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闹得这么大动静,东跨院这边冯清秋终于也知道了。

听丫鬟把崔伯爷的原话复述出来之后,她也是气得连句囫囵话都说不出来了!

正好崔嘉也回了府,看见府里四处气氛严肃,连忙回了房,就见冯清秋脸色煞白坐在那里,如同一根木桩子,又如同一树才从雷雨里静下来的梨花,不由也吓了一大跳,丢了官帽便上前,才开口问了句“怎么了”,脸上立即就挨了她一巴掌!

“崔嘉!你是不是觉得我嫁给了你,便连我的一切所有都是你的?”冯清秋腾地站起来,两眼瞪得连白仁儿都出来了,“我告诉你,你做梦!我不会因为嫁给你,就连我的父母亲长都忘了,就连向他们起码地尽尽孝心都不顾!”

崔嘉被打得莫名其妙,看她这么模样,心里又是惶恐,不知道哪里得罪了她,只好道:“我并没有这么说过。”他只是担心她心里还惦记着程筠而已。

“你没这么说不代表没有这么想!”

冯清秋冲他砸了只茶壶。哭出来:“我祖母跟我母亲接我回娘家住住这是她们的好意,也不是没有跟你们家商量,你们既同意了,如何又管起我怎么跟冯家送礼来?我如今是你们崔家的人,难道我在冯家住,进门不用给各房捎礼,不用拿钱花销?

“我回娘家你们不但不提起怎么让我捎礼回去。反倒还责怪起我买这买那!我问你。从成亲到如今,我可曾用过你一个子儿?!我都没脸说崔家养不起儿媳妇,你们倒好。还管起我的嫁妆来!我告诉你,我可不是别人,我不用你的钱,我的嫁妆你也休想动我分毫!”

崔嘉感到十分难堪。

用妻子的嫁妆本来就是丢人的事。大伙都知道崔家没钱,崔夫人拿着自己的嫁妆出来才算给他向冯家下了聘。她口里的“别人”,指的不就是崔夫人吗?而这个动用妻子嫁妆的人,不就是影射的崔伯爷么?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冯清秋说出这样的话也让他生气。这里咬咬牙,掉头出了门,直接就往崔伯爷屋里去了。

崔伯爷也怒气未消。他觉得不但崔嘉不懂事,就连冯清秋也不懂事。她的嫁妆是她的没错,可是那也是他崔家子孙的财产,难道她将来死了还带到棺材里去不成?是她和崔嘉的儿女的,那就跟是他崔家的没有两样!

明知道家里缺钱,她还一个劲往娘家送钱,她到底是冯家人还是崔家人?哪怕是崔家不会问她要嫁妆贴补家用,她的钱也不能随便往外花,也不能贴补娘家!

再想想崔夫人先前那混帐话,又不由更生气!她别的什么不会,就是会护短,崔嘉被她护成了这德性,新来个儿媳妇也让她给护着了!全都是胳膊肘儿往外拐的东西!

“你跟清秋说什么了?!”

正抱头恼怒着,崔嘉就闯进门来了,眼红脖子粗,一副要吃了他老子的模样。

崔伯爷更是火起,拍桌子道:“你这是跟你老子说话吗?!”

崔嘉也吼起来:“你怎么跟她说话,我就怎么跟你说话!是不是你说她花钱给娘家人备礼的事了?!”

原来是为这事!崔伯爷不假思索甩了他一巴掌,崔嘉不敢还手,只好捂着脸怒吼:“你用完了我母亲的嫁妆还来盯清秋的嫁妆,你是不是要把崔家脸面丢光才甘心?!这么想花女人的钱,当初为什么不求几个商女为妾?还非得出钱去买人进门?!”

崔伯爷气得七窍生烟,二话不说,抓起墙上一把剑,罩着他身上便劈过来。

崔嘉扭头就跑,父子俩就在正院追打起来了!

徐冰在房里揣着一颗心等着看热闹,听得正院里动静越来越大,崔夫人和两位姑娘都跑了出来劝阻,简直闹翻了天,乐得也带着红棋出了门来!门下遇见马姨娘,却见马姨娘面色忧虑瞅了她一眼,然后就急匆匆去到正院解围,不由还愣了一愣。

长房里不是窝里斗得越凶对他们越有利么?怎么马姨娘这副表情?

正在廊子下纳着闷,郁嬷嬷忽然一脸凝重地快步过来:“奶奶先前打发孙二去做什么了?”

徐冰本就有些怵她,这孙二又是她先前着红棋派去给崔伯爷通风报讯的,心里就不免跳了跳,嗫嚅道:“没,没做什么呀。”

“奶奶还想瞒着奴婢么?”郁嬷嬷脸色放沉了,“孙二方才已经被大奶奶传过去了!”

什么?!

徐冰当真吓傻了!冯清秋,她怎么会去找孙二……

郁嬷嬷恨得牙齿都酸了:“奶奶真是不知轻重!这大奶奶聪明过人,这么明显有人挑拨离间的事她怎么可能事后不会反想?老爷针对大奶奶那就是针对长房,得益的是咱们二房这不是显而易见的吗?就不是咱们做的咱们还得想法子撇清,您倒好,居然还自己干起这勾当来!”

要不是碍着主仆身份,她可真想骂她一句蠢!那冯清秋是什么人物?乃是冯夫人亲自调教出来的,也就是如今崔家这样子值不得她花心思经营,要是换成别的什么王公贵胄之家,她冯清秋还能给你徐冰进门当弟媳的机会?

再还有那崔夫人,崔夫人纵然城府没什么过人之处,可人家是婆婆,是主母!凭这点就能足足压得你动弹不得!

她居然还自作聪明地去挑拨他们?徐少泽当初怎么不干脆把她泡在马桶里淹死省事!

郁嬷嬷真是太瞧不起这种专给身边人添乱的蠢货了。

“那怎么办?”徐冰也慌了。郁嬷嬷这番话立刻使她回想起冯清秋治人的手段来!“我可不能承认是我做的!”

郁嬷嬷睨着她,这个时候着慌有个鬼用?但到底她吃了亏,对她自己也没好处,她便就使了个眼色给她,示意她进门来。

第276章 打就打了

冯清秋这里自打跟崔嘉发泄完之后渐渐冷静下来,想起那“千儿八百两银子”地送礼回冯家这话实有蹊跷,遂着人去打听了一番,很容易就把目标锁定在徐冰身上。

这里再把去过徐冰房里人一打听,就问出这个从徐家陪嫁过来的奴才孙二来。徐冰平日又不会笼络人,再说冯氏身边的人对冯家人都有本能的怵意,还没有问到三两下,这孙二就招供了。

冯清秋冷笑着,提着他就要去见崔伯爷。

哪知道才出到门口,丫鬟就又进来道:“奶奶,西跨院那边二奶奶在训奴才呢,还拎了几个往老爷太太跟前去了。说是今儿的事都是那几个人没管住嘴闹出来的,二奶奶已经打骂了他们,还带着他们亲自去正院里领罚。”

冯清秋立刻停在门槛下,这徐冰居然还会来这招?

可是就是会耍滑头她也不怕!这明摆着就是徐冰为了挑起长房矛盾,挑拨崔伯爷对他们长房的厌恶么!她有孙二在手上,还怕她翻天不成?

哪知道才走两步,丫鬟又跟上来,说道:“这次怕是不能轻易去了,方才老爷要打大爷,二奶奶冲上去挡了一笤帚呢!现如今不但老爷着了人去拿药给她,就连太太也完全说不上话了。马姨娘哭着把二奶奶送回了房,听说二爷也回来了。”

冯清秋望着廊外伸进来的一根迎春枝,牙一咬将上头的花苞儿给撸下来了!

徐冰挨打当然是郁嬷嬷的主意,崔伯爷下手重,手里拿的虽是笤帚,可落到她身上却成了闷棍。整个左肩已经红肿了。可是挨了这顿打却逃脱了崔伯爷对她的追责,而且也堵住了崔夫人的嘴,也算是值了。

这几日不免对郁嬷嬷言听计从,在崔韦面前也温顺了许多,崔韦很高兴,得知是郁嬷嬷的功劳,私下里小恩小惠地也没曾吝啬。郁嬷嬷虽不是什么任劳任怨之辈。但徐家把她派来扛了这么个差事。要想在崔家过得舒坦,也只能打起精神帮着徐冰。

等冯清秋知道徐冰身边还有个得用嬷嬷的时候已经是二月初七,她回娘家省亲的前夕。她听完之后对着镜子冷笑了下,也没再说什么。都在这府里不用着急,等她从冯家回来有的是时间一并收拾!

二月初九冯家就派了轿子来接冯清秋回府了,崔嘉沿途送她到府。

冯氏听说冯清秋回了娘家。也琢磨着要不要接徐冰回来住几日,她才刚提了个话头徐少泽就摆手拒绝了:“让她在崔家好好呆着罢!秋姐儿不在崔家更好。她可以趁这个机会好好讨讨公婆的欢心!”他对徐冰真是已不抱什么指望了,只要她不闹出事来让他收拾烂摊子,他就是三年不见她都成!

冯氏气得咬牙,却也无可奈何。谁让她如今没有冯家做靠山了呢?

但是因为听说徐冰被打,又还是忍不住心疼,再就是也知道冯清秋不会善罢甘休。也想接她回来帮她支支招,这日里借口说心窝子疼。递话到崔家,徐冰便就顺势跟崔夫人说回来看看了。

徐冰马车进了大门,迎面就碰上杨叶枫往外去。

叶枫走得急,马头将徐冰车身给刮蹭了一下,轿里的徐冰止不住晃荡,那急脾气又蹿了上来,撩开车帘便冲外喝道:“哪个不长眼的狗奴才!”

叶枫就在车旁回了头。

徐冰在窗内认出是三房的表少爷,下意识抬手掩了掩唇,倒不是怕他,只是杨家人清高,常让她自惭形秽,因此未免心虚。不免强笑道:“原来是表少爷。”

叶枫平日里虽然没心没肺,但在杨家也是被众人捧在手心里的,听见那声“狗奴才”便就勾起了心里那股子傲气,这里回头看了眼,下了马,然后走过去,说道:“你这个人怎么这么没礼貌,我又不是故意撞的你,也不是不愿跟你赔礼道歉,怎么能出口伤人呢?”

徐冰听他说话就猜是个没什么斤两的小屁孩儿,当场那丝心虚也没了,撩了下唇角就放了帘子要进二门。

叶枫皱紧了眉头,目光一扫花坛里的石头,忽然走过去捡了两颗鸡蛋大的干泥团,对准那马屁股便砸去!两匹马受了惊,当场扬起前蹄往府里冲去!

徐冰在车厢里吓得尖叫不止,连隔夜饭都吐了出来,沿途的下人也纷纷作鸟兽散,而那两匹马却还在往前头狂奔!

叶枫见状深怕伤到人,连忙冲上去要阻拦,这时徐镛突然从三房这边墙头腾地而起,掠过去牵住了马缰!

两匹马前蹄高扬,车厢几乎倒立在地上,徐冰尖叫的声音几乎把周围人的耳膜都捅破,好歹两匹马在徐镛手里被制住了,车厢回复原位,徐冰从里头滚出来,带着满身呕吐出来的秽物。

叶枫见闯了祸,哪里也不敢去了,立刻老老实实蹲在穿堂下。

冯氏听见动静立马扑出来,看到徐镛也不知怀疑到什么,一个箭步冲上去冲他便道:“你是不是想害死你妹妹!”

徐镛侧转身避开她的狂吠,拂拂袖子道:“我妹妹在王府里呆着呢。”

冯氏气得面肌一抖,这里徐冰又扑上来厉声指着门廊下的叶枫:“是他!是他害的我!”

叶枫整个人都绷成了一条直线,抿紧嘴望了望徐镛,又望着冯氏母女。

徐镛扫了眼他,他噔噔跑过来,涨红了脸说道:“是她先骂人!”说着把方才的事跟徐镛说了,“阿泰他们可都能作证呢!”

冯氏变了脸色,去看徐冰,徐冰反驳道:“他撒谎!我怎么可能骂他?分别是他故意打我的马!”

叶枫也生气了,白净脸庞变得通红。

徐镛眼角扫着徐冰,负手道:“你向来就是个惹祸精,你不惹别人别人怎么会惹你?再说了,打了你的马又怎么样呢?他是客人,你现在也是崔家的媳妇,也是客人,你要找人理论,不如上江南找杨家去?”说罢斜睨了她一眼,也不再理她,拽着叶枫胳膊就进了三房。

徐冰望着那拍上的院门,血都快吐出来了。

第277章 他去哪了?

徐镛带着杨叶枫回了拂松苑,坐在书案后沉脸望他。し“欺负个女人,你也好意思!”

叶枫搔着后脑勺,没脸回话。

徐镛接着道:“跟你说过多少次,出门不要走府里的门,走咱们这边的门,你偏不听!这就跟人撞上了吧?”

叶枫支吾:“马在院后马厩里,走三房这边不方便。”

徐镛嘶了声把身子坐直了:“那你这些日子老跟去衙门里当差似的天天往外跑,你干什么去了?”本来嫌他缠得烦,可没想到最近几天别说缠他,就连他人影子都见不着,他早就想问他了!

“我?我就是出门溜溜弯啊。”叶枫揣着袖子说道。他当然不能跟他说实话是听了宋澈的话跑去跟袁紫伊交朋友了,要是让他知道这么做是为了习武,他一定又会阻止他的。他千万要保守秘密。

“溜弯?”徐镛眯眼瞅着他,溜弯需要天天早出晚归?

“是啊,溜弯。”他点点头,睁大眼望着他,很认真的样子。

徐镛玩了手上镇纸片刻,然后给他一个手势,让他出了去。

等他前脚出了院子,后脚他就招手把石青唤了进来:“去跟着表少爷。”

杨叶枫打小在杨家上下呵护里长大,即便是一路平安到得京师,也不见得会提防徐镛派人跟踪他,因此径直到了袁紫伊所在的绸缎铺,跟铺子里伙计边打招呼就边进了帐房。

半个月前他打听得袁紫伊的来历,于是便假称是江南游学的书生为解生计之忧前来应聘帐房,铺子里二掌柜考究了一番他的算术,又等袁紫伊考过他的记帐的本事,翌日便就在铺子里正式当了帐房先生。一来二去地跟伙计们倒是熟了。

袁紫伊对这个新来的帐房也是满意,虽然说从气质上看他绝对不像是会为了几个饭钱来当伙计的人,但是她又没什么好值得他坑蒙拐骗的,钱也不经他手,他只是算算帐,又去挖掘人家背后的故事做什么呢?

不过就有一点让人觉得莫名其妙。

帐房设在楼上,就在袁紫伊的小房间隔壁。这小子隔三差五就会给她带点儿零嘴什么的。一开始她不吃,后来他说别的伙计都有,她也就撮了点吃了。

吃了之后觉得还挺不错。他就顺口跟她介绍起他们江南的好山好水好风光来。

他又有一把好口才,说起那名胜古迹简直如数家珍,近的有虎丘与寒山寺,远的有西湖和秦淮河。说起吃的又是一长串袁紫伊听也没听过的名字。

听袁紫伊无意中提到笔墨文章,他张口就是长短句。闭口就是哪个哪个名家,要不是他这些日子做事还算踏实,年纪又不大,袁紫伊真要怀疑他是哪来的皮条客了!

“袁姐姐。你吃过早饭了吗?”

这里才刚吃了茶,他就笑眯眯地进来了,仰着张人畜无害的脸。将背着的手往她面前一伸,说道:“东旺阁的三鲜包子。汁多味美,快趁热吃!”

东旺阁的包子的确是做的好,但也不便宜。她拿起一个来看了看,望着他道:“你每个月拿的这点月俸,都不够你买早饭的吧?丑话说在前头,我可不会给你补钱的。”

“不用补,我吃的少,月俸够我花的。”叶枫乖巧地坐在她旁侧,托腮望着她吃。

他都过来当了半个月差了,该怎么哄得她答应跟他往江南去呢?当然他是不可能把她带回家的,他要是回了家,哪里可能还出得来?反正只要他带着她到了苏州,宋澈也不可能知道他没有进家门,到时候他就领着她转一圈回来就好了。

虽然这样有些对不住她,但是他日后习了满身武艺,会想办法弥补她的。

“袁姐姐,”想到这里他就激动起来,情不自禁唤出声来了,“你有没有想过去看看江南风光?”

“有啊。”袁紫伊吃完包子,又喝了口茶,“等我生意做大了,铺子开得大江南北到处都是,那我想去哪儿就都可以去哪儿了。”

“可是那样得好久。”他说道,“说不定那个时候你都成亲生孩子了,拖家带口的,哪有那么容易?”

袁紫伊其实是没有深想过这个问题的,她沉吟了下,就说道:“我又不是非去不可。”

“怎么能不去呢?”叶枫直起身来,“江南那么美,每一个对人生有美好憧憬的人都应该去看看。”

袁紫伊张嘴讷了讷。

她对人生也怀抱着理想,也觉得江南风光值得一看,但是目前她觉得更想得到的是她在这个世界里所实现的价值,她投生到这样的家庭,并没有权力像他所说的那样自由自在。毕竟欣赏美景跟重塑自己的生活环境比起来,还是后者更为实际。

“我迟一天去早一天去都没有什么要紧。”她把茶喝了,然后挑眉望着他:“我很欣赏你这样的雅趣,但是我恐怕你不好好当差,回头会连买包子的钱都会成问题。”

徐滢从前也嘲笑过她俗,但是俗在生存面前并不是丑事。

杨叶枫张嘴望着她,悻悻地垂下肩膀来。

徐镛最近跟刘泯接触过,请他们帮忙留意京师里人称马三爷的人,私下里又有意无意地跟人打听生有六趾的奇人之所在,近来也略有所获,刘泯日前着人送来一张有马三爷称号的人名单子,一数竟有十来个,但宋澈查了查,竟然全都不符合条件。

于是今早曾与他一同参加武举的一个军户子弟又让人捎了封信来,说是南城驷马街那里有间牙行,是个叫做马三爷的人开的,可以去看看。

其实徐镛对这个马三爷并不怎么在意,在意的是那个六趾人,只有他才是最明显也是最关键的特征。

这里拿着那驷马街的地址正看,石青就回来了:“爷!您猜表少爷上哪儿去了?”

徐镛将手里的信丢过去:“卖什么关子!”

石青连忙接住那信说道:“表少爷去的是袁姑娘的铺子!原来他竟在袁姑娘铺子里当帐房,都已经去了有半个月了!”

第278章 原来是他

杨叶枫不是个会轻易放弃目标的少年。

早上劝说袁紫伊未果,回去看了几页帐,他又神采奕奕地跑过来了。“袁姐姐,要不你去江南开铺子吧?你要是开在苏州,我可以给你当向导。”

袁紫伊抱着一摞绸缎料子下楼梯,看了他一眼,没说话继续往下走。叶枫不死心地跟上去:“如果你去苏州,我还可以给你介绍几个好的掌柜,帮你把生意打理得红红火火的哟!”

袁紫伊失笑:“你既然认识这么好的掌柜,怎么会落得要来给我当帐房的地步?”

这小子巧舌如簧,牛皮吹得呱呱叫,小小年纪落了这么一身毛病,偏生又长了对清灵透亮的眼睛,如果不是这样,当初她可不一定会答应留下他。

叶枫跟着她到了店堂,顺势帮着路过的伙计将新到的绸缎料子放好,又随她走到右侧二掌柜这里看了看今日的库存,才又见缝插针地接着说道:“我是因为没在苏州,所以才会这么穷啊,我家里还有钱的,你要是不信,可以随我回去瞧瞧。”

袁紫伊就当听笑话打发时间了。

边听他哈啦边又折回楼梯,说道:“我怎么觉得你老想拐我去江南似的,你莫不是背地里还干了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那怎么可能?”

叶枫随她上了楼,往她的小房间走去,才准备替自己辩驳一番,忽然就见屋里头居然多了个人!

“表哥——”

徐镛负手拿着扇子立在屋里,两只眼像刀子一样射向他。

他下意识地退了两步,躲在袁紫伊身后,两手也不觉地拽住了她的袖子。

徐镛这个模样看起来好吓人。就算是他在这里做帐房也不伤天害理,他做什么这么凶?

他直觉袁紫伊能保护他。

但他还没有站稳,袁紫伊就转身正面向了他。

“表哥?”她扬高了声音,看看他们俩。本来她也很疑惑为什么徐镛不声不响地就来了,但是叶枫这声表哥却越发吸引去了她的注意力,徐家来了个亲戚的事她早就听说了,这小子正好姓杨。难道他就是杨家来的那个小屁孩?

“要不然你以为呢?”徐镛瞪着她。然后又阴森森地瞪向杨叶枫。

叶枫望着齐齐瞪过来的他们,一颗心立时沉了!他立马走向袁紫伊要解释,却被徐镛横插一手出来挡住了去路。然后还没容人看清楚怎么出手,他便已经被徐镛拎住了他的衣领:“好一个出来溜弯儿!”说完冷哼一声,也不等他回辩,拎着他就下了楼。

袁紫伊绷着脸在楼栏上望着他们俩。

被当称砣般拎起来的杨叶枫仍在半空蹬着腿冲他呼喊:“袁姐姐你别生我气!我改天再跟你解释!”话音刚落就被徐镛丢到了马背上。横拴着往徐府去了。

袁紫伊愣在楼上,半日也未能回过神来。

叶枫一路趴在马背上颠簸到府。进了门连胆汁都吐出来了。

这还不算,刚刚平了些喘,徐镛又拎着他进了拂松苑。跨进门槛趴在地下的他觉得自己跟流浪了十个月被人追了十条街下来的死狗差不多了!

不过是去当个帐房,至于吗?!

他趴在地下哇哇地把能吐的都吐出来。然后一屁股坐在地上,垂死地望着书案后脸冷得跟冰块似的的徐镛。

徐镛望着他:“说,你怎么会寻到那里去当帐房的?”

叶枫哼道:“我要积累经验应付会试啊!那里又不是什么去不得的地方。我怎么不能去当帐房?”

徐镛伏在案上:“不说实话是吧?金鹏!立刻派人去苏州,请杨家过来接人!”

金鹏立刻闪进来。大声地称了声是。

叶枫一骨碌爬起来挡住他去路:“慢着!”

徐镛横眼扫他。

他咽了咽口水,说道:“一点点小事,也值得这么兴师动众,我怎么会骗表哥呢?我就是去学经验的。”

徐镛呲牙望着窗外,“我还是头一次听说去铺子里学经验还得天天儿地给掌柜的买零嘴儿,还得给她买东旺楼的包子,——东旺楼的三鲜包子二十文钱一个,莫非你学的是怎么溜须拍马,怎么讨女孩子欢心的经验?”

叶枫揣着手:“不关你的事。对了,你怎么我知道我买零嘴儿的事!”他后知后觉地想起来,而且居然连他在哪儿买的包子都知道,他太过份了!他这么勤奋上进,他不但不夸赞他而且还嘲笑他,没有这样做表哥的!

“我是那儿的二东家,我为什么不能打听?”徐镛眼里都快直接甩出刀子来了。

二东家?

叶枫愣在那里,他真不知道啊,姑母没跟他说他们家还开了绸缎庄啊。

不过,就算是二东家又怎么了?难道他就不能上他们家铺子里当伙计吗?

“表哥!你未免太不讲理了!”他理直气壮地说道,“我又没犯错,你是不能把我提回家来的!父亲教导我从小要做个负责任的人,我就这么走了,是对袁姐姐的极不负责任!”

“她有我负责!用不着你!”徐镛站起来,走到他跟前,敲了他头顶一记:“你乳臭未干,哪来那么多稀奇古怪的主意?老实交代,为什么会去铺子里当伙计?为什么要对她大献殷勤,还企图把她拐去苏州?你要是不说,我就亲自把你押回苏州!”

他认真起来的样子瞧着有点可怕。

叶枫迟疑起来。

能不说吗?好像不能。不说的话他肯定纠缠个没完。当时宋澈只说让他办成这件事,并没有让他保密不往外说,想来没什么大不了的。只不过徐镛要是知道他去求宋澈拜师习武,多半会不同意。但是再想想,宋澈官比徐镛大,只要他答应了,徐镛想来也是没办法的。

这么分析下来,就打定了主意,说道:“说出来不怕吓着你,这是世子姐夫让我去的!”

“世子?”徐镛也是怔了怔,他眯眼道:“你还在撒谎!”

“谁撒谎了?”叶枫跳起来指着天上:“我要是撒谎就让我天天出门遇冰雹!”

徐镛一口气结在喉间,有那么半日没能缓过来。

原来是宋澈?

第279章 你们世子

衙门里正在端亲王公事房议事的宋澈忽然打了个喷嚏,他看了看外头明晃晃的太阳,狐疑地擦了下鼻子。…

端亲王边翻簿子边撩眼看了看他:“怎么动不动就风寒?”

宋澈清了下嗓子。他身体棒着呢,不劳他关心。不过说到风寒,他又立马瞪回去,——还好意思问,上次风寒就是赖他!

端亲王也似领会他的意思了,面上也有些不自然,低头交代了几句就打发他出了来。

宋澈回想起那个喷嚏到底觉得心里不安,回到房里招来商虎:“去看看世子妃在家干什么呢?”

荣昌宫里,徐滢坐在杏花树下翻看几份庚贴。

庚帖是厉公公利用他庞大的消息渠道从容华宫打听过来的,全都是京师一二流的名门贵胄家的淑女。原来前阵子万夫人频频约见京中官眷,就是为的给常山王宋鸿议亲!

宋鸿也已经十七了,作为子嗣不多的端亲王府郡王之一,也是该议亲了,这并没有什么可说的。

可是万夫人看中的这些个大家闺秀,家里都是有实权的,而且当中有些母族势力还很不小。

比如这林尚书的幼女,林尚书是吏部尚书,权力就不用说了,林夫人徐滢也见过,素闻是个有雷霆手段的厉害娘子,娘家父兄都任封疆大吏,这样人家的女儿,当个皇妃或许给宋裕那样的皇子为妃都很够格了。

再比如这杜正卿的长女,杜正卿是大理寺正卿,杜家老太爷原是太傅,杜小姐的叔叔是东宫近臣,姑母嫁给了身在晋南的晋王为妃。杜夫人也是湖州顶呱呱的望族出身。据说年轻时才情极佳,是江南一带有名的才女。

其余几位也都是非富即贵,比起她这位侍郎侄女出身的世子妃真是不要好太多。

“这都是万夫人一厢情愿,咱们王府虽然地位高,但常山王手无实权,又是庶出,这些人家也都会斟酌的。”厉公公生怕她心里不舒服。如此劝慰她。

基于皇帝与端亲王那些年里在宫中相互扶持的深厚手足之情。端亲王府所受之恩宠在大梁来说史无前例,而且据目前这阵势看来这恩宠至少还能绵延个一两代下去,但是这也是由于端亲王深知为臣之道谨守本份换取来的。

王府绝不可能所有王嗣都留在京师。能让承袭王位的世子在京师代代相传这已是不容易,端亲王不会再让两位郡王掌握什么官职权力,更不可能让他们留在京师,所以。虽然都是端亲王的子嗣,但各自未来却还是大不相同的。

如林尚书杜正卿之流。心中自有高下,又怎会那么容易如万夫人之所愿?

徐滢放了纸笺,吃一口汤圆道:“话不是这么说,王妃不在了。我身为长嫂是有责任帮他们张罗婚事的。常山王和陈留王将来若都能娶个贤良女子为妻,这也是我们王爷和王府的福气。我没有那么小心眼,不过觉得万夫人的目的不会是想挑个贤良女子罢了。”

人家也是仗着有个儿子所以腰板这么硬。如今宋澈娶了她徐滢回来,她万氏还是得在她面前低半个头。所以她日子才过得这么轻松。若是陈留王娶了妻,而且还是个背景后台极硬挺的妻,那她的日子未必就这么清静。

虽是有长幼规矩,可是规矩之下仍有死角,谁知道她会不会失手呢?

所以,还是那句话,要解决麻烦,就得从根源上解决。

不知不觉她把一碗汤圆吃完,说道:“也不知道咱们王府这样的情况,常山王他们的婚事该由谁作主?宫里有没有说要为他们指婚什么的?”

厉公公想了想,说道:“若按规矩,就是从三年一选的秀女里指定,包括景王惠王他们都是,但十年前皇上宣布不再选秀,所以各皇子郡王爷们也都是由宫里指婚,或者是由各府自己拿主意了。据老奴所知,宫里贵人们并没有提到给常山王指婚。”

徐滢点点头。

万氏当年风头压过王妃,太后才经宁淑妃送了宁夫人进来,自然不大可能给宋鸿指婚。

“咱们王府的话,如果王爷不发话,那论理就是由世子妃您主持,万夫人协理了。”厉公公又说道,“不过王爷对几位郡王郡主也都很关心,老奴以为,王爷还是会过问的。而万夫人只怕就是知道这层,所以才自己张罗开来。”

徐滢挑挑眉,不置可否。

万氏想斗赢她是没可能的,但也经不起端亲王会被她天天吹耳边风。

“世子妃,大爷来了。”

这里正琢磨着,画眉走进来禀道。

大爷就是徐镛。徐滢连忙放了碗,扬手道:“请到这里来。”转头又对厉公公道:“先盯着吧,且看看她什么心思。”

厉公公这里退下,徐镛就从杏花树那头的庑廊下走过来了。

徐滢起身唤了声“哥哥”,徐镛到了跟前,看了她两眼道:“倒像长了点肉。”然后撩袍在椅上坐下,说道:“世子呢?”

徐滢笑起来:“那你得到衙门去找他。”

徐镛也笑一笑,说道:“我不是来找他的,是来找你的。”

徐滢就渐渐正色起来。

徐镛拂去落在袖上的一片落花,悠悠道:“自从你出了阁,我如今像是成了个管家,每日里忙着房前屋后这些琐事。母亲又打定主意只守不攻,如今倒还能应付,只是不知道日后我若走马上任,又该如何是好?”

徐滢愣住。

“所以,”他顿了顿,略过脸上那丝不自然,“我想或许也该是找个人帮我打理打理内宅的时候了。”

徐滢眉头一挑,眼里闪过几分光亮,原来这是来跟她商议婚事来了。

索性装起了糊涂:“此言甚是。就是不知道哥哥可有了意中人?”难道是来请她做媒的?这不大好吧,一边是哥哥一边是手帕交,有些话她夹在中间也不好说呀。

“本来倒是有。”徐镛深深望着她,“只是如今被你们家世子一扰,恐怕就要没了。”

宋澈?徐滢脸上一怔,这关他什么事?

第280章 来点乐子

徐镛端起茶,吹一吹茶水面上的花蕊:“叶枫那小子原先缠着我要习武,我不肯,半个月前,他到了王府寻世子。世子说是为了考验他,让他去跟袁紫伊做朋友,还让他拐她去江南走一趟,而且据说,在他打算给他这个考验之前,还曾经问过叶枫订亲不曾。”

徐滢目瞪口呆。

这是宋澈干的?!

他想干什么?把袁紫伊跟杨叶枫送作堆?

她也深深看向徐镛,把手边一碗汤一口气喝了个干净。

宋澈像往常一样踏着暮色回到家。

可是一踏进门,他就觉得气氛有点不大对头。具体表现在出来应门的内侍眼里浮现着淡淡的忧伤,门口的侍卫呼吸里透着浅浅的悲悯,墙角下路过的大花猫脚步也似变得比平日凝重,那漫步时瞥过来的一眼,让人忍不住手心里捏汗!

就连院子里的杏花都好像拂动得有些不寻常!

他边走边摸了摸后颈根,停步问廊下站着的侍卫:“府里出什么事了么?”

侍卫不知道怎么回答,斟酌着道:“世子妃在等爷用晚膳。”

“就这样?”他怎么觉得没这么简单。

侍卫道:“还让膳房温了壶杏花酿。”

宋澈越发狐疑,但再问下去明显不合适,于是壮着胆子回了房。

只见徐滢果然笑眯眯坐在饭桌后等他,桌上摆着他爱吃的清炒膳丝,豢碟大虾,藕丝羹什么的,果然也还摆着一壶酒,不知哪里洒了些干桂花。这早春的季节,房里竟然香气四郁。

“回来了?”徐滢在桌后笑得比这些菜还要美,托腮的手放下来,改为交叠在桌上。“快来坐,等你好久了。”

宋澈定了定心神,指着里屋道:“要不我先去把衣裳换了?”

“急什么?”徐滢斜眼睐着他,“反正回头也是要脱的。换来换去的岂不麻烦?”

宋澈看了看门下下人们。脸红了。真是的,这些话也不知道背着点人再说。

不过有她这句话,他心里就踏实了。他就怕他又哪里惹她生气,然后被她赶去书房。

他举起筷子,先对准盘子里的虾夹了只给徐滢,然后自己要下手。却忽然被徐滢伸出来的筷子架住了。

“你有没有觉得最近我们的生活少了点情趣?”徐滢两眼冲他传递着秋波,“有没有觉得很平淡。很乏味,需要来点新鲜乐子调剂调剂心情?”

她素来行事举重若轻,既不会对什么事情大为光火,也鲜少露出什么小女儿态。眼下这秋波一传出来,宋澈一颗心就痒痒了,而且砰砰跳起来了。虽然最近他们的“活动”也不少,他也并没有觉得不够情趣。但是却知道她是极有情趣的,既然她说乏味,他当然是赞成的!

“好啊,要怎么调剂?”他放了筷子,眼角觑着被徐滢挥走的下人,两手在大腿上搓了搓。

“我们先来打赌吃饭吧?”徐滢边说边从桌子底下拿出两颗骰子,“咱们俩掷骰子比大小,赢了的可以吃一口饭,或者吃一口菜,直到吃完为止。输了的人不许偷吃,要是吃的话那就下一顿继续赌,赌到愿赌服输为止。”

投骰子?果然新鲜。但他不大会玩这个……不怕,他不会,她肯定更加不会。

如此他又有了信心。

“那来吧。”他大手一挥,先拿了颗骰子过来,掷了个四点。这么说来她就只能掷个五点或六点才能赢他。但这种机率实在太小了,他坐等吃虾。

徐滢气定神闲将骰子掷在碗里,掷了个六点,然后淡定地把那个大虾给剥来吃了。

宋澈愣了愣,居然出师不利?

再来。掷了个四点!

徐滢居然掷了个五点,又赢了。这次她拿汤勺从他鼻子跟前舀了一大勺藕丝羹放到自己碗里,当着他的面稀溜溜吃起来,那粉甜的香味简直把他肚里的馋虫都勾得在跳舞了!

等她慢腾腾吃完,再掷第三次,又是她赢!

这次她直接把整盘虾倒进了自己碗里。

宋澈已经很清晰地听得见吞口水的声音了。他伸手挡住她:“说好赢了的只吃一口,你这是犯规!”

她伸手将他拍开:“常胜将军有优先享先战利品的权利!”

宋澈目瞪口呆,这是哪门子规矩?

等他发得愣来,那半碗藕丝羹已经被她干完了。

咬咬牙再掷。这次他掷三,徐滢还是五!

桌面上已经只剩下半盘子膳丝了和半盘油焖鲜磨了,但没两下,那膳丝也被徐滢给干掉了!

眼见她吃得满嘴油光,他终于忍不住:“我怀疑你那颗骰子里有古怪!”

“那就换换!”徐滢大方地,并把骰子推过来。

当然要换!要不他今儿夜里就得饿肚子了!宋澈忙不迭地把骰子换过来,反来复去看了看,并没有异常。但往往古怪是看不出来的!他大声道:“再来!”他必须拼死保住这最后的半盘鲜蘑!

一掷,却又输了!

徐滢一面瞥着他,一面把鲜蘑直接挪到自己面前,一口接一口吃完它。那边吃还吃边摇头叹享的模样,简直让人恨不得把她吃进去的都给她抠出来!

宋澈郁闷了,他怎么能连口吃的都捞不着?还有,她怎么会有这么一手出神入化的掷骰子的功夫!

但不管怎么样,愿赌服输,他就是再憋屈也不能跟自己的媳妇儿争气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