走过来，只得低声透露了点儿消息。
“小姐，请问有什么事情吗？”两名巡逻的军装路过酒店门口。看到这一幕之后，上前问道。
“呃，没什么，这位先生想送我回家，被我拒绝了。”姚丽瞪了龙天皓一眼，后者不得不松开手。
“谢谢先生。”姚丽有几分得意的看了龙天皓一眼，上了车，然后开动汽车离开，临走之际还从车窗里伸出手挥了挥，也不知道是向谁打招呼。
龙天皓脸色铁青地看着姚丽开车离开，愤愤地跺了跺脚，转身准备离开。
“先生。”
一名若有所思的看一了眼刚刚离开的汽车，突然开口招呼。
“什么事？”龙天皓的语气极度的不顺畅。
那名也不以为忤，微笑道：“先生，这里是公共场合，要多注意…”
等龙天皓耐着性子听完的教导，却发现姚丽的车已经无影无踪了。
第二天一早，姚丽刚刚走出门，便看到对面停着的一辆白色奔驰，龙天皓正靠在椅背上睡得正香，她连忙返回房间，拨通苏菲给她的那个号码：“老板，我是姚丽。”
“嗯，什么事情？”电话另一端传来苏菲的声音。
“那个龙天皓就在我公寓对面的车里，看样子等了一夜…”姚丽将前一天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最后道：“老板，你还是跟他说点儿什么吧，省得他来折腾我。”
“我知道了。”
苏菲挂断电话，将一张便笺递给陈姨：“陈姨，买齐这上面的食材没有问题吧？”
陈姨接过来看了一眼，为难地道：“没给我那么多的钱。”
“我这里有。”
苏菲从兜里掏了五张十元钱面额的钞票和几张票据递给陈姨手里：“够了吧？”
“够了，够了。”陈姨将钱和票证揣进兜里，却也没有问它们的来源。
第三百四十四章 家宴（二）
“小奕，你姐呢？”李雅虹来到苏菲的房间，却看到杨奕在那里看一张乐谱。
“她去找陈姨了。”杨奕抬起头。
“找陈姐？”
李雅虹脸上露出疑问的神色：“干什么？”
“不知道。”杨奕摇摇头。
“这孩子。”
李雅虹嘀咕一声，正要走，忽然又停下脚步，有几分不悦地道：“你姐不在房间，你在这儿干什么？”
“大姐知道我喜欢弹钢琴，给了我一张乐谱，挺好的。”杨奕将手里的曲谱扬了一下。
“哦，她古琴弹的不错，也会弹钢琴吗？”
李雅虹随意看了一眼，“，这个名字很古怪。”
“这是希腊神话中的名字，很好听的。”杨奕说道。
“既然是大姐给的，你好好学，等学会了，弹给爷爷奶奶听。”李雅虹说着话，匆匆的来到楼下。
她微微停顿了一下，向后面的厨房走去，却看到陈姨正站在厨房门口，里面传传来炒菜的声音和阵阵香气。
“陈姐。”李雅虹讶然指了指厨房。
陈姨转头看了一眼厨房，快步走过来：“是苏小姐，她说从香港过来，也没带什么礼物，就做顿饭权当是礼物。”
“她自己都是个孩子，能会做什么饭？”李雅虹道。
陈姨的脸上涌起古怪的神色：“她的手艺还正经不错，而且…她还拿钱出来，又添置了一些菜，她不让我告诉家里，说是要给家里人一个惊喜。”
惊喜？
惊诧倒是有的。李雅虹想了想，终于还是没有进厨房，返回了客厅。
“雅虹，小奕和菲菲呢？”杨老夫人见李雅虹自己回到客厅，不禁奇怪。
旁边的冯淑霞撇了撇嘴，道：“还真把自己当杨家的大小姐呢…”
“淑霞。”杨维国有些不悦地瞪了妻子一眼。
“我说错什么了，这么多的长辈都在厅里等着，她还不出来。象什么样子？”冯淑霞不满地说道。
“大嫂误会了。”
李雅虹微微蹙起了眉头，道：“苏菲早就起床了，现在厨房做菜呢。”
什么？
众人一时都没有反应过来。
“做菜？不会是炒鸡蛋吧？”
杨丽菁突然‘噗哧’一笑，道：“这孩子倒也有意思。”
杨老夫人也笑了：“这孩子，可别叫油迸着。雅虹，让她别折腾了。进来说说话。”
李雅虹也笑了：“她可不是折腾，连陈姐都被从厨房里赶出来了，我闻着里面的味道挺好闻的。倒也象那么回事…”她将陈姨说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那就等等看，到底这礼物如何。”
杨老的眉毛微微跳动了一下，“雅虹，回头问问花了多少钱，补给她，她那钱来得也不容易。”
“是。”李雅虹点了点头，她对苏菲花钱菜也有些不以为然。
杨老虽然不持家，但他言传身教，生活非常的俭朴，每顿的饭菜并不要求有多美味。健康、适量就可以，若是知道苏菲花钱买的那些东西。恐怕会不高兴的。
知道是怎么回事之后，厅中的人都有几分好奇，想要看看这个来自国外的女孩会整治出一桌什么样的酒席。
没等多久，陈姨便出来通知开饭，众人向餐厅走去，杨奕和几个在外边玩的孩子也都跟了进来。一股诱人的香气扑鼻而来，大人还能够挺得住，几个小孩子已经忍不住直吞口水。
“真是色香味俱佳呢。”杨老夫人看了桌上的菜肴，老脸上满是慈祥的笑容。
“浪费。”杨老对于这些菜，只有两个字的评价…这已经是相当客气了。目前来说，国内的生活水平还不是很高，桌子上的那些海鲜、肉食等更各菜蔬对于他们这样的家庭来说，也是奢侈的。如果是别人这么做，杨老早就大声喝斥了。
“你说什么呢？这是孩子的心意。”
杨老夫人很难得的反驳了一句，目光环视了一眼，道：“菲菲哪去了？”
“还有两个菜，苏小姐马上出来。”陈姨答道。
“还等什么？都入座吧。”杨老淡淡地道，率先坐下，其他人陆续入座。
“二弟的这个女儿厉害啊，上得厅堂，入得厨房，将来不愁嫁个好人家。”冯淑霞语气有些酸。不过她也得承认，虽然这些菜还没有开吃，但从表面上看来，已经是有相当水准了，在苏菲这个年龄，是相当的不易，恐怕在座的几个女人，没有几个能够有这份厨艺。
“菜齐了。”
苏菲和陈姨一前一后端着最后两盘菜过来，交食盘放在桌上：“爷爷、奶奶，快吃饭吧。”
“吃饭，一刘吃。”杨老夫人招呼苏菲在自己身边坐下。
今天杨家的人除了杨建国之外，算是都到齐了。
老大杨维国在工业部工作，好象是什么司的司长；妻子冯淑霞却是在文化部工作。四个子女，长子杨世威，现役军人，某部副营长，未婚，女朋友是杨老的老战友的孙女；长女杨清，是总政文工团的演员，男朋友也是一名现役军人；次女，杨琼，刚刚考入北京大学；次子，杨世忠，刚上高中。
杨丽菁有二女一子，长女赵卫革，高三学生；次女赵立红，是初二学生；三子赵援朝，刚刚上小学。杨丽菁是北京国光机械厂的工程师，赵百龄在国家计委工作。
杨建国…也就是苏菲的父亲，目前是山西大同市灵丘县的县委，而李雅虹过完年之后也要过去，她的职务也确定下来了，是县农机厂的厂长。不过，三个子女目前都要在北京上学，过完年会过去探亲，但开学之后还会回来，杨奕今年高三，马上就要高考。
苏菲对她们好奇，她们对苏菲也同样的好奇，而且苏菲看得出来，他们很有一种优越感，但不是很强烈的那种，比起在国外看到的那些纨绔子弟，他们算是中规中矩的。
“苏菲，你的厨艺真不错，是跟你妈妈学的？”
吃过饭后，全家人在客厅闲坐，自然而然地聊了起来，杨老夫人很关心这个孙女儿的成长过程，自然而然地问了起来。
“一半儿是妈妈教的，一半儿是自学的。”苏菲答道。
“苏菲的厨艺没的说，全聚德的大厨也不过如此了。将来要是没有工作的话，可以到饭店当大厨了。”赵百龄笑道。
“苏菲谈得一手好琴，当大厨太可惜了。苏菲，你是怎么练的？”李雅虹在一旁问道。
“我五岁的时候便去厨房帮忙，把一个个脏兮兮的土豆刮得白白净净，就是我最大的乐趣；十二岁的时候我学会了炒饭，一下子就卖出了二十五份炒饭，我的胳膊都抬不起来了…”苏菲侃侃而谈，周围人的表情各自不同，而杨老夫人拉起她的手，一个劲儿的念叨着‘好孩子’。
为什么要来北京？
苏菲不想来诉说什么委屈，也不想讨回什么公道。发生过的已经发生了，失去的已经失去了，纵然他们用尽全部身家，又怎么能够弥补母女俩十八年来所受的苦难？
当苏雅茹决定生下苏菲之后，她就不觉得有什么委屈，而苏菲也从来没有感觉到跟母亲相依为命有何委屈之外。
“艰难困苦，玉人于成，我为妈妈骄傲，也为我们曾经过的苦难而骄傲！”
苏菲的脸上洋溢着动人的神采，她这一次来，不是要求索什么，而是要让看到她…看到她和母亲并没有被生活打垮，而是比任何人都出色！
不过，她此得也有一些事情要做，其中最为重要的一件就是要讨回曾外祖父留给自己的遗物。不过这件事情即便没有杨家的帮忙也没有问题，她的手上有确凿的证据，如果不解决这个问题，恐怕对海外华人的积极性，是一个很沉重的打击。
“你妈妈，把你教得很好！很好！”
杨老的脸色很凝重，如果他现在还看不出来苏菲想要表现的是什么意图，那就枉称为一代儒将了。
“谢谢爷爷！”苏菲笑靥如花，对于母亲的称赞，她是照单全收的。
接下来的谈话就比较的轻松，年轻人自然不能够像老头子喝茶聊天，便是杨世威也不耐久坐，几个人领着苏菲出来逛玉泉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