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

“现在韩越伤心了,难受了,于是您就跳出来要求别人了。但是韩司令您有没有想过,韩强在外边胡作非为草菅人命的时候他靠的是您的面子,当韩越在我家堵我用手铐铐我的时候他靠的也是韩二少这个金光闪闪的头衔!他们两人落到今天这个境地,归根结底原因在你身上,是你数十年来对他们的纵容才造成了今天的一切!”

韩老司令久久的坐在那里,就像是僵住了一样,但是按在桌沿上的手却紧紧握在一起,苍老松弛的皮肤下青筋暴起,看上去颇为可怕。

楚慈冷冷的盯着他,汹涌而上的恨意把眼前都染红了,耳朵里嗡嗡直响,那是血液快速冲击耳膜所造成的。

如果韩老司令再说什么韩强是无罪的那种话,也许楚慈脑海中那根理智的弦当即就要绷断了,也许他会立刻跳起来杀人也说不定。

不过让人心悸的沉默持续很久之后,韩老司令缓缓的开了口,声音出乎意料的衰老和低沉:“如果你有这样的儿子,就算知道他干的事情不对,你也会不由自主的袒护他,哪怕你心里明知道那事很缺德”

楚慈低声重复了一句:“不由自主,”他忍不住冷笑起来:“真是不由自主啊!”

话已至此也没什么能说的了,韩老司令叹了口气,这段时间以来他老了不少,这一口气又让他显得格外颓唐和无奈。

“不管怎么说,韩越的事情我必须要代他道歉。”韩老司令站起身,对楚慈深深的鞠了一躬。

楚慈一动不动的坐着,硬生生受了这个礼。

“再有就是过两天,是我的六十二岁寿辰。”韩老司令直起身来,目光一片坦然的看着楚慈,道:“你想必也知道因为我大儿子韩强的事情今年的寿辰是不能像往年一样大办了。但是完全不办又不行,所以只邀请了一些亲戚和重要的故交。听说你最近要离开北京了,我希望你在临走前,能再来吃顿饭,也好最后跟韩越道个别。”

楚慈刚要说话,韩老司令望着他,目光有些悲伤:“请别慌着拒绝,就当这是我这个老人对你最后的请求请一定要答应我。”

说着他又低下头,鞠了一躬。

楚慈这次没有生受那一礼,而是站了起来,“我考虑一下吧。”

虽然他没有彻底答应,但是韩老司令心里清楚,他八成是会来的。

就像他今天会来这西京茶社一样,自从得知他没有把韩越送去的水果丢进垃圾箱后,韩老司令就知道这个年轻人就像他的名字一样,是个本性温和宽容,不轻易拒绝别人请求的人。

韩老司令毕竟比韩越多活了几十年,看人更加精准,眼光也更加毒辣。

他说他会考虑,但是考虑过后就不会轻易拒绝。只要请求的姿态足够低,态度足够委婉谦卑,他就会固守不住自己的防线,一步步逐渐顺从别人的意思往下走。

韩越最大的亏也就吃在这里。如果他更加有手段也更加耐得下心的话,或许只要稍微强势那么一下,就可以把楚慈的防线完全攻破了。

韩老司令临走前又再三向楚慈道谢,感谢他今天能来西京茶社,又感谢他考虑去参加寿筵的事情。感觉态度足够软了,话也都说到了,才首先告辞离开。

话不能说多,态度也不能过分,否则过犹不及。

韩老司令走后楚慈在座位上坐了很久,一直望着韩老司令的背影走下茶楼,钻进红旗车里,很快车就在车水马龙的街道上开远了。

他心情很抑郁,感觉非常低落,控制不住内心焦躁的愤怒和杀意。半晌他才深深吸了口气,从窗外转回目光,正打算起身走人,突然看见自己对面的椅子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坐了一个年轻男子。

那个人长得比较引人注目,头发在脑后绑成一束垂落下来,一般留长发的男人总给人一种不得体的感觉,而他看起来却奇异的漂亮。大概那是因为他脸型轮廓非常立体和深刻,肤色略微比较深,眼睛十分明亮,下颌又很削尖,这样看上去竟有种混淆了性别的秀丽。

乍一看上去楚慈就感觉这人很像少数民族,却又不能确定。他稍微迟疑了一下,就只听那人对他微笑起来,漫不经心的问:“韩家老爷子有什么好看的,你入神得连有人靠近都没发现?”

楚慈微微皱起眉:“您是?”

“我姓龙。”那人随意的把腿交叠起来,换了一个更舒适的坐姿,说:“我叫龙纪威。”

第38章 监视录像

楚慈没有见过龙纪威。当时在盘山公路上遇袭的时候,龙纪威一直坐在遮挡严实的汽车里,从头到尾都没有露过面。

但是他对这个名字却是很敏感的。不管是从韩越口中了解到的这个人的过去,还是从韩越那群朋友谈论中透露出的只字片语,都充分表明了“龙纪威“这个名字所具备的威慑和能量。

楚慈是个不多说话,但是很善于观察和积累的人。有一段时间他对龙纪威这个人所投入的关注,甚至比当年关注韩家还要多。

但是龙纪威所接触的世界毕竟离他们这样普通的民众都太远,楚慈也不敢贸然将他纳入自己的计划之内,因此到最后就渐渐放弃关注了。

“请问您有何贵干?”

楚慈仰头坐进靠背椅里,双手交叠着放在胸前,那是个心理防御的下意识表现。

龙纪威问:“你看起来很忌惮我?的确,我好像曾经差点杀了你。盘山公路对吧,如果不是韩越那样舍生忘死的保护你,我差点就把你的存在给忽略了。毕竟谁能想到世界上有这么巧的事情呢。”

楚慈皱了一下眉,默不作声的盯着他。

龙纪威的脸相确实极其年轻,甚至他的性格,他说话的方式,他的举手投足,都完全看不出已经有了好几十岁年纪。如果他就那样走在大街上的话,也许会被误认为时尚而精悍的十九、二十岁年轻人也说不定。

楚慈一开始也有点疑惑,下意识的想从龙纪威五官细微处找出他年纪很大的痕迹,然而很快失败了。时光仿佛在这个人身上发生了某种奇异的倒溯,导致他看起来仍然停留在遥远的少年时代。

龙纪威仿佛完全不在乎自己被人打量,他从风衣胸前的内口袋里抽出一本护照,啪的一声扔在桌子上:“这是裴志委托我转交给你的。”

楚慈打开护照第一眼就看到了自己的照片和名字,往后边一翻,竟然还贴了去某国的签证。

他缓缓放下护照,望向龙纪威,心里一时闪过了很多念头,最终才一字一顿的开口问:“裴志怎么样了?”

“被控制了。”

“被韩家?”

“被我。”龙纪威漫不经心的说,“韩强被杀的当天下午他闯进韩强的情妇家,准备带走这个女人。我随后赶到,控制了他们俩。汉人有句话,这就叫做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楚慈紧紧盯着他:“为什么?”

“你竟然问我为什么。”龙纪威仿佛觉得十分好笑一般,“韩强临死前几天,委托了一个朋友帮他给情妇看房子。他被杀那天早上,跟情妇说他约了朋友在外边见面,中午可能不回来了。前前后后一联系,稍微有点脑子的人都会去查到底是哪个神秘的朋友在帮韩强看房子?他那个情妇一时没想到这一点,但是裴志想到了,我也想到了。”

楚慈瞳孔微微的紧缩,虽然姿势没变,但是抓着那本护照的手指已经用力到有点可怕了。

“裴志是真的想保护你啊他给了我这本护照,求我转交给你,甚至已经帮你订好了这个月底去国外的机票。”

楚慈冲口问:“你对裴志做了什么?”

“你知道裴志为什么要带走韩强的情妇吗?因为他怕哪个女人多嘴说出什么,把你给漏出来。那么你也应该知道为什么我要控制他们两个,因为我不仅不放心那个女人,也不放心裴志。在你这件事情上,我想更加谨慎一点。”

大概是少数民族的关系,龙纪威说话时口音稍微有些不同,语速缓慢而有条不紊。他声音又很好听,说话时淡淡的,非常清晰。

这样的话就给人一种感觉,只要第一次听他开口说话,就能认定他是个意志鲜明而坚定、手段凌厉而果断、一旦发出命令就不可更改的人。

楚慈静默半晌,说:“我想确认裴志的安全。”

“我还以为你对他没什么心思呢。”龙纪威十分悠闲的给自己倒了杯茶。

“我不想因为自己的事牵连到无关的人。”

“那你还是关心关心你自己吧。如果我是你的话,就会赶上月底这张机票离开北京。事实上我很奇怪你竟然到现在都没有走,”龙纪威喝了口茶,目光波澜不惊的看着楚慈:“难道你还坐在这里,等着韩越上门来抓把他哥哥分尸分了九十多块的仇人吗?”

楚慈的脸色刹那间微微变了:“你怎么知道的?”

“如果不是我给韩越发了那个短信,你现在已经被枪毙了。”龙纪威站起身,拍了拍风衣袖口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干这种事情你还很生嫩呢。”

楚慈抬起头,看着正准备转身离开的龙纪威,终于问出了一直以来都难以解释的问题:“为什么你要帮我?”

龙纪威突然沉默了一下。

楚慈看着他的脸色,一时竟然觉得他心情很复杂。

“我家乡在贵州很偏远的山村,条件很差,你父母年轻的时候曾经去那里,嗯,支教。当然那是三十多年前的事情了。我们苗人向来有仇报仇有恩报恩,一点小恩怨都能记一辈子的。可惜现在他们都去世了。”

楚慈对他父母的事情都知之甚少,不由得听呆了:“但是我怎么从没见过你?”

龙纪威摆摆手说:“那个时候他们还没结婚呢,后来因为一些原因联系慢慢断了。以前的事情说来太长,我得走了。以后有机会给你父母上坟的话,别忘记告诉他们,欠他们的恩情我还完了。”

他转过身,大步往楼下走去,头也不回的挥了挥手:“趁早离开北京吧,我们没有必要说再见了!”

楚慈一愣,只见他很快大步走下楼梯,风衣下摆随风飘了起来,随即消失在了楼梯转角里。

关于韩强被杀案的调查,在经过长久的僵局之后,突然某天出现了一个充满希望的转机。

还是通过韩越那天提出的思路,顺着手机号查到SIM卡的运营商,然后一层层查那批卡被卖给了谁。不巧的是那张卡没有被卖到手机专卖店、报亭等有据可查的地方,而是被卖给了自行销售手机卡、电话卡的小商小贩。这些人摆摊的流动性非常大,基本上就像大海捞针一样难。

高良庆盯着人查了这么长时间,终于从茫茫人海中筛选出了几个可疑的销售点,后来又经过一系列调查,才最终圈定了某个小邮政局门口,一群坐在小马扎上卖便宜电话卡的小贩。

很多邮局门口都有这样的妇女或者是老人,没什么生活来源,就用个大本子夹着很多便宜电话卡,整天坐在那里卖。高良庆一看头都大了,这种流动性很大的公共场合怎么才能查出某个特定的买卡人呢?这不是故意为难人吗?

所幸这时候韩越动用了自己的关系,调出了邮局门口某个隐藏摄像头的记录。一些大城市的街头巷尾、重要马路、公共设施会被放置监视镜头,尤其是北京这样重要的首都城市。邮政局门口这个监视镜头其实已经有点老旧了,为了完整的调出记录,还颇费了韩越一番功夫。

这个时候已经没办法了,只能顺着记录一个个排查。经过大批警员很长时间通宵达旦的筛选和走访,最终又从几千个买过手机卡的行人中圈定了两百个近期买手机卡、比较有作案可能的人选名单。

为了这两百个可疑人选,底下的人又剪辑了一百多段录像片段出来,拿去给高良庆和韩越他们看。

就算嫌疑人选已经大大缩小范围,从这一百多个人当中找出凶手的可能性也非常小。韩越抱着聊胜于无的心态挑出十几个片段看了,看到某个瞬间的时候他突然一顿,慌忙叫高良庆:“倒回去倒回去!”

高良庆莫名其妙,赶紧倒回去问:“怎么了?”

只见屏幕上的画面非常不清晰,熙熙攘攘的街道上,一个穿白大褂的年轻男子匆匆走过邮政局门口,突然像是想起来什么一样突然转向那几个小贩。他低头跟其中一个卖电话卡的老人说了几句什么,大概是在询问价钱,然后很快从钱包里抽出钱,接过卡。

这么短短一分多钟的画面,韩越却连鼻尖上都冒出汗来了,又叫高良庆:“再倒回去给我看一次!”

高良庆赶紧又倒回去,这次韩越看得更加仔细,先后把画面大小调整了好几下。高良庆忍不住问:“怎么,你认识这人?”

韩越低声道:“是楚慈。”

“啊?你那个老相好?”

韩越沉默了一下,说:“现在分了。”

“分了好分了好,天涯何处无芳草嘛。怎么,你觉得这人可疑?不对啊我记得他挺文弱一个工程师呀?”

“我就是奇怪他好好去买手机卡干什么,没听说他换号啊。”

高良庆问:“要不去查查?不过既然是你的人,你一定摸清了他老底。”

韩越心说那可不见得,老子不是那种没事查人家祖宗十八代的人,又不是很闲他沉吟了一会儿之后,也摇摇头说:“不必查他,说不定是给同事带的呢。他单位离邮政局不远,这样子一看就是跟同事中午出来吃饭。”

高良庆点点头,也就不再问了。

韩越在公安局呆到晚上才走。他本来最近要调职去一项保密军工项目,但是因为家里出了这种事情,一下子计划就被耽搁了。目前他除了日常在军委的琐碎事务之外,基本上就围着韩强的事情打转。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司令夫人的脸色已经越来越难看,几次都把话说得很难听,话里话外就是在质问韩越是不是整天惦记着分手了的老相好,对哥哥的事情不够上心,导致现在都抓不到凶手。

韩越走出公安局,站在车水马龙的大街上,突然感到一阵迷茫。天色已经晚了,他却不知道该回哪里睡觉。他的家里那个应该等他的人已经走了,酒店豪华而冰凉,回不回去都一样。家里的司令夫人看到他一定要唠叨,一唠叨大家都不安生,整个韩府一片愁云惨雾。

韩越在马路边上蹲了一会儿,把手机拿在手里慢慢摩挲着,一边抽烟一边出神的想着什么。

他想了很久很久,直到天色都完全暗下来了,才犹疑着滑开了手机盖,按下一个号码。

“喂,老钱是吗,我韩越啊嗯最近不是忙着在嘛,有空一定找你喝酒。这样,你们处里有没有可靠的嘴巴牢实的小伙子?调来帮我查个人没什么,就查个老相好,叫楚慈,仁慈的慈,贵州人。我就想知道他以前在老家的事情,亲戚朋友啊家庭关系啊什么的,你说枕边人嘛肯定得摸个老底对不对哈哈,当然瞒着我家里了,也别把这事跟外人说啊,说出去多寒碜啊是不是!行,事情办成了我一定好好谢你!”

韩越挂断电话,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就消失了。

他看着夜晚马路上流光溢彩的霓虹灯,香车宝马大街,人流涌动的天桥突然想起很久以前的某天晚上,他强拉着楚慈去跟朋友一起喝酒,后来又吃醋吃得怒火中烧,半途中把楚慈提溜着开车回家。那个时候楚慈也是这样透过车窗,望着夜晚都市街道上的热闹和繁华,眼神孤寂而冰冷,仿佛被冰冻了所有生气的荒原。

我现在的表情是不是跟他当时很相似呢?

韩越这么想着,苦笑了一下,把烟头狠狠摁熄在马路牙子上,站起身来大步走远了。

第39章 真相

韩强的情妇失踪超过三个月后,很多人都相信她已经被害了,只是暂时找不到尸体而已。

但是当警方把她的失踪划归为谋杀案件并加以调查的时候,就在韩老司令大寿的前一天,她竟然又突然出现了。

她出现得非常出人意料。那天韩越正呆在酒店里,准备思考明天送什么东西到寿筵上去,这时候他突然接到前台电话,说有一位自称阿玲的孕妇想找他。

韩越手一抖,话筒差点从手上滑出去。

这个女人看上去没受什么折磨,但是看起来比以前憔悴多了,不知道精神上受到了什么刺激,说话动作都比以前迟钝。她仿佛在躲避什么人,韩越见到她的时候发现她披头散发,故意挡住了自己的脸,穿得也极其宽松,刻意遮住了自己六七个月大的肚子。

韩越问她发生了什么事,她只全身发抖,不停重复“国安九处”、“龙纪威”等模糊不清的字词;韩越看自己问不出什么名堂,就立刻打电话给高良庆叫他过来一趟。

高良庆当年是个搞审查的主儿,三下五除二把这女人的神经安抚下来,又捡了几个比较关键的问题来问:“这段时间你一直在哪里?谁把你关起来的?”

“裴、裴志”

高良庆和韩越刹那间惊愕的对视了一眼,但是紧接着阿玲又改了口,颤抖的说:“不,是龙、龙纪威!”

“到底是裴志还是龙纪威?这段时间你一直在什么地方?”

阿玲开始明显的发抖,身体颤栗如风中的落叶一般,半晌才突然一把抓住韩越,声音极其尖利:“龙纪威死了!我才、才趁机跑出来!别把我弄回去!”

韩越和高良庆齐齐一愣,高良庆问:“不可能吧,龙纪威不可能死吧?”

韩越当机立断的把阿玲一掌打晕,一把推到高良庆怀里:“照顾一下,等她醒来再仔细问。我先打电话给九处的人问一下龙纪威和裴志的事情。”

阿玲昏迷的时间不长,可见韩越在击昏她的时候注意了力道。

短短几分钟以后她就醒了,高良庆把她安置在酒店房间内室里,本来想去找韩越一起进来,但是看韩越在外边一个劲打电话,就没先去打扰他。

事实上韩越的电话打得颇为不顺利,九处本来就跟韩家不对盘,他当然问不出什么内幕情况来。裴志这段时间有一直联系不上,他们都以为他国外出差去了,今天是第一次打通他电话,却一直没有人接。

后来韩越打电话给韩老司令的一个老战友,才问出有关于龙纪威的消息。据说九处已经闹翻天了,昨天几个顶头大老板秘密会见日本要人的时候,龙纪威在暗处保驾护航,结果不知道怎么回事,私下里就交上手了。当时小小一个会场的当量波动把整栋楼上上下下二十八层的人都震昏了,于副部长紧急安排火速撤退,身为九处处长的龙纪威带着老龙挡在最后,结果耽误了逃脱的时机,最后就没有撤退出来。老于后来回去找龙纪威的时候,据说老龙已经长到一层楼都塞不下的地步了,几个日本术士家族的老人被吃了个囫囵干净,他们带来的东西在暴走的老龙面前根本连一个高频冲击波都挡不住,直接被烧成了焦炭。

老于一看就知道不好,老龙这种东西,主人越虚弱它越强大,一旦它感觉到饲主的生命波动濒临消失,它就会无法抑制的狂暴化,严重情况下还会把还没断气的主人给生吃下去——它觉得喜欢的东西只有藏到自己肚子里才是安全的,却不知道一旦被它吞进肚子里主人就真的玩儿完了。

于副部长穿上防护服,冒着生命危险才在化为废墟的楼层拐角里找到龙纪威。龙纪威这人也绝,重伤之际给自己打了一针,就像两年前那样强迫自己进入了深度睡眠状态。

那个老战友告诉韩越,据说龙纪威被运到九处的时候全身是血,老龙暴走完毕后变成了最微态,紧紧缠在龙纪威的身体上,就跟麻绳似的。这玩意儿散发出来的缓冲波还没完全消失,九处上下都被它震得晕晕乎乎的,到现在还有几个人躺在医院里没出来呢。

韩越一想就对了,如果阿玲确实是被龙纪威囚禁的,那么昨天她也受到了老龙的缓冲影响,思维方面有点紊乱。但是她还知道要逃出去,也可能有人趁乱把她放了出来,然后她就直接来找韩家的人了。

那么杀掉韩强的,难道是龙纪威?

那种骇人听闻的杀人手法,如果不是跟韩强有泼天血仇的话,也只有龙纪威这样杀人不眨眼的主儿才干得出来

“韩越韩越!我问出来一个新情况!”高良庆从房间里冲出来,脸色绷得紧紧的:“韩强被杀那天早上裴志去找过阿玲,还试图把她强行带走,但是最后把裴志和阿玲两个一起抓住的人是龙纪威!这段时间龙纪威一直关着裴志和阿玲两个人!”

韩越一惊:“裴志?他要强行带走阿玲干什么?”

“因为阿玲后来想起来一个重要的线索。韩强那几天一直在委托朋友帮他看房子,你记得吧?当时因为韩家遇到龙纪威那档子事,你爸在台江,你又受了伤不出门,韩强不能自己高调的跑出去看,就委托了一个朋友。他被杀那天早上出门时也对阿玲说去跟一个朋友看点东西,中午不回来。联系一下他频繁联系的那个手机号,我觉得他那天出去很有可能是见那个看房子的朋友!那个朋友,绝对有重大的作案嫌疑!”

“能被韩强委托看房子的朋友,总不会是龙纪威吧。”韩越脑海里模模糊糊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刹那间脸色就变了,连连咳嗽了好几声,才勉强笑了一下说:“难、难道是裴志?”

高良庆不假思索:“我这就去联系布控,争取在明天之前控制住裴志的行踪!”

韩越点点头,看着他风一样的一边打电话一边跑出去了。

韩越本来是打算安排好阿玲,然后再跟去公安局的。但是怎么安排阿玲却成了一个棘手的问题。

这个女人毕竟怀着韩强的遗腹子,按理说应该第一时间送到韩家去。但是韩越内心深处始终有些不愿深想的恐惧,他害怕把阿玲送去韩家,这个女人会在韩家人面前说出些什么。

他能猜到的,韩老司令也一定能猜到。

最终他在酒店开了个房间,要求那个女人不能随便出去,然后又叫了几个手下过来看着她。

韩越这边刚出酒店的门,正准备开车去公安局,突然那边手机响了,打开一看是老钱的电话。

他拜托老钱找个口风紧的手下去贵州调查楚慈的老家情况,算算看时间也差不多了。

果然老钱在电话那边说:“材料都给你弄来了,特地找了个动作快又憨厚老实的小伙子。你看什么时候约他见个面,他也好把东西当面给你?”

韩越那个酒店的地址差点脱口而出,刹那间他迟疑了一下,最终缓缓的道:“送去我三环路以外的那个公寓吧。我我这就去拿。”

自从楚慈离开后,韩越已经很久没有来过这栋公寓了。

只有一次晚上他喝醉了,迷迷糊糊的开车跑到公寓门口,一个劲的拍门叫楚慈。他吼声大得最后都变成了哽咽,楼道的灯被他弄得亮了又暗,暗了又亮,最终他终于渐渐没了声音,合衣坐在门口睡着了。

那个人已经走了。

活到三十岁,猛然间又变成孤身一人,连家都没了。

简直是钻心剜骨的空茫,触目所及这世界都是一片冰凉,感觉不到半点温度。

老钱的手下果然很准时,一早就站在公寓门口等韩越。那小伙子自我介绍说叫小张,一副十分平常的长相,扔到人堆里转眼就淹没了的那种。不过行事倒是十分机敏稳重,想必是情报工作做久了的缘故。