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宝荫当年追求美人的时候,一味的只用钱砸。现在没有了钱,他简直不知道该怎样表达自己的爱意。

事毕之后,他翻身下来,短头发几乎被汗水浸透。喘息着枕了戴其乐的一条手臂,他刚刚闭上眼睛,就被戴其乐搂进了怀里。

戴其乐拉过一条枕巾,为他擦了擦头上脸上的汗水:“累成了这个样子?没用!要不要换我来干你?”

杜宝荫睁眼凝视戴其乐的面孔,又抬手将他那覆到脸上的几缕乱发拂开。指尖划过对方浓秀的剑眉,他用手肘支起身体,居高临下的去亲吻戴其乐的嘴唇。双方的舌尖纠缠在一起,两人都有些恍惚了。

良久之后,杜宝荫抬起头来,望向窗上贴着的那个红色双喜。

他自有一个孤独封闭的世界。在那个世界里,他曾有好几次都自以为寻找到了人生伴侣,可最后都是无疾而终。可尽管如此,他还是大开门户,欢迎访客的。

只是没有钱了。

正月十六这天,戴其乐忽然给了杜宝荫六百块钱——倒是没有什么目的,就是忽然想起杜宝荫手里大概是没有钱,就随便数出这么一打钞票给了他。

杜宝荫先是不要,后来想了想,又要了。

正月十七这天,他乘坐戴家汽车出了门,在惠罗公司看上了一只欧米茄手表。这只表样子倒是好,还可以看月相,可不知怎的会特别贵,幸而他自己身上还有些零碎钞票,勉勉强强凑齐了八百块钱,算是把这表买下来了。

手表金光灿灿的,被装在一只精致的小盒子里。当晚戴其乐回了家,正在张罗着更衣吃饭,他忽然走过来,把那盒子递给了他。

戴其乐莫名其妙的将其接了过来:“什么?”

杜宝荫后退了一步,有些不安的答道:“送给你的。”

戴其乐脱下马褂,打开盒子一瞧,随即笑了:“哟,多少钱?”

杜宝荫下意识的就微笑摇了头:“你戴着吧。”

戴其乐知道他在来时,身上还带了一点钱,但是不知道多少。把这表翻来覆去的摆弄了一番,又套到手腕上看了看时间,他最后走到杜宝荫身边,指着表盘上的月相标记问道:“哎,这是什么意思?”

杜宝荫看了看,很勉强的辨认道:“这是英文,写的是二月二十六日。”

戴其乐笑道:“二十六我认识,英文我就一点也不懂了!我才念过几年书?国文还没有理通顺呢!”

吃过饭后,两人回到床上,戴其乐仍然戴着那块表不肯摘,又问杜宝荫道:“你买它,到底是花了多少钱?”

杜宝荫见他执意要问,只好说了实话。戴其乐听后心里一惊,又伸手掐了杜宝荫一把:“傻子,难道我缺手表戴吗?你这人可真是的,连攒私房钱的心思都没有!”

杜宝荫仰卧在他身边,表情颇为愉快的枕着双臂:“攒私房钱?”他惊诧的笑道:“我又不是姨奶奶,为什么要攒私房钱?”

他以为只有姨太太之流才攒私房钱。

戴其乐盘腿坐起来,想和他解释一番,但又怀疑这会是对牛弹琴。欲言又止的张了张嘴,他无可奈何的笑了。

“傻子!难为你能全须全羽的活到这么大!”

杜宝荫没把这话往心里去,只是挺高兴,同时又有些惭愧,因为这手表其实也算不得贵。对于自己所爱的人,他向来是倾尽所有的。

美滋滋的向上望着天花板,他心里安宁了许多。

戴其乐在被窝里偷偷的踢他,他也一次不落的踢还回去。你来我往的次数多了,戴其乐就嘻嘻哈哈的动起了手。两人在被窝里抱做一团,也不知各自都长了多少手脚,反正就是乱七八糟的闹个不休。杜宝荫处处都不是戴其乐的对手,最后就紧紧搂住对方的脖子傻笑起来。

戴其乐倒是不稀罕那么一块手表,不过由小见大,他发现杜宝荫对自己好像是动真感情了。

杜宝荫这人,最大的弱点就是懦弱无能,除此之外一身美德,从来不知道什么叫做藏奸耍滑。戴其乐没法明公正气的娶个男人回家,只能是含糊着来,找个差不多的、能制服住的、自己又喜欢的,留在身边也就是了。

如此看来,杜宝荫还真是个再合适不过的人选,只是有嗜好,大烟瘾重。不过现在租界里也有戒烟医院,戴其乐忖度着,将来如果杜宝荫真是在这上面发展的过分了,就把他送到医院里去扒一层皮。

杜宝荫懦弱、老实、天真,关在家里也不闹不恼,年纪又不大,最主要的是身材相貌都好,并没有受到鸦片烟的影响。戴其乐夜里不睡觉,抱着杜宝荫摸摸索索,时常就会爱不释手。而杜宝荫半夜醒来,偶然遇上戴其乐正对自己上下其手,就暗暗的高兴,以为对方是很爱自己。

他翻身去抱戴其乐,又去亲吻对方的眉心。柔软年轻的嘴唇撅起来,吮吸出“啵”的一声轻响,他的心情依旧是含羞带愧的,因为没有本事对戴其乐好。

戴其乐在黑暗中嗤嗤笑出声来。摸索着解开两人的睡衣纽扣,他在杜宝荫的颈窝处嗅了嗅,然后就一路温柔的舔吮下去,一只手也同时探进了对方的睡裤中。

卧室内回荡着若有若无的喘息声,几乎就是寂静。良久过后,杜宝荫忽然闭着眼睛仰起头,开口发出了长长一声叹息。

伸手拉扯了戴其乐,他挤挤蹭蹭的就要往对方身上爬。戴其乐笑着把他抱在了身上,却是不让他有进一步的动作:“行了行了,大半夜的,我没那个兴致!”

杜宝荫有些气喘:“那……那你还摸我?”

“你细皮嫩肉的,我不摸你摸谁?”

杜宝荫无话可答。悻悻的躺回原位,他先是伸手去抱戴其乐,随即又合身拱到了戴其乐的怀里。

戴其乐把手搭在了他的后背上,忽然问道:“你九哥今年多大年纪了?”

杜宝荫想了想:“三、三十?好像是。”

戴其乐笑了一声:“那你也不能是他的私孩子啊!这人最近怎么想要发疯似的?追着我死缠烂打,非要把你弄回去!奇了怪了,一个远方弟弟,要回家去能有什么用?还不是白养活着?”

杜宝荫也茫然,没想到杜绍章还想着自己。

这时戴其乐又说:“好嘛,找了码头稽查处的人,扣我的货!可惜这是租界区,稽查处再厉害,能厉害过地面上的老头子?扣扣扣,扣他妈的X,最后还不是全给我又吐出来了?你那狗养的九哥自以为认识几位中央大员,就想动我,妈的想得美,我看他脑子是不清楚!”

然后他又笑了:“你要是再小一点,他要是再老一点,我真怀疑你是他的私孩子。你们家那穷亲戚也不少,他怎么不管别人,单管你?”

这番话说的杜宝荫心惊肉跳。他嗫嚅着低声答道:“哦……九哥小时候带我玩过……”

戴其乐在他腰上捏了一把:“哎,傻子,别跟别人傻跑,老老实实的留下来,咱们长长久久的过日子。”

杜宝荫在他的怀抱里连连点头:“哦……”

第17章 夏日

法租界里一位“老头子”级别的人物,陈老板,在紫竹林饭店出面摆了一桌酒,想要平息杜绍章和戴其乐二人的争斗。

这两方先前几乎就是素不相识,忽然闹起来,举动竟是比那宿敌还要激烈;而且斗的很持久,从二月末一直打到了五月初,没完没了,搞得鸡飞狗跳,带累的旁人也要受损失。要说其中的原因呢,双方却又都讲不出什么门道来。

戴其乐其实是没把杜绍章放在眼里,杜绍章这两年一直在南边,虽说是混的很有名堂,可那名堂放到天津卫,却是未必好用。戴其乐就不一样了,他是赤手空拳打出来的天下,地头上的军阀大佬们,他也都熟。

苦出身熬成的暴发户,狂傲起来比谁都厉害。他还就不服这位杜九爷了!

两位给陈老板面子,在酒桌上互相都很客气。一下酒桌,就又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了。

两人在保镖的簇拥下站在在紫竹林饭店门口,等候汽车开过来。先是一起无语,后来戴其乐忽然转向杜绍章,八风不动的稳稳开口道:“杜九爷,你别折腾了。老实讲一句,你家十七爷现在是我的相好,而且好的很。现在想让我把他拱手送出去,门儿都没有!你要是有了老婆,你能谁要就把她给谁吗?”

这话来的毫无预兆,杜绍章猝不及防的听入耳中,当即对着戴其乐瞪起了眼睛——一口气哽在喉咙里,竟是说不出话来。

戴其乐重新面向了前方,把手揣进了马褂袖口里去:“我俩感情不错,你这远房哥哥就回家歇着去吧!真是!人家正主儿都没发话呢,你上蹿下跳的忙活什么?”

在紫竹林饭店门口,杜绍章对戴其乐动了手。

他暴跳如雷,一拳捣到了戴其乐的胸前。戴其乐猝不及防的后退一步,随即撩起袍子狠踢了他一脚。两边保镖一哄而上,立时就是一场混战。

陈老板先走一步,并不知道这边的局面。而双方越打,援兵越多,最后整条街上喊杀声震天,熙熙攘攘的全是斗殴之徒。戴其乐和杜绍章在人群中被挟裹着分开,待到巡捕房赶过来弹压地面时,这两位罪魁祸首早已是各奔东西了。

戴其乐回了家,光着膀子坐在客厅里骂杜绍章。杜宝荫坐在一旁,盯着他胸前那块淤青看,看了片刻后,他伸手上去轻轻摸了一下:“老戴,疼不疼?”

戴其乐低头看了看伤处:“他妈的废话!你又不是没挨过杜九的打,他多大力气你不知道?我能不疼么?”

杜宝荫起身去给他找跌打药油。

杜宝荫把药油倒在掌心里,双手合什搓了搓,然后就去轻轻按摩了戴其乐的痛处。这种细致的小活计,他做的倒是不差,温温柔柔的小心。戴其乐在辛辣的气息中移动目光,要笑不笑的扫视了杜宝荫一眼。

“哎,自从你到我这儿,也有三个多月了——”

话说到这里,他忽然感觉杜宝荫仿佛是哆嗦了一下。

他继续说下去:“一直也没见你出过门,你不闷?”

杜宝荫不知道戴其乐这是什么意思。睁大眼睛望向对方,他没笑,就单是怔怔的望着。

戴其乐看他神情有异,不禁也有些莫名其妙:“现在天气暖和,我带你出去逛逛,好不好?”

杜宝荫这才松了一口气。

“我不想出门。”他垂下眼帘,继续为戴其乐轻揉那一处瘀伤:“外面没什么好的,我不想逛。”

他的确是不想出门,因为很怕遇到熟人。他现在是个吃软饭的,吃的还是男人的软饭,说起来不是面首就是兔子,都很不好听。

他愿意在戴公馆里愉快安逸的与世隔绝,与世隔绝的去爱戴其乐。

紫竹林饭店门前的群殴被当做大新闻登载上了报纸。陈老板很不高兴,认为自己被这两个混蛋扫了面子。他颇想使些手段来教训教训这两位,哪知还未等他出手,变故陡生,他在大马路上被人一枪打死了。

法租界年前就死了一位马老板,陈老板顶上来,却是又遭到了暗杀。两位人物接连横死,就搞得人人震惊,气氛紧张。

戴其乐在这个非常时期,不再出头,躲在家里避暑。

戴宅前后院内树木葱茏、枝叶繁茂。戴其乐和杜宝荫坐在树下吃冰淇淋。

杜宝荫穿着短袖衬衫,黄卡其布长裤,很舒适的席地而坐。人在这几个月里是胖了,头发剃的倒是短,脸上有红有白的鲜润。吃完自己这一盘后,他很自然的伸出勺子,去挖戴其乐的冰淇淋吃。

戴其乐闭着眼睛把盘子递给他,又自己抬手揉了揉太阳穴:“不行,太凉,让我头疼。”

杜宝荫接过盘子,一口一口的慢慢吃光了剩余冰淇淋。

戴其乐等他吃足了,便拉扯他站起了身:“树下有蚊子,咱们还是进房里去吹电风扇吧!”

戴其乐在客厅里,扳下电风扇的按钮。浩浩的风迎面而来,他扶住膝盖弯下腰,在大风面前闭上了眼睛。

杜宝荫站在一旁静观了许久,后来就走上前去,挤着蹲在了戴其乐面前。抬手捧住对方的面庞,戴其乐最近“苦夏”,脸上瘦的轮廓分明,倒是更富有了男子气。

杜宝荫仰起脸凝视着他,然后挺身凑上前去,吻住了他的嘴唇。戴其乐伸手搂抱住他,歪着头把这个吻演绎的深入激烈起来。气喘吁吁中,杜宝荫支撑不住的跪了下去,在戴其乐的气息中热血沸腾。

“我爱你。”他在喘息的间歇中,轻声抢着说了一句。

戴其乐向他微笑,又安抚似的抚摸了他的肩膀后背:“我知道。”

把嘴唇贴到杜宝荫耳边,他低声笑道:“傻子。”

杜宝荫闭上眼睛,喃喃答道:“我宁愿自己真的是个傻子。”

戴其乐也跪在了地毯上,把杜宝荫拥进了怀里。

“我很聪明,你傻一点也没关系。”他戏谑着笑道,心中其实也有一点感动。

杜宝荫侧过脸枕了戴其乐的肩膀,也跟着笑了,心里希望盛宴散场那一天可以晚一点到来。

两人这样相拥了良久,戴其乐忽然起了兴致,拉着杜宝荫站起来要往楼上走:“哎,我们回房里去!”

杜宝荫知道他的意思。起身跟上了两步,他笑着问道:“嗳,大白天的,你不嫌热?”

戴其乐攥住他的手,回头答道:“我不嫌热!”

杜宝荫忽然活泼起来,跳跃上去从后方抱住戴其乐:“真不嫌热?”

戴其乐迈步继续向前:“妈的,到时候还不知道谁更热呢!哪个小王八蛋热出一身大汗,湿的好像掉河里了一样?”

杜宝荫轻轻笑出声音来,黏在戴其乐的身后,两人组成了一只四脚走兽,拖拖拽拽的上楼。然而就在走到楼梯一半之时,远方忽然隐隐传来了一声惊雷。

戴其乐和杜宝荫一起愣了一下,随即第二声惊雷又响了起来——窗外响晴薄日,并不是个雷阵雨的天气!

事后,戴其乐听说那两声惊雷乃是日军在开炮,也不是要轰击谁,单是开了两炮。

天津卫的空气有些紧张,但是战争的传言倒还没有。如此又过了两天,卢沟桥那边开战了——真开战了!

第18章 沦陷

谁也预料不到战争的胜负,只晓得天津城外现在枪林弹雨,日本人当真是要打大仗了。

杜绍章是在七月下旬离开天津的——他也不是先知先觉,只是一位中央大员的内弟同他交好,该内弟一看天下大乱,急着要回南边安顿家庭,又有专列可搭乘,所以顺手就把杜绍章也给带走了。

杜绍章也是惦记着上海的几间铺面,走的时候随身只带了一笔小款子,并没有做远走高飞的打算。

他没想到自己这一走就是八年。

天津卫的大佬们,对于战争固然担忧,但也并没有恐慌到失态的地步——他们大多居住在租界地,那是中国里的外国,不敢说百分之百保险,但也当得起安全二字。戴其乐名下的生意还在继续经营,但他本人躲在公馆里,等闲不肯出头露面了。

人在租界里,仍然能听到远方隐隐传来的炮声。杜宝荫是没经过战争的,这时就有些神经过敏,终日坐卧不宁,却又一言不发,并不倾诉。戴其乐体谅他是个软蛋,无事时就坐到一旁搂抱着他:“傻子,你不要怕,你看我就一点儿也不怕!”

杜宝荫微微侧过身,伸手去与戴其乐相拥:“我没有怕。”

戴其乐嗅了嗅他的短头发,又笑着撅起嘴在他额头上亲了一下:“傻子!”

杜宝荫紧紧的抱住戴其乐,手臂太用力了,几乎有些颤抖:“我们会赢吗?”

戴其乐面向前方,冷飕飕的笑了一下:“不知道。”

时间被抻成了一条细弦,在战火中锋利的切割流动,于是疼痛就无处不在了。

在阴雨靡靡的夏日夜晚,杜宝荫躺在一张烟榻上,自己动手静静烧烟。几个烟泡吸进去,他那心里略微温暖熨帖了一些,肢体也比较能够伸展开来了。

戴其乐无声的走进来——他已经洗漱过了,身上裹着一件丝绸睡袍,头发解开披散着,发丝黑亮,半遮了英俊面庞。爬上烟榻躺倒杜宝荫身边,他伸手去扳对方的肩膀。杜宝荫顺势翻身过来,黑眼珠子悠悠转动,眼神很亮的扫了他一眼。

只是一眼而已,他随即就起身把对方压到了身下。双方也不交谈,自然而然的就拥吻在了一起。缠绵良久后,戴其乐起身把杜宝荫摆成了仰卧的姿态,然后一粒一粒的去解他那衬衫纽扣。舌尖柔软有力的滑过杜宝荫那赤裸白皙的胸腹,他把手探进了对方的长裤里去。

不过是略逗弄了两下,裤裆处就硬邦邦的支起了帐篷。杜宝荫紧闭双眼仰起脸,发出叹息一般的长长呻吟,又下意识的缓缓挺身,想让戴其乐将自己全部吞入口中。

戴其乐被哽了一下,侧过脸去躲避。杜宝荫微微欠身伸手,将他的长头发撩起理顺。从他这个居高临下的角度望出去,戴其乐的面部线条是异常的流畅,五官英气勃勃,是真正的美男子。舌尖挑过勃发器官,戴其乐仿佛是对这东西抱有特别的热情,津津有味的吮吸不止;忽然偏过脸来抬起头,他放出目光凝视了杜宝荫。

杜宝荫颤抖着与戴其乐相视了,嘴角几乎有些抽搐。片刻之后,他那眼中忽然起了一层水雾,脸上现出了要哭的神情。骤然起身把戴其乐拉扯上来压到身下,他一把扯开了对方那睡袍的衣带。

掀开前襟露出胸膛,他低头一边亲吻一边向下抚摸戴其乐那赤裸的大腿。而在他这种热情之下,戴其乐似乎也比往常更有兴致。当杜宝荫咬紧牙关缓缓顶入之时,他蹙紧眉头轻哼一声,脸上闪过了欢愉苦痛相交织的光芒。

房间内渐渐响起了暧昧的肉体相触声音。戴其乐在撞击中骤然伸手抓住了杜宝荫的衬衫领扣,睁大眼睛气喘吁吁的说道:“傻子,多用点力气!”

杜宝荫狠狠握住了戴其乐的肩膀,发狂似的挺身大抽大送,汗水淋淋漓漓的甩到了戴其乐的脸上去。目光灼灼的注视着戴其乐的表情,他看到对方仿佛是迷乱而陶醉,正随着自己的一次次深入而哼出声来。

事毕之后,他趴在了戴其乐身上,不肯下去。

戴其乐也是搂着他不肯放。室内弥漫着淡淡的末日气息,窗外还是隐隐的会有炮声传来。

战争这东西,谁能说得准呢?当然,大家都会尽力活下去,但是生离死别这些事情,来势汹汹势不可当,谁又能做得了自己的主?

杜宝荫其实有话要对戴其乐说——“我是个累赘,你如果将来要逃,那就逃吧,不用管我。”

可他随即想象出了戴其乐丢下自己独自出逃的情景,那种孤独与恐怖又攫住了他的心灵。他抱着戴其乐,一遍又一遍的亲吻对方的面颊嘴唇,心里做着最坏的打算——亲一次,少一次了。

戴其乐知道他心里不好过,但是也不说破,因为以后的事情,他也把握不准。

在七月三十日这天,天津沦陷了。

在此之前,戴其乐一度想跑,然而天津卫陷于战场之中,并没有安全的逃跑路线。再说一旦要跑,那他还想要带上杜宝荫;可杜宝荫是个有嗜好的人,早晚两顿鸦片烟,少吸一个烟泡都不成;届时拖着这么个废物,路上对方再半死不活的犯上瘾,那逃都逃不利落,大家一起等死吧!

戴其乐犹犹豫豫的,逃跑的计划最后也就没有实行。而在日本军队进城时,他心惊胆战的躲在租界区,忽然也害怕了。

日本兵轰炸了天津市区,对着大街乱开炮,大批难民涌进了租界区寻求保护,戴其乐坐卧不安的躲在公馆里,成天的向外四处打电话,遥控他那些关了门的生意铺面。

几天过去了,租界里果然是安全的,只是粮食蔬菜涨了价格。据说租界外的情形是特别惨烈,人死的一层一层,市区已经被全毁掉了。

戴其乐收拾出了一个包袱,里面藏了金条钻石之类的贵重物品,平日就放在床头矮柜里,仿佛是随时预备着逃跑,但事实上,他审时度势,逃跑的心思倒是渐渐淡下去了。

又过了半个多月,戴其乐开始试试探探的抛头露面,

这天傍晚他从外面回来,语气颇为轻松的对杜宝荫笑道:“嗳,租界外面可是了不得,到处都是岗哨,到处都是日本兵,吓人,不过好像也没什么大事。”

房间里没开电灯,杜宝荫在茫茫的阴暗中来回走动,像一个体面的影子:“哦……”

戴其乐抬手一拍电灯开关,在满室光明中脱下长衫,露出了里面的白绸小褂:“明天我再去码头上看一眼——好像是没什么大事。”

第19章 等待

杜宝荫等待戴其乐回家。

戴其乐是上午出的门,傍晚时分仍然不见踪影;杜宝荫吸足了鸦片烟,蜷缩在烟榻上似睡非睡。

一个人睡,无趣;再说外面的情形依旧是很不好,日本兵满街走,中国人都是鱼肉了。他希望戴其乐早点回来,回来之后就不要再出去了。

两个人守在家里,太太平平的,多好。

夜里下起了雷阵雨,温度骤然就降了下来。杜宝荫在微凉的空气中抱膝而坐,怔怔的望着玻璃窗子。玫红色的一道闪电蜿蜒过了漆黑天幕,漂亮,是自然的烟花,是世界末日的景象。

良久之后,他摸着黑点起烟灯,开始烧烟。

鸦片烟并没有压下他的心慌。翻身在烟榻上跪起来,他双手合什向外祈祷,希望神佛保佑戴其乐,让对方安然无恙的快些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