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晚晴看着眼前的暗色汤药半晌没动,吴嬷嬷见状,冷声开口道:“这是落蒂汤,夫人也是大家出身,应该懂得规矩,请服了吧。

所谓的规矩,无非是正室入门前不准妾室生养,以保证嫡子的地位。顾晚晴微微低头嗅了嗅那碗药,判断里面只有藏红花一种药物,并未加入其他药材,但从药味浓重,可见藏红花的份量下得不轻。

藏红花是一味珍贵的药材,气味甘,平,无毒,活血化瘀,散郁开结,宽胸脆,开胃进饮食,久服有滋阴美容之效,对女人而言可谓是美容佳品,不过功效再好,它毕竟还是药,如果没有愈结之症的人随意服用藏红花,则会容易引发破血之症,又因为藏红花的活血功效十分强大,另对子宫有所作用,可致子宫兴奋收缩,故而在经期、孕期或有出血症状时是要避免服用的。正因此药对孕妇的作用显著,藏红花的堕胎功效便被放大,与水银、麝香一同被皇室收入避孕秘录之中,若皇帝宠幸妃子宫女后不欲留后,便喂之以藏红花,或以藏红花煎水清洗下体,以达到避孕之效。

藏红花避孕的说法由来己久,甚至连皇室也深信不疑,可实际上这并无什么理论依据,医书之中也并未明确记载藏红花有避孕的作用,只是功效放大之下口口相传,使之更添神秘而已,顾晚晴也对这一说法持怀疑态度,所以之前泰康帝在朝时虽也奉命配制过避孕药丸,但鲜少用及藏红花,多用麝香或者柿蒂入药。

“夫人难道还要我动手么?”吴嬷嬷再次开口,脸色已极为阴沉。宋嬷嬷在旁并无搭话,看着顾晚晴的反应。顾晚晴偏了偏头,“嬷嬷可是受王妃之命而来?”

吴嬷嬷微愣,“不是。”

“那就是受了刘侧妃之命?”

“也不是。”吴嬷嬷微扬起下颌,“我是七王妃派来的管事嬷嬷。”顾晚晴安安静静地一笑,“既然嬷嬷不是王妃派来的,也不是刘侧妃派来的,那么恕我不能从命,这药我是不会喝的。”说完她又赶在吴嬷嬷开口前说:“我这会要去给王妃请安,嬷嬷可与我同去,如果到时王妃命我服药,我不敢不从。”顾晚晴说完,便示意青桐给自己拿斗篷。

吴嬷嬷面色更沉,横身挡在门前,“我到这来是经王爷点过头的,以后夫人院子里的事都须经由我手。”

“那嬷嬷更要与我同去。”顾晚晴自顾地穿好斗篷,“让王爷当面示下,让我心里有个谱,今后也可更加尊重嬷嬷。”

吴嬷嬷闻言,微现怒容,“夫人可要打算好了,如此与我过不去,将来世子妃进了门,对夫人有何好处?”

顾晚晴不急不忙地反问:“世子妃尚未进门,便对王府内务诸多干预,不知这对世子妃又有何好处?如今我并未为难于你,只是你身无王妃之命,拿了一碗药性不明的药物强行要我喝下,这是谁给你的权柄?若我因这药有个三长两短,你可能负责?我虽为世子贵妾,但身兼天医之职,谋害朝庭命官一罪是否由你担当?”顾晚晴的话徐徐缓缓,却让吴嬷嬷一时无法应对,动了动嘴,终是没说出什么,只是神色更见气恼。

一旁的宋嬷嬷接着顾晚晴的话笑道:“姐姐或许还不知道,王妃已许了夫人侧妃之位,嬷嬷的药倒是可以省省了。”

顾晚晴站定了身子,任青桐给自己系好斗蓬的绳结,与宋嬷嬷道:“先别说那事,现在我毕竟还不是侧妃,遵规矩也是应该的,只不过不是侧妃,我到底还是个贵妾,刚刚嬷嬷见我时也行礼称夫人,不过有些人却把这规矩给省了,许是初来乍到的,还不熟悉王府的规矩吧?”

宋嬷嬷微微欠身,用眼角瞄着吴嬷嬷,吴嬷嬷无法,只得退开一步,稍躬了身子送顾晚晴出屋。

顾晚晴离开自己的小院后便由宋嬷嬷领着直奔王妃的怡得园,如果今天要请安的人是顾明珠,那么府中长辈会齐聚大厅等着喝媳妇茶,但顾晚晴只是个贵妾,故而不算是王府正式的媳妇。不过到了怡得园后,王府后院的人基本也已到齐了,镇北王与王妃,两位侧妃,几个妾室,还有镇北王的几个儿媳妇都在,袁授就坐在镇北王的左下手边,看着顾晚晴步入花厅。

顾晚晴没想到会遇到这么大的阵仗,当下更为谨慎,因无需敬茶,分别与众人见了礼后便转至座席最末,低眉顺目地垂头不语。虽没有抬头,但顾晚晴能感觉到许多目光集聚于她的身上,有一道最为凌厉,应是镇北王。也是,他原意是要娶她,结果她成了他的儿媳妇。刘侧妃一如既往的热络,顾晚晴应着刘侧妃的话,眼角瞄着低头拨弄佛珠的王妃,如果不是听袁授说过王妃的事,顾晚晴真要把她当一个失势王妃了。

有刘侧妃活跃气氛,大家显得都有点放松,大公子的嫡妻金氏还特地与人换了位置,坐到顾晚晴附近,小声与她说:“我最近总觉得不舒服,一会你帮我看看?”金氏大约二十三四岁的年纪,身材微丰,脸蛋圆圆的,看起来很是讨喜,顾晚晴答应下来。

金氏当下便笑眯了眼晴,“这可好了,我早想请你来给我看看,可我们家大爷总说太麻烦,现在都是一家人了,可让我捡着便宜了。”

金氏说话大大咧咧的,顾晚晴不由失笑。真难得,嫁进王府这么久,还能保持这么开朗的个性。早听说大公子的生母早丧,地位又不高,他总算是占着个长子的名头,镇北王对他还有些关照,只是他本身才华一般,性格又中庸,故而不被过于重视,连带着他在府中也没什么地位,袁授是比不了的,在袁授之前出风头的是刘侧妃之子、二公子袁摄。顾晚晴这么一点头,之前偷看她反应的几房媳妇也都纷纷开口,一时间倒是热络起来。

跟着顾晚晴同来的吴嬷嬷此时的脸色不太好看,上前一步,跪至厅中道:“老奴向王爷请辞,求王爷送老奴回七王府吧。”

镇北王冷声发问,吴嬷嬷便将早上的事说了一遍,倒也没有添油加醋,只是道:“新夫人不信任老奴,认为老奴心存谋害之心,老奴惟恐连累七王妃名誉,故而请辞。”此时大厅又恢复了原有的寂静,顾晚晴静静地听着,没有丝毫表态之意。

镇北王目现微讽,“那就命太医院重开一副安全的汤药给她喝吧。”吴嬷嬷叩拜下去,再抬头面上隐含得色,顾晚晴仍是没吭声,低头站在那,好像此事与她无关。

一直沉默的王妃突然开口,“世子年纪已经不小了,至今尚无子嗣,我与王爷都有些着急,反正顾家那五姑娘仙缘深厚,空出了侧妃的位置,不如就势给她提了侧妃吧,就无需再遵从这些规矩,我与王爷心愿得偿,吴嬷嬷回去也好交差。”

从贵妾到侧妃,这或许是一些人一生也无法超越的界线,可在王妃这只是一句话的事。其实不难预料,吴嬷嬷仗着自己是七王妃的人,想要在镇北王府说话,那也得看镇北王府的主人许不许她说话。这里到底是镇北王府,管教妾室一事怎可由外人出面?更何况王妃早有话传出,要给顾晚晴提侧妃的,这种情况下更没有吴嬷嬷指手划脚的份。当然,这也不能怪吴嬷嬷,谁让王妃的伪装太过成功呢?在谁眼里都是一个不管事的主子,而刘侧妃又是个副位,恐怕吴嫉嬷还不看在眼里,她身后又有七王妃撑腰,自然而然地就觉得自己在这王府也有话语权了。

王妃的话显然让许多人错愕,吴嬷嬷还没缓过神来的功夫,镇北王的头已经点了下去,显然脸色不太好看,但这面子到底是给了王妃。同样脸色不好的还有刘侧妃,至于为什么脸色难看恐怕只有她自己知道。

吴嬷嬷更是吃了个哑巴亏,一肚子的气没处撒,正如顾晚晴所想,她实在是低估了王妃的作用,还一直以为之前说的提侧妃的事不过是说说而已,毕竟侧妃是要入宗牒的,所生子嗣也有继承资格,王爷怎会这么轻易就答应了?这就是不知内幕的坏处。

最后聚会散去颇有点不欢而散的意思,从头到尾,顾晚晴和袁授也没说上话,只在临走前对了眼,让顾晚晴看到他眼中的放心。不用说,王妃会主动给她提侧妃这事也是出于他的授意了。顾晚晴的地位骤然改变,与她亲近的人更多了起来,大家都想得清楚,一旦镇北王从龙,那么袁授就是太子,将来太子登基,太子侧妃弄不好就是一个贵妃乃至皇贵妃的名分,她们都是年纪应当的人,将来的日子还长得很,岂可得罪?

从那日起顾晚晴就忙了起来,每天都有人来与她聊天逗闷,要不就是请她看病,女人看的多是一些难以启齿之症,一来二去的,有几个妯娌与顾晚晴的关系极为要好起来,其中私交最好的莫过于大夫人金氏,她那豪爽的性格也最让顾晚晴喜欢。 只不过日子过得虽然忙碌,看起来也还充实,可顾晚晴心里总是觉得不踏实,不为别的,自打成亲过后,袁授又跟着镇北王进宫去了,她已经整整一个月没见过他的人影了。

“听说聂贼的余部已经找到了,但拒死不降,王爷担心聂贼对皇上不利,所以只围不剿。”金氏一边缝着要儿的小衣裳,一边与顾晚晴闲聊,“听大爷说,这寒冬腊月的想打也打不了,怎么着也得明年开春,不过那边还不能放松,所以世子才这么忙,看来这个冬天注定是消停不了了。”

第一百一十一章决定

一个冬天么?听完金氏的话顾晚晴有些出神,这是不是说,这场纷争在明天春天的时候就会落幕,一切就已有了结局?

恍神的功夫,金氏已放下了手中的线活,坐到顾晚晴身边来,伸出手,“你再帮我看看,我那体寒的毛病好了没有?”

顾晚晴失笑,并没有帮她把脉,轻打了她的手一下,“哪这么快?你这体寒之症是自小落下的毛病,小时候不注意,爱吃冷食,受了凉也不当回事,现在可都找来了。”

金氏讪讪一笑,“那时我随着父母在北方驻防,成天在外头野惯了,北边的冬天可比京城冷多了,不过那时候小,玩起来什么也不顾了。”

“所以你别急,这才几天?”顾晚晴摆弄着金氏缝了一半的小衣服,“我昨天看了你的食谱,水果太多了,肉食也少,这都会加重你体内寒气的淤积,另外你闲来无事的时候不要总坐在屋里,经常坐着腰腹血脉不通,会致痛经又会让面部长斑,而气血不顺,容易手脚冰凉,慢慢的体质自然就寒了,注意平时多用热水泡脚,用益母草泡水来喝,也可以用桃花泡酒喝,常吃核桃肉食补充血气,慢慢的就调理好了。等过几天我再为你施针消瘀,好好过完这个冬天,明天开春之后就可以准备受孕了。”

金氏脸上一红,心里对这事还是很着急的。她嫁过来已经六年,可一直没有子嗣,最初跟着大公子的两房妾室都已有子女,让她怎能不急?这两年也找过大夫来看,都说是气虚体寒,可自家男人不是什么体贴入微的人,她自己又大大咧咧的,那些个禁忌都是坚持了两天就放下了,等想起来重头再来,断断续续的效果也不太好,以致一直都没有喜讯传来。

“哎,”金氏突地又神神秘秘地,“我从老2媳妇那里得了一个美容佳品,用起来挺有效果的,你也试试?”

女人都是爱美的,顾晚晴也不例外,“说来听听?”

金氏笑道:“也不是什么稀罕物,就是芦荟,生服了几日,我觉得整个人都畅快了,脸色也好了不少。你看看,我的皮肤是不是水润多了?”

顾晚晴无须上前也能看得出金氏的确较往常的气色好了不少,她叹了一声,“芦荟倒是好东西,但不是人人都能用的,也不可常用,尤其是你,还生服你还想要孩子不要?”

金氏吓了一跳,“怎么?它能避胎?”

“不是。”顾晚晴耐着性子说:“芦荟性凉,消炎解毒效果极佳,外用甚至可治烫伤,你说它生性该有多凉?正常体质的人都不应多服,你这气虚体寒的还敢吃它?”

金氏捂着肚子半天没说出话来,好一会才急道:“那怎么办?我都吃了六七天了。”

她这风急雨急的脾气顾晚晴也挺没招,“亡羊补牢,犹未晚矣。以后不要随便听谁说什么就乱吃东西,同一种东西也会分个人体质不同而产生不同的作用,对别人好,未必对你也好。”

金氏连连点头,“以后我吃什么都先来问过你。”

顾晚晴轻笑,金氏这脾气,肯定转头就忘了,以后还是得她多问着点才行。

金氏天生就是心眼大的,这事说过也就算了,并不那么忧心忡忡的,这会又起了新的心思,“不如咱们进宫去看看世子和大爷吧?世子半月未归,我们家大爷也有一阵子没回来了。”

顾晚晴想了想,又看金氏兴头正起的样子,点头同意了。

其实现在的镇北王府中人员并不多,镇北王、王妃与两个侧妃也在世子成亲过后重新回到了宫中,镇北王的几个公子也都就近住在宫中,各带着家眷,说白了,还留在王府中的要么是身份太低的,要么是不受宠的,金氏与大公子的感情还好,只是受不了宫里沉闷的气氛,所以并没有同行。

不过住在外头倒也有一个好处,那就是不受拘束,尤其是能说得上话的都在宫里,要去哪上哪,直接向代管王府的金氏说一声就行,给顾晚晴也免了许多麻烦。

这段时间顾晚晴虽是没见到袁授,但自己的事情处理了不少,还能时常出府去与叶氏夫妇团聚,日子过得还算舒心。只是,日子越舒心,她就越有依赖感,时间久了,就觉得这样也不错,以前一直想离开,不过是想躲开这些纷争,可事实上,现在的日子也很平静。

与金氏各自着装完毕后,她们便一同乘车入宫,做为镇北王的直系亲眷,这点权利还是有的。

她们的马车是由贞华门入的宫,金氏身上带着镇北王的腰牌,故而并未受到留难,只不过那守门的禁军交还腰牌时特地看了顾晚晴一眼。

顾晚晴起先没太理会,车帘重新垂下之后才愣了愣,刚刚那禁军…她叫停了马车,从车窗探头看出去,正与那禁军对视个正着,那禁军似乎就在等她停下,翻手亮出手中一物,竟是一个碎了又拼合好的镯子。

顾晚晴怎会不认得那个镯子?她就是用这个镯子要胁的顾明珠,后来在出嫁前夕她将这镯子给顾明珠送了过去,希望她不要忘了自己的承诺,但为何会在这禁军手上?浅.草.微.露.整.理

而顾晚晴会留意到这个禁军,也是因为他太过眼熟,似乎早在四年前她第一次随顾明珠和顾长德入宫,便是这个禁军守在这里,此后每次由贞华门入宫都是他守在这,没想到时过境迁,他竟然仍在这里。

他与顾明珠相识么?他拿那镯子来,是顾明珠等不到乐姨娘,所以来催她么?顾晚晴不由想到以前无数次入宫时他的目光都曾在自己身上停留,对顾明珠却都是视而不见,现在想想,正是视而不见才反常。

缩回身子,顾晚晴示意马车继续前行,金氏也探头去看,却没看出什么,回来问顾晚晴,顾晚晴随便找了个话题,便支会过去了。

她不会现在就把乐姨娘还给顾明珠的。

虽然顾明珠也算是完成了承诺,但她在打擦边球,虽然她没能嫁给袁授,但不代表她以后都不能嫁,她现在不过是“带发修行”,就这么把乐姨娘还过去,难道要等着她的报复吗?顾晚晴还没这么傻。

况且,顾明珠对顾家而言也是一个危险的存在。

她能出卖顾家的一处秘地,便能出卖两处三处,失去了片秘典的顾家将不再有独特的存在价值,分崩离析是早晚的事。

还是得加紧说服顾长生才好。上次顾晚晴回门时宣布了由顾天生代理顾家家主一位之事,顾怀德自然不服,但顾晚晴是家主,又有长老团与顾天生背后的族人们大力支持,所以事情就这么定下了。随后顾晚晴又单独约见了顾长生,与他说了自己的打算,意图让他接下天医之位,可顾长生拒不接手,表面上是说大长老与顾长德不在,就算是天医也无权决定这等重大之事,实际上,顾晚晴明白,他始终没放弃离开顾家的希望,之前不走是因为不想在顾家最难之时背离,但他是真的想走,带周氏一起走。

这种情况下,顾晚晴更不能透露自己想交出天医之位的想法,否则顾长生拒不接手,那么合适的人适只有顾明珠,现在的情况下,她是不会容许顾明珠来做天医的,所以最好能接大长老与顾长德回京,那么她身上的重任,就可以卸下了。

不过眼下看来,想接回大长老和顾长德哪有那么容易?聂世成一部被围,他们定然也在包围圈里,还有没有命在都是未知之数。

顾晚晴一边想一边跟着金氏前进,既然进了宫,肯定要去拜会王妃,不想到了王妃的寝宫后,又是一副合家欢的场面,王妃、两位侧妃、袁授全都在场,此外又有两个顾晚晴没有见过的年轻姑娘,都是十七八岁的年纪,生得娇艳如花,分左右坐在王妃身侧,左边那个模样更抢眼的正小声与王妃说着话,只是王妃低头垂目,也不晓得听没听进去。

跟着金氏拜会过了众人后,刘侧妃也指着王妃右侧的姑娘给顾晚晴介绍道:“你还没见过吧,这位就是…”

话才说到这,位置上的袁授蓦然站起,朝着王妃漠然地道:“母妃,我与顾侧妃有事相商,告退。”

他这么冷言冷语的,顾晚晴还真是有点不大习惯,但看看别人,显然都已经习惯了他的态度,当下欠身与王妃拜别,不过临行前又特别朝那两个姑娘多看了两眼,她们也回望着她,目光中都带着探究之意。

顾晚晴跟着袁授出了王妃寝宫,一路朝顺安门而去,那里通往太子东宫,镇北王虽没住紫宵宫,却安排袁授住在东宫,这其中含义,无须多说大家也都明了。

他们行进这一路上袁授都走得很快,顾晚晴得小跑才能追得上他的步子,直到进了东宫的范围,他的脚步才稍缓,闷着声说:“那两个,一个是七王妃的侄女,另一个是她表妹。”

顾晚晴反应了一下,不由失笑,原来右手边的那个就是他未来的世子妃。

出奇地,顾晚晴本是以为自己不在意的,可袁授说完了之后他们之间莫名地沉默下来,直到袁授再次开口,“我不娶她。”

顾晚晴抬眼,见他面色平静如常,眼中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心,“我不会娶她,我说过,只娶你。”

不知为什么,明知道这句话可能是出于他的真心,也明知道这句话实现的可能性有多么小,可顾晚晴心里仍觉得暖暖的,不由自主地就泛出一抹笑容。

袁授见了也跟着笑笑,又转了话题,“我与父王请缨南下救驾,父王已经准了。”

顾晚晴皱了皱眉,“不是说现在只围不打么?怎么还要去?”

袁授看了她半晌,突然像她以住对他那样,抬手揉了揉她的头顶,扬眉笑道:“你就不想去找找随驾南下的那两个老头儿?没有他们,你怎么自由?”

第一百一十二章同行

顾晚晴反应了一下,猛然惊喜,“你要带我一起去?”

袁授故意板着脸点点头,“物尽其用,你也不是白去的,南方冬天湿寒,许多将士都不适应而生了病,我此次去主要是为安抚军心,又已禀明父王,要你带一批大夫过去帮他们渡过这个冬天。”

顾晚晴太高兴了,自打她穿来这,还没有离开过京城范围,离得最远的那次是逃亡,还逃到一半就挨逮了。

“我们什么时候走?”

“就这几天吧。”袁授盯着她的笑脸,眼底的疲惫终是消减了些,“你得赶快回去收拾东西了,再回顾家选二十名大夫,另有二十名太医与我们同行。”

顾晚晴连忙点头,拎着裙子就往院子外头跑,跑了没两步又停下,稍一犹豫之时,袁授已然又道:“放心,他们跟你一起去。”

顾晚晴眼睛一亮,心里似乎也亮了一下,她到底还有什么事能瞒得了他?一个小小的心思,都已被他提早打算好了。

袁授的意思是让顾晚晴先回王府去,可既然进了宫,怎能不与王妃辞别?于是顾晚晴怀着万分雀跃的心情回转了王妃寝殿,正殿内的人没少,反而又多了,顾晚晴认得与王妃分座正位的那个年逾花甲的贵妇,正是七王妃。

顾晚晴进殿后又是各方拜见了一圈,抬头之时,便见七王妃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目光中充满审阅。七王妃年纪虽高,但精气神各方面都足足的,气势也很凌厉,被她这么盯着,顾晚晴也觉得有点不太自在。

这时刘侧妃终于找到机会介绍那两个姑娘,脸蛋稍圆的便是七王妃的侄女,未来的世子妃刘思玉,另一个鹅蛋脸、极其俏丽的姑娘是韩真的表妹,林婉。

刘思玉对顾晚晴很是客气,微微颔首示意,林婉则视若无睹,又回去捶着七王妃的肩头,撒娇地道:“七姑姑,也让我去吧?我长到这么大,还从来没去过南方。”

闻言,顾晚晴的眉梢动了动,南方?

七王妃脸上带着笑,假意训道:“你当去是好玩的么?是去打仗,一不小心,你小命难保。”

林婉立时转到七王妃身侧去,蹲下身子仰头看着七王妃,“世子不是也去么?”

七王妃“啧”了一声,刘侧妃立时配以轻笑,林婉脸上一红,连忙解释,“我的意思是说,连世子这么重要的人都能去,我又有什么不能去的?王爷既然能派人保护世子,那我就躲在世子身后,只占一点点地方就好。”说着她捏起手指,示意真的是“一点点”。

她的话立时引得七王妃开怀不已,点了点她的额头,“你就会瞎起哄,这事王爷是不会答应的,再说,你还得在京城陪你姐姐,将来她嫁入王府,你们再想见面就没这么容易了。”

林婉的目光投向刘思玉,隐含哀求之色,刘思玉略略想了想,转头向王妃道:“军中是否有不许女眷同行的规矩?”

王妃淡淡地道:“的确是有这个军规。”

刘侧妃适时地道:“不过世子此次前去乃是抚军,如果王爷同意,你们随行也不是没有可能。”

听了这话,林婉高兴地跳了起来,拍着手道:“太好了,姐姐,我们马上去求王爷吧。”而后又拉着七王妃的手,“七姑姑,你也得为我说话才行。”

七王妃拍拍林婉的手,示意她先坐下,然后又与刘思玉道:“如果你们要去,就让你大哥跟着,这样我也放心。”

刘思玉轻轻点头,林婉拍着手,极为开心。

从头看到尾,顾晚晴心生感慨。

生活在这样的环境里,真是一刻也疏忽不得,七王妃倒是会借势,借着林婉的话茬,一步步地把刘思玉的大哥安排到抚军军中,此次随行南下,顾晚晴可不相信那位大哥只是保护两个妹妹,而没有其他目的。

而七王妃从头至尾也没有与她这个同样要随行的“世子侧妃”说话,也说明了七王妃根本不将她放在眼中,或者说,对她颇为不满。

也是,当初是七王妃发现的JQ,让自己的侄女还没过门前就有了对手,她怎能不气恼?又则,当初那件事最后被定性为有人陷害,那人定是极恨镇北王,所以才会布下这个局,若是让外人发现已定好的王爷侧妃与世子有了肌肤之亲,这对镇北王的威信将是个极重的打击,好在,发现的人是七王妃,算得上是自己人,这才保全了镇北王的颜面。

而这件事虽已过去两月,但镇北王并未放弃追查,对于这个隐于暗处居心叵测的“陷害者”,镇北王是不杀不快的。

与众人又聚了一会,顾晚晴便向王妃请辞了,金氏与她一同离开,只是金氏今日不回王府,要去大公子处留宿。

同行一路,金氏愁眉不展,“刚庆幸有你帮我调理身子,你就要走了,我可怎么办呢。”

顾晚晴笑着拉过她的手,“怕什么?我会常常写信回来督促你的,临走前我给你开一张食谱,你不要再乱吃东西了,有什么不明白的就给我写信,反正最晚,我开春也能回来了。”

金氏抬手伸了伸腰,苦着脸道:“也只能如此了,我也不能拦着你和世子相聚不是?不过你得小心那个林婉,看她的样子,也盯着侧妃的位置呢。”

“我晓得啦。”顾晚晴重新抓回金氏的手。

只要眼睛没瞎,都看得出林婉对袁授是另眼相看的,而刘思玉则恰恰相反,温顺恬静,一副与世无争的样子。

“哎?”金氏突然捏了捏顾晚晴的手,“你的手好热啊,被你拉着可真舒服,我感觉身子都暖了似的。”

顾晚晴笑着松了手,金氏又瞄到她手心里的红痣,拉过来又是看了半天,直说这是有福的象征。

顾晚晴却在心底叹了一声,什么有福,简直是天大的麻烦。

她当初怎么就穿到了顾还珠身上呢?怎么就不穿到顾明珠身上呢?如果没有这对红痣,她可能早就自由了,她不会被赶出顾家,不会在离开顾家后仍被大长老暗中估量,不会因为急于拿回天医玉而向顾长德自首,顾长德也就不会想利用她而稳住天医的根基,大长老不会有设计她入长老阁的意图,她也不会为了逃离成为长老孤苦一生的命运而去争这个天医来做。她不做天医,就不会伤害到傅时秋,也不涉及到现在如何卸去天医一职的麻烦了。

成为天医的那段时间里,顾晚晴的确醉心于医学之道,可对于未来却没有多少期盼。她成为天医,不必像长老那样终身孤苦,但仍是不能随意地嫁给中意之人,只能招婿入赘,这实在是个苛责的条件,如果不是,她想她早应该与傅时秋在一起了。

再仔细想想,事情走到今天,她实在是应该感谢镇北王的。没有他的强硬态度放下话来要娶她,顾家是绝不会放她随便嫁人的,现在顾家虽有不满,但家主不在,大长老也不在,天医又被软禁在宫中,群龙无首,所以就算顾家有再多意见,也难以凝聚起一股反抗力量,最终默认了破除祖训,同意天医出嫁。

而现如今她既已嫁做人妇,严格说起来已不是顾家的人了,便不能继续担任天医,需要另选贤能交任天医一职,而她卸任天医后,顾家也管不着她了,到时候她想走就走,想跳就跳,彻底地自由了。

所以说,她是该感谢镇北王的,还应该感谢当初放出“得天医者得天下”这句流言的人,她相信,如果没有这句流言,就算镇北王再怎么不甘心,也未必能下决心娶她过门。

长长地吁了口气,顾晚晴在御花园和金氏分了手,而后乘车出宫,返回镇北王府。

出宫时顾晚晴并没再遇到那个禁军,不过这也让顾晚晴对乐姨娘的事心生警惕,她制约顾明珠的唯一筹码就是乐姨娘,而乐姨娘现在被关在京城的一处深宅内,由袁授的几个心腹看着。这几个人可以确定可信,可她毕竟要离开数月之久,如果在这段期间内发生了什么意外,总得让他们能找到人商量才好,不然万一被顾明珠探得消息,说不定她会有办法把乐姨娘救出去,到时候她同样的错误可是不会再犯一次的。

思量再三,顾晚晴临行前又去找了一次顾长生,把乐姨娘托付在他手中,一旦有意外发生,他也好临时指示。

顾晚晴的意思是,叛族之过绝不能轻饶,既然顾明珠不愿意走,那就等大长老和顾长德回来后,让他们处置她,顾长生面无表情地听完她的话,轻哼一声,“哪来那么多麻烦,直接让她入长老阁,便是了。”

顾晚晴默然。

这想法她不是没有过,但她总是做不到那么狠,让顾明珠入长老阁,她这辈子,便只能在那里渡过了。

最终顾晚晴还是坚持了自己的想法,一切都等顾长德与大长老回来再说,顾明珠叛族一世也暂时不予公开,继续让她在水月庵做她的仙姑吧。

又过几日,顾晚晴一切打点妥当,也终于到了出发的时候。

此次袁授南下抚军,不仅带去大批的冬衣军粮,还带了一批良医,力保将士们尽快适应南方的冬天,而同时袁授又安排了一批将士暗中随行,让顾晚晴觉得,这次的目的,似乎不仅仅是抚军这么简单。

而刘思玉与林婉果然说动了镇北王,出发时她们赫然在列,看着林婉远远投来的不善目光,顾晚晴还没出发就开始头疼了,怎么?“情敌”要出招了么?

颇为无奈地放下车帘,顾晚晴对着以嬷嬷身份同行的叶顾氏长叹了口气,叶顾氏却有点恍神,愣了半天,又掀开窗帘朝外看了看,边看边说:“晚晴,傅公子…是早就离京了吗?”

第一百一十三章 敌视

听了叶顾氏的话,顾晚晴想也没想便探头去看,可一眼望去,尽是一些穿着同样兵服的相同背影,哪看得出什么?就又连忙问道:“娘你看到他了?”

叶顾氏怔了怔,“我也不太肯定,远远的瞧着有个人像是傅公子…这会又瞧不见了。”

顾晚晴又仔仔细细地将周围随行的军士看了个遍,并未见到什么熟悉的面孔,又想到袁授手下那个与傅时秋十分相像、连镇北王都认错了的心腹,当即摇了摇头。估计是看错了,因为傅时秋绝不会替挟持了泰康帝的聂世成做事,所以他根本没有理由出现在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