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是谁!

顾晚晴忍住身上的颤抖,将这些颤抖全都压心底,她不能乱,她一定得查出到底是谁计划了这件事!

是太后?除了太后,顾晚晴想不出还有谁会这么大费周章地对付她,但想到太后得知她滑胎后那失望无语的模样,顾晚晴又有些拿不准。

又或者是顾明珠?可她为什么要害自己滑胎?如果只是恨,她不如毒死自己来得干脆!而她也知道这孩子生下来也未必健康,救不救得了都是未知之数,又何必多此一举?

是谁?到底是谁…

顾晚晴闭上眼睛,脑中纷拢不堪,想的全都是这个问题,间或的,她又想到她保胎时的辛苦与快乐,她曾经多么盼望着这个孩子的到来,她曾经多么自责这个孩子的失去,可现在!她孩子的失去,竟是人为之失!

为什么?她从不轻易与人结怨,还偶尔做做好事,为什么总是有人要害她?她又为什么总是躲不过去?袁授不愿广纳后宫,她便以为自己是安全的,没有嫉妒,何来陷害?有的也只是太后的一点刁难罢了。可是,她错了。

她连她的敌人是谁都不知道。

重回甘泉宫正殿,顾晚晴木然地向秦六道:“去查一查,以前这道菜都是由谁做的,悄悄的查,知道么?”

秦六从未见过顾晚晴如此失望又如此冷然的模样,就自是她最失意的那段时间,她也只是很少反应,却不会像现在这样,明明人在与你说话,可却让你觉得她已经死了。

秦六是泰康朝就在宫里的人了,自然有眼色,不再多问,依着顾晚晴的话悄悄去查,这一去,去了大半天才回来。

“娘娘。”秦六小心地挨近闭目养神的顾晚晴。

顾晚晴猛地睁眼,瞬间坐直了身子,“查出来了?”

“倒是查出来了,不过…”秦六微微低头,“此人于一个月前已然辞去御厨职务,早已出宫了。”

顾晚晴的身子绷得更直,“他的老家呢?是哪里?他是怎么入的宫?平时都与谁来往频繁?”

秦六答道:“此人名为宋华,今年三十五岁,籍贯两川,泰康二十九年参加两川厨神大赛得了冠军,所以被推荐入的宫,不过他平时没什么人缘,也很少有机会为天子主膳,这次为娘娘安胎时的膳食式样很多,他这才分了一道。娘娘…”秦六小声道:“要是娘娘想找他,不如派人再去两川查查?”

“不用了…”顾晚晴缓缓地摇头,良久,闭了闭眼,“他有没有活在世上都很难说了,又怎会回到两川?”

秦六沉吟一会,“娘娘可是…发现了什么端倪?”

“没有…”顾晚晴摆了摆手,“你出去吧。”

秦六不敢多问,应声而出。

待殿门关上那一瞬间,顾晚晴仿如一只泄了气的皮球,瞬间失了全身力气,瘫倒在美人榻上。

“或许我选择留下…本身就是错的…”她喃喃地,望着雕梁画栋的殿顶,目光涣散混乱,丝毫没有焦距。

顾晚晴病了,这次的病比上次更为沉重,她的异能还在,也为自己治疗过,却没有一点效果,她知道,她的病来自于她的内心。

设计夺去她孩子的人,必不是因为厌恶她的孩子,而是因为厌恶她。是她,连累了她的孩子。

“我想去找青桐,到她那住一段时间。”入了秋,顾晚晴的病始终不见起色,身体无碍,只是每天病恹恹的,提不起精神。

袁授这段时间奔忙于朝政与顾晚晴之间,十分疲惫,听她这么说,也觉得她最近的压力太大,便点头,“也好,晚晴,你还是不愿意同我说吗?你到底怎么了?”

顾晚晴摇头,顿了顿,再狠狠的摇头。

顾晚晴第二天便启程前往城效名为“三觉”的庵堂,微服前往。

三觉庵很小,加上住持也只有十个女尼,青桐在这里虽是带发,但行为吃住与一般女尼无异。

见到顾晚晴,青桐似乎并没有过多惊讶,迎了她进去,悉心为她安排住处。

折腾了半日,顾晚晴算是在这里安顿了下来,一个宫人也没留。

夜深人静,青桐替顾晚晴铺好被褥,勤快一如往常,收拾完,她坐至顾晚晴对面,“娘娘可愿意与我说说发生了什么事吗?”

看着青桐温柔中又显慈悲的又眼,顾晚晴未开口,眼泪已先落下。

她从未这么痛快地哭过,哭得撕心裂肺,悲恸万分。

“青桐,一定是他!”这是顾晚晴哭倒前说的最后一句话。

第一百八十八章裂

青桐吓了一跳。

这么多年,哪怕是顾晚晴最失意的时候,哪怕是她被赶出顾家,身无分文的时候,她都没有这么哭过。

从她的哭声中,青桐仿佛感觉到她世界的坍塌,她就坐在一望无尽的废墟之中,不住的痛哭。

“到底怎么了?他是谁?”

顾晚晴没有回答,痛痛快快地哭着,好像流尽了一生的眼泪,最后,她抬头,袖子抹去脸上的泪痕,无比冷静地开口说:“是袁授,他弄掉了我的孩子。”

青桐不信。

从青桐的眼神中顾晚晴就看得出,她不信。

何止青桐不信?当这个想法第一次钻进顾晚晴的脑中时,她又何尝信过?她不仅不信,还为自己产生了这样的想法而深深愧疚,他对她的好有目共睹,他恨不能挖心掏肺地来证明他爱她,他为了她拒纳后宫,他为了她顶撞生母,仍是为了她,大肆封赏她的族亲,包括与她没有实质血缘关系的叶氏一家。为了她,她重用顾氏子弟,让顾家不必再成为依靠顾晚晴才能上位的裙带世家,只要是她的要求,他都竭力办到,他鲜少让她失望…不,他从没让她失望过。

这也是为什么,她甘愿放弃自由的生活,甘之如怡地守在他的后宫中,她不能只让他来付出,她想告诉他,不止他爱她,她对他也是同样的心情,她愿意为他做任何事。

任何事…真是笑话!

她放弃健康的身体为他除去一个又一个反对朝臣,换来的,竟是这样的结局!

从她入宫开始,她的衣食住行,他没有一样不是亲自过问,甘泉宫所有的人所有的事都是他一手安排,如今青桐与冬杏不在宫中,她身边发生的什么事都得交给秦六去做,这种情况下,她在甘泉宫做了什么,岂会瞒得过他的眼睛?

她召御厨、试草药,这些事,他岂会不知?若心中坦荡,他怎会不加以过问?可偏偏,她等了那么久,他都像无事人一般,假装这件事从未发生过,假装那碗加了药的汤从未存在过!

如果今天换做别人,顾晚晴定会相信他是着实不知,他是不够细心所以没有发现这件事。可他是袁授,只凭一枝花就能察觉女子爱慕的人,一个从不错过她一举一动的人,这次会这么迟钝吗?

心中控诉字字血泪,可经由顾晚晴的口中说出,却是无比清晰冷静。

听着她的话,青桐沉默良久,青桐还是不太能相信顾晚晴的话,毕竟,她看到的要比听到的真实更多。

“如果…如果真是皇上…”青桐艰难地开口,她清楚这件事如果是真的,将会对顾晚晴造成怎样的冲击,“如果皇上真的知晓又何必假装无事?如此一来岂不是更惹人怀疑?皇上大可以安排人认下此事,可以是反对皇上的人,可以是看不惯娘娘的人,可以是任何人,就算真是皇上,他也没有理由不加辩驳就承认了啊!”

不得不说,青桐的猜测有理,顾晚晴也曾这么想过,可她并没有说服自己。

“他骗我的事还少么?如果我发现此事后,紧接着他就查出主使之人送到我面前,那样才是万分难看!”

青桐默然,“那娘娘和皇上…”

“他也不知该怎么办吧。”顾晚晴疲惫地闭上眼睛,“他怕我伤心,从不在我面前提起孩子的事,大概正因如此,他才没有把这场戏演完…”

“可是,皇上有什么理由…”青桐还是难以接受。

“理由有很多…”顾晚晴喃喃地,“真的很多,我不知道他是为了哪个,我到现在为止还期望着那个理由不要是最不堪的那个,我还没对他真正的死心…青桐,”顾晚晴的眼泪又流下来,安静得像两道清溪,“他骗了我那么多事,甚至我的留下,也是他费尽心机布下的一个局,可我竟还是没有对他死心。所以我只能逃出来。”

接下来,青桐也不知该怎么安慰顾晚晴了。

顾晚晴就此在三觉庵住了下来,每日跟着青桐,与一般女尼一样安静地生活,叶顾氏会来探她,也只以为她始终是未能走出丧子之痛,除了担心难过外,就是深深的心疼。

顾晚晴只能安慰她,又听叶顾氏说,叶昭阳已接了冬杏回去,虽然叶顾氏因为冬杏的心机对她印象大改,但总不会对她太过份,又因为叶顾氏的努力,叶昭阳终于和父亲身为五品御史道的宋家小姐定了亲事,预备在来年开春成亲,总算是个好消息。

秋去冬来,三四个月转眼即逝,又是一年岁尾,这一日,顾晚晴迎来了秦福。

这段时间秦六就住在距三觉庵不远的一处农户中,有什么消息他便会传回宫中,而袁授也一直没来打扰顾晚晴,直到这次秦福的到来。

“多罗国进贡了一位奇人,据说能口吐莲花,皇上看着新鲜,想请娘娘回宫共赏。”

再听到他的消息,顾晚晴心中一紧,跟着又是一松,一种难以言喻的心情油然而起,好像她很恨他,又好像她很爱他。

“必须回去吗?”顾晚晴问。

秦福连忙摇头,“皇上说了,一切全依娘娘,要是娘娘嫌冷不愿意动,皇上就把那人送过来表演,以娱娘娘一笑。”

秦福那小心谨慎的样子让顾晚晴失笑,秦福的态度取决于袁授的态度,所以才会上行下效,怎么?曾经机关算尽不择手段的袁授,也有这么小心忐忑的一天?

见顾晚晴笑了,秦福似乎也松了口气,“那奴才就去替娘娘收拾东西?”

“不必了。”顾晚晴起身伸手,“那个奇人我也没什么兴趣,让皇上不必费心了。”

秦福当即急了,“娘娘,奴才可是拍了胸脯说能请娘娘回去的,现下,不是打奴才的脸吗?娘娘就心疼奴才…”

“那你就转告皇上,”顾晚晴垂眸,“告诉他,我在这住得越久,想得越多;想得越多,就越不想回去。”

秦福一愣,顾晚晴已笑笑,意欲离去,秦福紧着拦下她,“娘娘,皇上这段时间身体一直不大好,因为病体沉重,早朝都误了几次,可他不肯用药,现在…”

“那你就去劝你的主子!”听到这个消息,顾晚晴心里一阵烦躁,转过身去面对秦福,语气咄咄,“身体是他的,又不是我的!他不愿用药,就算神仙下凡也是无救!”说到这里,她伸出自己的双手现于秦福面前,“看清楚!回去对他说!我不再是天医了,我也做不成天医了!”

看清了顾晚晴的掌心,秦福惊恐地瞪圆了眼睛,顾晚晴白皙秀美的掌心中,两道长疤经由双掌红痣直穿而过,那长疤横贯整个掌心,看上去狰狞无比,而那两颗曾经鲜艳美丽的红痣,此时灰淡无光,不见丝毫奇特了。

第一百八十九章问

“娘娘…您的手…”秦福的声音中带着丝丝颤抖,比这更狰狞的伤疤他不是没有见过,只是眼前的人…

顾晚晴也看着自己的手,目光沉沉,面上不见丝毫波澜,“我的手怎么了?它们不再神奇,它们终于变得普通了,着实值得庆贺!”

在三觉庵的这段日子,顾晚晴想通了很多事,其中就包括她的能力。

有能力是好事,是人人求之不得的天大幸运,可也正因如此,她已经太过依赖她的能力了,而这种依赖让她不管遇到什么事,首先便是向自己的能力求助,于是她的能力除了可以治病医人,还可以自保,还可以栽赃嫁祸可以杀人于无形!

她已经多久没正确运用过她的能力了?她的能力,除了清除异已阴谋诬陷外,现在到底还有什么别的用途!

长舒了一口气,顾晚晴平静地收回双手,“你回去多劝皇上保重身体吧,这世上,再没有那么神奇的一双手,摸一摸,就能让人病痛全消了。”

秦福对顾晚晴最后的话不太理解,但顾晚晴现在的样子,他也实在不能多留,只能无奈告退,回到宫中复旨。

顾晚晴说过的话,秦福一字不落地全都转述给袁授。

更见清减的袁授听罢了秦福的回话,并未表示什么,甚至批阅着奏章的朱笔都没有半刻停顿,半晌过后,他抬眼,看见早已汇报完毕的秦福,轻一挑眉,“还有事?”

秦福有点傻眼,早在回来的路上他还在想皇上得知了娘娘伤了双手,止不定会多么心疼,怎么会是这样的反应?不过袁授目光灼灼,秦福不敢多想,连忙躬身退至一旁,侍奉笔墨。

秦福就这么看着袁授一本本的奏章批示着,他批示得很快,少有停顿的时候,这些或关乎民生或关乎国体的大小琐事,在袁授的笔下似乎都显得微不足道,或一两个字,或三五句话,便全打发了。

“皇上,到时辰吃药了。”秦福小心地将案灯向袁授移得近了些,又接过宫人递过的药碗,有小半碗浓稠的药汁,散发着奇特的清香与苦涩味道。

袁授正半眯着眼睛看御案上的最后一本奏折,眉眼不动,“不吃。”

“皇上。”秦福奉上药碗,“您好歹试一试,不然入了夜,可怎么熬?”

秦福苦口婆心,可袁授全神贯注的,仿佛根本没有听见。

“娘娘也说要皇上好好保重,要奴才多劝劝皇上。”秦福忐忑地使了招杀手锏,“皇上,要是哪天娘娘回来了,皇上却病倒了…”

说到这里,便见袁授的目光扫了过来,秦福连忙将药碗捧上,“皇上…”

“不吃。”

仍是这两个字,秦福稍一愣神,袁授已批完最后一本奏折,甩了朱笔站起身来,“换套常服,朕要出宫。”

秦福这回没再多问,连忙亲自去准备,心里猜测着袁授的去向,一边觉得放心,一边又有些隐隐的担心缭绕不去。

事实上,袁授的行踪与秦福猜测的完全吻合。并未带人,他们主仆两个换了常服打马出宫,直奔城外而去,目标正是三觉庵。

因为出来得晚,待他们到三觉庵的时候,已然到了子时。虽然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但这里不同于普通寺庙,是座庵堂,平时都不接待男客,更别提现在三更半夜的,袁授又不让亮身份,于是负责开路的秦福压力很大。想刚刚他们出城的时候,同样是落了城门,他也只是抛出了袁授的随身手信,便得城门大开,全然没有如今的窘迫。

到底要不要叫门呢?想到袁授就在身后,秦福觉得自己硬着头皮也得上了,大不了被一群尼姑围殴,还能让袁授看看他到底有多么的忠心…护主。

正当秦福大义凛然准备慷慨叫门之际,突听袁授一声“在这等着”,再回头,袁授已不在他原来的地方了。

秦福连忙低头不去看那个轻松翻墙而入的身影,心中暗忖,不知道他会不会成为第一个因为看见皇上半夜翻了尼姑墙而被灭口的太监。

再说袁授,入了三觉庵中四周看看,确定安全后轻车熟路地转过诵经殿进了东边的月亮门,门内座落着两排精舍,他来到后排,长指轻点,一二三四五,正数第六间,便是他这次的目的地。

轻巧地闪身,没有丝毫声响,袁授已摸到了第六间精舍的房门。可他的手才贴上,还未用力,房门竟错开了一些,袁授皱了下眉,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夜不蔽户?

现在的治安有那么好吗!袁授的眉头拧起来就再没松过,虽然是个庵堂,但晚上睡觉连门锁都没有,这也实在太大意了!要是多几个像他这样的…

虽然心里不满,可袁授的动作不停,将门缝推大些能容他进入,而后悄无声息地没于门后,再轻轻将房门关好。

室内一片漆黑。

袁授眨了好一会眼睛,才适应了室内的黑暗,他朝着屋里最大的黑影走过去,才摸到床柱,便觉身后一亮,迅速回身,见到的却是顾晚晴那张好整以暇的面孔。

跳跃的烛火下,顾晚晴的面容平静而淡然,她坐在桌边,手中仍拿着点燃烛火所用的火折。

“你还是这样。”

一句话,有回忆,有留恋,有感概,不知包含了多少内容。

袁授立于床边,眨着眼,一动不动地看着顾晚晴。

他不是没有想过如果她醒了要怎么办,可他真没想过她压根就没睡,打开房门迎他入瓮。

“我有些事情想问你。”顾晚晴微垂着眼帘,“我从不知道你也有逃避的一天,我等了这么久,你一句要解释的话都没有吗?”

默然,回答她的只有默然。

要不是床侧那清瘦的身影犹在,顾晚晴几乎以为自己是在对着空气说话。

微微握紧了手掌,顾晚晴轻吐一口气,“我只想知道,你做下那个决定之时,到底是为了我的身体,还是为了我能即刻恢复能力…好助你一臂之力?”

黑暗中,只有顾晚晴身边的这一小团烛火跳跃,她的神情,她的容颜,无一不被身在暗处的袁授看在眼中,虽然她极力扼制,但他仍是发现了她声音中的颤抖,以及那极小的,似有若无的一丝期望。

“有区别吗?”这是袁授今晚同她说的第一句话。

第一百九十章旧事

有区别吗?顾晚晴回答不了这个问题。

是啊,如果他的回答是前者,难道她就能抛去一切芥蒂,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继续与他在一起吗?如果他的回答是后者,她又能断情断义,从此与他老死不相往来吗?她不知道。连她自己都不知道的答案,她到底为什么要问出口?

其实她是希望听到第一个答案的吧?那样,就算她现在还不能原谅他,但起码她会好过一点,起码她会觉得她的真情没有错付,她会觉得,在他身边的这几年,帮他付出的那么多,都没有白费。

“我不知道…”顾晚晴喃喃地,坐在桌边半晌没有动弹。

“你只管恨我就是了。”袁授不知何时由暗处走到她的面前,昏黄的烛光映着他清瘦有加的脸庞,闪闪忽忽,“我甚至没想过要得到你的原谅,只是…”他的语气终是现出几分异样的波动,目光中倒映的除了烛火,还有些让人不易察觉的怒意,“你不愿用能力,以后不用便是!为何要自残身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纵然不是你娘的亲生女儿,但她养你二十年!情比亲母!你就用这两条伤疤回报她么!”

顾晚晴鲜少见到他发怒的样子,初时心中一紧,可听到最后,她轻轻笑了笑,“如果我娘可以选择,她一定宁可我没有这种能力。”她摊开双手递至他的眼前,“你看,我现在变得平凡了,如果一开始我就是这么平凡的,你还会费尽心机地把我留下,陪在你身边吗?”

袁授看着她手心的两道长疤,心底莫名地牵痛一下,他想象着她划下这两道伤疤时会有多疼,可她依然下了手,一道不够,还要再添一道!

直到此时,袁授才发觉自己并不像想象中了解眼前的女人。他知道她有一股犟劲,也知道她心软的程度,这次的事,只要他处理得当,他是一定能得到她的谅解的,所以最初下了这个决定时,他只犹豫了一瞬,便着手实施。他是不会失去她的,就如以往那样,就算她知道他骗了她、利用了她,可只要他对她好下去,关心下去,她一样会当做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那样留在他的身边。

何况,这次的事本就是为了她好!

再不停胎,最后只会是毁灭性的结果,大长老为了自己的目的说轻了她的情况,她自己也被“能力还会复原”蒙蔽了双眼,近乎盲目地相信自己一定会平安生下孩子,可结果到底如何,不到生产那天谁也无法保证。那时她怀胎不过五月身体便已是强弩之末,再坚持下去,怕不是只有母子俱亡的风险!这风险她并非不知,可她坚信自己能走到最后一步,但,他不信。

顾晚晴这一胎,其中的利害关系顾明珠早与他说过,只不过当时顾晚晴满心欣喜地期待着这个孩子,加之提出了连串的解决之道,他也想试一试,可后来,却是顾长生私下里求见于他,阐明种种后果,并言明,大长老的方法未必不行,但孩子一旦出生,顾晚晴还要随即为孩子着手治疗,双重风险之下,没人敢保证什么。

袁授不知道也不想猜顾长生为什么要来和自己说这番话,或许是怕将来真的出了事,牵连到自身,也或许是真的为了顾晚晴的安全着想,不管是哪个,他总归是这么说了,这让袁授原本开始有些动摇的心又坚定起来。他不愿失去顾晚晴,那么,便失去孩子吧。

于是他秘宣太医定下了药膳方案,并交给御厨宋华将之完成,事成后,该消失的人自然会消失,顾晚晴也不再有生命危险,一切,还是像以前一样。

多好,他的设想一直是好的,包括顾晚晴的伤心,她的难过,他全部预料得清清楚楚。他早知道,这个女人在他面前是毫无秘密可言的,一个细微的表情动作,他都能猜到她内心的想法。

于是他放任她一个月的时间,让时间来冲淡她心中的伤痛,事实也如他所料,一切都进行得无比顺利,只待他找机会说出真相,诉说自己的苦衷,恳求她的原谅,当然,她是一定会原谅他的,他们之间因此事产生的最后一点隔阂便会悄无声息地烟消云散,至此,他的计划才算是圆满完成。

可,总有意外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