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出行。身边自然各个角落都得有侍卫把守。

“王爷要宴请杨先生?”沈曼听到这里,却是微微亮了双眼,然后笑着去看程淑颖:“可见是天在助你,才说没机会。这不机会就来了!”

徐滢坐了半个月月子,身子骨实在是僵得受不了了。

袁紫伊来了的时候她便借口议事。把屋里人全都遣了出去,然后掀被下了地来走动。

“他们说要坐满三个月,你们的婚礼我怕是去不成了。”她叉着腰对着窗户扭屁股,“到时候让宋澈去。府里还有几个郡主。照她们最近跟我这热乎劲儿,八成也会去的。”

“我才不操这个心。”袁紫伊一件件地叠着宋韬的小衣裳,“如今做的再体面。也是便宜了徐少泽他们。再说徐镛的意思也不想弄得太高调,毕竟我们身份都不怎么样。这些虚名什么的,我已经全都视作浮云了。”

她对着窗口感慨地说道。

徐滢笑着,正还要再扭几圈,外头就说沈曼和程淑颖来了,连忙躺回床上,又将包头巾给包起来。

沈程二人进了殿,看到袁紫伊也在,相互见了礼,又问起这两日身子情况来。

正好厉得海进来说端亲王已经定了后日夜里宴请杨沛的事,徐滢想着侍棋回徐家知会杨氏作点什么准备,沈曼便笑道:“这趟差事,我看就咱们俩帮你办了得了。”说着她轻轻地笑睨了眼旁边红了脸的程淑颖。

徐滢玲珑剔透心,怎么会看不透这意思?想起那日宋澈说起他们俩的事儿,也乐得给他们创造些机会,便也就笑道:“是了,正好我还想捎几样点心给我母亲,侍棋这里也走不开,那就劳烦颖妹妹了。”

程淑颖直把脸垂到了胸口前。

这里再坐了会儿自然起身去往徐家不提。

杨沛这几日实则甚少在家,京师里鱼龙混杂,要找个有真材实料的大夫并不那么容易。杨氏于是给他引荐了余延晖,哪知道济安堂的药材多年来都是余家自己去收,最近新订了一批参茸田七什么的,余延晖赶巧去了东北云南。

“索性问问宫里的太医罢了。”杨氏这么说道。

杨沛却坚持不必。

徐镛那边找了几个,也都没听说过杨家孩子这种毒症。

杨沛日渐沉默,叶枫也没心思读书,得空便逮着徐镛打听消息。

但是一天天过去,却还是没找到一个有用的,不但如此,更是连此毒的来历也未曾查明。

下晌杨氏在院子里侍弄她的牡丹,见杨沛又一副要出门的样子,便说道:“大哥还要出去?”

杨沛停步:“我去拜访吴阁老。”

杨氏略顿:“吴阁老不是已经卸任多年了么?”

杨沛笑着捋袖子:“卸任了也不见得就不知道京师里有些什么名医。”

杨氏点点头,正要着人下去备马,苏嬷嬷忽然进来:“太太,颖姑娘与沧州沈家的大姑娘来了。”

“哦?”杨氏想到程淑颖,不由也笑起来:“快请她们进来。”

“沧州沈家?!”杨沛听到这几个字,目光却是倏地变了变。

也是因为这一怔,竟也未曾回避,沈曼与程淑淑颖走进来,抬眼便望见廊下立着的他。

程淑颖可没想到又撞上他,忙不迭地施了个礼,然后顶着大红脸去看杨氏,也抿着唇唤了声“伯母”。

杨氏虽然察觉到杨沛这声低呼来得奇怪,但是有客人在,倒底顾不得这么多。

“姑娘们屋里请,怎么今儿想起到我这里来了?”她笑微微地引她们进花厅。

沈曼走过杨沛身边,停步行了个万福,也随在程淑颖身后进了屋。

杨沛目色复杂地紧盯着她迈了门槛,才凝眉收回了目光。

第330章 纠结的心

沈曼二人在徐家其实并没有坐多久,因为不过是传话,再者叶枫又被禁在房里读书,实在是找不到机会见面。 不过程淑颖并没有觉得多么失望,仿佛能够来到这里,离他能近点儿,心里也已经很满足了似的。

这里说了几句家常,沈曼就说道:“敢问方才廊下偶遇的那位先生,可就是苏州来的杨先生?”

杨氏含笑颌首:“正是家兄。”

沈曼笑道:“久慕杨老先生大名,能目睹杨家子弟之风采,沈曼深感荣幸。”

杨氏与有荣焉,笑道:“姑娘真是过奖。倒是我早就听滢儿说曼姑娘秀外慧中,今日见来,才知真正是名不虚传。”徐滢生宋韬的时候沈曼也在场,但是当时情景,是不可能容人分心去关注其他的。眼下见得她花容月貌,举止大方,心下也不由暗暗称赞,问道:“不知姑娘芳龄?”

沈曼略顿,望着她道:“六月初四,满的十八。”

杨氏点点头。正好苏嬷嬷着人上了新制的点心,这里便就请起茶点来。

王府里经常宴客,来的人来头皆为不小,倒也不算什么稀奇事,但这次连皇帝都要来蹭蹭席,小事自然就成了大事。不过前殿的事都由伍云修和蒋密作主,倒不也关宁夫人什么事,所以她只管保证好徐滢以及奶娘的饮食不出问题也就万事大吉。

郡主们下晌在徐滢房里陪伴,宋鹂和宋鹃在下棋,宋鸢帮着奶娘照顾宋韬。许是因为抱得多,宋韬看到她时总会盯她一会儿,然后还吧唧着嘴来。宋鹃看到就掩口轻笑:“鸢丫头如今倒是借韬儿练得手带娃娃的好本事。来日自己有了孩子,不用愁了!”

宋鸢立时涨红了脸。

徐滢望着她笑道:“不用害羞,谁将来不用成亲生子?自己能照顾好孩子,这可是本事。”

宋鹂拈子笑道:“大嫂就偏心鸢儿,咱们俩都是没嫂嫂疼的孩子。”

徐滢笑着接过宋鸢手上的茶道:“你们俩欺负她嘴笨,若她也这么损你们,我自然也帮你们。”

宋鹂扮了个鬼脸。跟宋鹃相视笑起来。

宋鸢眼里漾着暖意。帮徐滢掖了掖被角,又把宋韬的头仔细摆正了些。

徐滢道:“你不是还要去先生府上?去吧,有你姐姐们在这里就好了。”

宋鸢便福了福。出了门去。

回房重新梳了妆,添了披风,坐上马车便往女师府方向来。

在荣昌宫里受的揶揄,仍然压在心里。但居然并不那么难受。

马车依旧在夹墙下打了个转,去往云门寺。

下晌的寺庙依旧清静。光线也依旧昏暗。他正坐在窗下抚琴,面前一炉香快燃尽了。

人到了这里,再纷扰的心情也静下来了,再坚强的外壳也放软下来了。

她走上去重新点了枝香插上。然后双手放在跪坐的膝上,丰唇微弯,眨巴着眼睛望着他。

戴上半边面具的他也笑了。薄唇好看地扬起:“你好像很开心。”

“是的。”她点头道,然后又挪近了点。将少女的螓首娇俏地往前探了探:“果然你的话是对的,只有我兄嫂才是我的靠山。这段时间我很诚心地对待他们,现在我大嫂也十分照顾我。我渐渐觉得,我也不是那么孤单了。在我们家,也还是有亲情这种东西的。”

说到这里她又忍不住亮起双眼来:“你知道么,还有我的小侄儿,他真是太可爱了,他好像已经认识我了,每次我抱他的时候他都会盯着我看,那么小的人儿,那么清澈的眼神,看得人真是恨不得想把天上的月亮都摘给他。”

他微笑合住她的手:“看到你这样,我比你还高兴。”

她嫣笑垂首,望着琴端垂下的梅花络:“将来我若能生下你的孩子,一定会比韬儿更可爱的。”

他没有动。等她抬头了才抬手去掠她的碎发,“我说过,我只会帮你过得更好,怎么可能让你为我而吃苦?你现在的处境还并不真正安稳,知道么?你大嫂是多么厉害的人,她出身并不高,在王府也叫做毫无背景,你有没有想过,你为什么会这么容易就得到她的信任?”

宋鸢眉头微蹙,望着他。

“那是因为,她也需要你。”他的声音低沉中带着磁音,“她需要你,你的两个姐姐都有强悍的母亲,还有亲兄弟,只有你,生母弱,又没有别的靠山。她需要拉拢一个帮手,而在王府里,只有你最合适。”

她凝眉望着他,像被定住了一样纹丝不动。

“可是我不认为她还需要我这样的帮手,也不觉得她对我的心意是假的。”

“我并没有说她是假意。”他放下盘着的双腿,站起来,道袍下颀长的身躯像竖在屋里的一座雕像,“她是个聪明人,既然想拉拢你,自然也是真心对你,这样的人,我见的太多了。我告诉你,不过是让你不要迷失在这些表象里,最后落得一无所获。”

“我知道。”

她也站起来,略带纠结地望着地下,“我知道越是如此越是不能大意,但是,我仍然相信我大嫂还需要来拉拢我。我有时候都几乎以为她是真把我当妹妹在看,因为她的缘故,我父亲对我也关注起来,昨儿在廊下遇见我,还怪我穿的太单薄。

“如果这是假的,那么这份假意若能使得我拥有更多,我其实也并不介意。我,我其实并没有什么好失去的。”

她觉得她像是行走在沙漠里的饥渴的人,有人肯停下来给她一口水喝,她是愿意剖心相待的。

他静默了片刻,回转身,伸臂将她轻轻揽在怀里:“傻丫头。”

她含泪贴着他的胸腹,闭上眼微笑起来。她从来都知道要的是什么,他对她好,她会铁了心地与他相守一世,不管用什么方法。徐滢对她好,她也愿意无底线地信任她。她不知道这样好不好,但是这样的以诚相待,她觉得很安心,很快乐。

“我爱乌及屋。既然是你相信的人,我自然也愿意相信。”他轻拍着的后背,望着窗外那片爬山虎说道,“既然如此,你想不想把与你兄嫂之间的关系更进一步?”

第331章 其心要狠

“当然。”

她松开他站起来,“但我并不知道除了帮她照顾韬儿,别的还能做什么。”

“你可知道杨家?”他忽然说道。

她抬起头:“江南杨家?我当然知道。我父亲明儿晚上还会邀他上王府作客。”

他走到罗汉床头坐下,将炕桌上香炉里的灰吹吹,说道:“杨家和你表嫂娘家的关系其实并不好。在这之前的十余年里,你表嫂的母亲带着两个儿女在徐家艰难过活,但是作为家世显赫的杨家并没有向他们伸出援手。

“但如今你表嫂成了世子妃,而徐镛又当上了金吾右卫指挥使,徐家三房的权势地位已渐渐有超过徐侍郎的迹象,杨家却在这个时候上京来了。”

宋鸢皱眉:“你是想说杨先生这次进京是为打我表嫂的秋风来的?”她不大相信,如果杨家还需要打徐滢的秋风,那么他为什么不直接寻端亲王或皇帝?这次皇帝和端亲王可不是因为他是徐滢的舅舅才接见的。

不过她并没有说出皇帝明儿也会到王府来的话。

天子出行,这事是不宜多说的。

“我说不是,你恐怕不会相信。”他给自己斟着茶,“但杨家有逾十年的时间未曾进京,这你总是能轻易打听得到的。他们对外说是路途遥远不便联络,但即便是再遥远,总也没有不把守寡的胞妹及外甥放在心上的道理。”

宋鸢有些茫然。

她对徐家的事知道的不多,却也不少,成天在荣昌宫呆着,来来去去的人嘴里总会漏出几句来。对于杨沛进京,徐滢的震惊她是能看出来的,而且,如果不是真的有矛盾,杨沛又怎么会在宋韬的洗三礼上只送礼而不进门呢?

“所以,你现在要做的就是狠下心来。你只有狠得下心,才能成为人上人。”

他拿了个小瓷瓶摆在桌上。“为了巩固你与荣昌宫这份联系,你只能让杨家计划落空。如果杨家人回来了,徐滢也就不会把你放心上了。她不把你放心上,你所做的一切努力都等于白费。你的庶母们会继续压制你,你的姐姐们会继续瞧不起你,鸢儿,你必须学会心狠。”

宋鸢怔怔望着他。

他吐了口气,将她拉到自己怀里。在她耳畔吐语:“听话,把这瓶子拿上。明儿晚上的宴会,你把它洒到杨沛的酒里。记着,你要想在家里翻身,要想紧抓住你兄嫂,那么杨家必败。”

他的声音微哑带磁,像靡靡之音充斥着她的脑海。

下毒?

“不……”

“这是必须的。”

他将她搂紧,“我说过,你身后还有我。

“杨沛不是命官,充其量不过是天子门生。有皇帝在,介时席旁必然人多,他们查不到你头上的。你忘了你母亲当年小产的事了吗?把杨沛杀了,你才叫做走出了翻身的第一步。相信我,你能干掉杨家,同样也能干掉你的庶母和姐姐们。只有狠得下心,这天下才是你的。”

宋鸢脑子里有些嗡嗡作响。

她紧闭了闭眼,说道:“你怎么知道皇上明天也会来?”

他略顿,吐语道:“下晌我去顺天府学外买墨,听到宫里出来的太监传的。”

宫里的太监会传这些事吗?

她不知道。他挨她这么近,他的身上洋溢着迫人的男人的气息,这使她有些晕晕的。

他并不像她所认识的那些瘦弱的文人士子,他的体态是修长的。迷人的。

他臂膀上的肌肉也是充满力量的。

她总是无来由地相信,他一定是有能力陪伴她一生的。

她信他的话,从来也没有错过。

她定定望着这瓶子,收回五指将它攥紧起来。

他慢慢松开手,扶着她坐好,然后退回去坐着。啜了半口茶,忽而又扬唇望着她:“不是说先生交代了功课?给我瞧瞧。”

她回了神,将手畔两本薄子递给他。

簿子里七零八落地写着几个不成调的句子。

他翻开看了看,又抬眼望着她笑了一笑,摇摇头,提笔帮她写起来。

他的字隽秀如松,飘逸如云,清灵如他自己。

王府的晚宴虽然定在夜里,但府里下晌就开始张罗起来了。

因为皇帝也会来,所以除了宋澈会来陪客,此外也还邀请了徐镛。徐镛既来了,自然又不能不请上叶枫。

徐家这边杨氏也替杨沛张罗起伴手礼来。

虽说王府里什么也不缺,但也总是要备上两样。何况还有个深谙风花雪月之道的皇帝也会在座,礼不在多,显心意则灵。

“这两块田黄石可进贡给皇上。这尊青铜香炉却可献给王爷,就是差个相衬的盒子。是了,我让人去紫伊那里有没有。”

杨氏前前后后地忙碌着,一面又唤来石青去袁家找袁紫伊。

还有不到一个月就要成亲,袁紫伊已经不上铺子去了。而袁家生意如今则还是让袁紫伊管着,直到将来她胞弟长大成人为止。当然袁紫伊为免到时说不清,只答应帮着看看帐,让袁怙另请了个靠谱的大掌柜,自己是不管银钱流水的。

杨氏这里忙碌着,杨沛却心不在焉地吃茶。直到杨氏坐下来,他才说道:“昨儿来的那位沈姑娘,常过来串门么?”

“沈姑娘是头回来。”杨氏道,“她是冀北侯府程家的表姑娘,昨儿是陪颖姑娘来的。”说到程淑颖时她也忍不住望着他多看了两眼。丫头死命护着叶枫的时候可是真急了眼了,就是不知道他这当家长的什么看法。

杨沛心思却明显没在这事上,他凝眉道:“我记得沈家这代应有五房,她是哪房的小姐?多大了?”

杨氏无语了,他莫非老糊涂了,昨儿见到女客不回避也就算了,今儿居然还打听起人家姑娘的年纪来。不过想到他并不是那种不尊重的人,便又还是说道:“她是长房大老爷的千金,在她这辈中是大姑娘,满了十八了。”

杨沛听完,略顿片刻,微闪着目光道:“这么说来,她外祖乃是原先做过大理寺正卿的卫家?”

杨氏忍不住道:“你莫非认识她?”

“不认识。”他也摇头。但目光却变得深邃起来。

第332章 逼上梁山

虽说今儿夜里请的是徐滢的舅舅,但徐滢却无法亲身接待。

当然她已经被获准能下地了,已经快二十天了,太医说可以适当走动走动。

但她从未曾见过杨沛,连丁点的记忆也无,实在也怕他瞧出什么端倪来,倒还不如这么装聋作哑地闷在房里。当然她并不存在什么情绪,要说情绪,反倒是宋澈比她情绪还大那么点儿,要不是因为端亲王和皇帝都抬举着杨家,她想他八成也不大愿意去露面的。

但端亲王对杨家的体面终究也是对她的体面,她到底还是派了侍棋过去宴厅张罗。

端亲王已经着伍云修在掬兰苑里摆上了宴席,照原先杨老先生在世时该受的规格治的席面。

申时末刻杨沛由徐镛陪同到了王府,但因为皇帝出巡,金吾卫差事加重,因此他却无法前来陪席,他不来,叶枫就更不想来了。于是这里只有宋澈作陪。

闲聊了会儿便就有太监来报说大老爷来了,众人皆知是皇帝到了,便就纷纷起身,同迎到了端礼门下,就见先行进来几顶软轿,下来身着一色锦衣的锦衣卫侍卫,侍卫们在门内分两旁站好,随后再进来的小软轿里就走下个人来。

皇帝今儿一身便服,一袭长衫风度翩翩,没着龙袍的他看起来就跟隔壁二大爷一般亲切随和,而且还很贴心地带来了两篓大螃蟹。“其实朕本来是想带给滢丫头吃的,但是太后说她还吃不得,那就只能怪她没口福,让人拿下去蒸了,咱们吃!”

前不久才召回宫的流银忙不迭地上前接了。拎了往膳房去。

随云音这里宋鸢已经在窗户里发了很久呆,素云撩帘进内道:“皇上和杨先生都已经来了,膳房也已经在准备膳肴了。”

她回神看了眼窗外,才回过头来:“知道了。”

素云颌首,退了出去。

宋鸢垂头看看手里的瓷瓶,急速地喘了几口气。

从云门寺回来这一夜一天她没有一刻是平静的。她虽然从小在庶母之间的明争暗斗里长大,也知道后宅里下毒什么的并不算什么。可是当她真正走到这一步的时候。还是有些惧怕。

她本拥有郡主之尊,即便是在家不受宠,在外也不至于比别人差。可是一旦走上这条路。她不知道还能不能回来。她也并不太明白杀了杨沛对她来说有什么直接好处,但是,他的话从来没有错过,而且他是这么悉心的帮她。她有什么理由不做呢?

他提醒她回想起顾氏当年的小产。如果不是那次小产,顾氏不会到如今的地步。如果不小产。她不定也多个哥哥,还会有弟妹,顾氏败在忍让上,她不想再照她的步伐往下走。她想想,也许他说的对,不狠心。又怎么站得起来?

她拿着这瓶子,站起来。走到窗外拿了披风披上。

顾氏今儿不在,被她支出王府给她挑琴去了。如果顾氏在,她必然会被她察觉的。

可是披风套在了身上,她动作又停了下来。

杀个把人自然不算什么,她想翻身也很重要,可是今儿皇帝也在场,她一个不慎怕是会把王府也牵连进去!倾巢之下焉有完卵,王府倒了,她自己也保不住……这个代价太大了,她真的没有把握。

她又坐下来。

“郡主。”正当她犹豫之际,素云忽然又进来了,手里还拿了个信封,“这里有封信,方才王府外有人说转给郡主的。”

这个时候会有谁送信给她?她接过来打开,才看了两行,她便倏地站了起来!

是他写的!他说他带着顾氏去挑琴了,还会等着她胜利的消息传来……

这是什么意思?!

“送信的人呢?!”她立刻抬头。

“已经走了。”素云疑惑地望着她,“那人说是奉夫人的命令传回来的呢,还说夫人得晚一些才能回来。”按说顾氏出门日落之前必得回府,但今夜前殿有客,想来也不会有人关注她罢?但看到宋鸢这样,她心里也还是起了丝忧虑。

“出什么事了吗?”她问。

宋鸢双唇微翕,摇摇头,重又跌坐回椅上。

她从来没有怀疑过他,可是这一刻她却忽然有了不祥之感。顾氏是与女师同出去的,他为什么会遇上顾氏?关键是,他为什么偏在这个时候接近顾氏?他想干什么?难道他知道她会迟疑,所以在用这样的办法逼着她动手吗?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她心里有些发疼,他的做法令她有些窒息。

而不管怎么样,她现在是非做不可了,她能预感她不下手他就不会放顾氏回来,如果顾氏不回来,那么端亲王一定会追问前因后果,她和他的秘密也注定会保不住了!

她咬紧牙关,两颊都已有些扭曲了。

“郡主!您怎么了?”素云担忧地问。

她顶着苍白的脸摇摇头,将脸埋在手心里。

抬头看看手里的瓶子,重新又发着颤地攥紧起来。

徐滢派了侍棋去掬兰苑,晚饭就由画眉侍候着吃,但现在时间还早。

正把弄着宋韬的拨浪鼓,画眉进来了,直接到她跟前,垂下身子在她耳边道:“随音堂那里听得的消息,说顾氏下晌出去如今没回来。方才着人送了封信回来,三郡主接了看后却是神色恍惚,也不知道遇到什么事。”

徐滢停止动作。

顾氏轻易不出门,今儿出门也是报备过的,眼色天色不算太晚,只要王府没落锁,并不算什么。宋鸢又有什么好担心的?

她说道:“着人在门下守守,看看是不是有什么事,有事便来报我。”

这几个月宋鸢的尽心她看在眼里,但是上次她陷害万夫人她们的事她也没忘,她相信她不是个歹毒孩子,但上次她到底为什么要那么做呢?她想知道原委,所以随音堂如今是有她的人的。但眼下这只是小事,她叫人盯盯即可。

这边厢她们说着话,宋鸢却在半路上截住了奉命去膳房取饭的小太监。

她说道:“我正好回头也要去看韬儿,还是我带过去吧,今儿有道花胶汤,厨娘也不知道有没有上心做,顺便我也去掌掌火候。”

小太监求之不得,立马折回了荣昌宫。

宋鸢默一默,便继续往膳房来了。

第333章 另起风云

王府的膳房占了东南角上一半随音堂大的地方。这会子二十几名膳厨与厨娘正在有条不紊的准备着各房的晚膳与前殿的宴席,各房太监们在皆守在炉旁,等待着成品出炉。

“世子妃的汤好了吗?”她走进去说道。

管着一排小灶的厨娘立刻拢身手躬腰:“劳烦郡主再等等。”

宋鸢在炉旁的红木椅上坐下来。

膳房干干净净,王府不会允许做吃的地方存在有一点的烟油烟渍。

打从她听从他的建议得到了徐滢的信任起,渐渐地也有资格接近她的膳食。而且因为她有一手还算过得去的厨艺,因而时常她去荣昌宫串门的时候总会顺便往膳房将她的吃食一并带去。

宫里是玩施毒陷害这些阴私的老窝,从那里出来的人别的不说,在一个吃字上是端底把控得严格的。王府每一道送往各房主子跟前的食物都要无数道关卡,更何况送往荣昌宫的东西——因为宋澈打小丧母,太后和皇帝更是关心,所以荣昌宫的安全程度堪比宫中太子。

所以王府里没有人敢在吃食上轻易动心思。

于是膳房的人对宋鸢的到来也习以为常。

她端着厨房送来的茶,盯着荣昌宫的灶旁正忙碌着的大厨们。

每个宫都有独立的炉灶,正比如每宫的主子都会有专用的餐具。

离荣昌宫最近的这个就是承运殿的炉灶。

现在,膳厨正在盛着虫草汤,一共四碗。

她藏在袖子里的十指都有些发颤,不知道最终哪一碗才会落到杨沛手上。

“王爷先前吩咐过,杨先生是南方人。口味偏甜,这碗碟子里搁着兰花的是加了点糖的,等会儿记得端给杨先生。”正在无措间,膳厨忽然间交代来端菜的小太监说道。

她闻言攥了攥拳头,一颗心跳到了嗓子眼。

赶巧就有这样的机会,难道老天爷也希望她下手吗?

她垂头掩饰着发颤的双唇,看看已经走过来准备端汤的小太监。咬牙站起起来。交握着袖子里的颤个不停的手,假意走到灶边去看汤色。

她也擅烹饪,前来看看火候也并没有什么。

没有人注意到她。她借着伸手揭汤锅盖子的功夫飞快将一撮粉末拈到了指尖——蒸汽的氤氲掩盖了很多细节,但她终究是顿了顿,才横心将药粉投进那搁着两朵娇兰的汤碗。

汤水散发出的氤氲掩去了面上的细末,而等氤氲渐散。那细末也彻底沉入汤底不见。

她抖着手将徐滢的汤又盖上,像是了却了一桩心事般吐了口气。然后回到原位吃茶压惊。

大家正处在忙碌中,没有人会料到亲王府堂堂的郡主居然会在来客头上做这样的阴私。

四碗汤被盖上盖子,由小太监托出端了出去。

这里厨娘也把徐滢汤做好,与晚膳放在一起。交由太监随着宋鸢往荣昌宫来。

掬兰苑里宾主四人已经分四方就坐。随侍的太监仆人皆在屋里站着,明明属于私下聚会,阵仗却透着皇家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气派。

杨沛从前在京时常与皇帝及端亲王聚首。彼此都很熟络,虽然中间相隔了十数年。但君子之交淡如水,也就不存在什么物是人非的感慨。

这里边吃边说了一轮杨家南迁之后的家常,又问了问如今子弟的情况,小太监就把汤水递上来了。

端亲王说道:“这虫草乃是定国公去年从西北弄过来的,轻易没有的好货色,都尝尝。”

杨沛称了谢,舀了一勺准备入口,见到皇帝身旁的太监将汤端下去做例行检验,遂也停了下来。

皇帝道:“听说你这次上京,是家里出了点事?”

杨家孩子中毒的事情他并没有外传,杨氏他们也未曾,但眼下皇帝却知道了。杨沛看了眼宋澈,与皇帝颌首道:“不敢隐瞒皇上,的确是出了点事——”

“皇上!”

这里正准备简略交代交代,万喜却突然顶着一脸惊色走了回来,看了眼端亲王之后迟疑地说道:“这汤不干净!”

“什么意思?”皇帝立时凝眉,身子都往后扭了半边。

万喜闪身,立刻就有小太监将那碗汤端上来,只见碗内的一柄银勺都黑掉了大半!

方才还谈笑风生的屋里顿时鸦雀无声!

荣昌宫这里,宋鸢把自己的饭也搬了过来。

徐滢打量她,只见除了略有点心不在焉,也没有发现什么大的异常。她把自己那碗花胶汤推给她:“我已经不想再长肉了,这个给你吃。”

她默默接过来。吃两口,她忽然又停下,对着桌面默然了会儿,脱口道:“大嫂,你救救我——”

徐滢抬头。

她咬唇颤抖着:“我,我办了件糊涂事。”

徐滢凝眉望向她,“什么事?”

“我,我往杨先生的汤里下了,下了一点砒霜……”

她话没说话,汤勺已砰啷跌落在汤碗里。

徐滢屏息半刻,腾地站起来:“你再说一遍?”

她眼泪扑簌簌往下落:“夫人她,她被人绑架了,那个人,逼着我向杨先生下手……我没有下很多,我不想杀人,我更不想跟大嫂为敌,但他可能会中毒,现在过去可能还来得及……我,我不知道怎么办,大嫂你救救我……”

她扑通跪下去,整个人都已经筛糠。

徐滢倒吸了一口冷气,咬牙指了指她,大声道:“来人!”

“世子妃!出事了!”

门外人还没进来,便已传来侍棋的惊呼声,转瞬她大步闯进,气喘嘘嘘地说道:“方才膳房端去宴上的汤里,皇上王爷还有世子里的汤里全都有毒!现如今整个膳房都被侍卫们包围了!”

“什么!?”

徐滢瞬间也懵了!

她倏地转身瞪着宋鸢:“这到底怎么回事?!”

“不!”宋鸢瞪大泪眼,声线也吓变形了!“我不知道!我没有动别人的汤,我只在杨先生的汤里下了药,我根本就没有动皇上和王爷他们的汤!”她要疯了,她明明只放在杨沛碗里,怎么会变成大家汤碗里都有呢?!

徐滢拧眉瞪她片刻,又问侍棋:“那舅老爷的汤里可有毒?”

“唯独只有舅老爷汤里没有!”侍棋也已是咬着牙根在说话,她也觉得手脚发冷了!.

第334章 恶人奸计

徐滢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照宋鸢的说法,本来只有杨沛碗里有毒,但结果事实却反了过来,到底是她在说谎,还是事情出现了逆转?如果她没说谎,顾氏真是被绑架了,那么这件事也必定就是绑架她的那么伙人所为,他们的目的难道不是冲杨沛来的,而是冲皇帝和端亲王来的?

是谁有这么大胆子竟敢冲皇帝与端亲王父子齐齐下手?!难道他们以为堂堂一国之君竟如此容易被害?堂堂的端亲王竟然连这点安全防守也做不到?

她扭头瞪着宋鸢,脸上沉得能拧出水来。

类似这样的事情她不是没有遇到过,但却是没想到下手的竟会是家里人!

不过现在追究这个已是多余,掬兰苑那边的情况显然已经比死个杨沛更要人的命。

她问道:“王爷怎么应对的?”

侍棋连忙道:“现在整个王府内外全部封锁了,伍先生已经着典史把王府所有典司的花名册拿了过去,在承运殿内一个个地核对真身!皇上他们仍然都在掬兰苑,宴厅里所有人也都不准离开,是世子爷偷放了我过来禀报您的!”

府里必是出了混进了细作,但王府上下上千人,这样查起来未免太慢了。

她顿了半刻,抬脚往屏风后走去:“给我穿衣,我去瞧瞧!”

侍棋飞快帮她重拢了头发,簪了几枝簪子,使之看上去不是那么憔悴,然后给她套上衣裙披风。

宋鸢哭着道:“我跟你们一起去!”

“不准去!”徐滢一边戴着风帽一边说道,“画眉在这里看着三郡主,哪里也不许她去,然后去打听承运殿那边。一旦收到消息允许开门放人,则立刻着商虎带人去寻顾夫人。尤其留意王府周边的人,他们既然是冲着掬兰苑而来。那么肯定会有人在周边等待消息的!”

说完她半点也不再迟疑,领着侍棋她们便往掬兰苑去。

宋鸢怔望着她们离去。脑袋里瞬间已炸成浆糊,她明明投的药只有一盅,而且还确定是给杨沛的,怎么会变成除了他之外三个人的碗里都有毒?!这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怎么会这样?他们是在故布疑阵还是后来又被人做了手脚?!

她手脚冰凉,胸口窒息,连眼泪都已经流不出来了。

掬兰苑这边宴席还维持着先前的样子。

皇帝已经退坐到左侧屏风下,端亲王立在桌旁,眉头紧拧着。脸色沉凝如水。

宋澈也立在一旁,看看端亲王又看看杨沛,杨沛虽然沉凝,但眉目之间一派淡定,并未曾因此变得慌乱无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