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宽阔庭院里排列整齐的士兵队伍,朱伊微微一愣。看到韩允嵘站在队伍最前,更是愣住。

谢映对朱伊道:“这是我从枢锐营选调的六百精兵。从今日起,他们就都是你的部下,分两批在渌石院轮值。”

韩允嵘上前两步行了抱拳礼,道:“奉世子之命,韩允嵘率枢锐营六百人,随时听候世子妃调遣。”后面诸人亦齐声划一道:“我等听从世子妃调遣!”

朱伊这才反应过来,诧异看向谢映:“他们…听我指挥?”

谢映道:“没错。他们不必听从父王和参军府的指令,只听世子妃一人的命令。”

朱伊怔怔看了谢映一会儿,这才意识到,他到底有多不放心她。便想着安他心,道:“放心吧,我一定会好好等你回来。”

谢映没有允许朱伊出城为他送行。

到了军中,谢映眉宇间的温柔调笑尽皆褪去,余的全是刀锋舔血的冷厉,还有长久统御强兵养出的沉肃威仪。与在朱伊面前已是另一个人了。他治下极为严谨,绝不会在众将士面前流露一丁点的优柔,动摇军心。

他将对他的小姑娘的柔情眷念压在心底,点兵往北出发。

谢映临行前的有意敲打自然是管用的。虽然不知能管用到几时,至少最近几天,朱伊是平静无波地过了,她几乎每天在王府药堂里学药理,这日清晨,朱伊总觉得要发生什么特别的事,心里怦怦直跳。

果然预感成真。近午时,她与韩允嵘正在前院说话,有人来报:“外面有人求见,说是公主的姨母。”

“我的姨母?”朱伊与韩允嵘对视一眼。她道:“难道是母妃?但她都是自称我娘,怎的突然改口称姨母。”

韩允嵘略思索,道:“让她进来罢。”

过了一阵,一个妇人被带进来,脸上妆容淡淡,身上的锦衣与发簪都是普通素雅的样式,看着实在不是彤贵妃的风格,但那张脸,却着实是朱伊熟悉的。

“母妃,真的是您!我还以为…”朱伊惊喜道:“您还活着,太好了。”只有经历过生死一瞬的威胁,才会更明白生命的可贵。对从小抚养她长大的姨妈,尽管对方的心思不纯,朱伊却无法因此忘记养育之恩。

“伊伊,你果然在这儿!”彤贵妃握住朱伊的手臂:“阿黎呢,阿黎是不是与你在一起?”

朱伊点头:“母妃放心,阿黎现在很好。”

彤贵妃闻言放心了,警惕看向一旁的韩允嵘,朝朱伊道:“让这个人出去,姨母有话对你说。”

韩允嵘皱了皱眉,朱伊一看哥哥的表情,就知道他不愿出去,便道:“母妃,他是我的人,不是谢映的。有话都可以当着他的面说。”

彤贵妃一听,以为韩允嵘是朱伊死心塌地的裙下之臣,便道:“伊伊,快,去带上阿黎,跟我走。”

朱伊微怔,她还以为彤贵妃不远千里来到魏州,是来投奔她的。她道:“跟你走?去哪里?母妃,这…恐怕是不行。”

韩允嵘道:“世子妃已嫁给世子,怎能离开魏宁王府。”

“伊伊,你不想见你的爹吗?也就是我的姐夫。我这次死里逃生,为了来魏州找你与阿黎,经历颇多,但最意外的收获,居然是让我遇见了姐夫,也就是你的生父裴卿让啊!”

朱伊和韩允嵘闻言都有一瞬僵滞,朱伊问:“母妃,你这话是何意?我爹不是早就葬身在榕峰了么?”

“我也是这样以为…所以,我当时还以为遇见了鬼…”彤贵妃脸上有种异样的光彩:“但姐夫他真的没有死。你也听说了现在声名赫赫的玄楚军吧,首领就是姐夫啊。不然你以为除了姐夫,还有谁能让一支流民军对上地方军未尝一败。”

玄楚军…韩允嵘皱眉,正是打得晋州节节溃败,让晋州求助魏州的玄楚军?谢映出征那日,谢邵也已领兵出发。

朱伊也是想到了这个,那岂非谢邵会对上她爹?可是…朱伊道:“如果我爹还活着,那他为何这样多年没来找过我?”

“因为在他受重伤的时候,被老雍南王关起来了。而今阮家入主京城,叫人将他也带进京,他才抓住机会死里逃生。”

朱伊和韩允嵘都彻底沉默下来…如果彤贵妃说的是真,岂非他们的父亲这十多年一直过着牢狱生活,受着活罪。

朱伊缓缓转头看向韩允嵘,她不知该不该信彤贵妃的话。

韩允嵘也看着朱伊,深深呼吸一下,道:“裴将军扶回京的只有衣冠冢,是有可能的。世子妃就见一见罢。”朱伊与韩允嵘对视,明白了对方的意思,如果真是裴卿让,应该能认出他这个分别时已六岁多的儿子。

朱伊道:“那,裴将军如今在哪里?晋州?”

彤贵妃道:“不,就在离王府不远的一家酒楼。”

她如此说,朱伊两兄妹自然要去见一见。

乘着马车来到一家普通的酒楼,朱伊低着头跟着彤贵妃上了二楼。在门口却看见一道身影,微愣道:“容萧?”

“容萧拜见公主。”见容萧行礼,朱伊忙免礼,她看了看对方,清秀的面容熟悉依旧,但她总觉得容萧跟以前有哪里不一样了。以前少年的气质是清澈的,但现在,朱伊总觉得容萧身上越来越像隔着沉重雾气,叫她看不懂。

韩允嵘则看着容萧皱了皱眉,容萧身上的气息比之前浑厚了许多,可见功力突飞猛进,进速这样快,怕不是走的正路子。

朱伊是看不出这些的,只问容萧:“你没有跟容家军在一起?”

“嗯。我现在跟着裴将军。”

朱伊疑惑道:“你为何认识他?”

“公主忘记了,我曾经为你联络过裴将军的老部下么?是他们主动联系我。”容萧注视着朱伊。那个时候,还没有谢映,也没有颜凤钦。他是唯一一个可以接触朱伊的外男,也是她最信任的男人,所以她让他帮忙调查父亲。

是谢映,让他彻底的失去了她。容萧紧紧握起双拳…但现在,他要慢慢地把朱伊夺回来。裴将军相当赏识他,这就是上天给他的机会。

第119章

随即, 容萧目光沉沉看向紧随在朱伊身后的韩允嵘。

朱伊随着容萧看过去,道:“他是我现在的侍卫,让他和我一起进去罢。”

容萧侧身推开房门,道:“公主请。”

朱伊紧握着双手,迈入房间内, 她看向坐着桌旁的男子。对方也在打量她。

裴卿让穿着没有任何花色的黑色布衣, 面容清癯, 肤色略显苍白, 即使这个年纪看,也是个容貌出众的男子。除了沧桑的眼睛和眼角的细纹,看着跟个三十多岁的男人差不多。

男人站了起来, 身形分外高伟, 他目光复杂地看着朱伊,嗓子似乎受过损伤,声音十分沙哑:“你就是那个我从未见过的小女儿。我连名字都没来得及给你起…”

他走向她, 韩允嵘却突然挡在了朱伊前面。

裴卿让这才将视线看向朱伊以外的人,看到韩允嵘却是一愣,朱伊屏住呼吸观察着裴卿让脸上的任何细微表情。关心则乱, 但她现在不能乱。

裴卿让皱着眉想了许久, 才问:“裴晏,你不认得我是谁了?”

韩允嵘按下心中的激荡, 冷淡摇头:“不认识。”

“那你也不知你是囡囡的亲兄长?”裴卿让坚定道。此话一出, 彤贵妃和容萧脸色都露出惊讶之色。

朱伊和韩允嵘喘着气, 胸口剧烈起伏, 两人都转头,看了看对方。尤其是朱伊,她幼年时最大的心愿就是想要个父亲。那时彤贵妃还没有生朱修黎,也算弥补了她对母亲的渴念,但父亲是一直没有过的。

裴卿让又转过头看着朱伊,道:“囡囡,你们愿意和我一起走吗?”

彤贵妃道:“伊伊,你怎么回事,还不快叫父亲?你爹专程来魏州找你,你却这样冷淡,你有没有想过他会多么寒心。”

朱伊长长吸了口气,看着裴卿让,迟疑片刻终于道:“父亲,我已经嫁人了。我不能离开这里。”

裴卿让听到那句父亲时,激动神色一闪而过,又听到后面的话,脸上浮起明显的失望。

“你说什么?”彤贵妃急道:“伊伊,你不跟我们走?你爹听说你在魏州,千辛万苦地来寻你,你居然不跟自己的父亲走,你怎能这样自私?你将自己父亲置于何地?”

朱伊还未来得及说什么,韩允嵘已瞥向彤贵妃:“公主已嫁进谢家,那她就是谢家的人。她要留下有何不对?”

突然有一道声音插.进来:“裴将军都没有同意过,谢映和公主的婚事名不正言不顺,怎能作数。”

韩允嵘对说这话的容萧报以冷笑:“成婚在前,认亲在后,自然要作数。”

朱伊却是看着裴卿让,道:“请容我问一问,您当年在榕峰的最后一役,是被何人所害?”

裴卿让慢慢道:“皇帝弑兄篡位,欲杀我灭口。老雍南王则是怨我阻他的道。这两人应该都派人动了手…但到底是谁,我并不知晓。”

韩允嵘也有问题,便一一问来。他的问题则要缜密很多,但听裴卿让答起来都颇为流畅。

朱伊和韩允嵘这才终于相信了对方。韩允嵘向来内敛,内心再动容,面上也瞧不出什么,而朱伊,则是忍不住红了眼眶。

裴卿让看着眼前出落得亭亭玉立的小女儿,似是要比对儿子更加的喜爱怜惜。便道:“囡囡,裴晏,跟我回一趟秦州老家吧。我已问过你们的姨母,你们的娘亲葬在我的老家秦州周武县,既然我们一家团聚了,也该回去看看她。”

朱伊和韩允嵘闻言心中都有些动摇,他们俩的确还从未给母亲上过一炷香。

裴卿让又道:“安全的问题不用担心。我这就让玄楚军从晋州撤兵,让最精英的五百人跟着咱们。只要我们不主动接近重镇,别的流民军也不会轻易袭击我们。”

“王府如今也是危机四伏,离开王府未尝不是好事。”韩允嵘道。这毕竟是魏宁王的地方,若对方真要耍手段,真是防不胜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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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谢映、盛骁率军前来支援以前,北歧关将士踞守高阔的城楼,以弓箭手、枪投手、铁火炮进行远攻为主。

但光是守城不出也不是办法,弓箭和火炮都有攻击距离的限制,瓦刺大军不靠近城楼,就没有办法收效。更重要的是,守城不出,怕是瓦刺会绕过北歧关,进入魏州腹地。

瓦刺都知道谢映狡猾,不会轻易发起进攻,喜欢用计和布阵,他的朱雀阵中阵曾围杀瓦刺王的两个儿子。谁也没有料到,这次他会连北歧关的大城也不入,一上来就带着兵与瓦刺前锋军厮杀。

谢映从眉骨到半边脸都沾满了血,别人的血。身上玄黑的软甲也透着一层猩红的光。长戟的雪亮锋尖绽出一蓬蓬血雨,殷红血线沿着弯曲的刃淌落。

他此时就是一只矫健凶猛的野兽,嗜血的一双眼叫人看了就能吓得两股打战。

主帅的意志是带动士气的关键。谢映的斗志都远非以往任何一次征战可比。加上是突袭,瓦刺的三千多前锋军还未来得及去搬救兵,几乎在一个傍晚间就被屠戮殆尽。

回了北歧关大城,又是一番安排布置,到了三更天,谢映才终于能得稍歇,入睡之前,他取出一枚耳珰,淡金卷莲叶上的粉玺珠在烛光下熠熠生辉。

“伊伊。”他脑中被女子的种种神情所占据,不自觉地就念出了对方的名字,过了一阵,才收起了耳珰,闭上双眼。

“带禧贞回裴家祖祠祭祖?”魏宁王府的北院里,魏宁王面对这突然上门的“亲家”,心下有些复杂。裴卿让当年也是威名赫赫的人物,有将星之称,魏宁王又岂会疏于耳闻。

但对方成名也不过用了几年时间,魏宁王还未与对方打过照面,裴卿让便英年早逝。

裴卿让道:“不错,我有近二十年未回过秦州老家,也算是告知祖宗裴家香火未断。祭祖之后,他们会再回魏州。”

魏宁王和穆老王妃对视一眼,都知道朱伊是皇帝收养的,生父是裴卿让,但谁也没想到裴卿让能“复活”。

这简直是想瞌睡就有人递枕头。穆老王妃母子忌惮谢映不敢对朱伊出手,这下是“亲家公”自己要带走朱伊,她自己也愿走。两人巴不得朱伊离开,自然假意思索了一阵便同意。

至于出了王府再遇到什么意外,可就怪不得他们了。毕竟如今的世道乱得很。

朱伊带上了朱绰和朱修黎,还有枢锐营的六百军士。一行人就此出发。

朱伊也算过了时间,秦州在靖州之西,来去一趟,差不多两个多月,也许谢映那时也回来了,他们正好可以重聚。她出发前,便写了信向谢映说明此事。

去往秦州的路上,容萧不时回头看着朱伊的马车。赶路疲劳,朱伊觉得自己近来有些贪睡,时常都是窝在马车里睡觉。容萧自是上前嘘寒问暖,关怀备至。

容萧这一路上已经向裴卿让暗示过多次,谢映是在成亲之前就强占朱伊,非是朱伊的良人,希望裴卿让做主让两人和离。他也不知裴卿让听进去多少。

终于进入秦州地界,却花了一个半月的时间,虽然绕了些路,却没有伤亡。这时得到两个重要消息。

一是魏宁王世子谢映大败瓦刺,魏宁王府如今占着魏州、陈州、梁州、晋州四周,俨然可以划地称皇。

二是靖海王府已攻占秦州首县秦安城,世子颜凤钦暂时坐镇秦安城。一行人便没有入秦安,直接绕行至了周武县。

周武县的房舍已空了一半,县衙也早就空置,官员应该是避走他处了。众人很快安置下来。

谁知,就在当晚,马蹄声却踏破了静寂长夜,密密麻麻的火把光芒照亮了县城的街道。

裴卿让自是迅速集合众人,领兵迎了出去,韩允嵘则过来保护朱伊和朱绰。

过了一会儿容萧进屋来,道:“公主,是颜凤钦来了。”

他看向韩允嵘,道:“要不我和温颜带禧贞公主先去别处避一避?”

第120章

韩允嵘道:“不用。”他不会让朱伊离开他的视线。

又有人过来传话说:“颜凤钦带来的人马很多,约莫有几千人。”

容萧见韩允嵘不同意她带走朱伊, 闻言只得又去了前面。

颜凤钦打量裴卿让, 问:“你是何人?带了这些人来周武县有什么图谋?”

裴卿让答:“我们都是流民, 我是带着家眷回乡悼拜亡妻。我们的人只求有衣穿,有饭吃,无意与世子争锋,更没有占据秦州寸土的意思。拜过亡妻, 我等立即离开。”

颜凤钦笑了:“流民…家眷…”他今日接到不知何方人物的传信, 说来的人是复活的裴卿让, 朱伊也在这群人里。

他于是道:“既然你的家乡本就在秦州,那不如投靠颜家如何?我不仅能保你们穿衣吃饭,还可以给你们锦绣前程。”

裴卿让与对方对视,并不回答。

颜凤钦又道:“虽然我带的人马远多于你们, 但相比起两败俱伤, 我更喜欢两相得利。我给你时间考虑。”

当裴卿让过来说了这事,朱伊站起道:“父亲打算投靠颜家?”

“权宜之计。这个时候, 必须稳住颜凤钦, 避免我们的人作无用伤亡。”

裴卿让话刚落, 被他提及的男人便正好走进了内堂。

“我来看看裴将军的家眷。”说是看家眷,颜凤钦实际只盯着朱伊一人。她这一路都穿的是骑服,干净利落,虽然她几乎并没有骑马, 都是在马车里。朱伊被缎带束紧的腰肢依旧纤细, 令颜凤钦松了口气。

容萧站到朱伊身前, 挡住对方的视线。颜凤钦看着容萧,嗤笑道:“容家在生死存亡际…你居然在这里。”

容萧沉下了脸。其实,朱伊也劝过容萧回容家,对方却只说了句,容家现在容不下他。

颜凤钦确认朱伊在此后,也在附近住下。他对裴卿让的态度大为转变,甚至还提着酒请对方共饮。

颜凤钦死守着不离开,朱伊他们的队伍也走不了。几日后,裴卿让突然将朱伊与韩允嵘叫了过去,道:“囡囡,有件事,我必须得告诉你。方才接了消息,说是谢映在魏州纳了他老师的女儿为侧妃。”

朱伊有一瞬什么也听不见,直到裴卿让又道:“依我之见,颜凤钦对你颇为真诚,囡囡不如改嫁于他。咱们留在秦州,长伴你母亲也不错。”

裴卿让居然劝说她改嫁颜凤钦?朱伊愣了一阵,低头慢慢道:“父亲,你容我好好想想。”

裴卿让自是答好。

只有朱伊与韩允嵘两人时,朱伊才低声叹道:“他的确不是我们的爹。”

一个父亲,怎会轻易劝女儿改嫁,他一直都伪装得无懈可击,直至这时才露出破绽。朱伊跟来这一路,一直都希望对方真的是她的父亲,谁知最后希望还是落空。

韩允嵘安慰她:“伊伊,我知道你很想有个父亲。但这世上不是所有事都能尽如人意。我们的父亲早已死去。”他知道朱伊很早以前,便在托容萧帮她查探裴卿让的事,可见她对自己的身世一直介怀。

朱伊点点头:“我明白。”她与韩允嵘原就心存怀疑,天下之大,哪有这样巧,能让彤贵妃遇见裴卿让。且谢映刚出征,他们就来了。

但赤子之心让他们选择了一探究竟,哪怕明知有危险。因为,这个人如果不是真的裴卿让,那就一定与杀害裴卿让的人息息相关。否则,不可能对他的诸多事情了若指掌。兄妹两人正是抱着把生父死因查个清楚的目的而来。他们并不想任何事都等着百务缠身的谢映来解决,这原就是他们两兄妹自己的事。

朱伊道:“而且,我也不相信谢映会让顾南瓷做侧妃,这定是他捏造出来的。”他出征前才告诉过她,他不会纳妾。

“不错。他就是为了让你改嫁给颜凤钦。”韩允嵘道。

“难道他是颜凤钦的人?”

“如果我猜得没错,他应该是阮谕的人。谢家如今在西边夺取的地盘越来越大,颜家则在东面圈地,这两家要继续扩张,首当其冲是要先拿下阮家如今占据的中央地带。他是要挑起谢映和颜凤钦的新仇旧恨,让他们俩先斗个你死我活。以及,若你嫁给颜凤钦,他就能借着你父亲的身份进入颜家,夺取颜家从海上得到的战车图纸。”

“原来如此。那父亲果然是被雍南王府害死?”

“多半如此。伊伊,我希望你借此看清,彤贵妃不值得你真心以待。”韩允嵘道:“彤贵妃定然知道那不是我们生父。但那人不知许了她什么好处,她果真来欺骗你。从今起便与她了断罢。”

朱伊点点头:“我知道了。”

既然知他并非他们的父亲,那当然要采取行动,先下手为强。

“拖不得,拖了就会出乱子…”韩允嵘道:“我让温颜带人连夜送你们走。”

朱伊知她留下也没有用,便同意先离开。她与朱绰、朱修黎躲在一间破庙里,等待着韩允嵘。谁知,很快却等来了盛岭。

“盛将军!”朱伊惊喜道:“你怎么来了?”

“公主,韩赞军离开魏州时便与我商议好的。为保万无一失,我一直带人暗中跟着你们。”又道:“公主放心,已经有我们的人去增援韩赞军。我跟世子也联系过了,他正往秦州的方向赶来,我们这就出发与世子会合。”

朱伊终于安下了心,道:“那就好。”

朱修黎这时望着庙门道:“容萧哥也来了!”

“公主,我想跟着你们。”容萧上前请求道:“多一个人保护公主,我也放心一些。”

朱伊思索片刻,温声劝道:“容萧,你回容家吧。你是姐夫唯一的胞弟,他一定希望你回去帮他。如今正是他最需要你的时候。”

容萧面无表情看着朱伊。过了好一阵,他才慢慢点头:“好。”

他原本已打定主意,趁乱将她带去一个无人处独占。天下之大,两个人可以去的地方太多,任谢映再神通广大,也不可能找到他们。但每每对上朱伊信任的眼神,他终究下不了手。他害怕从她眼里看到失望、防备和惊恐,或许连笑也不会再对他笑。

盛岭担心颜凤钦发现朱伊不见会追上来,一行人赶紧离开秦州。然而赶了几十里路,颜凤钦的队伍还是围了上来。

一起回来的还有韩允嵘。

朱伊忽略颜凤钦,立即询问韩允嵘假扮裴卿让之人是谁。对方道:“是阮谚,太子妃的庶长兄,用了易容术。”遂将始末一一道来。

裴卿让当年虽然中了老皇帝的招,但最后的确为老雍南王所害。但老雍南王已死,韩允嵘不能亲自手刃仇人,却杀了仇人之子。

颜凤钦骑着一匹雪蹄黑马,等朱伊两兄妹叙完旧,方下了马道:“公主既来了秦州,我自然要尽到地主之谊,不如请大家一起到秦安城坐坐。”

韩允嵘道:“多谢颜世子帮忙一起制服阮谚。但我们还要赶路,就不叨扰了。”

颜凤钦扯了扯嘴角,笑容却是冰冷,道:“这如何能叫叨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