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器架从天而降,各种制式刀剑被铁链捆在武器架上。骑士间的决斗,冷兵器仍是主流,子弹很难穿透坚韧的铍青铜装甲板,但机械巨力的驱动下,带细微锯齿的剑刃却能切开大块的钢锭!

冈扎罗和西泽尔同时奔向武器架,蒸汽云被他们搅得粉碎。

这对双方而言都不是第一次骑士决斗了,即使没上过战场的西泽尔,也跟托雷斯操演了无数遍。

规则很简单,背后源源不断输送红水银蒸汽的管道在他们发动的那一瞬间就脱落了,小型的蒸汽包只够支持他们五分钟的格斗。三种情况下决斗中止:一方再起不能、一方宣布认负、或者动力耗尽。

冈扎罗从武器架上拔出了“龙牙剑”,那是炽天骑士团的制式武器,但仅供少数精英骑士选用,因为它太沉重了,连机动甲胄都很难单手持握,否则会造成重心偏移。牺牲了平衡性换来的,则是惊人的破坏力。

冈扎罗选用这件武器,既是他作为精英骑士的自信,也是选择了自己最擅长的武器,当年他就是用龙牙断剑刺穿装甲板,把对手的心脏彻底摧毁!

西泽尔同样擅长龙牙剑,因为托雷斯擅长龙牙剑,而他是托雷斯的学生。但他比冈扎罗慢了几秒钟,武器架上已经没有龙牙剑可供选择了。

龙牙剑在冈扎罗的铁手中旋转,锯齿刃上流淌着蓝黑色的光。冈扎罗并不急于进攻,而是等待西泽尔选择武器,这是骑士间的礼仪。

西泽尔毫不迟疑,拔出了角落里的双短刀“闪虎”,自下而上切出了明亮的弧光,目标是冈扎罗的咽喉。

冈扎罗有些惊讶,这是匪夷所思的选择。

“闪虎”甚至不能算是武器,只能说是机动甲胄的防身小刀,就像步兵佩戴的格斗短剑那样,基本上一辈子都用不到,只是在武器掉落的时候用来防身。

是因为没有称手的武器,所以选择了轻便的短刀么?想借助速度优势近身取胜么?或者是他在短刀上确实有着相当的自信?这些念头在冈扎罗的脑海里闪过的同时,龙牙剑已经自上而下地砸向了西泽尔的头顶。

三条刀刃在黑暗中切割,割出大片的火花,溅在两具机动甲胄的外壳上。

西泽尔被龙牙剑上巨大的动能震退,机械足部在大理石地面上踩出了两道深沟才勉强刹住,但冈扎罗也未能趁机进攻,因为龙牙剑太过沉重,他发出全力的一击后,必须重新恢复平衡才能发出下一击。

刚才还大声叫好的孩子们都摒住了呼吸,只有亲眼见过甲胄战斗的人才会明白这种战斗是何等的残酷,借助机械,他们将自身强化了几十倍,但他们的肉身却还是脆弱的孩子,细微的失误都可能导致重伤甚至丢掉性命。

第一轮的攻防看似简单,但法度森严,两个男孩都显示出对机动甲胄的深刻理解。

西泽尔的钢铁利爪略微松开复又抓紧了闪虎,冈扎罗敏锐地观察到了这个细节。第一轮的攻防中他应该是占了优势,那个动作说明龙牙剑的巨大冲击力令西泽尔手部的神经接驳出现了一些问题,刚才西泽尔是重新拿回了对钢铁利爪的控制权。

兴奋之情难以抑制,这个细节进一步坚定了冈扎罗的胜利信心。

这场较量是早有预谋的,某位家长温言鼓励冈扎罗,“在所有人面前证明自己才是未来的第一骑士。”冈扎罗自然为此做了充分的准备,他对自己有自信,但西泽尔的所有训练数据都是保密的。这男孩是个黑洞,深不见底。

虽然时至今日军部对西泽尔的评价仍旧低于那位堪称“绝顶”的黑龙,但第一次武装的时候,据说这男孩几乎杀了黑龙……直到现在为止,所有亲眼目睹那场对比实验的人都保持了沉默,这些都令冈扎罗惴惴不安。

但经过第一轮攻防,冈扎罗终于放下心来。西泽尔也许能算是一位严格受训的骑士,但相比黑龙的绝世无双,他还差得太远。冈扎罗敬畏的只有黑龙,黑龙以下的任何人在他看来都可以践踏!

“来吧!红龙!”冈扎罗嘶吼着。

动力核心倍速旋转,冈扎罗带着白色的蒸汽流扑击出去,高速的运动中,龙牙剑带着十几米长的凄厉剑光。它在半途遭遇了闪虎,密集的刀光仿佛金属的狂风暴雨,巨大的轰鸣声震动着整个空间。

孩子们都看傻了,不敢想像置身于那金属风暴核心的人该是什么感受,还要对抗那份恐惧准确地挥舞刀剑?那真的是孩子能做到的事么?

大人们却仍旧平静,因为这就是他们期待看到的。只有超越自我、超越极限的孩子,才能配成为代表这个家族的骑士!

他们要培养的怎么会是一个区区的骑士呢?他们要培养的是灭国的战争机器,那种人当然得能对抗自己心中的恐惧,还得把恐惧嚼碎了……吞下去!

托雷斯的军服口袋里有一块怀表,此刻这块怀表正掐在他手中,时间一秒一秒地流逝,冈扎罗的进攻越来越猛烈,西泽尔至今仍然未能做出任何有效的进攻。

闪虎太短,他必须极度接近冈扎罗才能攻击得手,但冈扎罗用龙牙剑的轨迹构成了几乎完美的剑圈,轻易冲击那个剑圈,等于把命送到死神的镰刀上。

一分钟过去了,骑士们仍旧在重复那暴雨般的攻防,过度溢出的蒸汽已经快要弥漫到看台这边来了。

“隆,你的培养计划似乎没有收获足够的成果啊,花费了那么多资源在这个孩子身上,甚至比不过冈扎罗。”为首的家长忽然说话了,“冈扎罗可是个……便宜的孩子啊。”

托雷斯心中一震,听懂了老人的话。冈扎罗就只是一个骑士,家族并未希望用他来挑战“无与伦比”的黑龙。培养一个骑士所需的资源当然少于培养一个骑士王所需的,骑士王的真正特长是指挥千军万马,但杀死一个骑士王,也许只需要一个足够凶暴的骑士。

冈扎罗就是那个凶暴的骑士,他还以为战胜了西泽尔就会得到家长的恩宠,成为接替西泽尔和黑龙竞争的人……但他在家长们心里,终究只是一个“便宜的孩子”。

“一个狂热的刺客也能砍下君王的头颅,但那并不意味着他比一个君王有价值。”教皇冷冷地说。

“你那么看重这个孩子,以君王来要求他么?有这份闲情逸致为什么不培养培养你那两个婚生的儿子呢?他们也很优秀,同时流着博尔吉亚家和美第奇家的血,那样的血才能成就君王。成就君王的不是力量而是血统,世上90%的君王,他们所以是君王,都是因为他们的父亲是君王啊。”家长慢悠悠地吐着烟圈。

“但我也听人说过,任何一个被开创的时代,只有第一位君王才是真正的君王,其他的人都只能称为是君王的儿子。”有人在教皇背后轻声说。

家长挑了挑眉,看了一眼站在那里的何塞·托雷斯,这个年轻人英眉朗目身形挺拔,视线越过看台上方,锁定了战斗中的男孩们。

“隆,你的机要秘书不太懂事啊,他首先应该学会不插嘴。”家长的语气还是很温柔。

“我也很不懂事,我身边的人怎么会懂事呢?”教皇低头抽烟,“托雷斯,有什么话就说出来好了,反正你已经让我们尊敬的赫克托耳家长不高兴了。”

“我赌西泽尔殿下会在30秒钟内取胜。”托雷斯翻过手来亮出手中的怀表。

“30秒钟?”家长愣了一下,“你想赌什么呢?”

“能跟博尔吉亚家的家长对赌,是我这名骑士的幸运,赌注自然要对得起您的身份,那就用……我的生命怎么样?”

第二十八节 倒数

“你的生命?”赫克托耳家长眼中流露出惊讶的神情,“这对你个人而言是很重的赌注,那么你希望博尔吉亚家赌上点什么呢?”

“一份请柬,一份永久有效的请柬,说明西泽尔永远有参加家族晚宴的权力。”托雷斯微微躬身,“我听说过这样的东西,是家族给予成就最出色的孩子的奖励。”

赫克托耳家长沉吟了片刻,“在家族的历史上,确实曾经颁发过这样的永久请柬,给予那些必然会成为家族栋梁的孩子。你的意思是,想要家族的一个保证,必须栽培这个孩子,绝不放弃他,是么?”

“是的,赫克托耳家长,我为我所侍奉的殿下西泽尔·博尔吉亚恳请这样的一份文件,”托雷斯仍旧保持鞠躬的姿势,却抬起眼睛,和那位尊贵的大人物四目相对,“确保他不会因血统受到家族的歧视,确保他会被当作一个堂堂正正的博尔吉亚对待。”

“还要扶持他成为未来的东方总督么?用你的命赌这么大的东西,托雷斯骑士,你很贪婪啊。”赫克托耳家长收起笑容,松弛的眼皮下闪现着刀剑般的光芒,这个究极的权力者终于撕下伪装,以真实的面目和托雷斯相对,“不过,我可以跟你赌,只要你回答我一个问题。什么理由驱使你为了这个跟你毫无关系的孩子,赌上你唯一的一条命呢?”

“并没有什么特殊的理由,”托雷斯的语气很平静,“有些人,他如果能够踩着我的肩膀腾飞,是我的荣幸。”

赫克托耳家长沉吟良久,“真是一个让人无法拒绝的理由啊。委实说,家族并不喜欢叛逆的孩子,但若是一个十二岁的男孩能让何塞·托雷斯这样出色的骑士心甘情愿成为他的垫脚石,也许家族应该给他更多的机会。”

“何塞·托雷斯,虽然以你的身份根本没有资格跟我们对赌,但,勇气可嘉,”赫克托耳家长平静地起身,从白袍中抽出艺术品般精美的黄铜火铳,指在了托雷斯的额角,“我代表博尔吉亚家族,接受你的赌注!”

惊悸如同寒冷的蛇那样游过托雷斯的身体,心脏似乎停跳了一拍。

这样就把生命押在了顶尖权力者的赌桌上,虽说并非冲动的决定,但赌约真的达成,即使是曾经多次面对死亡的他也还是体会到了那种名叫“恐惧”的情绪。

这是博尔吉亚家的封邑,在这里连法律都是被博尔吉亚家操控的,家长们有权剥夺生命。所以如果30秒钟内西泽尔不能制胜,赫克托耳家长就会开枪,一人血溅当场的结局对于这个疯子家族来说不算什么,没准还有教育孩子的作用。

那座用铁链悬挂在半空中用于计时的钟忽然开始倒转,所有指针回归零位,重新开始计时。根本没有见赫克托耳家长下令,可那座钟却自动地做了赫克托耳家长希望它做的事。

“西泽尔,你的朋友何塞·托雷斯骑士刚刚在你身上下了一件对他而言很重的赌注。他用自己的生命赌你会在30秒内战胜冈扎罗。”赫克托耳家长的声音回荡在实验场中,“现在开始!”

西泽尔的全部心神都集中在那柄高速闪动的龙牙剑上,骤然听到这样的声音不由得大惊,神经接驳出现了一瞬间的中断,龙牙剑狠狠地砸在闪虎的双刃上,西泽尔失去平衡,翻身后仰。

这是绝对的良机!冈扎罗踏前一步,龙牙剑高速纵劈的声音尖利得像是鬼啸。这一剑要是砍实了绝对能破开西泽尔的装甲板,甚至对里面的骑士造成重创。

冈扎罗已经提前感受到胜利的喜悦了,对手失去了平衡,手中又是一对简直连武器都算不上的闪虎,这样的机会他怎么可能把握不住?

但巨大的赤红色光弧隔断了冈扎罗的视线,那一刻仿佛有柄赤红色的巨剑破土而出,对着天空发出肆意淋漓的斩切!

冈扎罗根本不及防备,便被那弧赤红色的光斩中了手腕,腕部护甲碎裂!合金骨骼崩毁!腕部神经接驳中断!龙牙剑旋转着脱手!所有这一切都发生在零点几秒之内。

冈扎罗拖着受损的机械臂后退,还没想明白那是怎么一回事,观众们却看得很清楚,那道赤红色的斩切是西泽尔用腿发出的,那具苍红色的甲胄在腿部正背面都有棱状的凸起,用它发出的踢击就像挥舞一柄比龙牙剑更长的巨斧!

这种格斗姿势超出了所有人的想像,炽天使甲胄确实是所有机动甲胄中最灵活的,但毕竟是部沉重的机械,怎么能在失去平衡的状态下,发出那记威力和角度都无可挑剔的踢击呢?

“难怪有这样的信心啊,何塞·托雷斯,”赫克托耳家长赞叹,“那个小家伙一直都在保留实力吧?隆和你真的培养出了……变态的东西!”

西泽尔右腿踢到最高处,忽然转为回旋,借助旋转的力量重新站稳,扭头看向看台。何塞·托雷斯神色平静,被赫克托耳家长用枪指着额角。

这画面就像很多次他在密涅瓦机关的实验场中挥汗如雨,托雷斯站在控制中心的栏杆边,只是没有那恐怖的倒计时,没有那柄随时能剥夺托雷斯生命的短枪。

托雷斯看他回望,无声地笑笑,摸了摸鼻子。西泽尔也下意识地摸自己的鼻子,但他现在控制的是钢铁的利爪……

他抓下自己的面甲,瞳孔深处的紫色忽然爆炸!

冈扎罗刚刚拾起龙牙剑,他的右腕被毁了,但左手还能勉强控制这柄重剑,有这柄强有力的武器在手他相信自己仍然占据优势。至于刚才那记不可思议的踢击……大概是西泽尔在危急关头无意中用出来的吧?

那绝对不是能经常重复的动作,说起来神经接驳技术能让人和机械融为一体,但机械终究还是机械,怎么能做出像人那样的复杂的动作呢?要是机械可以像赤手空拳的格斗家那样战斗,岂不是连跳舞也没问题了?

冈扎罗这样想着,坚定着自己的信心,强忍右腕传来的剧痛,踏上一步,抬起头来……这一抬头,他看见了地狱!

苍红色的身影从天而降,腿部像是长刀巨斧那样斩出赤红色的弧光,巨大的创伤从肩部往下,那一击斩裂了冈扎罗半边身体的装甲板。

冈扎罗仍旧紧握着那柄龙牙剑,但他连抬起剑锋的机会都没有,西泽尔从落地的那个瞬间开始,攻击就一刻不断。他手中仍是那对不起眼的闪虎,但持刀的方式已经变了,他握着双拳,刀刃从钢铁利爪的指缝中透出。

他每轰出一拳,闪虎的刀刃就在冈扎罗的甲胄表面造成一道深深的伤口,同时还伴有肘击和膝击。

冈扎罗的甲胄比西泽尔的动力更强、装甲更厚、武器也更好,但在这种近身战的情况下他根本无从使用这些优势,西泽尔几乎是黏在了他身上,把凶狠的下勾拳灌进他的小腹。

有那么两次冈扎罗拼着受创终于从西泽尔的身边脱离出来,西泽尔那大斧劈砍般的腿击立刻发动,给冈扎罗的甲胄增添一道新伤口之后,再用末端的钩子把他钩了回去。

看台上所有人都沉默着,微微战栗。冈扎罗放手进攻了足足一分半钟,西泽尔却在十秒钟里逆转了胜负。无怪乎在这个机械能够量产的时代,究极的骑士还是受到极大的尊重,甲胄本身的强大并不足以确保胜利,得看机械里装着什么样的灵魂。

骑士才是甲胄的灵魂。

托雷斯轻轻地呼出一口气,那寒蛇一样纠缠着他的恐惧感这才消失,狂跳的心似乎也回到了原位。虽然这套战术是他研究出来并且训练西泽尔的,但这还是第一次用在实战中,托雷斯确实是赌上了命在验证。

正统的骑士团里,骑士绝不会练习这种“格斗家”式的战斗方式,他们习惯的就是远距离使用火器,近距离使用特为机动甲胄制造的刀剑。

托雷斯是从西泽尔第一次武装时的狂化状态想到这种战术的,当时炽天使在西泽尔的操纵下做出了像人类那样的动作,跑跳、膝击肘击、扭打。黑龙也是一时间被这种疯狂的打法震骇了,所以才会被西泽尔完全压制。

之后那种狂化的状态再也没有出现过,但托雷斯意识到如果参照西泽尔当时的攻击方式,会创造出一套全新的甲胄格斗术。没有任何骑士学习过如何应对另一名机甲骑士的近身殴打,因此这套战术用出来几乎就是必胜。

它原本是为挑战黑龙而准备的,用在冈扎罗身上略微有些浪费了,但西泽尔听见托雷斯赌他30秒钟内必胜的时候,立刻意识到托雷斯是让他使用这套战术。

托雷斯也不是什么亡命之徒,30秒钟他还是留了余地的,事实上从倒数第27秒开始西泽尔狂殴冈扎罗,到了倒数第15秒冈扎罗身上连一块完好的装甲板都没有了……

倒数第10秒,西泽尔猛踩在冈扎罗的肩膀上强迫他跪倒在地,闪虎横挥切开他的面甲,暴露出冈扎罗那张惨无人色的脸。这位骄傲的博尔吉亚从没有输得那么彻底那么绝望,从30秒倒计时开始,西泽尔身上简直像是打开了一扇地狱之门。

那恐怖的倒计时,根本就是冈扎罗的死亡倒计时。

闪虎的刀锋停在冈扎罗的咽喉处,两个男孩都没有面甲,西泽尔居高临下地看着冈扎罗,紫色的瞳孔里全无温度,仿佛握着死亡权杖的鬼神。

不知什么时候冈扎罗脸上已经全是泪水,像只跪在那里待宰的羔羊。

倒数第8秒,西泽尔扭头看向看台。每个孩子在触到他的目光时都想要躲闪,家长们多数沉默,只有赫克托耳家长轻轻地叹了口气。

倒数第6秒,西泽尔把冈扎罗踹翻在一旁,转过身笔直地走向看台,钢铁的脚步声从容不迫。

倒数第5秒,孩子们纷纷离开坐席往后排跑。

倒数第4秒,扭曲的吼叫声响彻实验场,冈扎罗委顿在地上的身影暴起。西泽尔的眼中紫色再度浓郁起来,他猛地转身,准备发出那大斧般的踢击……

倒数第3秒,西泽尔踢中了冈扎罗,冈扎罗也抱住了西泽尔。冈扎罗·博尔吉亚,这位精英的少校骑士抛开了一切尊严和体面,从后面死死地抱住了西泽尔。他歇斯底里地喊着,“我赢不了!我也要个人陪葬!”

西泽尔惊呆了。

该死!他犯了错误!冈扎罗并没有认输,倒计时还在继续!赫克托耳家长的枪还指在托雷斯的额角!赌局仍在继续!他无法挣脱,他的甲胄原本就在动力上弱于冈扎罗的,纯拼力量的话他处于下风!

“滚开!”他厉声吼叫,“否则杀了你!”

冈扎罗不回答,冈扎罗只是狂笑。

这名十五岁的年轻骑士远比西泽尔更了解这个家族,也更加渴望家族的扶持。他是个要强的男孩,他分明是个贵族子弟,却像马车夫的儿子那样能吃苦。因为贵族也有高下的区别,他立志要爬进家族的核心,成为人上人。

所以当家长们把测试西泽尔的工作交给他的时候,他简直欢喜得疯了。打倒西泽尔,打倒这个卑贱又狂妄的混血儿,冈扎罗就能继承红龙的一切,挡在他面前的就只剩下黑龙。

可从那记大斧般的踢击开始,西泽尔把他光辉的未来全都捶碎了。他在家长们眼里看到的是“废物”两个字,他绝望了心死了,他在家长们面前一败涂地,他再也不会有机会在那张餐桌上用餐,没法跟那些优秀的兄弟姐妹比肩。

他还爱慕着一个漂亮的女孩子呢,虽然不及贝罗尼卡那样耀眼,却也是家族中的佼佼者,而且跟冈扎罗并无多少血缘关系,没准能达成婚约。可他再也没有机会了,从今晚开始,在那个女孩眼里他就是毫无利用价值的废物。

他把所有的怒火都释放在西泽尔身上,他赢不了西泽尔,但他可以让西泽尔付出代价!他只需要撑到30秒钟过去!

赫克托耳家长扳动枪机,托雷斯脸色惨白。这是西泽尔的错误也是托雷斯的错误,他教会了这个孩子制胜之道,却没有教会他残忍。换了托雷斯,虽然不会杀冈扎罗,却会给予足够的重击并确认他昏死过去。

可他终究是不愿把战场上的血腥法则教给西泽尔,这男孩心中已经藏着一个小小的悲伤的魔鬼了,就别再学那些残酷的东西了。

“再见。”他用唇形对西泽尔说。

“不!”西泽尔凄厉地吼叫。

第零秒,钟声响彻实验场,赌局终了,火铳轰鸣。托雷斯栽倒在看台上,赫克托耳家长神色淡然地吹散枪口的硝烟。

第二十九节 红松林

“是西泽尔·博尔吉亚吧?我的名为何塞·托雷斯,少校骑士,奉您父亲的命令来接您!”

“如今的孩子已经不吃巧克力糖了么?”

“我父母很早就过世了,但我有个妹妹。以我的家境,我妹妹只能在社会的底层过一辈子。但如果她哥哥是一位骑士,她就能嫁给真正爱她的人。”

“去接站之前我本来想会是多么难缠多么地难伺候的少爷,却没想到接到的是你这种孩子……如果可能,真不想是由我的手把你送到这个鬼地方来。”

“不,我想西泽尔要做的一切事,都有西泽尔的理由。”

“跑不动了是么?跑不动了就别跑了。留在这里等人来救你吧。”

“除了圣座,你是我认识的最大的贵人,所以我照顾你,并不是没有私心的,你不用对我感激。”

那个男人的话回荡在西泽尔的脑海深处,仿佛轰雷仿佛闪电,同时他那张坚毅的脸在西泽尔的记忆中破碎斑驳。

西泽尔说我在乎的人,他说的每句话我都记得。这话并没有夸张,他真的记得托雷斯跟他说的所有重要的话,唯独没有听从托雷斯在来之前对他的千叮万嘱,托雷斯让他无论如何都要忍,说家长们绝不是他眼下可以对抗的人……

可他任性了,他不忍,他还非要在家长们面前显露他小野兽的爪牙。

就这样他害死最重要的人了,他是个蠢货,他总是做错事,他以为自己握住了权力,他在心底藏着个狠狠攥拳的死小孩……可他从来没能真正救下自己想救的人。

他的眼前再度浮现出那些诡异的画面,长满了苍白人体的参天大树、血池中浮起的白色恶魔、时钟轰鸣世界坍塌……初次武装时的异常现象在他身上重演。

冈扎罗忽然觉得自己抱着的并非一具机动甲胄而是一块红热的钢铁,如此惊人的高热,隔着骑士舱他都无法忍受。可机动甲胄再怎么过热也不至于这样啊,难道是自己的错觉?

而那些远在看台上的观众能够看清这一幕,西泽尔所驾驭的那具苍红色甲胄在冈扎罗的锁定中仰天咆哮,所有甲片张开,一次性释放出数量惊人的高温蒸汽。

那咆哮是无声的,便如古老的画面被画在了岩壁上,但是人们竟然会产生一种奇异的幻觉,那钢铁的巨人肌肉凸起,仿佛下一刻就要化身为真正的龙!

西泽尔调转手中的闪虎,狠狠地刺入自己的小腹。冈扎罗的手臂正是从那个位置环抱着他的身躯,此刻西泽尔的甲胄爆发出骇人听闻的力量,生生地将冈扎罗的机械臂和自己腹部装甲一起切断。

那条苍红色的龙终于获得了自由,它转过身,锁住冈扎罗的脖子,将他连带那具沉重的甲胄一起投掷出去,砸在钢铁的墙壁上。

血红色的光席卷实验场,蒸汽笛吹出刺耳的警报,仿佛虚空之门洞开,无数枭鸟哀鸣着飞了出来。

“神圣灾难……原来是……神圣灾难!”赫克托耳家长以谁都听不见的低声说,他望着那红龙的背影,瞳孔深处仿佛流淌着熔岩,“原来所谓的狂化……是这样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