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绍章横了他一眼,没说话,一口接一口的吸烟,喷云吐雾。一根吸完了,再续上一根。

杜宝荫看他气色不善,手一松,香皂就滑进了水中。偷偷的抬起手,他把药瓶又握进了手心里。

洗完澡后,杜宝荫水淋淋的从浴缸中站起来,用毛巾擦拭头发和上身。杜绍章回头审视着他,就见他细高细高的,不知道是因为瘦了显高,还是在这一年多中的确长高了——有的男孩子发育晚,到了二十岁也还能够长个子。

杜绍章仔细的琢磨着杜宝荫的身体,最后认定他并没有长高,只是太瘦而已。

“你每天都吃些什么?”他忽然问道。

杜宝荫想了想:“吃馒头和面条。”

“能吃饱吗?”

杜宝荫犹豫了一下:“能。”

杜绍章的目光下移,盯住了杜宝荫的双腿。杜宝荫的腿长而直,皮肤细白,环在腰间的时候,往往会让杜绍章干的格外尽兴。

“今晚儿留下住一宿,明天再走吧。”他说。

杜宝荫很为难的苦笑:“九哥,我晚上要是不回家,老戴就没饭吃了。”

杜绍章冷笑一声:“哟,你现在还伺候上他了!”

杜绍章留杜宝荫吃了一顿饭,又给了他一点钱,不许他再去丢人现眼的卖烟卷。杜宝荫吃了一顿好饭,然后拿着那一点点药,和一点点钱,千恩万谢的离去了。

杜宝荫欢欢喜喜的回了家。

戴其乐看到磺胺,几乎狂喜。可是药片倒出来送到嘴边了,他又迟疑起来,气若游丝的笑道:“你九哥恨毒了我……不会给我弄了点毒药过来吧?”

杜宝荫一听这话,感觉也有道理,拿过药片就送进嘴里咽了下去。戴其乐要拦,没拦住,急的骂他:“你这缺心眼儿的,谁让你吃了?给我吐出来!”

杜宝荫不吐,坐在床边等待良久,感觉自己安然无恙,这才后悔起来:“老戴,就怪你乱疑心,一片药被我浪费了。”

他对老戴埋怨了半天,又拿出一片药喂对方吃了。很谨慎的把药瓶掖到戴其乐的枕头下,他起身出门下楼,买回了一大碗排骨面。他是面馆的老主顾,老板额外多给了他两块肉多的排骨,这也让他很感激很愉快。喂戴其乐吃了排骨和小半碗面,他双手捧着大碗,微笑着长吁了一口气。

戴其乐就是肺有炎症,除此之外没别的病。对症下药的吃了两天磺胺,他那身体果然就有了起色,不过药瓶也随之空了。

第三天,杜宝荫厚着脸皮,再一次去寻找杜绍章。他像条茫然的小狗一样,对着九哥迟钝的微笑,语无伦次的、含羞带愧的、要药。

杜绍章这回给了他一个小纸包,里面包了能有小小的三四片磺胺。杜宝荫习惯成自然的和他上了床——这回他连干了两次,力气用的很足,恨不能一下子杵到对方的心窝里去,又总是变换姿势,甚至把杜宝荫弄伤了,事后用纸擦拭下身时,能看到淡淡的血。

杜宝荫合不拢腿,走起路来东倒西歪的摇晃。杜绍章给了他一点点吃面条的钱,问他:“九哥对你怎么样?”

杜宝荫拿着药和钱,股间火辣辣的,两条腿直哆嗦,真心实意的答道:“九哥对我好。”

这就是杜绍章的怀柔政策了。没办法,对于十七弟这样一根筋的笨蛋,要么把他打服,如果打不服,那就只好转换战术,攻心为上。

第25章 苏生

杜宝荫每隔一两天就要去找杜绍章,要药,顺便还能得到一点点钱,让他和戴其乐吃不饱饿不死。

他对杜绍章是满怀感恩之心,可惜无以为报,只好以身相许。杜绍章翻来覆去的干他,玩的心满意足,连近来新结交的女朋友都冷落了。他傻乎乎的不在意,只说九哥好,九哥给他药和钱。

如此过了能有一个来月,戴其乐不咳嗽了,也不发烧了。因为每天都能消消停停的吃三顿饱饭,所以他那身体也渐渐恢复了健康。当然,他这肺炎持续的太久了,如今无法彻底根治,但是他自己心里有数,懂得加意保护身体。

这天晚上,杜宝荫从杜绍章那里拿着钱回来,走的汗涔涔的,脱了衣服在房内擦身。房间很小,戴其乐坐在床边,无言的盯着杜宝荫看。

看了片刻,他忽然起身走上前去,伸手在对方那胸膛上摸了一把:“这里怎么肿了?”

他说的是那两粒小小乳头,现在正红通通的挺翘着,小樱桃一般。杜宝荫下意识的扭身一躲,嘴里支吾着答道:“哦……没有啊。”

戴其乐收回手,又仔细打量了杜宝荫一通,最后就握住了他一条手臂,把人拉过来按坐在了床上。

“傻子,我夜夜和你一张床上睡觉,什么看不出来?”他转身坐到一旁,搂着杜宝荫的肩膀低声诱问:“我知道你是个老实孩子,从来不和人起冲突的,起了冲突也伤不到这里。你和我说实话,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

杜宝荫浑身上下只穿了一条小小裤衩,这时弯腰委顿在戴其乐的搂抱中,脸上的颜色红一阵白一阵的,目光也游移不定,却是紧紧的闭了嘴,一味的只是摇头。

戴其乐心中一动,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了一个离奇念头:“是不是你九哥?”

果然,杜宝荫很明显的颤栗了一下,随即就深深的低下头去,不肯让戴其乐看到自己的神情。

戴其乐不动声色的吃了一惊。他早就觉得杜绍章看自己像看情敌——自己当时不过是带走了他的一个远房弟弟而已,他何至于要那样暴怒,好像被人抢了老婆一般,死缠烂打的不肯甘休?

本家的兄弟,干这种事情,人伦都不要了?

戴其乐没有继续追问,只说:“以后别去你九哥那里了。我身体也好了,以后咱们两个过日子,总能活得下去。”

杜宝荫低低的“嗯”了一声,半晌没说话,后来抬起手,用手背在眼睛上抹了一下。

戴其乐回身从床上摸出一块手帕,去给杜宝荫擦眼泪。杜宝荫这些天,因为眼看着戴其乐越来越好,所以一直是喜气洋洋的。此刻突然哭了,却又像是受了天大委屈一般,呜呜咽咽的无法止住。戴其乐拍着他的后背——他知道杜绍章这人不好相与,他本以为杜宝荫在对方那里,大概只是挨两句打骂而已。

他自己身体不好,又想要活下去,只好是忍心让杜宝荫出去受点小折磨,反正是个男孩子,又是杜绍章的兄弟,总不会被欺负的太狠。他没料到杜绍章有这方面的想法,并且还动真格的了。

杜宝荫吭哧吭哧的哭了一场,哭完之后自己走到水盆前弯腰洗了脸。

戴其乐坐在床边,从褥子下面摸出几张钞票来数了数,数完之后他歪着脑袋叹了一口气,忽然开口道:“喂,我说,明天你——你再去一趟吧!”

杜宝荫红着眼睛转过头来,脸上显出了吃惊神情。

戴其乐脸上火烧火燎的,硬着头皮对他说道:“你这回向他多要点钱,就说物价飞涨,那点儿钱不够你吃饭了!”

杜宝荫怔怔的凝视了戴其乐许久,最后低下头来,轻轻的发出了一声:“哦。”

第二天上午,杜宝荫依言出门,又去找了杜绍章。

杜绍章正在家里收拾行李,说是要乘飞机去一趟香港。他这样赶时间,可还是忙里偷闲的和杜宝荫亲热了一通。杜宝荫把戴其乐教给自己的那套话说了出来,杜绍章心情好,又是要出远门,近些天不能立刻返回,所以果然就比往常多给了他三倍。

杜绍章不是没有钱,他就是要在经济上勒住杜宝荫,顺带着也控制住戴其乐那个混蛋。

杜宝荫在中午时分拿着钱回了家,刚一进门,钱就被戴其乐尽数要走了。

然后戴其乐让杜宝荫留下看家,自己则是穿戴整齐出了门。入夜之后他回了家,一身大汗,肩膀上还扛着个半大的包袱。气喘吁吁的把包袱放在地板上,他把一摞四个烧饼放到了桌上,对着杜宝荫笑道:“宝贝儿,这一阵子咱们怕是连面条都吃不上了。”

杜宝荫饿的前胸贴后背,这时走上前去,抓起一个烧饼就往嘴里塞,一边咀嚼一边问道:“老戴,这都是什么?”

戴其乐端起搪瓷缸子,咕咚咕咚喝了一气凉开水,随后一屁股坐在木凳上,笑嘻嘻的答道:“玻璃丝袜子,三花牌香粉、口红,还有毛巾,香烟。”

杜宝荫嘴里有烧饼,呜呜噜噜的问道:“我们明天要去卖这些东西吗?”

戴其乐笑了一声:“明天?呸!我至少得捂它十天!到时价格要是不翻上两倍,我是王八蛋!”然后他对着杜宝荫招了招手:“宝贝儿,过来,这十天见不着钱,咱们得天天吃烧饼了。”

待杜宝荫走到近前,他一把将人扯到了自己的大腿上坐下:“傻东西,我这辈子都对不住你。好好一个小少爷,饿的精瘦,跟猴儿似的,还他妈出去卖烟卷儿,让杜九那个狗娘养的揩油。唉,可怜见儿的。”

杜宝荫摇了摇头,专心致志的咬烧饼吃,心里觉得很平安。

从这天起,戴其乐开始早出晚归,终日游荡于各处大小市场中,有时身边带着杜宝荫,有时是独自一人。

他的消息日渐灵通起来,而家里那包袱货物硬是被他留到了半个月后才出售,当即就赚了一大笔钱。手里攥着厚厚一卷子钞票,他很有分寸的得意着,并不忘形。

这一日下午,他在市场上遇到了一位熟人。

熟人名叫盛国纲,曾在杂牌军里做过师长,本质上是个亦兵亦匪亦流氓的人物,算是戴其乐的酒肉朋友——戴其乐一度想要和他合伙开窑子,后来发现盛国纲这人太嚣张狡猾,不好相处,才打消了念头。现在这两位都穷了,见面之后分外亲热,闲谈了没有两三句,就直奔了生意经。

盛国纲现在联系到了一大箱铁钉,想要买,可是买不起,卖主又不肯拆箱零售;如今很意外的见到了戴其乐,他就有意邀请对方入伙,先和自己把这箱钉子合买下来,然后私下里再将其平分。

戴其乐把这事放到脑子里略略一转,立刻就答应了下来。

这半箱子铁钉,又让戴其乐囤积了小一个月。其时日军轰炸激烈,通往昆明的公路几乎不通,戴其乐瞧准时机将其出手,结结实实的赚回来一大票。

戴其乐给杜宝荫从里到外的做了一身新衣裳,又将那各式糖果点心买回家去,让他吃着消遣。烧饼等物也被淘汰了,面馆的小伙计每天会把两份有荤有素的饭菜送到楼上去。他自己倒是不大享受,因为觉得这不过是起步阶段,那点小钱实在是算不得什么。

杜绍章回了重庆,有一次派汽车夫开车来接杜宝荫过去,正好戴其乐在家,锁了房门不言语,只装家里没人。

等到汽车夫离开之后,戴其乐领着杜宝荫出了门,一起跑市场去了。

第26章 新生活

戴其乐搬家了。

是一幢二层小楼,格局类似杜绍章公馆,也是被炸掉了一半。房东搬去乡下避难,就将这余下半边楼房租了出去。半边小楼能有个七八间房,分租给了四五户人家,像个立体式的大杂院,其中就有戴其乐和杜宝荫这一家。

新家是在二楼尽头处,通风良好,离防空洞也近,站在窗口就能看到空袭警报的红球标志。房屋一共是两间,外间做客室,里间做卧房,家具还是先前房东留下来的,有桌椅床柜。戴其乐也没什么行李,钱在银行中,货在货栈里,他一手领着杜宝荫,一手拎着一只装有衣物的小皮箱,轻轻便便的就搬了过来。

在搬进来的第一天,戴其乐穿着一身整洁的白绸小褂,挽起袖口在房内洒扫除尘。杜宝荫将仅有的几件衣物拿出来放进柜子里,忽然停住手,扭头对着戴其乐笑道:“九哥不会以为我们是在躲他吧?”

戴其乐抬头看了他一眼,不置可否的“哼”了一声。

杜宝荫好像是有些心虚,一边整理衣物一边自言自语道:“非得生气不可。”

戴其乐把手中的笤帚放到门边,拿起抹布来擦拭桌面:“他要想找,总能找得到你,你这位九哥,现在倒是个出了名的阔人。”把抹布送到水盆里搓洗了两把,他一边绞拧一边又问道:“怎么着?想他啦?”

杜宝荫没理会,关上柜门后转过身,去整理床铺。

戴其乐在外间忙忙碌碌,最后端回一盆净水,浸湿了毛巾走进卧室,把杜宝荫拉扯过来,浑身擦了一通。杜宝荫近来胖了一点,皮肤是白里透了亮光,脸上也有了血色。穿着汗衫短裤躺在床上,他翻了个身,又翻了个身,感觉被褥潮湿,空气也潮湿,温度倒是适宜的,但是风从窗子吹进来,久了也会有些凉意。

戴其乐把自己收拾干净了,也脱下衣服,打着赤膊上了床。枕着双臂仰面朝天躺下去,他很惬意的长叹一声:“唉……这里才算是人住的地方呢!”

杜宝荫转身望向了戴其乐,就见他肢体伸展,线条流畅,胸腹间隐隐现出肌肉形状,正是一具蕴藏着力量的修长身体。四脚着地的爬到戴其乐身边,他伸手抚摸对方那胸膛,忽然起了玩心,后退着抓住对方那绸裤裤腰,连裤衩带长裤,一下子全拉扯到了大腿处。

戴其乐眯着眼睛扫视了他,随即懒洋洋的翻身趴下去,口中轻声笑道:“嗳,宝贝儿。”

杜宝荫把手指插进戴其乐的短头发中,徒劳的想要撩起那不复存在的长发。

撩起长发,显露出对方那张英俊面庞,然后轻轻探头凑上去,用嘴唇去吮吸对方的耳根敏感处。杜宝荫在幻想中重复着这一套动作,脸上不由自主的就浮现出了笑意。而戴其乐的情绪也渐渐陷入迷乱,忽然跪坐起来,膜拜一样从杜宝荫的锁骨开始亲吻,一路向下,直至腿间。舌尖如同小鱼一般游过那敏感之处,杜宝荫颤抖着呻吟一声,手指抓住戴其乐的短发,开始渐渐用力攥紧。

“傻子……”戴其乐叹息一般的自语。单手握在那东西的根部,他在红润前端上“啧”的咂了一口。杜宝荫的身体猛一抽搐,胯下之物也随之跳了两跳,鼓胀的几乎惊人。

杜宝荫很久没有做过这种事了。戴其乐一直是病,而且先前那房屋像只用木板拼凑出来的鸟笼,从床到地板一起摇晃,禁不住任何动作。

将戴其乐压在身下,他仿佛身在波浪,搂抱着戴其乐起起伏伏。目不转睛的盯着对方面孔,他看到戴其乐正随着自己的一次次冲击而紧蹙眉头,口中呼出紊乱而又温热的气息。

“我爱你。”他忽然轻声说道。

戴其乐神情痛苦的微笑了:“傻子,用力。”

于是杜宝荫就果然用足了力气。

他在肉欲的海中乘风破浪,把戴其乐一次又一次的顶上了高潮。戴其乐咬住了他的手臂,以此来堵住自己的呻吟叫喊。而他在疼痛中越战越勇,几近疯狂的攀上了顶峰。

事后,他还不肯抽身而出,恋恋不舍的趴在了戴其乐的胸前。

戴其乐闭目养神,片刻之后才回了魂。软绵绵的瘫在床上,他闭着眼睛笑问:“傻子,今天这是怎么了?”

杜宝荫还沉浸在方才的余韵中,轻飘飘的发出了声音:“我不知道……其实我早就想要你……”

戴其乐笑道:“你他妈快要干死我了。”

杜宝荫淘气起来,紧抱着戴其乐上下颠动:“干死你,干死你!”说完之后还从鼻子里“嗯、嗯”的发出了两声。

这样的举动落在戴其乐眼中,真是幼稚到家了。但是戴其乐抬手拍了拍杜宝荫的光洁后背,心里却是很愉快。

对于他来讲,杜宝荫实在是好,哪里都好,无能这一点也很好,否则一山不能容二虎,一定过不长久。

戴其乐在杜宝荫的左小臂上留下了一个牙印。

牙印整齐又深刻,不知道他当时怎么能下得了口;杜宝荫也讶异,又惊又笑:“唉,当时倒是没觉得很疼。”

戴其乐长久的揉搓着那个牙印,可是无效,过了两个小时,牙印越发清晰,色呈紫红。戴其乐有些心疼,又是笑:“幸好那一口没咬你脸上!”

杜宝荫不生气,也是笑:“下次堵上你的嘴!”

戴其乐在他脸上拧了一把:“今晚儿带你去吃点儿好的,想吃什么?”

杜宝荫笑眯眯的答道:“我想吃肉。”

傍晚时分,戴其乐和杜宝荫穿戴整齐了,一前一后的下楼上了大街。

他们这住处不算僻静,穿过两条马路就到了闹市区。这一阵子雨大雾大,日本飞机不大来,所以街上倒显出了些许和平的繁华景象。戴其乐找了一家天津馆子进去,就见里面地方不大,人却是不少,乱哄哄的十分热闹。同杜宝荫觅到一处靠窗的位子坐下,他拿起菜单看了看,抬头问伙计:“你这儿有活鱼没有?”

重庆这地方江水湍急,养不住鱼,所以那伙计现在就很自傲的点了头:“有哇,活蹦乱跳的大鲤鱼,今早儿刚运过来的!”

戴其乐不问杜宝荫,自作主张的就点了菜:“那来个挣蹦鲤鱼,炒生鸡片,坛子肉——”然后他仰起脸转向伙计,无声的做了个口型:“酒?”

国难期间,馆子里是禁酒的。那伙计暗暗一摆手,表明自己这里谨遵法令,真的没预备酒。

戴其乐略感扫兴,把菜单子递还给了伙计:“那再加两碗米饭。”

第27章 另辟蹊径

杜宝荫爱吃肉,可是当真见到肉了,吃的又有限。戴其乐用筷子在盘中翻翻捡捡,挑那好肉夹到杜宝荫的碗中,一边夹一边喃喃的低声笑道:“傻东西啊,别吃猫食儿,你看这鸡做得多好!”

杜宝荫很认真的告诉他:“我的肚子装不下啦。”

戴其乐往自己嘴里送了一筷子鱼肉:“你不吃,我吃!”

杜宝荫低头往嘴里扒了一口饭,感觉自己这回真是吃足了肉,一个月之内都不会再馋嘴了。

戴其乐这时抬头又问:“要不要喝橘子汽水?这儿没酒,只有汽水。”

杜宝荫吃的满心油腻,又热,一听这话就连连点头。而戴其乐咽下口中饭菜,回身遥遥的向那伙计一招手,同时又唤了一声。

然后他就把杜绍章给唤过来了。

杜绍章当时是刚进门,前呼后拥的带着好几个人。站在整条街上最好的天津馆子里,这一群人正在询问伙计是否还有雅间,结果戴其乐那边就骤然出了声音。

杜绍章一眼看到戴其乐,气的心里都翻起了黑血。

随即他又看到满嘴油的杜宝荫,登时就在手里攥起了一个大耳光!

杜绍章抛开同伴,大踏步的穿过厅堂,走向了戴其乐和杜宝荫。杜宝荫手忙脚乱的擦了嘴,又“腾”的站起身来,双手紧紧的抓住了长裤两侧。

未等杜绍章开口咆哮,戴其乐已经迎了上去,

杜绍章不大追求美好,但是拥有一双严苛的眼睛,对“美好”这种存在非常敏感。一年未见,戴其乐剪短了头发,其实看起来是更精神更英俊了,但是在杜绍章那挑剔的目光中,他的一举一动都恶俗不堪,市侩之极。

戴其乐向他连连抱拳,又上前两步主动向他伸出双手,笑的跟一朵花儿似的:“哎哟,杜九爷,太好了,太好了,真没想到能在这儿能见到您,算咱们有缘分!”

杜绍章穿着一身灰素的哔叽长袍,身姿笔挺的站在桌椅食客中,并不理会对方伸过来的双手,只沉着脸微微一颔首:“戴老板,你好。”

戴其乐若无其事的收回双手,随即转身向自己那处位置一指,又对着杜宝荫笑道:“哎,过来啊,没见着九哥来了吗?”

杜宝荫动作僵硬的绕过桌子,走到了杜绍章面前,脸上的笑容像水波一样荡漾不定:“九哥。”

杜绍章本来想对着这两位翻脸的,可是戴其乐没脸没皮的只是热情洋溢,杜宝荫也是恒久的微笑着,笑的面无表情,好像得了失心疯。巴掌在长袍一侧蹭了蹭手汗,他迟疑了一下,姑且把那个大耳光放下了。

这时戴其乐一弯腰,像个侍应似的又笑道:“九爷赏个面子,到我们这儿坐坐吧。前些日子全凭九爷关照,给钱又给药,救了我一命。我早想登门拜谢,可是说实在的,我先前冒犯过您,现在心里发怯,不敢贸然上门去打扰您。”

杜绍章冷冷的扫了戴其乐一眼,压低声音说道:“戴老板,我们不是初次见面,你不用来这一套。”

戴其乐迎着他的目光微微一笑,声音也放轻了,一字一句都清清楚楚:“不是,我这话可都是发自内心,至真至诚。杜九爷现在是正威风的人物,我还敢在您面前掏坏吗?”

杜绍章皮笑肉不笑的,忽然翘了嘴角:“那要是万一有一天,你也威风起来了呢?”

戴其乐向他微微一躬身:“要是真能有那么一天,也是杜九爷给我路走,我不敢忘了您的恩情。”

杜绍章不屑的抬起头,重新望向了杜宝荫。抬手一指对方的鼻尖,他沉着声音说道:“十七弟,你不要一次又一次的挑战我的忍耐力!”

杜宝荫苍白着一张脸:“哦……”

杜绍章一甩袖子,转身便走。

戴其乐和杜绍章这次会面,几乎带有了一点灾难性。因为翌日下午,他就接到货栈通知,说是一到月末,他租下的那个仓库就要转给旁人了,所以他必须尽快运出所存货物。

这可是要了戴其乐的命——他在仓库里放置着几十大箱五金品,在市场上一天涨一次价,现在让他急急忙忙的把货物倾销出去,那损失几乎是不可想象的。

他和货栈老板交涉,说自己肯多出租金,然而也没用,那仓库就是不给他用了!老板支支吾吾的不肯说原因,反正一切尽在不言中。

戴其乐怀疑杜绍章是要把自己的事业扼杀在萌芽中,至少是让自己在重庆永世不得翻身,一直做个穷鬼,好让杜宝荫一天一趟的上门去让他快活取乐。

这个想法让他在家里咬牙骂上了娘,可是咬牙骂娘是没有实际用处的。他在市场里找到了好友盛国纲,请对方去会仙桥的白玫瑰餐厅里吃大餐。

现在这个世道,请一顿好饭也是了不得的人情。盛国纲比较了解戴其乐,知道此人不会提供白吃的午餐,所以一屁股坐在餐桌前,他是格外的胡吃海塞,在付出之前先撑了个肚儿圆。

吃饱喝足之后,他端着一杯沱茶,一边咬着牙签,一边倾听戴其乐诉苦。

戴其乐是有十说九,基本可以算作实话实说,对自己目前面临的困境进行了一番详细描述。而待他话音落下之后,盛国纲打了个饱嗝儿,伸手轻轻一拍桌子,然后见神见鬼的向前探身,压低声音说道:“小戴,你说你他妈的,我早就让你跟我干,你他妈不听,结果怎么样?一个杜九就让你没路走了吧?咱不说别人,就说咱们自己,咱俩当初是单打独斗发的家吗?还不都是攀着高枝儿往上走?我,我跟我们司令起来的;你,你跟你们老头子起来的,是不是?现在到了重庆,咱么一切都是重头再来,前头的老路就必须要重走一遍。你一个人,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